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迄今为止知道的最惊悚的故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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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书生
2022415 14:34 某户人家的监控录像。

「宝贝你看,妈妈会飞!」

「快来,妈妈带你飞出去。」

「妈妈你怎么了,我害怕,妈妈我不要!」

监控画面很诡异。

一个女子,双臂做出鸟挥动翅膀的动作,一步步走向她的孩子。

女子头歪到了右肩上,脸上是无比夸张的笑。

孩子看起来四五岁,他表情惊恐,哭着后退。

一路退到墙边,孩子看着不断逼近的母亲,眼中充满绝望。

女子一只手拉住孩子,另一只手仍保持挥动翅膀的动作。

她拉着孩子走到了客厅窗前。

这是十四楼。

途中孩子不断挣扎,可依然无济于事。

女子此时背对着监控,头仍歪在肩膀上。

「宝贝,我们飞喽!」

她打开窗,带着孩子,纵身而下。

小区内监控显示。

下落过程中,女子还在挥舞手臂,脸上带着夸张的笑。

1

死者就在我们小区。

作为精神科的法医,我被请回去协助调查。

去现场的路上,我看到一条奇怪的狗。

听说过之前很出名的微笑狗吗。

在小区门口,那只哈士奇就是这样。

它头向右歪着,嘴夸张的咧开,好像在笑。

它目光没有聚焦,就带着这样的笑容,注视着每一个行人。

说不出的诡异。

就算是做了两年多法医的我,乍一看也会心里一惊。

这狗怕是得了什么病吧。

我没空去仔细想,收回目光,驾车进了小区。

2

现场已经被同事封锁了。

死者中母亲叫王静,31 岁。没有精神病史,家庭和睦,邻里关系也不错。

被她拉着坠楼的,是她的儿子熊熊。

听说他们二人无一生还,王静的头还重重磕在了楼下的石桌上。

当时一个老人正坐在石桌上休息。

血和脑浆溅了老人一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老人,直接就晕了过去。

他被紧急送进了医院,至今还在昏迷。

王静家装有监控,我们调取了监控中的内容,才看到了开头的一幕。

从王静的动作神态来看,我怀疑这是某种突发性的精神病,否则她也完全没有动机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因为两具尸体的样子都实在是…… 所以尸检的法医调查会比较费力,估计要经过较长的时间才能给出结果。

在我们还一筹莫展时,小区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3

20220415 23:21 该小区另一单元内监控录像(监控附拾音器)

「好饿啊,我真的好饿。」

「对不起小刘,我太饿了。」

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背对监控趴在地上,四肢着地,像一只正在进食的野兽。

他面前是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尸体的喉咙被整个撕开,血流如注。

男子的头埋在尸体身上,用牙费力撕扯着,说话含糊不清。

他偶尔会回过头,朝着监控的方向愣愣出神。

这时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嘴里还在不断的咀嚼着什么。

他在吃人!

自始至终,他的头都歪在右肩上,表情是极为夸张的扭曲的笑。

和王静如出一辙。

4

警察接到单元内其他住户的报警,赶到现场后,男子毫不畏惧的扑了上去。

他的力气很大,警方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他控制住。

终于有闲暇去看楼道里的情况后,一半警员都捂住嘴,出现了干呕的症状。

女性尸体上满是牙齿的咬痕,尸体残缺不全。

听现场的警员说,楼道里满是血腥味,还夹杂着脏器的味道。

5

死者叫刘雅,二十三岁,三个月前因工作原因搬到这里,住在四楼。

凶手叫李强,四十六岁,独居,就住在死者家楼下。

凶手与死者在同一个业主群里,案发当晚,他还给刘雅发了消息。

李:小刘,我好饿啊。

刘:李叔需要什么帮助吗?

回复这条消息的时候,刘雅刚好走进了单元门。

李:好饿啊,小刘,所有东西都吃完了。

可我还是好饿。

再不吃东西,我就要死了。

刘:李叔要不我给你送点吃的?我马上到家了。

李:嘿嘿嘿,不用了小刘,我就在你身后啊。

6

双方回复消息的时候有一定时间间隔。

看到最后一条消息的时候,刘雅已经快要上到三楼。

她明显被吓到了,下意识的扭过头去看。

三层的声控灯有问题,反应不灵敏,只有感应到很大的声音才会亮起来。

李强就藏在阴暗处,刘雅回头的时候,他突然冲出,一锤砸在了刘雅的头上。

刘雅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惊叫,就晕倒在地。

李强扔掉锤子,像野兽一样爬了过去,咬住了刘雅的喉咙,疯狂的撕扯起来。

声控灯在锤子落地的瞬间亮了起来。

从这时开始,每次声控灯熄灭时,李强都会用锤子锤一下地,让灯再亮起来。

期间有其他住户被惊醒。

可看到这样血腥的景象,谁都不敢上前。

只能退回家中,紧闭家门,拨打了报警电话。

7

我们了解到,李强和刘雅平时并无仇怨。

李强应该是知道刘雅每天因工作晚归,他晚上十一点出门,提前隐藏在了楼道里阴暗的角落。

值得一提的是,李强出门之前,已经吃完了家里所有可以食用的东西。

我们在李强的饭桌上,找到了被啃的干干净净的鸡和鱼的骨头,上面一点肉都没有剩下。

他吃掉的几乎所有的食材,均完全没有被加热过。

我看了李强的精神检查报告,首先排除了这是由病毒破坏脑部引起的症状。

紧接着我发现,他大脑的右前颞上区和膝下扣带区之间的连接很低,这是人过度自责的表现。

简单来说,李强的负罪感极度强烈。

我读过不少专业有关的文献,可以确认,李强患了某种精神疾病无疑。

但这种病,不属于现在医学界已发现的,任何一种类型。

据我所知,与脑炎等由病毒引起的病变不同,精神病是完全不具备传染性的。

可为什么一个小区里会连续发生两例。

市里最近在评奖,我们被要求不得泄露案件的任何信息。

两起命案的消息很快也被压了下来。

8

4 月 16 号下午一点,我见到李强的时候,他正不住的哀嚎。

「好饿啊,真的好饿。我要吃的,什么都行!」

身旁的警员告诉我,李强因为暴食,肠胃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在警局里呕吐过好几次,却还强烈要求要吃东西,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

「蔡医生,是你啊。」

「嘿嘿嘿,快给我吃的。」

「你身后那位警官,看起来就很好吃哦。」

李强歪头看着我们,一边夸张的笑,一边说着。

我旁边是个才来半年的女警员,负责记录我们的谈话内容。

听到李强的话,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我有些疑惑。

李强认识我?

他怎么知道我姓蔡?

9

我想打断李强的哀嚎,再问他一些问题,做进一步的精神评估。

可他自己先沉默了下来。

紧接着,我发现他又开始咀嚼了,脸上不变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满足。

「喂,你在吃什么!」

李强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他张开嘴,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流下。

我看清了他嘴里的东西。

他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他一边嚼自己的舌头,一边不住的流泪。

没多久,他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紧接着,他又把目光锁定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他低头想去咬自己的手臂,却被身旁两个警员死死拉住。

可这还没完,正当我们稍微松了口气时,他又一口咬掉了自己的下嘴唇。

李强被拉走了。

出门之前,他突然回头看向我,张开满是鲜血的嘴,一遍遍和我说着什么。

他仅剩的半截舌头让他说话含糊不清,我废了好大劲才听懂。

「嘿嘿嘿,蔡医生,谢谢你啊。」

10

忙了一天,到家的时候大概晚上十点半。

其实作为精神科法医的事情并不多。

但我学过一段时间刑侦学,也一直在帮组里的警员们做力所能及的事。

进了家门,疲惫感一下涌来。

简单收拾了一下,我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我梦到了李强。

我的梦里,他张着没有舌头的嘴,对我歪着头笑。

「蔡医生,谢谢你哦。」

「蔡医生,谢谢你哦。」

凌晨三点,被惊醒了,头疼的厉害。

总觉得这个场景在哪见过,我不是指在昨天的审讯室里,应该还在别的某些地方。

我突然想起什么,冲到桌前开始记录。

丽康小区 6 号楼 3 单元 3 层 1 号

丽康小区 41 号楼 2 单元 10 层 2 号

丽康小区 33 号楼 4 单元 6 层 1 号

丽康小区 1 号楼 3 单元 2 层 3 楼

第一个地址我很熟悉,是李强的家。

11

我努力回忆,却再想不起关于这串地址的任何信息。

我原来一直觉得自己记忆力不错,不说过目不忘吧,但大多资料只看一遍,我就能记个七七八八。

这也让我在大学本硕的时间里,取得了不少成绩和奖项。

可大概从一年前开始吧,我突然感觉忘了很多事。

就是那种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可仔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感觉。

这串地址也是一样。

我只能猜测是我曾无意间看到过这串地址,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今天处理案件,李强家的地址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好几遍,再加上噩梦的刺激,我才把这串地址一起记了起来。

我走到客厅准备去倒杯水喝。

我家住在 15 号楼 3 单元 1 层,窗户离地面大概有一米六,七吧。

我没拉窗帘。

打开灯的瞬间,就算是做了一年多法医心理素质较硬的我,也被吓呆了。

我看见一张向右歪着的,

带着夸张笑容的人脸。

而且那张脸,

正紧紧贴在我家窗外的护栏上!

12

我冷汗刷的下来了。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又在我家窗外站了多久?

这看起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他也注意到了我。

「蔡医生,你终于出来了,嘿嘿嘿。」

他声音很大,即使隔着窗子我也能听清。

「蔡医生,你看哦……」

我根本来不及说话,他又继续开口。

他一边说着,一边身上摸索出了什么东西。

灯光下,我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大概是从肚子里,拽出了一截带血的肠子。

他嘴角开始流血。

但手上还不停地把他的肠子一点一点往外拽。

他脸色越来越白,笑容越来越扭曲。

在我看那些鲜血淋漓的脏器看得快要麻木时,他终于倒了下去。

我第一次这样不知所措,直到他倒下去后才反应过来。

我冲出门。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他就倒在地上。

眼睛瞪的大大的,脸上还带着夸张的笑,已经没了呼吸。

他旁边地上是一把沾血的刀。

他应该就是用那把刀,把自己生生开膛破肚。

13

我报了警,死者的信息很快就被查了出来。

死者叫王磊,三十二岁,程序员,住在丽康小区 41 号楼 2 单元 10 层 2 号

他为什么会来找我,为什么知道我的家庭住址,我百思不得其解。

觉也睡不着了,我在警局坐了一晚。

早上九点,我跟着组里的警员一起去王磊家调查。

王磊一家都沉浸在伤痛中。

王磊的家属告诉我们,王磊性格内向,平时很少出门。

在邻居的印象中,他总笑呵呵的,很好相处。

有谁家电脑坏了和他说一声,他也会尽力去帮忙。

谁都想不到,他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看到了摆在王磊家里的他的照片,他带着黑框眼镜,身穿工作制服,对着镜头,笑得很和善。

我又有些恍惚,总觉得在昨晚的案件前,我还在哪里见过他。

仔细去想时,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准备离开时,王磊邻居家的小女孩跑了过来,示意我蹲下。

她贴在我耳边,悄悄这样和我说。

「王磊叔叔很坏的,他不喜欢小动物。」

「悄悄告诉你哦,我曾看到叔叔躲在小区后的树林里,把一只小猫的肚子划开了,吓死人了。」

我摸摸小女孩的头,笑着和她说了声谢谢。

提到猫,我不由得想起了我曾经养的那只。

它是只蓝色的英短,很可爱,我很喜欢它。

可惜它半年前丢了,至今都没有找到。

14

总结了一下今天的对话,再结合李强的精神检测报告,我好像找到了一些关联。

但实际案例太少,我还不太敢确认。

现在主要困扰我的问题是,为什么我会突然写出这串地址,还正好能和两位患者对上。

我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可这两天遇到的事情实在过于匪夷所思了。

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串地址是冥冥之中某种东西给我的指引。

如果是按这串地址的顺序,那下一个发病的人就应该住在我们小区 33 号楼 4 单元 6 层 1 号。

我觉得我应该把这串地址公布出去,但不知为何,我一直打心里抵触这样的做法。

上午十点四十我们离开了王磊家。

走到 35 号楼楼头的时候。

我又看到了之前提到过的。

那只笑着的狗。

15

「我们跟过去看看。」

我拉上一起来的两个警员,走向了那只狗。

那只狗不怕人。

看到我们过来,它笑着摇着尾巴,围着我们转圈。

偶尔它还用身子蹭蹭我,似乎是想让我摸它。

可看着它那张诡异的笑脸,我实在是下不去手。

狗见我们不理会它,转了几圈后转身离开。

我们跟在它后面,

一路走到了一单元 1 号房间的门口。

它很聪明,用爪子拍了拍门,蹲坐在门口等待。

「你回来了啊。」

很快,门被打开了。

我们刚想走上去说话,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屋里站着的的,

是一个头歪到右肩上,

带着夸张的笑容的男人。

16

「钱威!」

我惊呼出声。

这人我认识,也是个精神科的医生,还是我的大学同学。

我们好像合作过一个什么实验,实验结果还不尽人意。

大约一年前,他突然不辞而别。

「蔡医生,嘿嘿嘿,你来了啊。」

「我成功了哦蔡医生,我研究出来可以立刻生效的药了哦。」

钱威扭曲的笑着,从旁边的桌上拿出一个针筒。

「钱威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嘿嘿嘿,蔡医生,你看,很好用的哦。」

钱威一边大笑着,一边冲了过来。

我们一直在暗暗提防,警员小张闪身躲过针头,掏出电击器摁在了钱威身上。

钱威应声倒地。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警员小宋掏出手铐,小心翼翼向钱威靠近。

钱威一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在我们警惕最放松的时候,他突然扑了过来,一针扎到了小宋腿上。

钱威的狗被吓到了,它绕过我们,跑出了楼道。

17

小宋手中的手铐掉在地上,背对着我们呆呆地站在那里。

只过了几秒,他的头缓缓的歪向了右肩。

转过身时,他的表情已经换成了一张夸张的笑脸。

电击的效果还是有的,钱威一针扎在小宋腿上后,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软倒在了地上。

他努力抬头望着我,笑的有些诡异。

「嘿嘿嘿,怎么样蔡医生,我没有骗你吧。」

「你还记得那个王静吗,蔡医生。

听说她失手害死过邻居家的鹦鹉,很符合我们的实验要求。

她是我的第二个试药人,亲身体验了我们的成功哦。

第一个?第一个当然是我自己了……」

18

「丽康小区的案件都是你做的!」

小张朝他怒吼。

「嘿嘿嘿,对啊,是我做的。」

钱威愣了一下,随机狂笑着承认。

此时的小宋一步步走向楼道里的栏杆。

用头拼命地撞了上去。

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只一下,鲜血就在头上迸溅开来。

钱威这次应该是真动不了了,

只能倒在地上夸张的大笑。

可我们这次丝毫不敢大意。

只能一边提防着他,一边拼命拉住小宋。

几分钟后,外面响起了警笛声。

我长舒一口气,小宋被控制住后,我终于有空走进了钱威家。

我发现他的卧室里全是各种实验用具。

他的桌子上还看到了两支摆放整齐的,

被灌满药剂的针筒。

19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

这两天的紧张压抑终于一扫而空。

钱威家被封了起来,后续的事情就不在我的处理范围内了。

我看了钱威和小宋的精神检查报告。

他们跟李强的情况相同,负罪感极其强烈。

经过我们简单的研究,大概推测出了药剂的效果。

扩大人对某一件事的负罪感,让人以无比极端的方法弥补或赎罪。

就比如说王静,她害死过邻居的鹦鹉,一直心怀愧疚,在药剂的作用下,她把自己当成了鹦鹉来弥补。

再比如说李强,我猜他可能偷吃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发病后便出现了无比饥饿的情况,以此来赎罪。

如果是这样的话。

虽然让人很难接受,可我的猫,大概是被王磊那畜牲杀掉了。

所以他那天才特意来我家楼下。

一切看起来很明朗了,可我还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和这些患者素不相识,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20

钱威穿的衣服,有一定的绝缘材质。

加上小宋那天电击器开的功率不算很大,才让他有了袭击动手的机会。

这种药大概还会使人的记忆产生残缺。

现在的小宋和钱威,一个只想着用头撞各种东西,一个天天拿着空针筒傻笑。

他们几乎无法沟通,问问题他们会配合回答,但经常答的驴唇不对马嘴。

绝大多数的问题他们都表示完全不记得了。

其中钱威对药的研究过程,作案动机等一概不知,所以也没给出任何有用的答复。

21

我被放了三天的假来休息调整。

明天是 4 月 18 日,我小学老师的祭日。

我打算用假期的时间回去祭奠一下。

我是贫穷的小村子里出来的,说实话能有今天不愁吃穿的生活,全拜老师所赐。

听说他是城里来的大学生,自愿留在我们村子里支教,教了近十年的学生。

在当时的我眼里,他几乎无所不知,嘴里讲的都是我闻所未闻,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我向往极了他所描述的,城市里的生活。

我小学的时候,老师大概四十几岁,

我印象里的老师,一直是文质彬彬的,他说话声音不大,但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班级的再淘气的孩子,也会乖乖听他的话。

老师经常给我们讲这个小村子外的世界,他说的每一件事每一种东西,都是当时的我闻所未闻,甚至想象中都没有出现过的。

我常常缠着老师问这问那,老师也总会不厌其烦的细心讲解。

说到最后,他总会摸着我的头加上一句。

「一定要考出去啊,上了市里的初中,你就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可老师最终也没等到我考出去的那天。

就在我们考试的前一个月,他被人活活打死了。

22

只因为他举报了村长贪污受贿。

那天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课的时候,村长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

「让你举报老子。」

「让你装清高。」

「酸书生,嫉妒老子有钱。」

他们一边打一边恶毒的诅咒着,我们十几个孩子只能在下面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我们这是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

村长在我眼里,就像于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土皇帝。

老师死了就死了,他很容易就把消息压了下来。

后来我成了村里唯一一个考出去的学生。

离开村子后的第四年,村长寿终正寝,活了整整七十岁。

23

早上九点,我提着行李出门。

路过小区的广场时,我看到广场上围了一群人,广场中隐隐传来戏曲声。

大早上谁在广场上唱戏?

我好奇之下挤进了人群,想看个热闹。

人群中间的确有一人,穿着戏服提着长枪,连舞带唱,演的火热。

我对戏剧没什么研究,那人的打扮大概是叫武生?唱的是西凉锦马超。

虽然我不听戏,但也能感觉出他的水平并不算高。

他的戏词很不连贯,经常出现忘词的现象,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他的肢体动作也很奇怪,头自始至终歪向右肩。

他带了个奇怪的面具,面具是一张红色的鬼脸。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当我想提醒众人的时候。

他也唱到了高潮处,一把摘下面具。

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他脸上画着脸谱,表情是极夸张的笑,和那张脸谱很不搭。

这笑容我见过四次。

「快散开!」

我的话音刚落,那人也厉喝出声。

「呔,曹贼,我父身犯何罪,为何斩首石门,曹贼看枪!」

他一枪刺出,被磨的无比锋利的枪尖,正穿过一个毫无防备的观众的胸膛。

24

鲜血从那人的胸膛喷涌而出。

观众们四散逃走。

那人狂笑着提枪追赶。

还好他的的腿脚似乎不太好。

跑起来一瘸一拐的,谁也没能追上。

我深吸一口气,压住恐惧感,绕到了他的身后。

他近乎疯狂,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

我找准机会,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乘胜追击,死死摁住了他。

他奋力挣扎起来,力气大得惊人。

几个胆大的青年见此情形也赶来帮忙,

这才把他完全控制住。

很快,那人被赶来的警察带走了。

假也放不成了,回到警局,警员很快调出了他的资料。

这人叫赵猛,42 岁。

住在 33 号楼 4 单元 6 层 1 号。

他之前学过一段时间京剧,还上台表演过。

但有一天他出了意外,戏没能唱完。

怕是这件事让他产生了负罪感。

可罪魁祸首不是已经被抓住了?

为什么还会有新的病人出现?

而且地址又和我写出的对应上了。

难道真的一定要让那四个地址的人全都发病才能停止吗?

无意间回头,我瞥见角落里,钱威的狗地趴在地上,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25

「快去抓住它,小心别被它咬到。」

我叫上旁边的警员,一起冲向了那只狗。

狗也不跑,就这么歪着头,咧嘴笑着看着我们。

那狗也被钱威注射了药剂无疑,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不得不怀疑它有可能是传播病毒的途径之一。

狗很顺从的跟我们走了。

去警局的路上我很奇怪。

狗的确是出现了患者的症状,但它为什么没有采取什么方式去赎罪呢?

狗有负罪感吗?

狗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吗?

26

经过这次的事件,上面给我们定下了死期限。

一周内必须将案件圆满的解决。

小区命案这个消息原来一直在被压制,这次也终于压不住了,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

市里终于有了动作。

小区封区,所有居民都被要求居家等待消息。

除了得到许可的与案情有关的警员,任何人不得进出。

市长亲自出面安抚小区居民,保证了会尽快破案,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实话,我们现在的线索也少的可怜。

病人几乎都无法沟通,给不出任何有用的情报。

我们查了近一个月的监控,除了找到王静去钱威家的一条外,没再找到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

虽然不敢相信,但在王静后发病的三个人,大概率与钱威完全没有接触过。

27

我们只能猜测这次的案件是狗引发的。

虽然最近的监控中,我们完全没找到这条狗伤人的记录,但小区里也有不少拍不到的死角。

可如果这次传播的途径不是狗,我们就真有些束手无策了。

赵猛的住址又和我写出来的吻合了,但我抵触的潜意识也愈发强烈。

绝对不能把那串地址说出去。

下午两点的时候。

有警员打来电话,说钱威突然点名要见我。

28

钱威是唯一没有自残倾向的病人,其他病人现在的状况可谓是惨不忍睹。

稍有不慎,他们便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

我与钱威相见是在一个阴暗的小房子里。

这是钱威要求的。

他说如果不和我独处,他就什么都不会说。

当然,小房子外面有几个警员蓄势待发。

他们告诉我钱威如果出现什么伤人的意图,就立刻大声呼救。

钱威被铐在房间内正中的桌子上。

他还是歪着头,带着夸张的笑,看起来病情并没有减轻。

「钱威,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蔡医生,嘿嘿,你终于来了,你可以过来吗?」

钱威一边说,一边示意我到他身边去。

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向他走近。

「蔡医生,你把耳朵靠过来。」

这还不够,钱威做出了要和我说悄悄话的姿势。

虽然看过不少看似安稳的病人突然发病袭击医生的案例例,

但直觉告诉我,这话可能很重要。

所以我不顾耳机里传来的警员的阻拦,深吸一口气,把耳朵凑了过去。

29

钱威好像哭了。

准确的说是边哭边笑。

「蔡医生,我想起来了。」

「对不起啊蔡医生,当时是我算错了数据,我们的实验没有失败!」

「那时候我们已经研制出可以立刻生效的药了。」

「蔡医生你知道吗,从我们分开那天开始,我尝试了整整一年都没成功。」

「最后我把我们最早的实验重新进行了一遍,才意识到是我当初算错了数据,我对不起你的信任啊蔡医生……」

「蔡医生,你看,效果比你当初设想的还要强很多哦。」

「对不起,蔡医生,真的对不起。」

「我们没有失败,我们没有失败,哈哈哈。」

越往后,他说话越语无伦次。

最后他突然大笑起来,挣扎着要把手铐脱下来。

「蔡医生,救我,把我救出去!」

我下意识的后退,还好手铐很紧,他完全挣脱不开。

外面的警员一起冲了进来,把钱威摁在了桌子上。

「蔡医生,你为什么不救我!」

钱威一遍遍的笑着喊着,被警员们押了出去。

我感觉脑中有什么尘封的东西碎了一小块,我好像是和钱威一起做过什么实验,时间大概是在一年前。

可具体的细节,我几乎完全不记得了。

有警员问我他说了什么。

「胡言乱语罢了。」

我这样回答他。

30

今天晚上,我又做梦了。

这也算是个噩梦吧。

我梦见自己拿着根棒球棍,一下一下砸倒在地上的,害死老师的村长。

砸到他脸上血肉模糊看不出人样,我还不愿停手。

同样被打得不成人形的老师站在旁边看着我。

「都是你的错,你当初为什么不来救我?」

梦醒了,时间是凌晨两点。

我又在本子上写下了一个地址,15 号楼。

这次我只记得一个楼号,具体哪个单元哪层忘记了。

可这也足够让我毛骨悚然。

因为我家,

就住在 15 号楼。

31

在这之后过了两天,小区里一切平安。

我甚至都开始相信,上次的案件是由那条狗引发的。

直到今天,现在的时间是 4 月 21 日早七点,我刚到警局就听说,昨天又有人发病了。

这户人家里也装有监控。

到警局后,我看到这样一段监控录像。

凌晨四点。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女人,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拿水果刀,一下一下划自己的脸。

她的女儿被惊醒,在屋外看到了这一幕惊叫出声。

女人转过血肉模糊的脸看向她的女儿,歪着头冲她笑。

「你看,妈妈好看吗?」

说完,她又转过头看向镜子,继续她的「整容」。

「妈妈不要!」

小女孩冲了上去,不在意女人手上的水果刀,用两只手死死抱住了女人的手臂。

女人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剪刀,准备刺向她的女儿。

可不知怎么的,她似乎迟疑了,那把剪刀怎么也没有刺下去。

大约过了一分钟,她手中的剪刀和另一只手里的水果刀,一起掉在了地上。

女人停止了自残。

她默默扭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夸张的笑容逐渐消失。

外面二十四小时巡视的警员听到了小女孩的尖叫声,也在此时破门而入。

32

女人也和其他患者一样,不记得大部分事情了。

我们调查到,她有一段不愉快的婚姻。

她的丈夫和她离婚后去了其他城市,一次也没回来看过她们母女。

我去医院见了她,准备给她做一个简单的精神评估。

这是一间单间的病房,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发现她的病情几乎完全好转,记忆丧失可能是发病的后遗症。

她的脸已经由医生做过了处理,包上了纱布。

她表现的很平静,没有任何伤人或自残的举动。

只是我的问题她几乎都无法回头答。

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开口。

「谢谢你,蔡医生。」

她也认识我。

「你怎么认识我!」

我几乎是神经质的转过身质问她。

女人抱住了头,做出苦苦思考的样子。

过了大约五分钟,她才迟疑着开口。

「你给我们打针,还给了我们很多钱……」

33

有什么东西串联在了一起,在促使我把忘却的东西想起来。

我头痛欲裂。

走出病房后几乎站立不稳,靠在墙边双手抱头,大口喘息。

四个患者的脸在我脑海中不断闪过,血肉模糊的样子与正常的样子穿插在一起,频率越来越快。

最终,画面定格在了我把四个信封分别交到他们手上。

他们接过信封,眉开眼笑的朝我感谢。

「蔡医生,谢谢你啊。」

这画面又很快消逝。

紧接着,我看到了小时候的我。

那时的我坐在讲台下看着老师被殴打,几次想起身。

可满身血迹,被打得不成人形的老师和一脸狰狞的村长,让我恐惧的双腿都在打颤。

别说站起来,我甚至连出声的勇气都没有。

那天,我一夜未眠。

白天看到的事情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老师不是说邪不胜正吗,可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结局。

我也恨极了自己的怯懦。

「我怎么这么没用,我为什么帮不了老师!」

「要是有一种药就好了,让犯错的人都去自首,让所有人都不敢犯错。」

想起来了,这就是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负罪感。

当时只是个简单天真的想法,我却为此努力了十几年。

我站起身,一脸平静。

路过的护士担忧的询问,我摇摇头,径直走出了医院。

34

我请了长假。

小区还是封闭的状态,只是一连两周,都没有再出现病人。

他们都以为事情结束了。

怎么可能?

我的目标还没实现呢。

那天我回到家,在本子上补全了最后一串地址。

15 号楼 3 单元 1 层 2 号。

是的,这个地址就是我家。

最后一个发病的人,会是我。

35

原来是钱威算错了数据啊,亏我这么相信他。

怪不得我们呕心沥血的研究了这么久,才只能配置出要一年左右才能生效的药。

不过还是要感谢钱威,毕竟一年前他通过关系,弄到了我们小区居民的信息。

经过不断筛选,我们才找到这四个最有可能接受试药的人。

我们骗他们这是新型的抗流感药物,没有任何不好的影响。

当初他们都因为各种原因缺钱,我给的不少。

他们没有一个能经受得住诱惑。

我给了他们我的电话和地址,让他们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随后又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心理暗示,让他们加深对我的记忆。

虽然预测到生效的时间可能会很长,可足足等了一个月,我还是没在他们身上看到一点效果。

钱威心灰意冷,独自离开。

仍有些不死心的我,做了最后一版药物,在把药剂注射到了自己身上。

没有钱威的帮助,当然也没达到预期的目的,还让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当时我们设想的药物效果是,让犯罪的人经不住负罪感的压迫,自己去自首。

可想不到效果居然这么强。

36

算算我给自己注射的时间,发病大概就在这两天了吧。

放心吧老师,我保证,当年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再发生了。

我穿戴整齐,拿起了桌上的两管药剂。

这是在钱威家找到的,我偷偷把它们带了回来。

记忆渐渐模糊了,没关系,我要赶紧把我们的药普及出去。

小区还在封区,还好我有出入证明。

原来发病是这样的感觉啊。

我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夸张的笑,

把头歪到了右肩上,

推开门,

走入了外面深邃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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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鹅子
《马猴》(已完结)

深冬的寒夜,我躺在棺材里,满头满脸都是血。

我在等,等那个拖走了我老婆的怪物。

01

三天前,我老婆独自驾房车旅游到了大兴安岭。

12 月 18 号的晚上,她独自夜宿在深山里的一处村落边上,那之后就再也没给我发过信息。

我老婆,失踪了。

我当天晚上就买了机票直飞过来,结果警也报了人也找了,这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也找不着了。

她的房车还好好的停在村边上,可就是人没了!

唯一能找到的一丝线索,就是她扔在一个角落里的手机。

手机视频里是一片黑暗,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我老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步一步、慢慢拖进了身后不见五指的林子里。

也许是她那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视频里只有拖拽的摩擦声。

我心如刀绞,几乎不敢再看第二遍。

我干脆交了钱直接住在了村里一户老人家里,天天就在附近找。

我一开始我以为是有人看她一个小姑娘开了辆好车把她抢了,可是车上一点挣扎和搏斗的痕迹都没有,车上的东西也都好好的。

后来我又觉得可能是她被见色起意的村里人祸害了,可是打听了一圈儿,这里压根就没有过类似的案子。

村书记抽着我递过去的软中华大怒道:「俺们这疙瘩要有那种畜生,不用你说,我先捆了他送派出所去!」

到这里,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就好像我的老婆只是半夜在床上躺着,就突然被外星人抓走了一样。

我在村里几番打听,最后终于有个老太太张了口。

她神神秘秘地告诉我:「你老婆,应该是被大马猴子抓走了!」

「三十多年前俺们村里有个女的,也是这么突然就没了。」

「那年冬天雪特别大,跟今年一样。」

1979 年 12 月,冬。

夜里,王翠兰提着一个大篮子急急忙忙地走在村里的小路上。

她娘家住在山坳里,刚遭了雪灾啥也没剩下,没办法天蒙蒙亮她就赶着去送东西了。

冬日日日头格外的短,紧赶慢赶回来的时候天还是黑了。

冬夜里,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山,在阴影里张牙舞爪。

她疑神疑鬼地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但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也不敢跑,一跑就真吓破胆了。

就这么强撑着走了俩小时,她终于看到了不远处家门口亮着的小黄灯笼,心下松了一口气,这才恍然感觉到刚才身上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透骨的凉。

她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到了家门口推开门。

屋里已经熄灯了,男人估摸着是睡下了。

王翠兰没出声,摸着黑擦了擦脸。

炕上暖烘烘的,她被冻得麻木的手脚开始刺痛起来。

这男人,平常虽然十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倒是挺会疼人的。

她心里美滋滋的,悄默声的伸手去摸男人。

这一伸手,她就愣了。

她摸了一手的毛。

窗外的大风呼呼地吹过去,王翠兰心跳停了一下。

她轻轻掀开了被子。

被子下面,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老太太说到这有些口渴了,瘪着嘴喝了口水道:「一个大活人好好地就没了,你老婆八成也是叫马猴抓走了。」。

我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翻身下了炕。

什么鬼的马猴,这他妈也太扯淡了。

「唉。」我长叹一声,翻了条马扎坐在门口闷闷抽烟。

三天了,滴水成冰的东北十二月份,楠楠真的还能活着吗?

「妈,我来给你送土豆!」

我正烦闷着,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带着狗皮帽子的中年男人裹紧了身上的皮袄,拎着一兜子土豆进了门。

「哟,咋在这坐着呢?不冷啊?!」

老刘看着我招呼道:「赶紧上炕啊!」

我摇了摇头,把烟递了过去:「心里烦,在炕上呆不住。」

老刘拿过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颇有些不舍的别在了耳朵上:

「这好烟味儿就是不一样。」

随即他有些同情道:「别难受了,指不定你老婆还好好的呢,过两天自己就回来了。」

我猛抽了一口烟,苦笑道:「你说的比大娘说的还扯淡呢。」

「我妈说啥了?」老刘抽了条板凳坐在我跟前,咬了咬牙还是把耳朵上的烟拿了下来。

「大马猴,」我嗤笑一声,笑出来的却比哭得还难看。

「大娘跟我说,我老婆是被大马猴抓走了。」

老刘哭笑不得地摆摆手:

「都什么年代了还大马猴,你别听我妈的,东北虎都比大马猴靠谱!」

「都是以前一代传一代的事儿,越传越不靠谱,谁见过这东西啊!」

说到这,他突然一顿,皱眉道:

「还真有一人说见过,不过没凭没据的,我们都当他是脑子有毛病。」

我正要说话,一边的小屋里突然传来一阵趿拉着鞋走动的声音。

老太太披着大袄从屋里走出来,面色有些不好看。

她点着老刘道:「你就是不信!」

「咋没有大马猴子呢?你韩叔就见过大马猴!」

老刘点点头,小声跟我说:「韩叔就是那个脑子有毛病的,天天在家跳大神。」

老太太耳背没听见,还以为老刘服软了,有些满意地回屋了。

老刘陪我坐了一会儿,又跟我蹭了几根烟终于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兄弟,晚上来家里吃饭,我让我媳妇炖小鸡蘑菇给你尝尝。」

我胡乱点点头。

我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吃什么小鸡炖蘑菇,就是龙肝炖凤髓我也吃不进去。

看着老刘站起来要走,突然间,我鬼使神差般的开了口。

「老刘,村里有没有个叫王翠兰的?」

「王翠兰?」

他怔了一下,随即皱眉思索起来。

半晌后,他抽了一口烟屁股,吐出了浓浓的白烟。

「好像有这么个人来着,是村东头刘槐他妈是不是,要是活到现在也得 70 多了吧……」

我一愣。

「她是咋没的?」

老刘想了好半天,犹豫着道:「就是没了,跟你老婆一样,突然就没了。」

……

晚上我没吃上小鸡炖蘑菇,但我吃上了猪肉炖粉条。

我上了村东头的刘槐家。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在村头的供销社打了最贵的一桶酒才去的。

说是最贵,这大一桶也就六十来块钱。

往常我喝的一口茅台,恐怕也不止这个价了。

然而刘槐却很欢喜:「兄弟你这也太客气了,来就来呗还拿啥东西啊?!」

他开开心心地扭开盖子闻了闻,转头大声道:「来客了!晚上炖个猪肉粉条子!」

酒过三巡,我道出了来意:「兄弟,我想跟你打听点事,你别怪我戳你心窝子,我老婆没了你也知道……」

刘槐满脸通红,用力摆了摆手:「别他妈的跟我客套,你就是我亲兄弟,有话直说!」

「行,」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委婉道,「兄弟,你妈是怎么没的?」

我想过刘槐应该会有反应,但我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他头脸因为上头染上的红一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变得煞白。

我看到他手里的杯子哆嗦起来,里面透明的酒液晃了出来,洒在了炕上。

我这一句话,好像勾起了他隐藏在最深处的噩梦一样,他失去血色的嘴唇抖了抖,指着大门道:「出去。」

我抹了把脸,祈求道:「兄弟,我求你了,我老婆——」

他身子猛的晃了晃,噌地一下子从炕上站了起来,大吼道:「出去——滚出去!!!」

刘槐的表情很是凶狠,我简直怀疑再不走他就要跟我动手了。

可是我不能退。

楠楠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要把她救出来!

我一把攥住刘槐的手,哀求道:「兄弟,你骂我也行,打我也行,只要你能告诉我,我老婆可能还等着我啊兄弟!她才 27,她爸妈在等着她回家——」

眼泪从我酸涩的眼眶里不受控制的滚了出来,我几乎是嚎啕着抱住刘槐大声哭求:「我求你,我求求你,哪怕是、」

我强忍着痛苦道:「哪怕只剩块骨头呢,我也得带回去啊」

刘槐一开始还想挣开我,最后呆呆地看着我嚎啕大哭。

他眼睛一红,狠狠地骂了一声:「草!」

犹豫了一会儿,他到底盘腿坐了下来,伸手给自己倒满了酒。

抿一口嘴里就火辣辣的 60 度烧刀子,他一口就闷了,刚才惨白的脸上猛的窜上一片红。

片刻后,他开了口。

「你知道马猴吗?」

……

刘老太太给我讲的是故事的前半截,刘槐则给我讲了这个故事的后半部分。

1979 年的那个冬天雪特别大,他爹在一次上房扫雪的时候摔下来跌断了腿,

后来他姥家被雪压塌了房子,他妈起了个大早赶着去送了一袋苞米面。

那时候他才六七岁,正是猫嫌狗厌、上房揭瓦的年纪,在家待不住就满村满院地跑。

王翠兰失踪的那天,他正宿在他大爷家,因为他家里只有他妈昨天烙的饼,而他大爷家里那天炖了猪血。

刘槐是第二天早上才回的家,这一回家他就傻了。

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咽下嘴里的酒哽咽道:

「就看了那一眼,我做了三十多年的噩梦。」

「屋里到处都是血,我爸的脸都被啃没了半边,一条腿被活活扯下来扔在了地上。」

「我妈不在屋里。」

「她从我姥家带回来的篮子还放在桌上,可她人没了。」

「村里人都说我妈是虎狼叼走了,可我知道不是。」

他抹了把眼泪,翻身下炕在一个破旧的抽屉里撅起屁股翻找起来。

那个抽屉很久没清理过了,他拿出一块布的时候胳膊上带满了灰。

「你看,」借着昏暗的小灯泡,他把布头一点一点地展开道,「这是后来我在我家炕上找着的。」

我定睛一看,层层布里包裹着的竟然是两根毛。

深棕发黑,里头泛白,两寸长的几根毛。

「这是什么的毛?」我拿过来仔细看了看,没看明白。

「不知道。」刘槐摇摇头。

「我后来找遍了附近所有的猎户,没一个人见过这种毛。」

「那些年查的不严,什么狍子狐狸鹿的,甚至老虎熊瞎子都有打的,可就是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毛。」

「说是虎毛太硬,熊毛太长,野猪毛也不是,颜色也都对不上。」

他眼里含着一泡热泪定定地看着我:「后来我问到老韩,老韩说这是马猴毛。」

「我害死了我爹我妈,当时我要是在家好好待着陪着我爹,说不定他们就不会死……」

「我爹腿摔断了动不了,他是活生生的被马猴吃了啊!」

刘槐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我心下不忍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道:「那你妈呢?马猴也没吃你妈啊。」

他露出一个惨笑:「我妈还不如被吃了。」

「马猴这东西最爱人肉,男的遇见了它当场就吃了。」

「女的,它一般会拖回窝里…… 非让她生了小马后才会再吃。」

我听到这里,浑身已是冷汗涔涔,心里好像泡在了数九寒冬的冰水里一样。

楠楠,我那娇气的老婆,从小娇生惯养着长大,蜜罐子里泡大的小女孩。

她当时该有多么的害怕绝望!

一想到我因为工作没陪着她一起,让她遭遇了这种事,我就恨不得大嘴巴子抽死自己!

指甲深深地在手里掐出了印子,我却一点没感到疼。

我有些呆滞地站起身来穿上衣服,拿着备用钥匙钻进了楠楠停在村边上的车里。

东北的寒夜里万籁俱寂,村里灯都熄了,放眼望去一片漆黑。

我却一点也不害怕。

我甚至希望那大马猴现在就出现,我好能跟它拼个你死我活,救出楠楠。

不过马猴一说实在是太过虚无缥缈,从来也没人见过这东西,只凭几根毛就说楠楠是被大马猴掳走了,我实在不敢相信。

我浑浑噩噩的上了车躺下,想感受一下楠楠最后留下的气息。

被子里留着一股馨香,那是楠楠最喜欢用的马鞭草的沐浴露香气,时间久了连被子上都沾染上了。

我用被子捂着脸,一个大男人寂静的黑夜里泣不成声。

可是边哭,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被子里有什么东西硬硬刺刺的,扎得我脸有点痒痒。

我翻身坐起来打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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