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遇到过最惊悚的事情是什么?

我太想知道真相了。

她低头似在思考,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

隔了一会儿,抬头嗤笑,笑得有些疯癫。

“妹妹?你是在说它吗?”

她轻轻地抚摸着手里的娃娃,递给我看。

“它就是你妹妹!你瞧它多可爱!”

我眼角一抽,太阳穴突突地疼。

睡得不好加上被噩梦折磨,我觉得好累。

再这样下去,下一个疯的一定是我!

我抓着她的手,严肃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现在是真疯还是假疯,但如果你是装的,你现在不把一切告诉我,下次我就不会再来了,也不会再相信你的任何疯话!”

说罢,我仔细打量着母亲的表情。

她身子缩了缩,抱着娃娃。

真就一副听不懂的神情。

我叹了声气。

不禁嘲讽自己:

“我看疯的是我才对,居然相信了你的鬼话。”

她还在傻笑,一脸渴望地盼我接过手里的娃娃。

仿佛那真的是我妹妹,等待着我这个哥哥的怜爱。

我没有动。

她皱了皱眉,神色忽地一紧,想强行塞给我。

“抱抱它!抱抱它!”

母亲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娃娃被塞进我怀里,我条件反射般地扔回去。

一番推搡下,娃娃摔在地上。

我弯腰去捡,此时一双男鞋出现在视野里。

几乎是同时,母亲动作迅速先我一步捡起娃娃。

等我起身,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站在身旁。

母亲看到他,明显一怔。

脸上露出一丝害怕。

她紧紧地抱着娃娃跑开,边跑边喊着:

“摔疼了吧,乖乖!我带你走,带你走,他们都是坏人!坏人!”

我疑惑地看向男人。

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看到他这么激动。

这时,他主动开口和我说话。

“来看你母亲?”

“你是谁?”

我拉开距离。

他笑了笑,笑的好假。

“我是这里的医生。” 他望着我。

我一愣,生了疑心。

他怎么知道我是病人的儿子?

我们根本没见过面。

“您才来上班吗?”

我见他没穿白大褂。

他摇摇头,“不,我一直在这,就坐在角落里。”

他指了指边角的座位。

我脑子一嗡,居然一点也没注意到。

但是母亲认识他!

母亲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坐在那里!

“您为什么要坐在角落……” 我问。

男人解释道:

“为了更好地观察病人,了解他们。”

他目不转视地看着我,看得我不寒而栗。

随即又说道:

“这样对他们的治疗会更有帮助。”

7

从医院出来时,我手心溢满了汗。

我没和那个医生多纠缠。

他每看我一眼,我就多一分不适。

他认识我,这本身就很奇怪。

我忧心忡忡地回到家,却发现父亲已经回来了。

他坐在桌边,神色复杂的望着我。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你去医院看你妈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他知道的真快。

我想到了那个医生,母亲说的没错,他们果然有联系。

“不是不让你去那里吗!你为什么要去!”

父亲拍桌而起,情绪骤然爆发。

我从未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模样。

眉毛拧到一起,眼里迸发着一道道锋利的光。

我咽了咽口水,在这样的威严下生出一丝怯意。

脑子里情不自禁就想到了梦里的一幕。

梦里那个粗暴狠戾的父亲,与眼前这个人重合在一起。

一想到这几天受的煎熬,我也藏不住了。

尽管打着寒噤,我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我为什么不能去看她?她是我妈!”

“她说我还有个妹妹,这是不是真的!她在哪儿?”

“她到底被你关在哪儿!”

我抱着头,“你根本不知道我内心有多煎熬!”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母亲说的疯话!可我又不能不在意!”

“我感觉自己快神经衰弱了!”

那些画面,是幻觉吗?

还是真实的过往?

我分不清,我觉得脑袋要爆炸了。

父亲过来拉住我,逼迫我听他说话。

“你妈她是个疯子!她不理解我为什么要把她送到那里,她不觉得自己有病!”

“所以她恨我们,不希望我们有好日子过,要搅得我们不得安宁!”

“你小时候她也说过这样的疯话!只是你太小不记得了!”

父亲越说越哽咽,他面色凝重地看着我。

眼眶红了,润了几分水汽。

“不要被她的话迷惑!清醒点!”

“你没有妹妹!你哪儿来的妹妹!”

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老旧的手机。

当着我的面开始拨号码。

“你要做什么?”

我嘶哑着声音。

“打电话!打给所有能联系到的亲戚!”

我傻眼。

紧接着父亲真的挨个打起电话。

他开着免提,当着我的面联系了好些亲戚,有些甚至已经不走动了。

他问的问题是那么突兀直接。

而我听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没有半点迟疑和模糊。

“你就一个孩子啊,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还女儿,你哪儿来的女儿,想女儿想疯了?”

听到这些的我,身体一软瘫坐在地。

父亲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可见事情究竟怎么回事。

我真是愚蠢,宁愿相信疯疯癫癫的母亲,也不相信精神正常的父亲。

“对不起,爸!”

我捂脸痛苦,一遍遍道着歉。

父亲俯身拍着我的肩,声音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没关系,没关系……”

“不怪你,是你母亲她影响了你……”

8

晚上父亲一如既往的为我准备了安神茶。

他让我别胡思乱想了。

他站在床边没走,一直看着我喝下去才离开。

许是最近经历了太多,头晕目眩,身体更差。

喝下去的茶,没多会就被我作呕吐了出来。

这晚我依旧睡得不踏实。

那个镜子前的身影又出现在梦里。

更多的画面涌现出来。

我看到了更多。

女孩被罚跪。

母亲在哀求。

甚至我也受到了父亲的惩罚。

他打我,拳打脚踢,是那么的用力。

父亲就站在那里,而我们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那种恐惧和惊慌……

那种疼痛和绝望……

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我再次从噩梦中醒来,大口呼着气。

为什么梦到的越来越多?

这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我环顾四周,黑夜里一片寂寥。

唯有床头的玻璃杯借着月光折射出微丝的光。

我心里咯噔一下。

玻璃杯?

安神茶?

我仔细回想着……

这几日精神恍惚,身体不适。

茶不是撒了,就是被我吐了。

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我陆续做着噩梦,看到零碎的画面。

我的心里衍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茶会不会有问题?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随后两天我都趁着父亲离开后,逼着自己把茶呕出来。

果不其然,噩梦一而再再而三。

更离谱的是,我在梦里看到的越来越多。

模糊的字……

粉色的床……

甚至是一片暗黑的地牢……

铺天盖地的零碎片段充斥在脑海里。

我再也睡不着了。

真到第四天,我偷偷把门掩了一道缝。

我看到了十分震惊的一幕。

父亲在往我的安神茶里下药。

是安眠药吗?还是其他什么药?

令人不敢想象……

他脸上透着幽幽的光,诡异极了。

我浑身冷汗,故作淡定。

同平日一样,他端着茶进来,看着我喝下。

我很配合,然后在他离开后又呕出来。

此时此刻,不管事情到底真相如何。

光是父亲给我下药,就足以颠覆我对他的信任。

半夜,趁着父亲熟睡,我悄悄拿起铁锹走到后院。

我告诉自己,如果那真的是噩梦,那我他妈的认栽!

但如果那不是梦,而是被我忘记的过去。

那么父亲或许真的如母亲所言,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

他是个魔鬼。

而我真的有个妹妹。

一个活在地狱里的妹妹。

9

我下了菜窖。

凭着梦里那些零碎的片段,我感觉这个菜窖是突破口。

菜窖不是水泥地,是结结实实的土地。

我一锹一锹地挖着,迫切地想挖出什么。

一铲子下去,深不见底。

我不知道挖了多久,我甚至想大声呐喊。

“有人吗!有人吗!”

也许底下有人能听见,能回应我。

我希望有个声音能告诉我正确的方位。

可我不能,我只能尽量减少动静,以免吵醒父亲。

但是天不遂人愿,父亲醒了。

他阴森森地走下地窖时,我还在热火朝天地挖着。

彼时的我完全没发现身后站着个人。

直到他冰冷的声音在地窖响起:

“你还是不相信我是吗。”

我猛地一哆嗦,吓了一惊。

仿佛一盆冷水浇透了我,浑身拔凉。

我往后退了几步,握紧了手里的铁锹。

此时的我对眼前的人充满戒备。

“信你?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我揭露他,“你还想怎么骗我?再编再演啊!”

“我都看到了。”

他朝我走近,“你看到什么了?”

“你在我的安神茶里下药!”

我不想遮遮掩掩了,太他妈累了。

事已至此,我不相信他还能藏得住。

他不说话。

我就替他说。

“你给我下药,让我精神恍惚,记忆缺失,认知错乱对吧!”

“我好几天没喝茶了,我想起了很多事!”

“我真的有个妹妹,而你!”

我指着他,“你这个魔鬼,你一直把她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

“为了遮掩你丑恶的行径,你让所有人都以为母亲疯了,这样就没人相信她的话,没人知道你面具下的真面目!”

他离我越来越近。

我抬起铁锹对着他。

他作势要夺走铁锹。

我气血上涌,本想仗着年轻手脚灵活赢过他。

可父亲平日里做活,练出了一身力气。

他一拳挥在我脸上,我被他打得两眼冒星,嘴里溢了血。

看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这哪是我那温厚老实的父亲?

这怕不是事情败露,也要对我下手了。

我一口血吐在地上。

“怎么,打算把我也关起来吗?”

我冷笑,“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会继续挖,把真相挖出来,大白于天下!”

他不理会我。

上前一把拎住我的衣领。

像拖杂物一样无情地拖拽着我,力大无比。

他把我拽出菜窖。

此时天色已亮,我瘫倒在地。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

他俯视着我。

“好,我告诉你真相。”

我看着他走进屋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出来了。

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纸。

他把它们扔在地上。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10

我茫然地看着地上的东西。

耳边不断回响着父亲的话。

他说原本不想让我知道。

但既然我已经疯魔了,索性就不替我遮掩了。

父亲说,其实我和母亲一样,都有精神病。

精神病是会遗传的。

而我从小就在母亲的影响下显现出了症状。

我一直渴望能有个妹妹。

但那时候国家对生孩子管控的很严。

多生是要罚款的。

久而久之,因为我有精神病的基因,我发病了。

我幻想出了一个人物。

这个家的第四个人。

我真的以为自己有个妹妹。

接着开始出现各种幻觉。

和她说话,和她玩耍。

甚至还和她一起被责罚。

父亲说,我在梦里看到的那些。

归根究底都是因为我的病。

是我脑子里出现的幻觉。

而伴随着母亲精神的愈发失常,我的病越来越严重。

我和母亲互相影响,情况越来越糟糕。

父亲不得已之下,只能把母亲送到精神病院。

之后他带着我去四处求医。

他指着满地的纸:

“这些都是挂号单,都是你看病的记录。”

“不相信,你可以自己看看。”

我颤抖地趴在地上翻看。

一张张挂号单,都是我的名字。

精神科、心理科……

一本又一本病历写满了我看不懂的字。

厚厚的,陈旧泛黄。

“我有精神病?”

我不敢相信地望着父亲。

他看着我,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我带着你看了很多医生,好不容易令你的病情得到控制。”

“医生对你进行了心理干预和催眠,加上每天坚持吃药,你很难想起那些事。”

“可我没想到你会偷偷去看你母亲,甚至拒绝吃药。”

话说到这里,父亲蹲下想安抚我,可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被他那一拳打的,我到现在还疼。

他叹着一声又一声气。

挣扎、懊悔、自责、无助……

这些情绪在他脸上凝而不散。

“你真的清醒点好吗?别再去找你母亲了。”

他哀求着我。

“她的病情恶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她彻底疯了。”

“所以我不让你接触她,她想拉着你一起疯啊,孩子!”

父亲忍不住落泪,失控地过来拥住我。

我像个断线的木偶一样,看着天。

只觉内心满满的空洞……

我有病。

我精神也是不正常的。

所有的一切仅仅是我的幻觉。

我还怀疑父亲疯了,父亲骗我。

原来疯的从始至终,是我自己。

11

自从看到那些挂号单和病历,知晓自己遗传了母亲的病。

我感觉世界都崩塌了。

一度怀疑自己的人生所见所感,都是假的。

我不再排斥吃药,不再疑神疑鬼。

父亲也推掉了活,在家里陪我一段时间。

每天我像行尸走肉一样,麻木度日。

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电视机里不断播报着最近有暴雨。

父亲自言自语着,担心田里庄稼被淹,又担心这个那个。

我无心理会,暴雨也改变不了我是精神病人这个事实。

直到傍晚,暴雨突如其来。

它倾盆而下,势头猛如洪注。

我站在楼上的窗户边,看着父亲在院子里忙来忙去。

我想帮他,可我不想动。

像个死尸一样,没有生机。

我打开窗户,任由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脸上。

这让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精神病。

也许终有一天会变成母亲那样。

这场雨下了三天三夜。

就连新闻都说是历年来最大的一场雨。

庄稼果真都被淹了。

池塘、河道里的水都漫了出来。

好不容易又等了几天,水慢慢退去。

父亲和周围的邻居们拿上工具去了田里。

虽然明知道庄稼不可能活,但他们仍抱有侥幸。

他想带我去,雨后天晴,空气清新。

父亲说就当散心。

我摇头,我家分到的庄稼地离这儿有点远。

而且我也没那个心思。

我站在门口,目送着他。

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和老太太也在张望。

小孩喊我陪她玩,我拒绝了。

我正准备关门回去继续发怵。

可手抬到半空,整个人怔住。

我缓缓侧头看向那个老太太。

心里一抖。

被我忽略的细节重新在脑海里涌现。

如果说我会编辫子,会在梦里看到小女孩……

这些都如父亲所说,是因为我太想要一个妹妹,出现了幻觉。

那老太太的行为怎么解释?

她是她,我是我。

她为什么会看到我幻觉里的人?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一阵凉意,从脚底直透背脊。

冥冥之中,我好像鬼迷了心窍。

既然自己已经是精神病了,那干脆就疯到底吧。

求个真相,求个死心。

我抄起墙角的铁锹,一步步走向后院。

12

菜窖之前就被我挖的泥土翻倒。

加上一场暴雨泡了几天几夜。

这里的土质变得十分松软。

我下锹变得轻松许多。

一铲接一铲,失落越来越多。

直到……

“哐当” 一声。

铲到了硬物。

我发疯似的往这个方位用力。

挖到最后,我扔掉铁锹,用手去刨。

终于,扒开深厚的泥土,我看到了一直想看的东西。

一个铁皮封口,上面挂了把锁。

我下意识地吞咽口水,手开始颤抖。

在我家的菜窖底下还有一个地窖。

这已经是不容质疑的事实。

父亲在撒谎,而我也没有出现幻觉。

想到母亲的话,我心头一紧。

待在这样的地牢里,人还能活下来吗?

我不敢多想,抄起铁锹就去砸锁。

可是锁纹丝不动,没有一点破损。

我又拼命地捶打铁板,尝试呼喊,盼着能有一丝回应。

耳朵贴在上面,听了半天什么动静都没有。

一片死寂。

我不自觉地害怕起来。

被掩埋在地底这么久,她几乎不可能活着。

但不管如何,我一定要下去。

下去亲眼见见里面的一切。

(蹲蹲!!催更请左下角用力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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