我高考 605,却被男友窜改志愿,上了二本。
给了所有我最珍贵的东西后,他轻飘飘地说,最恶心我这种不自爱的女生。
失足溺水,我的魂魄飘浮在空中,看了 3 个月的闹剧。
——不给我学费的奶奶,却从学校拿到 10w 赔偿款;
——早就劈腿的男友,却被许诺了保研资格。
一朝醒来,重回高三。
记忆里熟悉的质问声在一遍遍回荡:「你本来有能力考清北的,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凭什么!
捏紧拳头,这一次,谁都不能扼杀我的梦想!
黑化 ing,却被校霸堵在门口:
「这道题老子为什么算出来 3 个答案,你快教我!」
1
失足溺水后的第 3 个月,我重生了。
一睁眼回到高三课堂。
上一世。
我高考 605,却被男友窜改志愿,原本稳进的那所 985 变成了当地的二本院校。
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气得浑身发抖。
试探着问奶奶能不能复读,果然,被指着鼻子骂:
「女娃都是赔钱货!你说要上学,推掉了人家的彩礼,现在又说不想上?那你今天就给我去定亲!」
不得已,我上了二本。
男友考上的那所学校。
大三,听信男友要跟我从初恋到结婚的鬼话,我给了他所有珍贵的一切。
他轻飘飘地说:「周招招,你这种不自爱的女生,好恶心啊。」
转头去跟系花表白,虔诚又隆重:
「什么叫征服?就是把她拉下神坛,再踩上两脚,TM 的要爽死了!」
看到男友在网上发的炫耀帖,那一刻我彻底崩溃。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失足跌进学校人工湖。
被水淹没,无法呼吸,我甚至也提不起力气挣扎。
等到意识回笼,发现自己身体半透明,正悬浮在半空中。
看来是死了,那就坐等无常君来收吧。
没成想,左等右等,先等来了一幕幕好戏。
奶奶一到学校门口,就含了颗速效救心丸,边哭边从小布包里掏出个横幅:
「还我乖孙女的命!」
最后拿了 10w 赔偿款,心满意足地拉着我弟弟回家了。
男友也哭成了泪人,逢人便说我是他的初恋,温和少言,不可能自杀,一定要调查到底。
最后被校领导许诺了保研资格,开开心心地抱着系花去开房。
只有我。
只有我,飘浮在半空中,看他们表演、散场,然后被迅速遗忘。
哦不,还有一个人。
每天坐在湖边,抽完一整支烟,离开前雷打不动骂一句「傻比」。
毛病啊!
本以为要一直这么飘着,我甚至已经做起了五年规划,突然,被猛地推了一下。
像被按进沙堆里,压力瞬间袭来,胸口发闷,只能大口大口喘气。
再睁开眼,地中海的班主任正站在讲台上,自顾自地打鸡血:
「同学们,现在是高三下学期,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嚯,我重生了。
2
安静的教室里,我的呼吸声显得过于夸张。
「周招招,也不用这么害怕,怎么说你也是年级第一,211 还是很有希望的。」
班主任没想到唯一的回应会这么激烈,反而劝慰。
后排传来噗呲一声嘲笑:
「孙老师,周招招怕的不是考不上,怕的是——」她故意拉长音调,
「——她高考卖不出去。」
一句话引起全班哄笑。
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我闭着眼,懒得抬头。
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是张婷。
高中一共 3 年,她就说了 3 年,说我是来学校卖的。
中考择校,我考了全市第 3,稳进市一中。
面对别人的恭喜,奶奶一开始很不耐烦,摆摆手说:「女娃考试好有什么用,嫁人好才要紧。」
但接了几个电话后,格局打开,开始喜滋滋地货比三家。
最后精明地谈到 5w,把我「卖」给了十中,强迫我改志愿。
十中的校领导热泪盈眶:「三年后咱们学校就能出个一本了,不,出个 211!」
我已经麻了。
但奶奶开心得很。
用这笔钱给弟弟买了个游戏机,给家里装了台大电视,剩下的笑着拍拍口袋里的银行卡:
「当然是留给我宝贝孙子上大学啦!」
尽管弟弟后来只上了个中专。
奶奶逢人便说,女娃上学就是给男娃赚学费的。
于是,全市的初高中都知道,中考第 3 的那个女生,为了 5w 去上了一个特别垃圾的学校。
我因此被揪着嘲讽了 3 年,
也忍气吞声了 3 年。
但可惜,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周招招了。
现在的我,是周·A 大飘界的扛把子·招招!
大家都说学校阴气重,以前我还不信,直到了当阿飘后我才知道。
A 大校园里,阿飘们就连小团体都比活人的多多了。
那 3 个月里,一开始我作为「新飘」天天被打。
但活人能被打死,死人总不能被打活,只能疼得吱哇乱叫。
被打几周之后,我实在忍不下去,怒而反击,发现自己在打架方面竟然也很有天分。
毕竟是学理科的,什么杠杆扭矩气流气压电磁场,用在和阿飘的对殴中得心应手。
所以重生之前,我正拉着小弟们策划自己搞个山头,准备 5 年之内制霸整个 A 大飘界。
但现在,创业未半而中道重生。
A 大飘界的「扛把子」我是当不了,可再回来面对「老朋友们」,却不像以前那样畏畏缩缩了。
我咳了一声,慢悠悠开口:
「我卖的好歹是成绩,不像有些人卖的是自己。」
后排,张婷愣了一下,唰地站起身:「你说谁呢?」
「谁站起来就是谁。」
「你特么别血口喷人!」
「没钱又想买鞋的时候,就去谈个男朋友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我转头,对她露出从容的微笑。
高中三年,我忍气吞声,但不代表我不知道这些八卦。
张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嘴唇发抖:「我才没有!」
「对,她没有,周招招你别污蔑好人!」
前排,张婷的小姐妹也很激动。
我扫了她一眼,懒得理会。
只继续对张婷说:「别光顾着来找我麻烦,有时间留意一下你这个小姐妹,别当了冤种还傻乐。」
记得没错的话,她那个小姐妹最后连高考都没参加,一年后抱着孩子办婚礼,老公正是张婷现在的男朋友。
说起来,毕业后就结婚生子,在这所高中竟然也算一种「选择方向」。
张婷扫了眼全班,整天骂别人卖,自己却被戳穿,脸上挂不住。
抄起手边的水杯就朝我砸过来。
我侧身一躲。
水杯正正砸在她小姐妹的额角,瞬间,鲜血涌出。
教室顿时像炸开了锅。
我稳稳地坐着,只是,一滴血溅在了手背上。
这一刻,温热的触感终于让「重生」一词有了实质。
我缓缓抬头。
斜后方,一片混乱之中,姜宇一副看笑话的表情倚在墙边。
完全没有作为男友,过来看看我有没有受伤的意思。
我茅塞顿开。
对啊,重生一次,不是用来打嘴仗的。
我是来实现未竟的梦想,
以及让那些曾经趴在我尸体上喝血的人付出代价的!
3
张婷的小姐妹被送去医务室,张婷被拉到教务处。
哄闹声还在继续,我翻看起摊在桌上的卷子,已经写了大半。
可能是上一世在 A 大选了数学,并且一直在准备考研,我看着眼前高三的试卷,竟然觉得比预想中简单。
拿起笔,圈出了一处错误,改成对的答案。
姜宇这时才走过来,
很顺手地抽走我手中的笔,扔开,又拿起卷子:「呲啦」撕成两半。
「写什么卷子,陪我去网吧开黑——」他说着,对上我冷冷质询的眼神,顿了一下,
「——吧?」
对于姜宇,我以前一直很奇怪。
在这个十中所谓的重点班里,大家可以算是所谓的「好学生」,瘸子里面挑出来的将军。
除了打算一毕业就去打工或者结婚的,还是有人希望能努努力考大学。
姜宇就是其中之一。
可惜他心态不好,平常的分数能上一本线,但一到大考就发挥失常。
高三上期末的联考,数学和理综没及格,语文作文只写了一半。
从那以后,他心态直接崩了。
特别反感试卷和考试,甚至都看不得我写卷子。
上一世我以为他只是心情不好,但后来看到他那句洋洋得意的分享:「把她拉下神坛」,我明白了。
有些蛆虫,自己爬不出肮脏泥淖就要把别人也拽下来,最好能踏在脚下。
离他越近的人,越不可以站得比他更高。
我扫向姜宇的那一眼,带了点恨意和厌恶。曾跟恶鬼缠斗出来的眼神,想必冷得吓人。
他肉眼可见地打了个哆嗦。
以前怎么没发现姜宇这么怂呢?我差点笑出声,
但还是忍住了。
该怎么报复一个渣男?
当然是用他自己的方式。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换上记忆里高中时看他的眼神。
懵懂、喜悦、依恋。
「好啊。」我顺从地站起身。
姜宇明显放松了下来,以为我还是以前的周招招。
网吧在学校附近。
这一片有十中和十三中,都是有名的差学校,所以刚开学网吧就热闹得很。
进门时,我们碰到了十三中的几个人。
我刚在姜宇旁边坐下,收起手机,他不满地挑眉:
「你不去给我买饭?」
果然是太久远,我都忘记了。
明明可以叫外卖,但姜宇很喜欢指使我去给他买饭。
从网吧到他喜欢吃的那家小餐馆,来回要走上半个小时。
「不要葱姜蒜,香菜多放一点,对吧?」我努力回忆着。
他用「这还要问」的表情瞪了我一眼,视线转回屏幕,开局跳伞。
不再看我。
如果是上一世,这时我会伤心失落。
但这一世,我只觉得,机会来了。
门口吧台,我匆匆忙忙结完账,撞到一个人。
「长没长眼啊?我们老大你也敢惹!」跟竹竿一样的男生大声嚷嚷。
但我的视线聚焦在被撞到的那人身上。
苏灼。
十中有名的校霸。
上一世,虽然在高中也见过,但我都躲他远远的,没有交集。
第一次说话,是在 A 大。
报到那天,他把我叫出宿舍,楼下站了半天,直直地盯着我看。
「你竟然也来了这种学校,傻比。」
半晌之后,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走了。
我死后的三个月,也是他,苏灼,每天雷打不动地到跑湖边骂我一句「傻比」。
真是毛病。
重回高三,遇到苏灼,我觉得他才是傻比。
本来喜欢当校霸这种事,已经很暴露智商了。
他身边跟着的几个小弟,头发还染得跟小彩灯似的,五颜六色。
就那竹竿,一头的绿毛,特别嚣张得意,生怕别人高估他们的智力水平。
苏灼本人也好不到哪去,
半长的头发染成了奶奶灰,扎起,好在脸生得好看,线条分明不乏精致,勉强能扛住。
但印着硕大 logo 的卫衣和大破洞牛仔裤,实在过于非主流。
「周招招……」苏灼懒散地倚着吧台,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复杂。
但我没时间跟他玩什么欲言又止,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你就是他们经常说的十中老大?」我问。
绿竹竿听得直跳脚:「什么意思?你要打架啊?」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有点挑衅了。
我摇摇头:「没有,不过你在这等着,别走啊。」
跑出网吧,身后的绿竹竿还在炸毛:「老大,这女的是不是太嚣张了!」
「是哦。」苏灼慢悠悠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哂笑意味。
4
我气喘吁吁地买完饭回来,苏灼果然还在吧台。
不但没走,连姿势都没变,只是指尖多了一支烟。
他那群小弟本来聊天的聊天,打游戏的打游戏,看到我回来一个个都站了起来。
谨慎地朝我身后张望。
……所以我现在的气质,真的很像一个扛把子了?
我径直走到苏灼面前:「你认识我?」
他用鼻腔发出冷哼,翻了个白眼。
不答,浅浅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淡薄的白色烟雾在我们之间弥漫。
意思是,我问了个蠢问题。
「那高一的时候,是你让他们不要撕我的书、弄坏我的东西?」我被呛得咳了一声。
因为我入学是收了钱的,在同学之间引起普遍不满,各种欺凌接踵而至。
但是到高一下半年,事情慢慢变好了,实质性的欺负没有了,顶多只剩言语上的嘲讽和编排。
对此,我已经很知足了。
无意间听到一个撕我书的被其他人责骂:
「老大说了不要动她的东西,你骂她几句就得了。」
果然,这世上从来不会有什么良心发现,变好都是出于畏惧。
但我一直以为她们说的那个「老大」是姜宇,而姜宇确实也是这么暗示和默认的。
所以上一世我才对他那么感激和顺从。
后来,看到他在炫耀帖里说,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随便骗骗,她就什么都给我了。
我才知道,原来自己那场所谓的初恋,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上。
现在想来,那些人口中的「老大」,只会是校霸苏灼。
他把烟按灭,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怎么?」很挑衅的口吻,但散漫的眼神中带着隐隐的期待。
一般这时候,是要接着再问一句,为什么要帮我。
但我偏不。
如果说上一世我还有点怕苏灼,但看到他在我死后的那些骚操作后。
现在我对他,真的,只剩无语。
不是喜欢装高冷吗?不是喜欢说我「傻比」吗?那请你继续高冷吧。
「没什么。」我也无所谓地笑笑。
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瓶可乐,递出去:「谢谢你。」
苏灼一脸的憋闷。
不接,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就这?买饭送的饮料,给我喝?你把我当什么?」
我掏出袋子里的小票,在他面前晃晃:「不是送的,是专门买的。」
苏灼竟然伸手接了小票,还认真看起来,脸顿时黑得像锅底:
「买两瓶?给那姜什么买的,然后顺带给我一瓶?」
我一脑门黑线,没料到他智商这么高。
「姜宇不喝可乐的,他说会杀……」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口,因为苏灼看起来快炸了。
他直起身,面色不善地一步步逼近,几乎咬牙切齿:
「周招招,老子就不是男的?」
我被抵在墙角,无语到家了,那个说法根本就没有科学依据好吧。
算了,估计他也不懂。
把可乐卡在他牛仔裤破的洞洞里,也不管会不会掉,我直接松手。
「因为我喜欢喝可乐,所以也给你买了一瓶,你爱要不要吧。」
在苏灼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我推了一把他的胸口,侧过身,逃出了桎梏。
「对了,别老穿这种裤子,当心以后得老寒腿。还有,有空学学说话,别老骂人。」
走出去几米远,绿竹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尖叫:
「老大,这女的敢教你做事哎!」
这次我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当时没意识到,这是重生以来,我第一次由衷地感到开心。
姜宇打游戏连输几把,有一把直接落地成盒,把气撒在我头上,怨我饭没买好。
我任由他骂骂咧咧,小心帮他剥虾、挑虾线。
苏灼从我们旁边经过,还是拽拽的。
但手里捏着那瓶可乐,已经喝了一半。
一碟虾剥好,我搓搓手,不好意思地跟姜宇说:「出去洗下手哈。」
他撇撇嘴角,眼皮都没抬。
从侧门再回到网吧,我没有坐回姜宇身边。
而是悄悄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一退再退,想把自己隐藏在阴影里。
等待即将上演的好戏。
没仔细看,身后竟然是个包厢,
而且门被我一屁股给拱开了。
里面,苏灼正坐在电脑前,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键盘上。
转头看我,眼中的愠怒瞬间变成玩味:
「怎么,你现在想知道原因了?」
我赶紧进去,小心掩上门,只留出一个小小的缝:
「嘘,闭嘴。」
外面传来一声厉喝:「哪个崽种是 TM 十中的姜宇,给爷出来!」
5
本来闹哄哄的网吧,瞬时安静。
大家都看向声音的源头,门口站着的十三中校霸。
他怀里,搂着哭哭啼啼的娇软女友。
高中三年,十中和十三中的校霸我都大概了解,不为别的,只为能精准躲开。
这里的学生根本不在意成绩,当然在意也没用,约群架倒是很平常。
在这样复杂的环境里生存,没有老师撑腰,家里的大人也只剩奶奶,我只能想尽办法自保。
几个跟姜宇一起开黑的同学,闻声默默起身,识相地从他旁边走开。
虽然不知道「好兄弟」怎么得罪了人,但十三霸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他们怕等会打起来会被血溅一脸。
姜宇明显慌了。
脸色惨白,一头问号,但哆嗦着不敢吭声。
十三霸嗤笑,慢慢朝他走过去。
拿出手机,㨃到他眼前,狞笑着,用手指一点点滑动屏幕:
「这个帖子里面说的崽种,是你吧。」
姜宇下意识说不是,但看到一张张放大的照片,愣住了。
确实是他。
在网吧门口盯着人家女友裙底看的侧脸。
趁着吧台人多偷摸人家女友屁股的手。
当然还有其他的,
在鞋面上放个小镜子,偷拍女生裙底时脸上的笑。
当然,受害者不只十三霸的女友,还有其他很多。
为什么我隔着这么远却这么清楚?
因为发帖人,是我。
去帮姜宇买饭前,我偷偷在角落里开了台电脑,在学校论坛里发了这个帖子。
他揩油十三霸女友的照片,是今天在网吧门口拍的,衣着全都一样,抵赖不掉。
其他照片,是我以前无意中拍到的,留在手机里还没删。
鞋面上放镜子的行为,当时我根本不懂是在做什么,只问过他为什么总会碰到别的女生。
姜宇解释,不小心而已,反而怨我把他想得太坏。
上一世,我是真的相信了,还很自责。
直到当了阿飘之后,才终于把他内心的丑恶看得清楚。
姜宇其实长得清秀,很招女生喜欢,按道理不至于这样。
但他有个毛病,心比天高。
觉得全世界都不如自己,又怨恨全世界都过得比自己好、比自己轻松。
那么懦弱可笑,嫉妒学霸所以撕掉我的卷子,嫉妒校霸所以咸猪手一把别人女友。
在自以为的隐秘中,获得报复别人的快感。
然后转过头来,口口声声指责一个全心全意相信他的女生「不自爱」。
真恶心。
看了帖子的同学也觉得恶心。
跟帖扒出照片里的人是姜宇,还有人甚至上照片跟锤,帖子热度十几分钟就爆掉了。
去洗手的时候,我就是在等十三霸来找回颜面。
姜宇还一脸的恍惚,十三霸已经一巴掌扇了过去。
「想清楚再说啊,爷最烦别人说谎话了,到底是不是你?」
又是一巴掌。
这两巴掌多用力,从姜宇迅速红肿起来的脸上就能看出来。
他直接被打蒙了:「是、是我。」
在第三巴掌落下之前,他伸手挡住:
「但这都是我女朋友想看的!对对对,是她要我拍的!」
姜宇紧张地吞咽唾液,指着我刚才坐的位置:
「她、她包还在这,等会儿就回来了。」
四处张望,慌慌张张地找我。
我真的想笑,姜宇竟然能脓包成这样。
没想到十三霸也被他给唬了,跟着四处看:「那你女朋友呢?」
6
我趴在门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撞上了身后的苏灼。
他也在偷瞄看戏。
我仰头,他俯视。
脸上贱嗖嗖的笑被我尽收眼底。
「跟那个姜什么谈对象,后悔了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真会往人心窝里戳。
不只,他把我往旁边拽,然后大大咧咧地伸手一拉。
门开了。
我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从暗处被暴露到光下。
几道视线扫过来,我吓得心惊肉跳,迅速计算从哪个门逃跑能被打得轻一点。
苏灼突然一个跨步,挡在了我身前。
已经一米八的高挑身材,把我遮得严严实实。
「十三你是脑残吗?哪有女人想看女人啊?就算女人想,干嘛不自己摸,要让个猥琐男去替她摸?是傻比吗?」
……为什么苏灼这时候还要顺带骂我?
十三霸本来怒火猛蹿,但扭头看到是苏灼,表情急转:
「呀,灼哥今天也在哈。」
他松开钳制姜宇肩膀的手,试探着问:「这小子是你们十中的,不会是哥你罩着的吧?」
苏灼冷哼:「老子又不收垃圾,这怂货看着就烦。」
顺手抄起墙脚的棍子,扔给十三霸:
「人家还要高考呢,随便打打就行了,别惹来警察。」
十三霸咧嘴一笑,接过棍子在手心敲了敲:「懂了,灼哥。」
一步一步走向姜宇:「崽种,你是用哪只蹄子碰的我女朋友?」
我本来伸着脑袋想看,却被苏灼推进了包间。
咔哒,门锁上。
「太血腥了,别再吓到你这种好学生。」
外面传来姜宇杀猪般的惨叫。
我听得一个激灵,正想笑。
耳朵却被两只手捂住了,温温热热:
「瞧把你吓的,不会出大事,十三也不敢进来。」
苏灼低笑:「胆子真小,也就敢跟我杠。」
指尖淡淡的烟草味传来,照理我是很讨厌的。
但现在,本就没在害怕的心,好像更安静了一些。
好吧,决定不告诉他,我把厉鬼打得阎王都不认的事了。
感觉外面打得差不多了,我跟苏灼挥了挥手:「走了。」
他诧异:「去哪?」
「回去上自习做卷子啊。」
我折腾这么多,报复姜宇是一方面,最主要是不让他影响我学习。
谁要跟人渣共沉沦啊。
苏灼脸上一片空白。
我推门出去,又回来:「你不回去上自习吗?」
上一世他纯纯当校霸就能考上二本,这一世努努力,考个一本应该没问题吧。
绿竹竿带着小弟们正蹲在门口待命,跟听了个笑话似的:
「老大,这女的让你去上自习啊哈哈哈!」
苏灼的表情要裂开了:「闭嘴,笑屁!」
上完自习,我回到家。
熟门熟路,但推开门的瞬间又觉得非常陌生。
大学以后,我就很少回家了,虽然学校就在本地,但每到节假日我都会去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
当然,私心里,我也真的不想再回到这个一直在试图禁锢我的地方。
但重回高中,学业繁重,我又身无分文,想要脱离开家庭,实在太难了。
「砰!」
一只碗砸碎在我脚边。
「都说了不吃了,烦不烦!」是我弟,正往主卧走,手机里的游戏声嘈杂。
奶奶跟在身后,絮絮叨叨:「怎么能不吃晚饭呢?你这年龄要多吃饭才长身体呀。」
看到我回来,她指着地上撒了一地的鸡蛋羹:「招啊,你赶紧收拾下。」
7
常规剧情了,从几个月到十几岁,弟弟都是这么被奶奶追着喂饭。
独立吃饭真的很难吗?
我越过脏污,把书包放到阳台的小隔间。
没错,这就是我住的地方。
老妈生弟弟时难产去世,老爸几年前因为生产事故身亡,家里只剩奶奶带着我们姐弟俩。
70 平米的老房子,弟弟睡主卧,奶奶睡次卧。
阳台隔出一个小间,摆上一张钢丝床,就是我睡的地方。
毕竟对奶奶来说,弟弟是老周家仅剩的血脉。
而我,只是个早晚要嫁人的赔钱货。
但好歹是个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我很知足。
奶奶再出来,发现地上还是一片狼藉,拉开隔间的窗帘:
「还不去收拾,是要我这把老骨头蹲地上去擦吗?」
我换衣服正换到一半,连忙拎起睡衣遮挡:
「为什么他自己不收拾?」
「你弟是做这种事的人吗?本来就应该你个当姐的打扫。」
我想笑:「他不是做这种事的,那他应该做什么?躺家里打游戏吗?」
奶奶气得就往我身上打:
「你弟考试没考好,打游戏放松下怎么了?要你多嘴了?就因为你学习好,才让你弟这么没自信。」
空间太小,我连躲都无处躲,生生挨了两下。
不想再纠缠,老一代人的思想根本不是一两句话能改的。
我换好衣服,把地上的碎碗和鸡蛋羹收拾好。
回到隔间,拉起帘子开始看辅导书。
在这个家里,我根本不奢求能有安静的环境和完整的时间让我做完一套试卷,
可才刚翻了两页,奶奶的声音又传来:
「招啊,给你弟打水洗脚。」
主卧那边愤怒咆哮:「我不洗!烦死了!」
奶奶柔声劝慰:「洗洗脚晚上睡得好,乖啊。」
又嘱咐我:「招啊,水别太烫,等你弟洗洗再往里面加热水。」
头疼欲裂,我用力合上书,大口深深吸气才能勉强平复。
再回到这样的生活,我竟然憋屈得难以呼吸,真不知道上一世是怎么忍下来的。
去到厨房,用搪瓷盆接了热水,用凉水兑开,试了试,温度刚好。
端到主卧,在床边放下:
「赶快洗,洗完我还要去看书。」
弟弟正躺在揉成一团的被子上打王者,理都没理。
我最后一点耐心快消失了:「你不洗,奶奶今天就不会让我好过,赶紧的。」
手机里响起「You have been slained」。
弟弟坐起,暴躁叫嚷:「曹!别特么影响我打游戏行吗?」
我抱起胳膊,面无表情地看他:「你赶紧洗了,我马上就出去。」
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他突然一改盛怒的表情,扯出一个阴恻恻的笑:「行啊,我洗。」
把双脚伸进盆里,又猛地往外一甩。
水花四溅,洒了我满头满脸。
「哈哈哈让我洗脚,你是想喝我的洗脚水吗?」弟弟笑得在床上打滚。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这水就像是汽油,轰的一下点起了心底的怒火。
多年的压抑、不公的愤怒、无力的委屈,
几乎要喷涌而出。
只可惜,理智还在。
我不能在独立之前跟家里撕破脸。
「道歉。」我的声音也在颤抖。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道歉?」弟弟歪头,笑得天真无邪,
「周招招,你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不能忘,怎么可能会忘。
周招招,这个名字,是为了给周家招来一个男孩。
据说怀我的时候,B 超显示是男孩,生下来才发现是个姑娘,本来奶奶是打算想些办法的。
但老妈身体不好,怕以后再也怀不上孩子,才勉强留下。
还很执着地起名「招招」,想着,总还是要有个男孩子才像样。
几年,中西药吃了个遍,针灸理疗也都做了,终于有了弟弟。
但还是难产,大人没能活着出手术室。
奶奶一直夸赞老妈,说她是老周家的功臣。
据说老妈最后看了弟弟一眼,也很满足,说这辈子值了。
我以前能理解他们的做法,但后来,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
尤其上一世,上了大学后我一直勤工俭学,见了不少人也看了不少新闻。
同样是人,有的被当成掌上明珠宠着爱着,有的在地下室被铁链剥夺自由。
还有的像我一样,被冠以不属于自己的名字,过着不应该如此的人生。
世界不是平的,我知道,但想不通为什么会这么崎岖。
我死死瞪着弟弟,一字一句:「给我道歉!」
弟弟笑容更盛:「没事儿吧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紧紧咬着下唇,蹲下身,端起搪瓷盆。
「哗!」
满满一盆水,从弟弟头上直接浇下来。
水温偏高,冲得他瞬间窒息,只能大口大口呼吸。
于是,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洗脚水。
跋扈的气焰熄灭,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浑身透湿的衣服和床上氤开的大片水渍,
疯了似的吼叫起来:「周!招!招!」
我终于笑出了声:「弟弟,你自己的洗脚水,好喝吗?」
8
弟弟趴在床上呕了半天,伸出指头去抠嗓子眼。
我在旁边不紧不慢地提醒:「弟弟,你手上也都是洗脚水哦。」
他顿住,气红了眼,恶狠狠地向我扑过来。
小场面了,我根本不慌。
抓住他的胳膊按在衣柜门上,压得他动弹不得。
「从小到大不好好吃饭,嗯?弱鸡!」
拎起搪瓷盆,往他脑袋上一扣。
抓起他的手机在盆底猛地一敲,声音刺耳。
弟弟在盆里被震得连连嚎叫。
「道不道歉?」
「道你妈!我他么要聋了!」
铛铛铛,我在盆边上连敲几下。
那尖锐的声音,我在外面听着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弟弟更是叫得撕心裂肺。
「道不道歉?」
「道道道!妈的!我特么对不起你周招招!」
最后一句喊得几乎破音。
「记住,我周招招不会惯着你,下次再想惹我,看看自己有没有能耐。」
拿开盆子,弟弟已经被震得神情恍惚,一个趔趄差点要摔倒。
我下意识伸手去扶。
一瞬间,头发被猛地揪住。
不是一整把,而是一撮一撮地狠抓,几乎要把头皮给一片片撕扯下来。
是奶奶。
这些撒泼打架的招式,她果然更在行。
在自己孙女身上,她竟然也能下得了狠手。
弟弟看到有奶奶来帮忙,顿时来了精神,支棱起来,
抬腿往我身上猛踹。
「敢打我?还让我道歉?给你脸了?!」
「你怎么敢打你弟?你个赔钱货!」
说不清楚,这一刻到底是身上的伤更疼一些,还是心里的苦更让我难过。
至亲从来没把我当人看过。
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瞅准时机,脚上蓄足了力,猛地踢到弟弟的身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后,加诸我身上的拳打脚踢终于停止。
彻底熄火。
弟弟躺在地上哀嚎,弓成了一个大虾米,脸色白得像纸。
奶奶吓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咚的一声跪扑到弟弟身上。
「乖孙,有事没,疼不疼?」
她瞪着我,目眦欲裂:「你个赔钱货,是要断了老周家最后的香火啊!」
我随手理了理被她拉扯的头发:
「你们老周家的香火,关我周招招什么事?
「而且我那一脚故意偏了三分,他还能弱成这样,只能证明你们老周家最后的香火,啧,不怎么样。」
卧室里,祖孙俩抱着哭成一团,我在小隔间收拾书包,内心毫无波澜,
甚至想笑。
在奶奶和弟弟的咒骂声中,我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家。
深夜呼呼作响的风,都比这个家温柔。
不知不觉,我竟然又走回了十中。
这个让我一度痛恨的地方,竟然成了无处可去时最后的落脚点。
可惜,也是黑黢黢的一片。
再往旁边的巷子里走几步,网吧里还是热热闹闹的。
对了,网吧可以包夜。
不过翻了翻比脸都干净的口袋,我犹豫了。
零花钱一直很少。
有时候给姜宇买饭,他忘了给钱,我就只能少吃点从饭钱里省出来。
今天应该趁十三霸来之前,先问他要一下饭钱的。
后悔。
我踢踏着路边的石子,目光定格在网吧旁边的垃圾桶上。
里面有很多矿泉水瓶,
还有快递纸盒和外卖餐盒。
如果攒起来的话,记得奶奶说,一斤能卖几块钱。
我认真地盘算着,再一抬头,眼前站着苏灼。
双手插着裤兜,不是大破洞的牛仔裤了,很正经的一条,还挺好看,卫衣也没那么精神小伙了。
只是表情,一言难尽。
「你是想……掏垃圾吗?」
我点头。
正有此意。
苏灼铁青着脸,带我走进网吧。
包厢门口,我停下脚步。
印象里那个包厢空间很大,里面装得也特漂亮,一看就很贵。
「我不想跟你 A 这么贵的,要不借钱给我,旁边开台机子就行,过几天还你。」
苏灼郁闷地直挠头发:
「谁跟你 A?妈的,真没想到你现在这么难搞!」
不由分说,拉起我的手腕就往里走。
「不是让老子上自习吗?你辅导我写卷子,给你课时费总行吧。」
我想了想,停止挣扎,跟着进去了。
上一世,我当家教,一开始别人看我是二本的,课时费压得很低。
但后来,孩子成绩提高显著,我也积攒出了口碑,大三时课时费已经很可观了。
这一笔,苏灼肯定不亏。
打开灯,苏灼看着我,眉头皱起。
拉着我到包厢里的卫生间:「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镜子里的人,头发蓬乱,脸上被挠出了三条血印,浑身还湿哒哒的,狼狈至极。
总不能说跟家人打架了吧。
我叹了口气:「为了多骗你几个矿泉水瓶呗。」
苏灼气笑了:「周招招你真行。
「等着,老子一会儿去买一整箱,水全倒了,空瓶都给你。」
「为什么要倒掉水,你傻吗?直接整箱给我,按八折去卖啊。」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
9
苏灼这个包厢干净又豪华,椅子坐着也很舒服。
我收拾好自己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卷子,摊在他前面:「开始写吧。」
他执意给我脸上按了个创可贴。
我又把卷子往他眼前推了推:「快写。」
「渴不渴,给你开瓶水?」苏灼问。
我拉住刚站起身的人,按下来:「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写。」
苏灼吊儿郎当地颠着手里的口香糖盒子:「要玩真的?没必要吧。」
我思索片刻,明白了。
「这已经是比较简单的高三卷了,你还是觉得难的话,我去网上搜个高一的给你。」
啪,口香糖掉在地上。
苏灼危险地半眯起眼:「这种题你觉得我不会?看不起谁?」
看不起……你啊。
上一世在 A 大,我时不时会见到苏灼,但每次他都……很奇怪。
要么在看天,要么在看树,有一次在操场,周围什么都没,他在看自己的手。
我其实能理解的,校霸嘛,运动细胞比较发达。
哪有人真的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但苏灼偏就憋着一口气,直接把卷子翻过来,开始写最后一道大题。
「别冲动啊,放过自己。」我怕把他逼得太紧了。
没想到,看着看着,发现他的解题思路还挺对。
苏灼做完卷子,洋洋得意地拍到我面前:「不是满分老子跟你姓!」
还真是满分。
看着他又一副偷偷期待的样子,我脸上的平静终于绷不住了:
「很好玩吗?明明能考好的人,非要装什么学渣,最后考个差学校,觉得很有意思?
「别人那么想要掌握自己的人生,最后却无能无力,而你们就这么随便对待人生的机会,觉得自己很牛逼?
「说我是傻比?谁才是傻比!」
我没想到自己会哭得这么狼狈。
其实阿飘也会哭。
但我看到奶奶和男友打着我的名义吸血,没哭;我被一群厉鬼围追堵截打得差点魂飞魄散,没哭。
哪怕重生后,被奶奶和弟弟一起殴打,还是没哭。
可看着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自由和机会就那么被别人随意践踏,我真的忍不住。
上一世,姜宇口口声声说着祝福和恭喜,直到我拿到通知书才知道被窜改了志愿。
奶奶甚至不给我学费和生活费,我报到第一天就去办助学贷款,后来的每一个周末都在打工攒钱。
这一切,很痛,但不及一句话让我无法释怀。
拿到通知书那天,我碰到了初中同学,贺沐言。
他刚拿到清华的通知书,兴奋地跟我分享。
看到我手中通知书封面上的 A 大字样,比我还震惊:
「周招招,当年你中考第三,我才第十啊!
「周招招,你本来也有能力考清北的,为什么?!」
那天我落荒而逃。
不停追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本可以却没有」?
当年初中毕业的时候,班主任开心地对我说,中考进前三,半只脚就在清北了。
只要不出岔子。
可惜我的人生里,全都是岔子。
苏灼看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吓得弹起来,屁股下的椅子滑出去老远:
「你别哭啊,我以后好好上自习写卷子可以吗?
「我不是骂你,我每次坐在湖边,骂的都是自己,我后悔以前不知道你家那么多事。
「其实我家事也不少,老爹老娘离婚以后恨不得弄死对方,我都不知道自己每天活着干嘛。
「行了周招招,咱们好不容易再来一次,都认真考试努力生活,好不好?」
我抹了一把眼泪:「所以你也是重生的?」
苏灼愣了两秒:「曹!」
我抓过他递来的纸巾:「那你是怎么死的?」
他别扭地转过脸,含含混混:「反正就是……一睁眼就回来了。」
「还有别人重生吗?」
「没了。」
「这么确定?」
「那必须。」
虽然心里还有些疑问,但看着苏灼不刑讯逼供就不肯说的样子,我擦了擦脸,转移注意力。
高三的时间,太珍贵了。
我一定要抓紧。
拿出书包里新发的几张卷子,扫了一眼,出得挺有水平,埋头做起来。
苏灼僵硬地坐在我旁边,半晌,碰了碰我的胳膊。
「还生我气呢?」
「没。」
「那你怎么不辅导我写卷子了?」
「又不知道你真实水平,自己找卷子做。」
「哦。」
10
我一夜没睡。
不是包间环境不好,其实椅子挺舒服的,苏灼催了我几次熬夜会头秃。
但我睡不着。
因为苏灼。
我发现我写的卷子,他也都会写。
没有看不起校霸的意思,但内心深处不断涌出焦虑和惶恐。
我终于意识到,在十中,无论是老师的授课能力、出卷难度,还是同学们的学习水平,都是有限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哪怕永远都是第一,永远都能甩出第二名 100 分,这样的优秀也是有限的。
上一世,我高考拼尽全力甚至超常发挥,也只考到了偏远地方的末流 985。
而高一那年,我曾经天真地以为,凭借个人努力可以弥补学校之间的差距。
原来,每一个走错的脚印,都是有代价的。
我本来也有能力考清北。
但那个能力,不是在姜宇窜改我志愿时,而是在奶奶换了 5w 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抹杀了。
这个发现,让我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沉入无望的海底。
「喂,周招招。」苏灼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你还在烦那个姜什么?没事,那孙子交给我就行,下次我亲自打。」
我眨眨眼,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
也对,没什么好烦的,能重生到这一刻,已经是命运最大的善意。
试想即使能回到初中,我就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了吗?
不,那年的我,比现在还弱小。
我缓缓点了点头。
想提升成绩,也许,可以找贺沐言。
一大早,苏灼就不见踪影,我给班主任老杨发信息请了假。
直接去一中门口蹲贺沐言。
初中之后,我跟他就没有联系了,听说他刚知道我去十中的时候还一直想找我。
我躲着没见,深知见了之后只能徒增痛苦和无力感。
但现在,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贺沐言还是老样子,懒洋洋打着哈欠,踩点到学校。
看到门口蹲的我,他把双眼睁了又睁:「周招招,我没看错吧!」
我刚想跟他讲话,校园里的铃声响了。
贺沐言笑眯眯地冲门卫大叔摆摆手,大叔竟然也真的没再管他。
「放心,我竞赛结果已经出来了,保送清华,上不上课都无所谓。」
他一双眼弯起,
「周招招,好多年不见啊,你来找我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
我本来准备了很多开场白和理由。
想说明自己很不好意思才来打扰,想解释自己的请求真的很重要。
但没想到他三两句,就让我打消了顾虑。
「你们学校出的卷子,能不能借我看看啊?」我小心地问。
「借?」贺沐言蹙起眉头,「什么叫借?」
「周招招,我把卷子给你都行啊!一题一题给你讲都可以啊!
「你知不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我一直都盼着你能再跟我联系!」
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拉开。
里面竟然是空的,真就只是个包。
「那个,给我个笔和纸。」有点尴尬地冲我伸手。
垫着我的《三五》,他笔速很快:
「卷子对吧,模拟卷给你吧,还有月考,我们数学周周测的卷子出得也很好,都拿给你。
「只有卷子也不够吧,我们老师出了考点集,什么《清华一发入魂》,名字傻了点,但题目选得还不错。
「还有我自己整理的错题本,不对,我那些是竞赛的,这样,我去找我们班长要一下错题本……」
一会儿,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
贺沐言跟我约好,晚上先拿几套卷子,让我开始学起来。
本来懒洋洋的人,跟我挥手走进校园时神采奕奕,还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连带着,我沉寂了很久的热血,也隐隐灼热起来。
收回笔和本子,我双手握拳,为自己加油。
一转头,看到倚树站着的苏灼。
面无表情扔给我两个袋子,走了。
一袋是还挂着吊牌的全套衣裤,
一袋是加了两个鸡蛋的煎饼果子。
11
我去找贺沐言拿了卷子。
想了想,还是直接放到网吧,因为也只有在网吧能让我安静做题。
苏灼说那个包厢是他专属包年的,让我以后放心去。
我算了算给他讲题折算的课时费,不少,于是也就放下心来。
今晚的苏灼,很奇怪。
半长的头发剪短了,奶奶灰也染回了黑色,衣服穿得规规矩矩清清爽爽,说话也开始慢条斯理。
挺好的,就是,不像他。
「你不好好做题,折腾这些做什么?」
我看他不知道从哪里又搞出来一副眼镜戴上。
苏灼往桌上一靠,长腿大咧咧地晃:
「你不是喜欢这种款的?」
我反应片刻:「贺沐言是我初中同学,你们俩不一样。」
看他那表情又要误解,我索性直接说开:
「一开始我是觉得你有点精神小伙非主流,不过看久了也还挺帅的。」
苏灼一脸复杂,从牙缝里挤出:
「周招招,你是真的不怕我啊。」
晚上我回了趟家。
路上一直告诉自己,只是回去拿一些东西而已,不要抱有任何期待。
然而现实比我最低的设想还要不堪。
一进门,奶奶就一巴掌扇了过来。
幸好被我轻巧躲开。
「你知道你把你弟伤成什么样了吗!」
没问我昨天去哪了,也没问在哪里过的夜。
我看过去,弟弟正躺在沙发上,骂骂咧咧地打游戏。
不敢惹我,就故意视而不见。
还是伤得轻了。
我走进自己的小隔间,拿出袋子收拾东西。
还好东西不多,一个大袋就装完了。
打开门,抬脚准备离开。
奶奶终于在背后叫住了我:「你去哪?怎么现在学会作妖了?」
上一世我无限顺从,都被视作理所应当。
这一世我稍稍为自己争取,就被骂在作妖。
真可笑。
「我去学校住。」我很疲惫。
「去什么学校!家里有吃有住的,为什么要去学校花冤枉钱!」奶奶声调再次提高。
是啊,花在我身上的都是冤枉钱。
「你放心,住宿费和饭钱都不用你出,我高三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学习。」
这句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果然,奶奶不耐烦:
「又是学习,你个女娃有什么好学的。王婶介绍的那个彩礼给很多,你毕业就去给我定亲!」
「老人家,你这话就不对了。」苏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
「你谁?」奶奶弓起本就略佝偻的身板,警觉。
「我是周招招班主任。」苏灼大言不惭。
不过他上身白衬衫,下身黑长裤,戴着金丝边眼镜,还真有点斯文败类的意思。
「周同学来住校,你以为是普通的住校吗?不是!她是来给我们的学生做辅导的!
「我们不只包吃包住,还会给她发工资,她能赚的钱比你们多多了。
「这就是女娃学习的用处,老人家,你懂了吗?」
奶奶听到能发工资那里,眼睛已经亮了。
推着我往门外走:「那你赶紧去,工资记得到时候拿给奶奶啊。」
苏灼拉开奶奶的手:「老人家,指望你那个孙子啊,以后会饿死的,你们家这个女娃娃才是你应该抱的大腿。」
我瞪了他一眼。
回网吧的路上,苏灼拎着我的袋子一悠一悠。
「别甩那么大,里面还有爸爸以前给我买的杯子。」我提醒。
这个家里,也许曾经只有他稍稍地爱过我。
那个杯子,是我初中考年级第一时,他骄傲地发给我的奖励。
「肯跟我说话了?」苏灼侧头看我,「刚才我也没说错啊,你才是真·大腿嘛。」
「我是大腿,但不是谁想抱就能抱的。」我深吸了一口气,「他们,不配。」
苏灼快速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挡在我面前,嘴角一抹坏笑:
「那我配吗?能抱吗?」
我平地一个趔趄。
转移话题:「既然要赚你的课时费,那我就要像对待学生一样,严格要求你了。」
苏灼哼笑:「你来啊,谁怕谁。」
到了网吧。
里面大变样。
原本椅子后面靠墙摆了一堆花里胡哨的柜子,现在都被撤了出去,改成了
——床,一张小床。
我一言难尽地仰头看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