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和丈夫吵了一架,他负气出走,一夜未归。
我坐在沙发上等了一夜,等来的却是派出所的电话,通知我去认领尸体。
在冰冷的停尸房里,我终于见到了丈夫。
警察告诉我,他的脖子被人划了一刀,脑袋也被人打塌了一块,尸体丢在家附近臭烘烘的垃圾桶边上。
这一切就发生在昨夜他离家出走后不久。
1.现在
「姓名。」
「连佳。」
「年龄。」
「29。」
问过基本信息后,对面的警察开始进入正题,询问我昨晚为什么和丈夫吵架。
「……其实是一件很小的小事。我最近生理期,疼得受不了,便让他回来的时候去药房给我买个止痛药,但他忘记了,说事情太多。可我还是怪他,觉得他越来越不把我放在心上……
一个小事件变成了大争吵,我们吵了两个小时,从止痛药吵到洗衣机里的衣服,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成为柴火,然后轰的一下,爆炸了。」
「他一整晚没回来,你就不担心,没主动联系他?」
我仰起头,拼命眨眼睛,努力把眼泪收回去,而后苦笑:
「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一夜未归,我当然担心,但更多的是生气,以为他在赌气,那我要是先联系他的话,不就是认输了。」
后面警察又问我,丈夫最近有没有和人闹过矛盾,直白点说,就是有没有仇家。
我想到了一个男人。
如果这世界上有人恨丈夫恨到想要杀了他泄愤,只会是那个男人。
「有一个人……我老公的继父李国文。他之前一直在服刑,最近刚被放出来。之前他还曾经威胁我给他钱,不然就杀了我。」
「他为什么要威胁你?」
我看着对面的两位警察,沉默了很久说:
「他当初是因为吸食和贩卖违禁品加猥\亵他人被判刑的。那个人……是我……但他吸大了,一直不承认,说我污蔑他,因此对我怀恨在心。」
警察傻眼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他威胁你给钱,然后呢?」
「他还跟我说了给钱的时间和地址,就在我丈夫被杀的地方附近。但我其实没打算给他钱,这是个无底洞,有了第一次肯定会有第二次。」
警察惊讶于我的大胆:「你这样就不怕他报复你?」
「会担心,但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了。人善被人欺,一味后退只会把自己害得更惨。
而且如果他真的敢伤害我,那我还可以拿起法律武器再把他送进去。
我唯一后悔的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丈夫,这样他或许就不会轻易被杀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李国文是我丈夫心里的一座山,从来没有移开过。当初的案子闹得很大,我和他的婚姻根本不受两边家人的祝福,因为这个他一直觉得对不起我。
如果他知道李国文又出现了,还威胁我,很有可能会在愤怒之下做出错事。」
「可谁想到,我这个想法反而害了他。」我拭去眼泪,哽咽道,「请你们尽快抓到凶手,为我丈夫报仇。」
2.过去
「从这个星期起,学校的晚自习开始学习互助小组,同组的同学可以互相讨论问题,但不能大声喧哗,会有老师在教学楼巡逻,发现了要扣分的。
分组情况我已经安排好了,下面念到名字的同学为一组,开始就近换座位……」
班主任的声音还在继续,连佳坐在位置上认真地听着,唯恐漏掉自己的名字。
随着同学的名字一个个被念到,原本安静的教室里响起了窸窣声,有人开始收拾课本了。
名字报了半数连佳才听到自己的,微微睁眼,同桌凑近,小声又惊喜道:
「我们运气好好啊,居然和班长在一个组!」
班长,展学恺,成绩稳居年级前三,老师眼中的优等生。
连佳想着抬眼望去,优等生和班主任并肩站在讲台上,正低头整理试卷准备发下来,那是他们上周五才结束的期中试卷。
想到自己烂到没眼看的数学成绩和接下来的学习互助小组,连佳心里隐隐升起了期待,视线也逐渐火热起来。
讲台上的展学恺似有所感,抬眼望来,两人视线相交,下一秒连佳迅速趴下,脸贴着桌面装死,唯独露出的一侧耳朵像着了火似的发红。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连佳发现展学恺真是一个大好人。
没有优等生的架子,不会觉得给他们这几个差生讲解题目是在浪费时间,也很有耐心,甚至会建议重点看哪部分课本内容做哪种类型的习题来查漏补缺。
连佳觉得经过学霸的教导后自己和数学之间的交流突飞猛进,对下一次月考充满了信心。
结果现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数学成绩确实小有起色,但仍然处于中下游,并且还是全组末位。
连佳被打击到了,精神萎靡,同桌安慰无效,只能收拾书包回家。
周五晚上是没有晚自习的,等她收拾好心情准备回家时发现班级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只剩下自己和班长。
出于礼貌,连佳问了一句:「班长你还没走吗?」
展学恺抓着数学试卷转身,试卷摊开,问她:「要讲题吗?」
连佳又坐下了。
讲完试卷,天已经黑了,前后教学楼都拢在一团黑布中,只有零星几个教室亮着灯。
连佳背着书包,亦步亦趋地跟在展学恺后面,一路走到校门口连佳才鼓起勇气,小跑到展学恺身边,喘着气小心翼翼问:「班长,我请你吃个蛋糕吧?」
展学恺垂眸看她,并不说话。
连佳被看得失去了勇气,倒退半步,想说不愿意就算了。
她刚张口,就被展学恺拉住了胳膊迅速往左撤。
急速驶来的摩托车与他们擦肩而过,带起一阵热风。
他们躲过了一场车祸,这是好事,但也有坏事——反应慢一拍的连佳左脚踩右脚,把自己脚崴了,肿得老高一块。
医生上了药,嘱咐她最好在家休息,实在不行就拄拐杖出行,总之这一周内不能让受伤的脚用力。
展学恺扶着连佳把她送到家,家门口,连佳想让展学恺先走,但门却开了,母亲面带怒容地出现,见到展学恺先是一愣,随即恢复原状,怒视连佳:「你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今天发试卷,我留学校问同学问题,没在外边玩。」
母亲更加不耐烦:「学什么学,学来学去也就那个成绩,不如早点回来带弟弟,我等着煮饭呢!」
发泄完她才注意到连佳的脚:「你脚又是怎么回事?」
展学恺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阿姨你好,我是连佳的班长,她站在校门口差点被车撞到,躲开的时候把脚给崴了,医生说最好在家休息一个星期,或者拄拐杖出行——」
话还没说完,连佳母亲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请假在家好了,正好看着弟弟,我和你爸上班也能轻松点。」
话音落地,连佳和展学恺都沉默了。
半晌后,连佳站直身体,不再倚靠着展学恺,一步一步蹦到屋里,转身,「今天麻烦班长了,班长再见。」
「好,再见。」
展学恺走后,连佳继续一步步蹦回卧室,将母亲的抱怨和弟弟的哭闹隔绝在门外。
她甩开书包,倒在床上,翻身把自己埋在被褥间,身体松懈下来,心却依旧紧绷。
在这个家里,弟弟永远是最重要的,她永远是被忽视的,所以她早已习惯假装不在意父母的诋毁和使唤。
但今天,在展学恺旁边,漫天铺地的羞耻将她淹没。
班长会怎么想她,会怎么看她的家庭?像他这样备受关怀的好孩子是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
以后……要怎么见面?
3.现在
认领尸体的第二天警察上门了,他们告诉我案发当晚李国文确实在我家附近出现过,但之后就失去了踪迹,目前警方正在全力搜寻中。
他们要我最近小心一点,还派了一位年轻同志来负责我的安全。
三天过去了,李国文还是没有出现。
而展学恺的葬礼就要开始了。
他的死讯传出去后亲戚们全部发来致哀的消息,但真正从老家过来出席葬礼的却没几个,我父母也没来。
母亲背着父亲给我打来电话,除了骂我活该便是长吁短叹,仿佛我的这段婚姻给她带来的全是愁苦,无一丝安慰。
「你现在是什么打算?」她问我。
我知道她想让我回去认个错,缓和因为和展学恺的婚姻而接近断绝的父女关系。
在我父亲看来,展学恺的身上永远都带着污点,他是我们家的仇人。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在几年后和仇人领证结婚。
他觉得我不仅仅是背叛了他,还让展学恺身上的污点污染了清清白白的一家人。
我的母亲,我的弟弟,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至于展学恺那边,本就人丁凋零,婆婆去世后还有联系的亲戚一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
「要不回来吧?」母亲见我迟迟不回答,只好开口劝我,「你一个人在那也很难的。回来跟你爸认个错,我们还是一家人,过几年再重新找个——」
「不用了,我一个人在这也挺好的。」
不会再找别人的。没有别人了。
葬礼结束后,白薇送我回家。
电梯里,她挽着我,轻声安慰:「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日子还得过下去,你要挺住,公司还要靠你呢。」
她顿了一下,又说:「连佳,人得往前看,不要把自己全部沉浸在痛苦之中。你还年轻,以后还会遇见很多人的。我知道这么说很残忍,但事实就是这样,我曾经的经历不比你好多少,可现在不也是好好的过来了。」
「你重新遇见了喜欢的人,当然过得好好的。」
我扭头看她,眼睛里的悲伤退去,转而变成一滩平静的死水。
我问她:「怎么样?展学恺是不是比你的渣男前男友好很多?」
白薇整个裂开了,张开的嘴巴彻底成了一个空空的黑洞,除了呼吸声,什么也发不出。
可我的话还没有结束:
「我不会再找一个了,这一辈子我都会想着他,可是一个人想太孤单了,你既然这么爱他,就和我一起陪着他孤独终老吧。」
这时候我们已经出电梯站到家门口了,我密码还没按完门就开了,白薇的儿子童童扶着门,冲我们甜甜一笑:
「阿姨,妈妈,你们总算回来了,我等得肚子都饿了。」
我推门而入,抱起童童走向厨房:「那就让我们来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好吃的!」
而白薇还站在门口。
4.过去
请假在家的那一周比连佳预想得更加压抑,因为展学恺每天都会来给她送作业和课堂笔记,而他来的时间正好在爸妈下班之后。
于是乎每一次他都亲眼目睹了父母对此的反应——
心情好的时候是催连佳赶紧把东西放到房间里,然后出来照顾弟弟,等晚上弟弟睡觉了再学习。
要是心情差一点,就会直接嘲讽连佳,说她假勤奋,在找借口偷懒。
连佳只能忍耐,羞耻像石块堵住了她的口鼻,又闷又痛,她暗自祈祷展学恺快点走。
幸好展学恺也没有多留。
煎熬的一周即将过去,最后一天的时候,弟弟毫无预兆地发起了高烧。
连佳连忙通知父母,他们很快赶回来,抱着儿子心疼不已,骂骂咧咧地跑去医院。
当天傍晚只有父亲回来收拾衣物,说弟弟需要住院,临走前没好气地留下了点饭钱,让连佳省着点花,说着说着又从饭钱里拿回了一张十块。
连佳扯了下嘴角。
哪知当晚又有意外发生,邻居家的厨房着火,火势蔓延,差点把这一片的住户都给牵连到,还好报警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连佳扶着左臂站在楼下气喘吁吁,一时半刻回不了神,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头一看,「班长?」
展学恺解释:「我家就住在附近的小区,听说这里着火了过来看看,怎么一个人站这?」
「我弟生病了,他们都在医院。」
展学恺沉默片刻,又问:「手怎么了?」
连佳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小臂,刚才逃生时被火星子溅到,细嫩的皮肤一片通红,冒出了不少水泡,有些地方已经焦黑。
她忍着痛回答:「不小心弄伤了。」
此刻她的母亲得到消息匆忙赶到,连佳还不及喊就见她不顾阻拦冲上楼,怔忪之余心里感到了久违的温暖,好像温水漫过皮肤,将她层层包裹。
直到母亲重新出现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一沓现金,那一刻,温水退去,连佳如坠冰窟。
母亲终于看到了她,皱眉大步走来,开口就是一顿抱怨:
「你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把钱带上?还好没被烧掉,这些可是你弟弟治病的钱。」
然后她打量了几下连佳:「手受伤了?真是,别人都好好的,就你不小心。这钱给你!」
她从裤兜里掏出二十塞到连佳手里,偏过身一副急忙要走的样子:
「我刚看了下,家里没多大事,你好好住着,有事找你同学帮忙,我去医院了,弟弟还烧着呢。」
连佳张开嘴,想说妈妈我的手好疼,还想说刚才跑得太急脚好像又崴了。
但母亲已经走远。
这一夜,是展学恺扶连佳去包扎伤口,再送上楼,然后自己才回家。
而连佳躺在床上直到天亮才睡过去。
又过了一个星期,连佳才回到学校,这一次回来她见到展学恺哪哪都不自在。
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她的父母她的真实生活,这些原本在学校连佳不用去想的糟心事,现在因为展学恺,也跟着过来了。
有一天连佳跟着展学恺回家,隔着远远的距离。
她打了一路的草稿,想跟展学恺说不要和别人提起她家的事,想问他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还想告诉他自己要跟老师说换个学习互助小组。
然而在连佳鼓起勇气,快步追上去,准备开口叫住展学恺时,他到家了。
家门口停着警车和救护车,还有好多围观群众,见到他连忙招呼,嘴里念叨说他爸把他妈打出血了,现在要去医院急救。
连佳看着展学恺慌忙跑进屋,明白今天不是谈话的好日子。
但鬼使神差地她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人群外观望,心里甚至冒出了一丝丝窃喜,想现在他们各自都有彼此的把柄了。
但这点窃喜很快被按下去,变成了悲哀,悲哀他们都有各自的原生苦难。
展学恺的妈妈躺在担架上被抬上救护车,警察摇着头开车离开,围观群众渐渐散去,最后只剩展学恺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家门口。
往日挺拔的肩膀此刻塌了下去,干净整齐的白衬衫变得皱巴巴,还沾上了血迹。
然后他也看到了连佳。
两人在超市买了两瓶汽水,坐到附近公园的长椅上干杯。
长久的沉默过后,展学恺说:「那是我继父。」
啊,连佳心想,原来他比我还要更惨一点。
因为许久没有说话,展学恺的声音干哑,显得情绪更加苦涩:
「其实这不是第一次救护车上门。我妈嫁给他三年,被打了三年,我让她离婚,她死活不肯,说二婚已经很难了,再离就真没有家了。
笑死人了,这样的家不如不要。那个男人不仅酗酒暴力不务正业,还吸违禁品!」
连佳吓了一跳:「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展学恺摇头:「我得先找到证据,不然被他逃过一劫的话我和我妈就死定了!其实我在家里偷偷找过,但没有找到,而且他好像发现了,开始防着我。但我不会放弃,为了我妈为了自己,我一定要让那个男人离开。」
汽水罐被他捏得缩成一团,手背上爆起的青筋昭示着他的决心。
连佳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帮你。」
展学恺愣愣地瞪着她,那神情仿佛在问你在说什么傻话?
但连佳很清醒:
「我是认真的,你帮过我,这次换我帮你。你们一家总有一起出门的时候,到时候通知我,我去你家找,如果找到了,我们马上报警。」
她提出的计划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还是有可操作性的,所以展学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5.现在
我把整个屋子都收拾了一遍,东西该挪挪,该扔扔,准备好迎接新的居住者。
白薇过来的时候,我正在擦拭展学恺的照片,听到身后传来密码锁解开的滴声——
这时候还能用密码开我家门的人,只有白薇。
于是我放下相框,转身面露微笑:「你终于来啦。是不是决定答应我的邀请了?」
白薇站在门口不动,「连佳,我知道你太伤心了,暂时走不出来,没关系的,你慢慢来。公司的生意我会帮你照看,什么也比不上你渡过这个难关重要。」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觉得我病了,得了疯病。
「你不愿意?」
没等她回答,我又说:「为什么啊?我次卧都收拾好了,你带着童童搬过来就行,我们可以像一家人一起生活。」
「像一家人一起生活。」我重复了一遍,偏过身,一直被挡着的遗照露了出来——电视被挂到了墙上,电视柜上空出来的位置换成了展学恺的遗照。
「我知道他很喜欢童童,曾经还说要认童童做干儿子。现在他不在了,这个愿望我来帮他完成。以后我们四个人,可以永远生活在一起。」
我走到白薇身旁,挑起她垂落的长发。我能感受到她颤抖的肢体,急促的呼吸,冰冷的皮肤像是在冒凉气。
但她还是鼓起了勇气:「连佳,你现在的状态不对,你应该去看医生!等你好一些了,我们再谈好不好?」
「你想跑啊?」
我贴近她的耳朵,仿佛蛇吐信般说:「你发那些朋友圈,不就是打着让我察觉你和展学恺私情的主意吗?可惜啊,他现在死了,没法踹了我和你双宿双飞。只好委屈你跟我凑合过下去了。」
白薇嘴唇翕动:「你误会了,那些朋友圈只是我对未来生活的向往。我跟展学恺清清白白,绝无纠葛——」
「还撒谎。」我手上继续用力,「我看过展学恺的手机了,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你那些话,分明就是发给我一个人看的。」
「白薇,我对你那么好,掏心掏肺,你也明知展学恺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可你还是这样做了。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太不要脸吗?」
我紧紧盯着她,时间越久,越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女人了。
白薇是我大学同学,第一次在寝室见到她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亲切,她安静温柔但绝不懦弱。
我喜欢她安静里蕴含着的坚强,而我的安静只是自卑的伪装。
在我们真正成为好朋友之后,我对她了解得越来越多——她有一对重男轻女的父母,有一个吸血鬼弟弟,全家就指望她大学毕业找到一份好工作嫁一个好老公帮衬娘家。
她工作之后父母带着弟弟举家搬过来,就为了看住她的每一分工资,顺便催她结婚。
可惜她运气不好,遇上了一个烂人,未婚先孕,男友跑路。
当时全家人都逼她去把孩子打掉,但她还是坚持生下来,并独自抚养长大。
我是一个情感很干涸的人,朋友不少,但真正能说得上话的只有白薇,在我心里,她仅次于丈夫。
所以在她孤军奋战抚养孩子的艰难时期,我给予了最大的帮助。
我给她介绍工作,把老房子免费借给她住,还会替她分担家务。
唯独一件事我没有碰,那就是帮她带孩子。
我讨厌婴儿。
一看到婴儿,我就会想起过去照顾弟弟的情形,想起父母的不公。
着火的那夜,母亲匆忙离开的背影是我忘不掉的痛。
但也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想明白了,也许父母是为了弟弟而存在的,但我不是。
以后我会离开这个家,去寻找一个心里只有我的人,我们之间不会有小孩,不会有宠物,不会有任何能分散他的爱的人事物。
我要完完全全地独占这个人。
我一直以为我找到了。
第一次发现他们不对劲,是白薇生病在医院,打电话来拜托我去幼儿园接童童,我当时忙着开会,便说让展学恺去。
后来会议结束,我拿起手机,刷到了白薇最新的朋友圈:
童童一直很羡慕幼儿园里的小伙伴有爸爸陪伴,常常会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陪我去游乐场?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和我一起去吃披萨?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带我去游泳?今天总算圆了其中一个,谢谢展叔叔。
配图是三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前,中间摆了满满的食物。
童童和白薇坐一边,展学恺坐在白薇对面。
我有些疑惑,白薇不是在医院吗?
随即又给自己解释,可能看得早发现还有时间就去幼儿园了,正好碰上展学恺接到童童,然后或许是为了表示感谢便请了这一顿。
可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结婚前我跟展学恺说永远不要小孩,他当时说好。
后来童童出现了,我才知道原来他非常喜欢孩子。
他对童童的温柔和耐心,不比白薇少。
有时候我看着他和白薇围在童童身边,逗他玩,哄他笑,会突然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
就如同这张照片给人传达的讯息。
是你想多了。我对自己说。
只不过心里有块地方像是翘起的木板,无法按压下去,突出的部分虽然不大,但就是无法忽略。
6.过去
半个月后展学恺要参加学校的辩论比赛,他和连佳决定比赛当天实施计划。
「他爱面子,像这种能给他脸上增光的场合一般都会过来。」
展学恺说,「我大概一点钟到学校,然后你再出发来我家,这样保险些,钥匙我会提前藏在家门口的地毯下。
如果找到了,报警之后警察问起,你就说我们不小心拿错了试卷,你是来找我换试卷的,但你不知道我今天比赛,到我家门口发现门没关好所以就进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用更加认真的语气嘱咐连佳:
「家里只有书房他不许我们进去,还上了锁,我已经复制了钥匙,到时候你先去书房找。记住,如果发生了不可预测的意外,一定要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最后一句话连佳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觉得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但那天,她超过约定时间半小时后才找到借口出门。
而另一边的学校里,李国文因为药瘾犯了提前回家。
所以当连佳站在书房门口准备开锁时,发现门是开着的,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里面空无一人,靠近窗户的中式茶几上摆着一排袋装的白色粉末,以及几个注射器。
连佳立刻意识到事情出了差错,她应该马上离开,可愣是没法移动脚步。
证据就摆在面前,错过未免太可惜,拍照最多只要一分钟,赌一赌说不定能大获全胜。
这样想着,连佳说服了自己,掏出手机开始拍照。
总共拍了三张,两张近景一张远景。
可还没等她收起手机……李国文出现了。
他显然吸大了,但还没失去神智,一下就看出连佳在做什么,也认出她是展学恺的同学,于是露出嫌恶的表情:
「好啊,那小子出息了,学会联合外人给老子下套。可惜,运气还是太差了点。」说完便步步紧逼。
连佳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疯狂,很害怕也很后悔。
恐惧没有定住连佳的身体,反而刺激了她求生的欲望,她尝试绕过李国文跑出去,结果却被掐住脖子按倒在身后的茶几上,手机也被打掉。
李国文拍拍连佳的脸,带着满身酒气嘲弄道:
「自不量力,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今天老子就杀鸡儆猴,看那臭小子还敢不敢跟我作对。」
说完他开始殴打连佳。
连佳尖叫出来,疯狂反抗,混乱之中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狠狠砸过去,然后顾不上整理在拉扯中被撕破的衣服冲了出去,就在她跑到客厅快要接近大门时,又被抓住了。
头发被人用力扯住,产生的剧痛仿佛要把整张头皮剥离下来,她眼前一黑,直到被扔在沙发上痛感才骤减。
下一秒一个巴掌狠狠甩过来,危险加倍降临。
连佳顾不上火辣辣的痛,使出吃奶的劲儿拳打脚踢,绝望之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道,趁其踉跄之际头也不回地往回跑进书房隔壁的房间。
是家里的主卧。
连佳反锁住门,跑到窗户口求救,耳边是嘭嘭嘭的踹门声,回头看一眼,门弹起的幅度越来越大,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连佳咬咬牙,爬到防盗窗里继续大声呼救,很快后面那栋矮两层的住户抬头发现了连佳,被她狼狈的样子吓到,一时做不出反应。
连佳嘶声力竭地提醒他报警,同时余光瞄到李国文撞开了门,气势汹汹地大步走来。
展学恺几乎是和警察一起到的,那时李国文已经被保安和物业控制住,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展学恺气喘吁吁,眼神里尽是害怕和焦急,而连佳在他出声之前开口了:
「我、我是来拿试卷的,到的时候发现门开着以为班长在家就直接进来了,屋子里很安静……叫班长也没人应,我打算走了的,但书房那边有声音发出来。
我一下就看到桌上那些东西,觉得是违禁品又不敢确定,就想拍下来跟班长说。然后他闯了进来,很生气……开始打我,还想对我……」
是的,连佳在诬陷李国文对她有不轨行为。
这是她灵光一闪的想法,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干嘛不再多安个罪名?
事后李国文当然会反驳,但一个加害者,一个受害者,一个瘾君子,一个高中生,怎么想都是她的话更可信。
而这些话连佳之所以要抢先说,就是为了提醒展学恺统一口径。
她说完后就被女警察搀扶着上救护车看伤。
整个过程中,她没有去看展学恺一眼。
案子上了社会新闻,连佳蹲在防盗窗上求救的照片被打码登上报纸。
她为了让李国文被判得更严重一些,装出受到了极大心理创伤的样子躲在房间里不肯出门。
父母打骂不得,又嫌这事太丢脸,于是替连佳办理了转校手续,全家搬到城市的另一边,与原来的地方仿佛一条直线的两端,在这里几乎没人知道连佳就是之前上过社会新闻的女孩。
事情本该到这里就结束,如果展学恺没有追过来的话。
7.过去
转到新学校的一个月里,连佳比过去更加沉默,新环境带来的不安她无法与人诉说,只能默默承受埋头学习,试图用做不完的试卷填充自己。
可惜天不如人愿,她学得越来越吃力,每当遇到不理解的题目时便下意识抬头,但往往只能茫然四顾。
这里没有学习互助小组,没有展学恺,自然也没有人会给她耐心讲题。
高三了,大家都在奋战,哪有空分个眼神给不讨喜的新同学。
连佳郁郁寡欢,甚至生出了逃课去打工的念头,反正这么读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如早点赚钱早点脱离那个家。
可是展学恺出现了,没有丝毫预兆,在某个周五的傍晚,两人站在校门口隔着一条马路遥遥相望。
不知为何,连佳的眼睛忽然酸涩起来,她低下头,握紧书包肩带,匆匆往家走,不想叫展学恺看见自己的软弱。
进家门前她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害怕又期待地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展学恺还在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冲自己摆了摆手,像是在说再见。
这之后,展学恺经常会出现,连佳本以为他会和自己聊聊天,但他却始终没有上前一步,只是默默跟在后面。
可连佳忽然就重新拾得了希望,想要为自己的未来拼一把,努力学习,于是她带着展学恺去了市图书馆。
展学恺仿佛猜到她的想法,这一次没有再选择隔着距离远远看着,而是主动坐到了连佳的对面。
他们依旧不说话。
遇到不懂的题目连佳就把练习册推到中间,展学恺接过去,然后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思路,演算过程,再推回来给连佳。
两人一直学习到夕阳西下,连佳肚子饿得咕咕叫,在附件的一家面馆解决了晚饭,展学恺也跟着进来了,只不过距离恢复了。
连佳先吃完了,结账的时候带着展学恺的那份一起付了,走之前她回头冲展学恺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里面除了感激更多的是高兴,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高三这一年,在连佳的记忆里仿佛一部默片电影,学校和家庭里的声音全部都被屏蔽,只剩下展学恺安静的陪伴。
他不远千里,跨过一整个城市,来到连佳身边。
而缘分还在继续,高考结束后,他们考到了同一个城市,学校都在大学城,从连佳大学的前门走到展学恺大学的后门只要十分钟。
距离变近了,可连佳的心却慌了,她怕展学恺觉得已经完成了使命,与自己的纠缠就此结束,那样就又剩她一个人。
连佳躺在陌生的床上,嗅着陌生的空气,从枕头下拿出手机,点开加了好久却从未说过一句话的好友,手指飞快移动,发了四个字过去:展学恺。
对方很快回复:我在。
连佳松了一口气,心脏不再忽上忽下,回到最安稳的位置。
九月开学,到十二月之前他们只见过三次,第一次是白薇拉着连佳去逛动漫节,连佳把动漫节的信息发给了展学恺,然后果然在动漫节上见到了和室友一起来的展学恺。
第二次是展学恺要去看电影,把票据信息截图给连佳,于是连佳买了同一场次。
第三次还是连佳主动,两人坐在公交车的前后位置,一起去看音乐剧。
每一次他们都仅仅是相视一笑。
诡异的局面是连佳主动打破的。
圣诞节那天,连佳拒绝了室友的邀请,一个人去看了电影,她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告诉展学恺,而是把电影票拍下来发到朋友圈。
电影结束出来的时候,展学恺果然就等在电影院门口,一个人在下雪的夜里等了两个小时。
两人在人潮中无声对视,几分钟后连佳转身,去买了两杯奶茶,把其中一杯递出去。
展学恺伸手,想接过奶茶,可连佳却没有松手,她轻声问:「能不能做我男朋友?」
展学恺说好。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恋爱。
展学恺温柔体贴,处处忍让,但连佳始终觉得他并不爱自己,是愧疚和感恩让展学恺选择了答应。
但她是爱展学恺的,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人视若珍宝,细心呵护,这种感觉太美好,以至于哪怕觉得展学恺不爱自己,也说不出分开的话。
她一点也不后悔当初污蔑李国文的事情,和得到展学恺的陪伴相比,前者无足轻重。
毕业后展学恺向连佳求婚,可惜没有亲人愿意从老家过来参加婚礼,父亲更是扬言要和她断绝关系。
因此为了避免闲言碎语,他们谁都没请,上午领证,下午宣誓。
展学恺找了一个小教堂,请来神父,整个婚礼现场只有他们三个人。
为她套上戒指的时候,展学恺说:「我会永远守护你。」
好动听的情话啊,可惜他到底还是失言了。
8.现在
那次之后,白薇的朋友圈沉寂了一阵子,我渐渐松开了心,可她转眼却又砸下更多的石头,像雨一样滚来,占满我的心脏。
又是一张照片,配字:和心爱的人一起出来旅行,风景都特别美。
看背景应该是坐在高铁上的自拍,除了她自己和童童,还有右下角看似不小心入镜的男人的左手,戴着我极为熟悉的手表。
那天是展学恺出差回来的日子。
所以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我没忍住,问展学恺:「你今天和白薇一起回来的?」
展学恺先是惊讶,而后释然道:
「是她跟你说的?确实很巧,她今天跟我同一班动车,还在同一节车厢。因为带着童童,觉得和熟人坐在一起比较方便,所以就和我邻座换了位置。」
说到最后,他才察觉我的神情有点不对劲,「怎么了?」
我摇摇头,心想只要是你的解释我就相信。
展学恺却像是发现了,摸着我的头发,小心翼翼道:
「你是不是不开心?白薇先是你的朋友,其次才是我的朋友,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少和她接触。」
我顺势靠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期望以彼此的体温驱走内心的不安。
展学恺的承诺非常及时且干脆,我应该放心下来的。
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时不时响起:如果你们真的没什么,为什么我一有点情绪你就能想到那方向?
就在我准备强压住这声音时,白薇的朋友圈又更新了,噩梦的号角再次吹响。
「一个小惊喜[爱心]」,配图是一条珠宝项链。
她还贴心地附带上定位。
也就是在那时,我突然懂得了白薇的意图,这些关于暧昧的朋友圈是发给我看的。
她在挑衅我。
而我也不可能不接招。
我给展学恺发去消息:你在哪?
他回我:上班。
我戴上墨镜,悄悄去了定位中的商场,在一楼的专柜前找到了这个自称上班的男人,以及白薇。
他们正专注地挑选珠宝,有说有笑,依偎在一起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对金童玉女。
我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恍惚间回到了过去,父母带着弟弟离开,家里只剩我一个人。
而现在,我又是一个人。
展学恺,既然说到,为什么不能做到?既然不能做到,为什么又要承诺?
恨意在身体里疯狂蔓延,如同疯长的藤蔓。
以至于当后来我撞见他们接吻时,最先的感受不是愤怒,而是痛快。
好,好,好。
这份大礼值得我倾注一切去回礼。
我绞尽脑汁,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配得上他们的真情,直到李国文出现。
很奇怪,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回想过这个人,但撞见的那一刹那我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老了许多,两鬓生出白发,衬衫领口破损,外套褪色,两袖带着洗不干净的污渍,再也没有当初的光鲜亮丽。
唯独那双眼睛,里面的狠厉不减丝毫,只一眼便让我回到那个被人掐着脖子压制的下午。
他犀利的目光看出了我身体里的颤抖,发出了无声的嘲笑,然后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一刻,我身体里的颤抖突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奇异的念头——
既然当初我和展学恺是因为他走到一起,现在或许也可以让他来决定未来。
李国文的诉求很简单,要我给他两百万,否则他就在我公司门口,告诉路过的每一个人过去我是怎么污蔑他的。
「当初踩着我当垫脚石,现在一起过上了小日子,心机够深的啊。」李国文骂了句脏话。
我就当没听见,「好,两天后晚上九点你在我家小区东门那棵大榕树下等,那里有条隐蔽的小岔路,不会有人发现,也没有监控。」
我答应得这么爽快,反而让李国文起了疑心:
「这就给了?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我警告你,这回再报警我最多被拘留,等出来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到时候你要付出的只会更多。」
「放心,我只是想破财消灾,我和展学恺现在的生活很安定,不想出任何乱子。况且我要是真准备报警抓你,何必选没人的地方交易?」
「最好是这样。」
李国文走之前一脚踹向路边的垃圾桶,砰的一声,垃圾桶倒了,里面的垃圾洒了一地。
但我丝毫没有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我已经想好了,交易的那晚就是上天替我做出决定的时刻。
我会把展学恺骗去那里,当展学恺见到李国文重新出现,心里肯定会愤怒。
而李国文见到两手空空一无所知的展学恺,也肯定就明白自己又被耍了,不知道用怒火冲天足不足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
两个愤怒的有深仇大恨的男人碰到一起,绝不可能和和气气告别。
最好的结果是展学恺负伤回来,向我要原因,我会说这是对他和白薇偷情的报复,然后要他净身出户。
最坏的结果,是他死了,那我……那我就带着白薇给他守寡,保证不让人辜负他的爱。
我想得很好,但计划实施的那晚还是心软了,我给了展学恺最后一次机会。
我鼓足勇气,近乎直白地问他:「有个能力不错的下属想认识白薇,拜托我从中拉线,我要不要跟白薇聊聊?」
「还是别了,感情这个事儿太私人了,白薇又是单亲妈妈,顾虑应该会比较多。如果她也有这方面的需要又有难处,会主动跟你说的,到时你再提好了。」
展学恺停顿了几秒才回答我的问题,虽然语速流畅,但他说完后快速移开的目光以及略带讨好的笑容已经足够体现心虚了。
我又问:「白薇最近好忙啊,我都见不到她,你有碰见她吗?」
这次他回答得很快:「没有,我怎么会碰见她。我答应过要和她保持距离的。」
满口谎言的骗子。
我心里再无期待。
展学恺被我骗去后,我在沙发上等了一晚,太阳升起来了,可他依旧没有回来。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把他送到李国文手里。
在今天之前。
9.现在
白薇最终还是搬进来了。
她来的那天,负责保护我安全的警察被叫了回去,听说李国文逃到外省去了,我暂时脱离危险,自然就没有再蹲守的必要。
白薇在我这很不自在,为了避免跟我产生交集,每天早出晚归,不见人影。
我也不在意,反正只要把她人困住,然后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就行。
比如今天。
我和展学恺的结婚纪念日。
我给白薇发了短信,建议她晚上回家吃饭,她虽然没有回复,但我相信这个聪明人能从温柔的字句背后看出潜藏的威胁。
所以她带着童童早早回来了,而那时我正在准备丰盛的晚餐,餐桌上还有一大束玫瑰花,娇艳欲滴。
等童童吃完回屋写作业后,我把展学恺的遗照拿出来,摆在玫瑰旁边。
白薇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
我视若未睹,挑起一朵垂下的玫瑰,「这花是展学恺预定好在今天送过来的。除了花,我还收到了一条项链。」
我把项链放到餐桌上,它和白薇朋友圈里代表惊喜的那条一模一样。
白薇的脸色刷地变了。
「能给我一个解释吗?你应该很清楚我问的是什么。」
白薇垂下目光,就在我以为她不愿意回答之时,她忽而笑了起来:
「解释?你自己想不清楚吗?还是不愿意去想?好,我告诉你,我喜欢展学恺,我想要他,哪怕代价是失去你这个朋友。」
「朋友?」我觉得很好笑,「展学恺是我丈夫,你有这个念头的时候还当我是朋友吗?」
我又问:「那你得到他了吗?」
白薇很残酷地告诉我:「没有,他心里只有你。」
「所以……那些朋友圈、那个吻,都是假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什么语气来面对白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许是我之前的疯劲让白薇也疯了,她像是变了一个人,看过来的眼神没有丝毫温情。
「你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展学恺已经死了。要问就应该在他活着的时候问……
噢,你应该是试探过了,所以展学恺才会莫名和我保持距离,害得我去找了个假男友骗他。
他很可爱,也很好骗。不过我吻他的那天他生了很大气,看起来恨不得给我一巴掌。
他还说要把这事告诉你,我只好哭着求他看在童童的份上给我保留一点脸面,但他要我保证从此以后远离你们的生活。
这正合我意。你看到我们亲吻,而我又疏远了你,这不是更加可疑了嘛。
不过连佳,你也不能全怪我,但凡你多信任一些展学恺,我都走不到这一步。」
我的身体越来越冷,那股浓厚的恨意再次冲破冰层,席卷而来。
「给我一个理由。我自问自己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你却来破坏我的家庭,这像话吗?」
「因为我妒忌你,因为他太好了。我和童童都需要他。只可惜到最后,我们谁都没赢,不是吗?」白薇轻轻吸气,直视着我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他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凶手是李国文。」
我站起身,结束话题,来到厨房打开水,开始擦拭台面。
即便在活动,肢体也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我不得不停下,在水声中把抹布塞进嘴里,才能堪堪堵住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
展学恺和我相处过的每一个细节,此刻全涌进了我的脑海。
我怎么可以,不相信他呢?
我赖以生存的恨意与希望,随着这个残酷的真相,一起被剜走了。
……
等再出来时,我已经能维持表面的平静。白薇还坐在原处。
遗照还在桌上,展学恺还在灿烂地笑着。
我颤抖着闭了闭眼睛:「从今天起,我们就纠缠一辈子吧,谁也不要放过谁。」
白薇骂道:「我才不会陪你疯下去。」
她的语气里隐隐有一股确定感。
我很好奇她的自信从何而来。
所以第二天,我在她房间里装了个隐藏摄像头。
几天后,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白薇在房间里几乎不用手机,即便用也是在跟人发文字消息,很快就结束。
可她明明是一个喜欢发语音、打电话的人。
而且她连洗澡的时候都会把手机带上。
那里面一定有秘密。
隔天我趁童童午休时去学校找他,问他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妈妈最近遇到了麻烦,但是不肯跟阿姨说,阿姨很担心,所以童童能和阿姨一起做侦探去调查清楚吗?」
「好啊!」孩子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担忧,「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你去要妈妈的手机,看她最近跟哪个号码通话最多,或者和哪个人聊天最多,阿姨给你一部手机,你把它们拍下来,剩下的交给阿姨。
千万记住,不能给你妈妈发现哦,不然她会生气的。」
「知道了。」童童握着手机,信誓旦旦。
小朋友任务完成得很好,第二天就把手机交给了我。
聊天记录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通话记录,这段时间白薇频繁和一个未备注的外地号码联系。
我借了员工手机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男的,嗓音沙哑,仿佛被刀割过:「喂!」
「您好先生,这里是大洲保险——」
「不要,滚!」
嘟,电话被挂断了。
而我握着手机,震惊不已,电话那头的声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是李国文。
白薇和李国文勾搭上了。
怪不得白薇会搬进来,怪不得她敢跟我撕破脸,也怪不得她确定自己能离开。
我突然想到,他们既然要合谋对付我,那当初李国文外逃出省肯定是障眼法,说不准现在就藏在附近哪个角落里伺机而动。
夜风从窗户缝中吹进来,白色窗帘像水波般泛起涟漪,我看着缝隙外面漆黑的世界,笑了。
10.现在
今天白薇回来得很早,气势汹汹的,一见我就问:「童童呢!你把童童藏哪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焦急的面庞,心里闪过一丝快感:
「童童安全得很,我只是托你妈妈去照顾他几天。你放心,起码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不会苛待童童。」
白薇听到这才稍微冷静了些,但她的愤怒并没有减少,一边喘气一边瞪着我,过了许久才收起情绪,在我对面坐下,「你为什么要带走童童?」
我坐直身子,开门见山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和李国文联系?」
「你——」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整个人往后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你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和李国文联系的证据交给警察,看你到时候怎么解释。」
「那我就把展学恺被杀的真相告诉警察!」白薇破罐破摔:「李国文都告诉我了,你骗了他,又把展学恺骗过去,就是想借他的手杀了展学恺,你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我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白薇,你这么会算计,怎么在李国文面前就傻了?他拉你做帮手,那肯定要编一个合理的理由,不然你敢帮一个杀人犯吗?还是你已经豁出去了?又或者……他威胁你?」
说到最后,白薇的目光闪烁得越来越厉害。
「你想清楚,和李国文合作就是与虎谋皮,他杀了展学恺,又杀了我,到时候还会放过你吗?你们现在是合作关系,那以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