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那怂样。」我打开⼿电,猴⼦的⽼脸重新出现在⿊暗
中。
「这倒霉玩意太吓⼈了。」猴⼦嘴⾥嘟囔道。
我看向⼿机,镜头⾥⿊压压的⼀⽚,⻘铜⻔早已不⻅踪影,光
线太差了,摄像机根本⽆法捕捉图像。
「算了,回家吧。」我拍了拍猴⼦。
猴⼦点点头,经过刚才⼀吓,我俩都有些怂了。
⼤概往回⾛了有⼏⼗⽶,我突然停下来看着猴⼦。他也在同⼀时间看向了我。
「你想说什么?」猴⼦说道,⿊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先说。」我的⼼沉了⼀下。
「陈⾕……」猴⼦顿了顿,说出了我早有预感却⼀点也不愿意听
到的话,「这他妈的不对劲啊!」
⼗⼆、
周围不时传来吵闹的⼈声。
可我俩⾛了这么远,却⼀个⼈都没有看到。
「你听得到吗?」猴⼦沉沉地出了⼀⼝⽓。
我点点头。
「那他妈是谁在说话?」就算是早有预料,猴⼦的表情还是⼀
下⼦扭曲起来。
⼈在慌乱的时候判断⼒会下降,尽管⼼⾥很乱,但我还是强迫
⾃⼰冷静下来。
四周不断有喧嚣声传来,细听却听出些许古怪来。
我居然听不懂那些声⾳在说什么。像是游戏中为了使玩家代⼊剧情所⽤的模糊处理后的背景⼈
声,节奏频率与⼈声很像,但细听之下就会发现根本听不懂声
⾳在说什么。
我看了看猴⼦,他也正看着我,显然他也听出了这声⾳的古
怪。
「你能听懂它们在说什么吗?」他指了指四周空⽓。
我摇了摇头。
「不会真的是撞邪了吧?」猴⼦说道。
「别⾃⼰吓⾃⼰。」我说道,「我看这声⾳不像是⽣物发出来
的。」
「⻤是⽣物?」猴⼦反问道。
「有⻤也不吃你。」我故作轻松道,「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吃
了也不⻓⾁啊。」
「去你的吧。」猴⼦的⼼情缓解许多,「那你说这⻤东西是什
么?」
「像不像电流声?」我说道。
「倒是有点像……」猴⼦仔细琢磨道,「你⾝上有指南针吗?」
我表⽰没有,猴⼦⼜说只要是铁的什么⼩东西都⾏。我这才想起我还有块⼿表,于是急忙抬起⼿给他看。
这⼀看不要紧,猴⼦当场就「嘶」的⼀声倒吸了⼀⼝凉⽓。
我奇怪地看向表盘,才发现铁质的指针不知什么时候像螺旋桨
⼀样疯狂转了起来,⽽且看样⼦⼀时半会都停不了。
「这⾥的磁场有问题。」猴⼦半天才结结巴巴说出⼀句话。
我看着转得跟螺旋桨似的指针,要使指针转成这样只有两种可
能:⼀种是现在我俩正在地球的南北极附近;另⼀种是这⾥的
磁场位置正在不断地变化着。
鉴于我俩穿着短袖还没有被冻死,我认为第⼆种可能⼤⼀些。
我把⾃⼰的想法告诉了猴⼦。
「这种磁场对⾝体有危害吗?」猴⼦问道。
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迪⼠尼乐
园。
正当我准备带着猴⼦⼀起离开时,猴⼦突然拽住了我的⾐⻆。
「陈⾕,」他站在我的对⾯,神⾊有些紧张,「那是什么?」
他指向我的⾝后。
⼗三、
我被他说得有些紧张,⼀时间不敢回头看。
「别动。」猴⼦深吸了⼀⼝⽓,⽤⼿扶住我的肩膀,「先不要
动。」
「什么东西?」我问道。
「我也不清楚。」猴⼦犹豫道,「对⾯路灯下有⼀团⿊雾,⼀
团很⿊很⿊的……雾。」
「⿊雾?」我有些诧异。
「不知道怎么说……」猴⼦慢慢扭动着脖⼦,「总感觉好奇妙
啊。」
「你怎么了?」我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劲。
「陈⾕,我要回家了。」猴⼦痴痴地说道。
他突然松开⼿向我⾝后冲去。
「猴⼦!」我急忙转⾝,终于看到了⾝后那个「东西」。
猴⼦没有骗我,那的确是⼀团⿊雾,就好像是把⿊暗吞噬了⼀
样,静静飘浮在半空中。
虽然只看了⼀眼⿊雾,我仍旧感觉到了眩晕,我抱住猴⼦的腰
不让他继续往前,猴⼦就像是着了魔⼀样不管不顾地⼀直往前
⾛。「猴⼦,」我喊道,「你他妈的醒醒!」
猴⼦就像是听不⻅⼀样,即使已经被我抱住,脚还在地上不停
地摩擦着。
他的⽬光⼀直看着⿊雾,好像那⾥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样。
⼗四、
我⼀边抱着猴⼦⼀边将⾝⼦向后倾倒,⽤全⾝的⼒⽓拖住他,
猴⼦⾝材⽐我瘦⼩很多,⼀时间⽆法前进。
我不敢直视⿊雾,看猴⼦的样⼦,恐怕是中了幻觉,⽤余光扫
了⼀眼确认⿊雾没有继续往这边移动后,我⽤⾝体⼀点点地将
猴⼦的⼿脚束缚住。
猴⼦此时像是彻底被雾迷住了,不论我怎么叫他,嘴⾥只是⼀
个劲地念着「回家」。
我⻅没有办法,只好强⾏将他的脸掰向我,⽤尽全⾝⼒⽓甩了
他⼀巴掌。
我⽤的⼿劲很⼤,巴掌声在空旷的夜⾥久久回响。
猴⼦终于被我⼀巴掌拍醒,愣愣地看了我⼀下,不由得就想继
续往后看。
「别回头。」我⽤⼒将他的脑袋别向我。「我刚才是被那东西迷住了?」猴⼦揉着脸迷迷糊糊地说道。
我点点头,这厮脑⼦反应倒是挺快。
「这⻤东西能让⼈产⽣幻觉。」猴⼦说道,「刚才我的眼前全是家⾥的样⼦。」
「好在它似乎不能移动,不然这么久也该过来了。」我安慰道。
「未必。」猴⼦低头思索着什么,「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的?」
「刚才我们从那⾥⾛过来都没有看到这东西,它是突然出现的。」猴⼦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玩意能瞬移?」我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怎么知道?」猴⼦说道,「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我⼜偷偷瞟了⿊雾⼀眼,它仍在原地,仿佛对我们没什么兴趣。
「现在怎么办?」猴⼦问道,「要⽆视这东西继续前进吗?」
我点点头,避免危险的最好⽅法就是不与之接触。
我和猴⼦⾯对⾯慢慢远离⿊雾,猴⼦负责看前⾯的路,我负责观察后⽅的⿊雾。即使⿊雾平静得如⼀汪死⽔,我仍绷紧了神经。因为不敢直视
⿊雾,我只能不时地⽤眼⻆余光观察其动向,哪怕它向前1厘
⽶,我也会⽴刻拉着猴⼦狂奔。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没多久,就在我第4次⽤余光瞥向它时,⿊
雾不⻅了。
与此同时,猴⼦停下了脚步。
「陈⾕,」猴⼦低声道,「那东西现在就在我⾯前。」
⼗五、
我的⼤脑嗡的⼀声,⿊雾带来的压迫感来⾃灵魂最深处,就像
第⼀次在动物园中⻅到浑⾝肌⾁的巨⼤东北虎,那是⼀种来⾃
基因深处的危机感,更加糟糕的是,我们和⿊雾之间没有安全
玻璃。
「怎么办?」猴⼦问我,他的声⾳明显在颤抖。
「它现在在哪?」我问道。
「我前⽅⼤概2⽶的位置。」猴⼦说道。
「你别直视它。」我说道。
「我他妈知道!」猴⼦急了,「你赶紧说现在怎么办,跟它拼
了还是跑?」我抬头看向路灯的位置,在我这边的⿊雾已经消失了,果然这
玩意可以瞬移。
跑是跑不过,我的⼼⼀横,⼲脆跟它拼了。
⼈⼀下定决⼼就会变得莫名勇敢,我直接转过⾝。
⿊雾就在离我们⼤概两步的地⽅,不知道是不是⼼理原因,我
感到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好⼏摄⽒度。
「我数三⼆⼀,咱⼀起冲过去,看看丫到底是什么东西。」我
对猴⼦说道。
「能⾏吗?」猴⼦说道。
「横竖也跑不过它,⼤⽼爷们⼉不⾄于被⼀坨雾吓死。」我说
道。
猴⼦点点头,⻓出⼀⼝⽓:「拼了。」
就在我准备倒数的时候,⿊雾突然亮了起来。
很难形容当时的情景,⿊⾊的雾⽓发出了耀眼的光,即使我和
猴⼦已经刻意地没有直视它,依然被那光照得有些晃眼。
「有声⾳。」猴⼦突然说道。
我⼀开始还没注意,听猴⼦这么⼀说,不由⾃主地集中精神,
果然,在⿊雾⾥有声⾳传来。
有⼈声伴着呲呲啦啦的电流声,只是声⾳失真得严重,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紧接着,⿊雾的光暗了下来,我和猴⼦下意识地同时向⿊雾看去,这⼀看不要紧,
⼀条惨⽩的⼈⼿赫然从⿊雾中探了出来!
我俩哪⻅过这阵仗,⼀时都慌了神,刚刚好不容易⿎起的勇⽓瞬间被打了回去。
猴⼦怪叫着就朝⿊雾的侧⾯逃去,我也赶忙跟上,⾝后⿊雾中不时传来可怖的嘶吼声,像钟摆⼀样⼀下下地撞击着我的神经。
我什么也不顾了,只知道跟着猴⼦在⿊暗中⼀路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路上⼀个⼈都没有。
我们这才渐渐恢复了理智,我看向猴⼦,他也⼀脸茫然地看着我。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猴⼦喃喃⾃语。
我的⼼脏跳得厉害,回头⽤⼿电照去,万幸那团⿊雾没有跟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声太⼤的缘故,⽿边⼈群的声⾳也消失了。
猴⼦擦了⼀把额头上的⾬⽔:「我们是不是着道了?」我开始有些后悔牵扯进这档⼦事,此刻浑⾝湿漉漉的,我有些想念在家泡澡的舒服。
「陈⾕,那是什么?」猴⼦冷不丁地说道。
⼗六、
我按猴⼦说的把⼿电光重新打向来时的⽅向。
⾬很⼤,透过密密⿇⿇的⾬,⼿电光照的不远的地⽅出现了⼀连⽚低矮⽡房,⽡房之间还穿插着⽼式居⺠楼。
「我们来的时候有这些房⼦吗?」猴⼦低声道,「我是不是得了健忘症?」
我摇头,公园建在市中⼼,这样的⽼式⺠房早应该被拆除了才对。
正当我苦苦思索好像在哪⾥⻅过这样的建筑时,猴⼦⼜是⼀声惊呼。
我回头看去,刚才的公园也不⻅了,变成了同样构造的居⺠楼。
「这到底是哪?」猴⼦有些慌了神。
从看到那栋巨⼤的⻔开始到现在,我对这样诡异的事情已经有些⿇⽊了,因此并没有⼗分慌乱。⾬太⼤了,四周并没有可以躲⾬的地⽅,我更怕我俩被淋出病。
「要过去看看吗?」我⼼⼀横指着⾯前的建筑,「这⾬⼀时半会怕是停不了。」
我俩⼀路⼩跑奔向居⺠楼,可能是因为⼤⾬的缘故,路上⼀个⼈都没有,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楼宇,我的⼼中腾起⼀个更加不好的念头。
显然这⾥已经不是我们原有的世界,但真正站在那栋筒⼦楼前时,我才确定了⼼中的那股感觉。
这样的建筑我以前⻅过,就在记忆中⼏⼗年前的⽼家。
这⾥是我们⼩时候住过的家。
猴⼦也反应过来,嘴张得⽼⼤。
「我不是在做梦吧?」猴⼦⽤⼒拍了拍⾃⼰的脸。
「就算是梦,也太真实了。」我⽤⼿摩挲着墙上的划痕,那是我⼩时候亲⼿刻上去的。
建筑的质感是如此真实,我死死地盯着那些崭新的划痕,上⾯是我亲⼿刻的我们三个⼈名字的缩写。
⼀楼是猴⼦的家,因为在他家墙上刻字,我还被⽼太太骂过。
若不是亲眼所⻅,我真的很难相信这种事。四楼亮着灯,那是张皓家。
我和猴⼦很有默契地互相对视了⼀眼。
「你胆⼦⼤,你说进不进去?」猴⼦说道。
我⼼说胆⼦⼤不代表不怕死啊,这筒⼦楼⾥还指不定有什么东
西在等我们呢。
正在犹豫的时候,⾬中有⼀道⼿电筒的光照了过来,我俩本就
是惊⼸之⻦,这⼀下更慌了神。
「怎么办?」我问猴⼦。
「快,杂物间!」猴⼦反应极快。
我忙掏出那把在张皓家拿到的钥匙,拽着猴⼦躲了进去。
光晃动着越来越近,万幸⾬实在太⼤了,对⽅应该没有看到我
们。
我俩躲在⿊暗的杂物间中⼤⽓不敢出,⼀楼的楼道灯亮了起
来,透过⻔缝,我看到⼀个⾝材瘦⼩的男⼈打着伞⼀边哼着歌
⼀边快步跑进了楼⾥。
「爸。」猴⼦踉跄着向后退去,「天哪,是我爸。」
⼗七、透过⼀楼的窗⼾,我俩看到男⼈进了家⻔打开灯,昏⻩的灯光下映出男⼈的⾝影。没过多久,⼀个⼩男孩的⾝影映现在窗⼾上,男⼈摸了摸⼩男孩的头,两⼈坐在⼀起开始吃饭。
猴⼦瘫坐在地上,「这不可能。」
「我爸已经死了,他的⻣灰都是我亲⼿装的。」猴⼦说着⾃顾⾃地笑了,「这不可能。」
我怕他精神出现问题,连忙将他扶起来:「你冷静⼀点,这明显已经不是我们的世界了。」
猴⼦显然不能接受眼前的这⼀切,我俩站在幽暗的杂物间⾥静静偷窥着对⾯的世界。
房间⾥的灯暗了下来。
「他们睡着了。」猴⼦转过⾝说道。
「现在怎么办?」我的⼤脑⼀⽚混乱,⼀时没了主意。
「要去看看吗?」猴⼦指向四楼,「张皓家⾥说不定有线索。」
我否定了他的提议,现在贸然冲进张皓家⾥不是⼀个理智的做法。
「那我们怎么办?现在是0年代,我们的⾐服和他们的格格不⼊,待在外⾯天⼀亮就会被⼈发现。」猴⼦说道,「如果对⽅是⼈的话。」
我沉默地看着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有办法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暑假。」猴⼦肯定地说道,「只有暑假我爸才会在这个点把我叫起来吃饭,其他时候他怕影响我学习都会让我提前吃完睡觉。」
「去我家。」我说道,转⾝在杂物间的⻔梁上摸索起来。
「你家没⼈?」猴⼦问道,「你在找什么?」
「钥匙。」我⼀边摸⼀边回答他,终于摸到⼀个⾦属质感的东西。
「墙上的字迹是新刻的。」我说道,「刻字那年暑假我和爸妈都回乡下⽼家了。」
⼗⼋、
我俩没敢弄亮楼道灯,摸⿊到三楼,保险起⻅,我敲了⻔,确定没⼈后才掏出钥匙打开了⻔。
「什么味道,从刚才起就⼀直有?」猴⼦⼀进屋就皱起眉。
「烧秸秆的味道。」我说道,「你不会连⼩时候做饭烧的秸秆都忘了吧?」
房⼦⾥的摆放还是以前熟悉的样⼦,我⼀时有些恍惚,我从厨房⾥拿了⼏个⼲馒头⽚,猴⼦⼀开始还有些犹豫,最后可能实在是饿了,我俩就着咸菜和⽩⽔算是对付了晚餐。⻝物带来的饱腹感提醒着我们⼀切的真实性。
「这下怎么办?」猴⼦边啃馒头边说道,「咱俩怎么回去?」
我说我也不知道,公园都消失不⻅了,就算要原路返回也不知
该如何。
「或许我们可以先找到张皓,他说不定知道怎么回去。」猴⼦
咽下最后⼀⼝馒头,「你觉得呢?」
「怎么不说话?」⻅我低头不语,猴⼦问道。
「刚才⿊雾⾥伸出的⼿上有⼀块⼿表。」我抬起头看着猴⼦,
「好像和张皓的⼀样。」
「操!」猴⼦闭上眼倒在沙发上。
「所以到底要怎么办?」猴⼦说道,「我们不属于这个世
界。」
「如果没有那张该死的照⽚。」我喃喃⾃语。
「照⽚……」猴⼦在嘴⾥念叨着,突然他⼀个鲤⻥打挺坐了起
来,「那照⽚是不是张皓从报纸上剪下来的?」
我下意识地点头。
「我好像想起我俩吵架的原因了。」猴⼦说道。「有年暑假你回⽼家,我和张皓在楼下玩,张皓回家上厕所时有⼀个陌⽣男⼈⾛了过来,借过张伯的相机对着天空⼀阵拍,过了⼏天张伯就因为拍到家⻔⼝的海市蜃楼上了报纸,可我始终觉得那张照⽚不像是张伯拍的,张皓不服,我俩越吵越凶,便索性打了⼀架。」
「照⽚是张皓他爸拍的?」我惊讶道。
「我觉得是那个陌⽣男⼈拍的。」猴⼦说道,「毕竟谁会没事浪费㬵卷对着⾃家⻔⼝的天空⼀直拍呢?」
「你对那个男⼈有印象吗?」我问道。
「记不清了。」猴⼦揉了揉太阳⽳。
「我在想那个⿊雾到底是什么东西。」猴⼦⾯向我,「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它吞噬了张皓,那为什么不攻击咱俩?」
「我有⼀个想法。」猴⼦缓缓说道,「如果我们把⿊雾当成⼀种规则呢?」
「规则?」我有些疑惑。
「这个世界的规则。」猴⼦说道,「我们把原来的世界称为『表世界』,把这个过去的时空称为『⾥世界』,存在于表世界的我们不可能与⾥世界的我们共存。」
「可我们确确实实存在了。」我说道。「这就是⽭盾的地⽅,同⼀时空上不可能存在两个⼀样的原⼦,即使这两个原⼦分别来⾃过去与未来。」猴⼦说道,「宇宙⼀定有修正这⼀点的办法。」
「你是说?」我的⼼⾥渐渐产⽣了⼀个可怕的想法。
猴⼦点点头:「⿊雾恐怕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果我们触犯了规则,它⼀定会有所⾏动。」
「规则是什么?」我问道。
「很简单,不要和『⾃⼰』⻅⾯。」猴⼦说道,「你还记得后街坊的⽼刘头吗?」
「研究理论物理的那个教授?」我不明⽩猴⼦话的意思:「你提他⼲嘛?」
「⼀看你就没好好听过⼈说话。」猴⼦⽩了我⼀眼:「⽼刘头以前跟咱两讲过类似的故事,总⽽⾔之正电⼦和负电⼦在相遇的⼀瞬间会湮灭化为电磁波,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其实也不⽤那么着急。」猴⼦继续说道,「那扇⻔⼀直都在那⾥,我们只要⽤来时的⽅法接近它或许就可以回去了。」
「但我们的⼿机已经没电了。」我⽆奈道。
「总会有办法的。」猴⼦看着墙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揉着太阳⽳仰躺在沙发上,天花板上绿⾊的蝙蝠牌⻛扇吱吱呀呀地转着。⼗九、
这⼀觉很⻓,迷迷糊糊中楼下传来⼩贩的叫卖声,我睁开眼,发现猴⼦不⻅了。
我⼀个激灵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环顾四周发现猴⼦正站在厨房抽烟,他的眼睛透过窗⼾死死地盯着楼下。
「哪来的烟?」我问道,我记得猴⼦戒烟很久了。
「你爸的。」猴⼦指向茶⼏底下。
我不禁愕然,⺟亲不让⽗亲抽烟,⽗亲⼀直偷偷把烟藏在茶⼏底下,猴⼦连这个都记得。
「有⾐服吗?」猴⼦说道,「我们换件⾐服去楼下看看。」
我俩换上了我爸的格⼦衫,我站在⻔⼝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打开⻔,猴⼦当机⽴断⼀下⼦把⻔拧开⾛了出去。
时间已近⻩昏,楼下响起罗⼤佑的《之乎者也》,我们三个家庭条件都挺好的,张皓的⽗亲⼀直以来都挺潮,从他玩摄影就能看出来。
我俩做贼似的快步跑下楼,⽣怕被⼈看⻅,⾬已经停了,天亮了起来,我和猴⼦揉着眼睛,⼀切都像是在做梦。
街上是来来往往的⼈群,⼤部分⾐着朴素,但也有极少数穿着喇叭裤、花衬衫,戴着个⼤墨镜,⼀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年轻⼈。
「去哪?」猴⼦问我。
「哪也去不了。」我回答道。
我们⾝上装着的⼈⺠币拿出来会引起不必要的⿇烦,两个⾝⽆
分⽂的⼈除了像盲流⼀样在街上溜达外什么也⼲不了。
「我们要赶快找到回去的办法。」我对猴⼦说道,「不然,没
有钱,吃饭都成问题。」
「猴⼦?」我⻅他没反应,⼀抬头才发现他定定地看着后⾯。
⾝后的男⼈笑眯眯冲我俩点了点头,然后急匆匆地⾛了。
「我爸上夜班去了。」猴⼦喃喃⾃语。
「我们可以⽤张皓他爸的照相机。」我说道。
刚才我在楼上时就看到张皓的⽗亲正在楼下不远处低头摆弄照
相机,年幼的猴⼦就站在他⾝旁。
我让猴⼦先躲在⼀旁,因为谁也不确定两个不同时空的相同个
体遇到后会发⽣什么事。
我平复⼼情,换上笑容向张皓的⽗亲⾛去。
「您这相机不错啊!」我⾛到他⾝旁。
⾝旁还是孩⼦的猴⼦抬头看着我,我竟有些不敢与其对视。「这不是啥正经相机,只是富⼠牌的拍⽴得。」张皓的⽗亲不
好意思地笑笑,很⼤⽅地将相机递给我。
「我也爱摄影,能⽤它拍⼀下吗?」我说道,「不⽩⽤,我把
我的⼿表抵给你。」
说着,我解开我的⼿表递给他。
「你玩呗,⼀卷㬵卷咋能抵得了⼀块⼿表?」张皓的⽗亲将⼿
表退给我。
我拿着拍⽴得,站在杂物间的⻔⼝对准天空按下快⻔。
「你是叫许佩吧?」我对还是⼩孩的许佩说道。
⼩孩点点头。
「你爸在那边街⻆等你呢。」我对他说道。
⼩孩很有礼貌,冲我道谢后向街道奔去。
⼀旁的猴⼦赶忙快步⾛过来。
拍⽴得出照⽚的速度很快,我将相⽚递给张皓的⽗亲,在他惊
讶的表情中,我和猴⼦⼀边向前⾛⼀边看着相机调整着⽅向。
「陈⾕,我总感觉哪⾥怪怪的。」猴⼦⼩声说道。
「不要去想,现在我们只需要快点回去。」我没有看他,事实
上我⼼⾥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猜测。「难道我当年看到的⼈是你?」猴⼦茫然道。
「或许吧。」我随⼝说道,看着天空中的⻘铜⼤⻔,我的⼤脑
⼀团糟。
等天空中的「⻔」快落到地⾯时,我俩也差不多快⾛到,我和
猴⼦很有默契地互相对视了⼀眼。
「叔叔——」就在我俩准备跨过⻔时,⼀个声⾳打断了我。
我转⾝看去,年幼的猴⼦拉住我的⾐⻆。
「我怎么没找到我爸爸?」他说道。
我的⼼脏⼀下⼦绷紧,连忙去看猴⼦,猴⼦也正神⾊复杂地看
着年幼的⾃⼰。
或许是感觉到了猴⼦的⽬光,⼩孩⼦抬头看向他。
「不。」我急得喊出声来。
似乎只是⼀瞬间,猴⼦的⾝后出现了那团熟悉的⿊雾,接着⿊
雾以⼀种恐怖的速度快速膨胀开来,没有反应的余地,猴⼦便
被⿊雾吞噬。
「猴⼦!」我⼤喊道。
「叔叔,你怎么了吗?」⼩孩⼦看着我,似乎没有看到发⽣在
眼前的⼀切。⽽且看他的反应,不如说连看到猴⼦这件事都忘了。
猴⼦就这样被世界「修正」掉了,消失在这个世界⼈的记忆中。
⿊雾在吞掉猴⼦后似乎并不满⾜,慢慢地向我靠来。
我全⾝的神经都炸开来,什么也顾不上,只能拿起拍⽴得向那扇飘浮在空中的⼤⻔跨去。
朦胧中四周传来吵闹的⼈声,我⼩⼼翼翼地睁开眼,浑⾝的⾐物像在⽔中浸过⼀样。
⽼房⼦重新变回了公园。
我看向⼿中的拍⽴得有些恍神,⽆⼼顾及周围⼈群,只知道⼀直⾛,直到⾛出公园坐上出租⻋。
司机问我去哪⾥,我下意识地告诉了他张皓家的地址。
报纸⼀定还在张皓家⾥的某个⻆落,只要对⼀对⽇期,就可以知道这⼀切究竟是不是我⼼中想的那样。
我的⾝上还留存着⽼房⼦的味道,司机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但此刻的我也不在乎了。
天⾊渐晚,我打开张皓家的⻔,和我们⾛时⼏乎⼀样,就在准备开始找那份报纸的时候,我抬头看到了墙上,密密⿇⿇,全是张皓⼥⼉的照⽚,在那些照⽚中,我看到了两张特别的照⽚,⼀张是张皓的⼥⼉站在⽼家的杂物间前,她⾝后的天空中飘浮着模糊的⻔,还有⼀张是张皓与其⽗亲的合影,令⼈诧异的是,照⽚中他的⽗亲似乎年轻了很多。
看来张皓不⽌⼀次地利⽤那道⻔穿梭于过去和现在,甚⾄带上了他的⼥⼉。
同时还可以证明⼀点,张皓欺骗了我。
我内⼼渐渐产⽣了⼀个可怕的想法:如果张皓曾经多次在那道⻔穿梭往返,⼿机⾥的视频就只能是专程拍给我⽤来「做戏」的。
换句话说,张皓为了让我有去异世界⾥救他的可能性,⽽不⾄于被这诡异的⼀切吓退,⼀直在⼀步⼀步地引导我,他不⼀定是想害我,但⼀定是⽆意识地在给⾃⼰留后路。我深觉⾃⼰早已了然⼈性,只是⼀时间⽆法将猴⼦的死和张皓的⾃私划分开来,我不断地问⾃⼰,如果是我遇到了这⼀切,我会怎么做?
只是我不确定,难道⼏⼗年的友谊,张皓连这点信任都不愿意给我和猴⼦吗?张皓不是那种多疑的⼈,他应当知道如果实话实话,我们不可能不去管他,⽽且如果他对我们实话实说明显⽐我俩⼀⽆所知去救他有利。
然⽽还不等我细想,⻔⼝突然传来钥匙扭动⻔锁的声⾳,我⼀下慌了神,只能先藏进卫⽣间。
⿊暗中看不清来⼈的脸,他们⼀边说着什么,其中⼀个⼈似乎很难受,⼀下⼜⼀下地捶着⾃⼰的脑袋,他们在客厅待了⼀会⼉之后就⾛进了卧室,像是要去找什么东西。可能是嫌卧室的光线实在太差,其中⼀⼈打开了⼿电筒,当我看到他的脸时,我的⾝体像过电⼀样僵在原地。
我看到了⾃⼰。
那⼏秒钟像过了⼀个世纪,我很快反应过来,整个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张皓在⽆意中发现那扇飘浮在空中的⻔后没有选择告诉其他⼈,⽽是利⽤它不断地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往返,也许他只是想看看亲⼈,偶尔他也会带着⼥⼉⼀起去那⾥。但最终还是出了意外,或许是张皓,或许是他的⼥⼉,⼜或许是其他什么东西,触发了⿊雾的机制,张皓的⼥⼉被吞噬,⽽张皓就和现在的我⼀样,被随机扔到了最后⼀次去往异世界的某⼀个时间点。
真正的张皓或许已经和他的⼥⼉沿着时间线去了异世界,⽽报警拍视频的⼀直是另⼀个张皓,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直不肯实话实话,⽽要⽤这种欺骗的⼿段引导我们去救他,因为出现在我⾯前的根本不是那个我熟悉的张皓。
那个哭着敲我家⻔的张皓,那个在饭店⾥递给我旧照⽚的张皓,或许就和现在的我⼀样,只是另⼀个平⾏世界来的⼈罢了。
我深吸了⼀⼝⽓,看向⻔⾥,⾥⾯的「我」还在和猴⼦说着话。如果我现在出现在他们⾯前,或许就可以阻⽌接下来的悲剧发⽣,猴⼦也许就不会死。
但就在我准备推⻔⽽出的时候,⼤脑突然像放电影⼀样重复着这⼏天的经历,猴⼦被吞噬前的惨叫声⼀遍⼜⼀遍在我脑中回放。
我放下了按在⻔上的⼿,每个宇宙都有⾃⼰的规则,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个我,如果我现在出去,恐怕这个世界的我和现在的我就像正电⼦和负电⼦相遇⼀样,会双双湮灭于这个世界。
也许可以⼀⾛了之,但我还可以去哪⾥,这⾥已经是现实的世界了。
那⼀秒漫⻓得像⼀个世纪。
然后⼏乎是没有再犹豫,我快步⾛到了卧室⻔前,重重关上了那扇⻔。
□施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