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历过哪些离奇的真实案件?

1

5 月 2 日,中午 11 点 30 分,接警台接到一个女人的报警电话。

她说自己是保姆,主人家里发生了灭门惨案:一家四口,一对夫妻加上一双儿女,全都死了。

案件发生在郊区的一栋自建六层楼,案发现场在六楼相邻的三个房间。

主卧是夫妻两人,两个次卧分别住着一儿一女。

现场极其惨烈,连办案多年的警察都感觉难以接受。墙壁上到处迸溅着血痕,摆在床头的全家福被血染红了。我们搭了勘察跳板,否则无处下脚。

主卧室,夫妻两个双双暴毙在床。

凶手杀人后,用被子将两名死者的尸体蒙住,棉被已经被鲜血浸透,地面和床头残留大量喷溅血迹。

女儿同样被被子蒙住全身。儿子只被凶手蒙住了头部,小腹以下裸露在被子外面。

法医李时初检之后,根据死者伤口形状推断,凶器应该是一把锤子。

凶手下手时稳、准、狠——得是身强力壮的男人,否则不可能几位死者都是一锤毙命。

案发在深夜,死者还在熟睡中突然被人杀害,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凶手从一开始就是奔着灭口而来。

郑爷在详细排查了整栋楼之后,没有发现任何攀爬或者撬门痕迹,也就是说门锁是用钥匙打开或者有同伙在楼内帮忙开门。

被害的男主人叫周天华,46 岁,是本地律师事务所所长。妻子凌晓云和丈夫同岁,是云天建筑材料公司董事长。

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姐姐周音 16 岁,弟弟周迪 15 岁,都是市第二中学学生。

我初步了解了一下案发现场的情况,楼里住着 6 个人,除了死者 4 人,还包括一个保姆,以及男性死者周天华的母亲。

保姆告诉我们,为了方便照顾,她和老太太住在同一个房间。她们的卧室在五楼,她习惯在睡觉前反锁房门。很可能是这个习惯救了她们一命,让老太太和保姆躲过一劫。

2

报案人是保姆本人。

保姆叫周青,36 岁,是周天华家的远房亲戚,已经在他家工作 8 年了。

根据她的描述,案发第二天,她和周母大约在 7 点 30 分起床。当天是周天华侄女的婚礼,周母起床后想叫醒儿子儿媳去参加婚礼,上楼之后看到房门紧闭,窗帘也没拉开,以为一家人还在睡觉,所以没有打扰他们。

办婚礼的酒店距离案发地很近,周母和保姆先去了婚礼现场。

直到下午一点多,婚礼已经开始,还是不见周天华一家人到场,周母便让保姆回家去催一下。

保姆上了六楼,打开房门,这才发现一家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我问保姆案发当晚是否听到什么动静,保姆回答说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周母在得知儿子一家惨死之后,突发心脏病,被送往医院抢救,目前还没有醒过来,暂时无法证实保姆笔录的真实性。

周家所住的房子是一所独栋别墅,院墙很高,上面还有防护网,想要进入别墅首先要打开院门,之后是一楼大门,想要进入死者的房间还要打开四楼客厅门。

所以凶手手上必须有周家的全套三把钥匙。

没有全套钥匙,他无法做到无声无息地作案。

经过调查,周家一共有五套钥匙,男女主人各一套,两个孩子各一套,周母一套,加起来一共五套。

我们很快将五套钥匙全部找齐,郑爷开始提取指纹。

保姆周青是没有钥匙的,也就是说,很可能还有第六套钥匙的存在。

凶手认识死者才会有机会复制第六套钥匙,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了。

周家紧临钥匙一条街,从街头到巷尾到处是钥匙铺,我们决定先从配钥匙的线索下手,警方对附近所有钥匙点一家一家进行排查,没有收获。

这个行业的流动性很大,想马上找到线索比较困难。

我们把注意力放回到死者的社会关系上。

案情分析会上,我指着投影仪上的周家图谱说:「周天华方面,父亲去世,母亲和他住在一起,还有两位哥哥在本地,亲戚比较少,案发当天,周家人都在筹备婚礼,互相可以作为时间证人,他们没有作案时间。周天华虽然从事法律工作,但为人低调,稳重,比较老实,人缘很好,没有仇家,所以周家这一方可以被排除。

凌晓云方面,兄弟姐妹众多,再加上兄弟姐妹的孩子,我们只能一一摸排。」

痕迹勘测科郑爷在破案会上提出,作案人数应该在两人以上。他还提到尽管死者家中非常富有,但是现场的财务和首饰却没有任何损失。抽屉里放着很多现金,首饰盒里还有很多名贵的珠宝、玉器、饰品,都没有丢失。

既然凶手不是为财,作案手法又非常残忍,那么就应该是仇杀或者情杀的范围了。

刘队将我们分为两组,一组警员继续负责周边调查;另外一组由郑爷带队,开始第二次现场勘察。

周家别墅的面积很大,需要多次筛查。

周天华是本地有名的律师,再加上是灭门案,更给这个案子增加神秘色彩,在老百姓当中各种小道消息越传越玄乎,什么律师勾结法官作恶多端、吃回扣、欺压百姓、包二奶的谣言传得满天飞。

谣言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据我们了解,周天华只是名誉所长,手下有四名律师,他并不负责实质工作,平常只负责接案,分派给下属,整理文件,接待客户等等,并不是多么有权力、有能力去勾结法官,因为身份引发的矛盾基本不存在。

就在案件马上要陷入僵局时,死者凌晓云的妹妹凌晓娟给我们提供了一条线索。

3

凌晓娟和姐姐长得很像,但没有照片中姐姐盛气凌人的气势。她穿着普通,显得更加清秀,温顺,是个本分的家庭主妇形象,她吞吞吐吐地告诉我们,姐姐的死可能和情人有关。

凌晓娟说,凌晓云和周天华的感情并不好,凌晓云的公司走上正轨之后,夫妻关系迅速恶化,姐姐嫌弃姐夫窝囊,没能耐;姐夫觉得姐姐霸道,无理取闹,不像妻子,更像是领导。

两个人只是为了孩子才勉强生活在一起,偶尔他们一起参加亲戚聚会也是在演戏。

「姐姐和姐夫各自都有情人,日子过得井水不犯河水。」凌晓娟说完,叹了口气。

我问凌晓娟:「两个人既然已经各自有了感情生活,吵架的原因是什么呢?」

凌晓娟说:「我姐夫的性格比较小气,我姐去参加同学会,玩到夜里一两点钟回家,他都会和我姐冷战,最长的一次达到一个月,两个人谁也不理谁,需要沟通就相互发微信。这是我姐亲口告诉我的。」

看来虽然两个人在外面都有外遇,可偏偏周天华「小肚鸡肠」,我玩我的可以,但是你玩,不行。

我们找到周家的保姆周青,也证实了这一点。

她说夫妻两人感情不好,经常吵架,砸东西。凌晓云随手拿东西扔周天华,周天华的眼角还被烟灰缸砸伤过。

两个孩子不在家的时候,周母曾经劝说过很多次,但夫妻两个人根本不听。

我们分别找到了两个人的情人。

周天华的情人是事务所外聘的一名 30 多岁的女公关,叫孟露。

据孟露说她和周天华是在应酬的时候认识的,两个人虽然保持着情人关系,但是感情一般,都不想破坏对方的家庭。

孟露还有一个 6 岁的女儿,所以她们之间没有利害冲突。

而凌晓云的情人是自己公司的男下属,秘书杨安。

他比凌晓云小 7 岁,杨安为了把这碗软饭吃长久,对凌晓云言听计从,怕自己的利益会有损失,没有作案动机。

看来夫妻两个人的地下情都不足以发展到灭门的程度。

排除了情杀疑点之后,我们开始转向经济纠纷。

毕竟凌晓云是一个身份千万的女富豪,而且在当地知名度很高,警方怀疑会不会有人欠账不还或者是她欠别人的钱没有还清,因财生恨。

调查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公司的账目没有问题,在调查凌晓云时,秘书杨安主动交出一个账本,说是凌晓云平常用来记账的。

打开账本,我发现凌晓云是一个对钱财极为敏感的人。

账本上面的字比较小,字迹清秀,字体的结构偏紧凑,可以看得出,凌晓云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上面对钱财的往来每一笔都是清清楚楚。

让我感兴趣的是,这本类似于流水账的本子,即使是买了一公斤牛奶,半公斤西瓜,包括日期金额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上面,哪怕是花了几毛钱,也记录在案,细致到不可思议。

郑爷一边提取账本上指纹,一边感慨到:「所以说不是谁都能发财的。」

凭借着这个账本,警方把和凌晓云有财务来往的人一一进行了排查,三个月后,全部排除了。

我们了解到无论是在员工还是客户嘴里对凌晓云的口碑都极为一致,为人小气、霸道、傲慢,但是没有人否认她的工作能力和认真态度。

就在案件再次陷入僵局时,郑爷那一组又有了新的发现。

郑爷在 6 楼无人居住的房间发现了一枚脚印,房间是锁着的空房,这枚脚印很奇怪,在靠门位置,不属于周家人,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凶手用钥匙打开房门,进入房间,又退出来,用钥匙再次锁上了房门。

凶手为什么要来无人居住的房间踩一脚呢?

根据这个脚印郑爷估算出凶手为男性,身高应该是在 1.6—1.7 米之间,体重在 70 公斤以下。在我们的嫌疑人名单里,终于发现一个非常符合的人,是凌晓云的妹夫,李林。

4

李林也在凌晓云的公司工作,是凌晓娟求姐姐让丈夫进公司的。

我们在给李林做笔录时,发现他也清楚凌晓云和杨安的情人关系,并且对凌晓云的作风颇有微词,说凌晓云人品不好。

李林天性懦弱木讷,和人接触的时候很腼腆,眼睛总是看着脚,说话容易脸红,但态度和语气诚恳。

他说自己找工作一直不顺心,妻子也是希望姐姐照顾提携一下自家人,所以跑去帮他托关系。

「有这么一个有钱,但是把钱当命的姨姐,太气人了。我正打算辞职,不在她那里做了。」李林不停扣指甲里的淤泥。

「辞职原因?」我问

李林嗫嚅了半天:「我媳妇觉得我们和大姐是实在亲属,本以为大姐会多加照顾,结果凌晓云在我进公司之后,为了避嫌,说要公私分明。可是她分明到了过分的地步。」

「具体说说。」

李林涨红了脸,「嗯」了一会儿,开口说:「她从来不把我当亲信,什么事都让我干,把我当成了打杂的,连办公室的厕所堵了都让我去疏通。最关键的是凌晓云说要单独给我发工资,而不是走公司财务,所以她经常不给我发工资。」

李林的说法倒让我有些意外。

「凌晓云自己身家千万,她们姐妹感情又很好,可是她对我非常苛刻。一开始说让我来公司学习,所以每个月只给三千多工资,后来又说我做事不认真,降到了两千,每个月还拖欠着。到发工资的时候也不给,我们家连孩子的牛奶都订不起了。」

李林情绪很激动,他身体前倾,渐渐向我靠近。这是一种强烈的倾诉欲,向李林这样的不善言辞的人,委屈久了,会突然爆发,属于正常情绪宣泄。

我举起双手,掌心朝向他,轻轻压了几次。

李林长舒一口气,又靠回椅子上,这是一种暗示动作,代表冷静和掌控,对于李林这种性格的人,这种动作特别有效。

「凌晓云为什么会这样?」

李林放低声音:「我偷听到晓云和情人说,给我一分钱她都心痛,还说我愿意干就白干,不愿意自己滚。她不想养闲人,还说不想把公司变成家族企业。」

李林的杀人动机有了,更重要的是据李林说,在案发前一天晚上,他的妻子凌晓娟还打电话向姐姐要过李林的工资,结果凌晓云以忙为由,还是没给。

李林的嫌疑在不断增加。

随后在警方测量身高和核对鞋印的时候,测量出李林的身高是 1.72 米,比估算的高了一些。法医李时估算的身高上限几乎从来没有超过预期值,而且李林在核对脚印的时候也没有对上——李林比现场的鞋码要大两码。

他的作案嫌疑基本被排除了。

案子到这儿,似乎又卡住了。

5

考虑了很久,我准备找保姆周青再次核实一些细节。

周母已经出院,周青把周母暂时接到自己家里照顾。到周青家时,正看到她在打骂儿子,孩子哭得满脸鼻涕。

我问了下原因,原来孩子的作业本没有了,向周青要钱去买,周青说刚刚换了新的,为什么为又没有了?一定是儿子浪费,扯本子折飞机,用光了。

孩子边哭边拿出本子说:「是本子被弄脏了,上面有个红印子,没办法写字。」我接过孩子的算数本,发现上面有半个血鞋印。

我问孩子本子上为什么会有这个印子,孩子告诉我,他上次写完作业,把本子忘在哥哥的房间里了。再去拿的时候,看到本子在床下面,他就拿着本子出来了,结果作业上面已经有了这个。

弄脏的本子被老师批评,老师让他换个本子,他就拿回家了。

「哥哥是谁?」我问。

「周天华叔叔的儿子周迪。」

「你进去拿本子的时候,哥哥在干什么?」

「哥哥躺在床上。」

看来案发的第二天早晨,周青和周母去参加婚礼之前,孩子曾经进过周迪的房间。

他年纪太小,并没有意识到周迪当时已经死了。

我把本子装进证物袋,送到技术科,技术科的鉴定结果是本子上的血迹属于死者周迪。郑爷根据这半枚脚印推测出是女性的脚印,和周青的脚印非常相似,于是我们又把视线重新放回到保姆身上。

我们前面调查过,保姆没有家里的钥匙,但是因为特殊的身份,她偷拿周母的钥匙配好或者她帮忙开门是最方便的。

周青和周家人到底有没有过节呢?

经调查证实,保姆和凌晓云有过矛盾。

凌晓云不喜欢周青经常把自己的孩子带到家里,还诬赖过孩子偷拿家里的东西。她骂过周青,埋怨家里的调料消耗太快,怀疑是周青监守自盗,背着自己偷偷往家搬东西。

周母的证词很快排除了周青的嫌疑,周母证明那晚保姆一直和她睡在一起,没有作案时间,而且周青的右手在打工时受过伤,李时核验之后认为很难做到提锤子杀人。

案件中涉及到了女性凶手,加上之前确定是熟人,警方的排查范围进一步缩小了。

通过这半枚血鞋印可以看出,嫌疑人中至少有一名女性,身高不足 1.65 米,对周家人很熟悉,又有极大的仇恨。

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觉得还是要从凌晓云的亲属那边了解情况,没想到我在凌晓云母亲那里得到一条线索:老人家说自己早年在周家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她手里有一套钥匙。

凌晓云的母亲满头白发,穿着儿女们剩下的衣裤,极不合体,她的语气中充满了人到老年的谦卑和无奈。

她说,因为子女比较多,所以实行轮流养老。大女儿凌晓云工作忙,母女感情也不太好,她在凌晓云那里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亲家周母没有讨厌自己,反而是凌晓云经常提起旧事。

她嫌弃母亲偏心,对妹妹比对自己好,还说以后别让母亲来她家养老,也不会出钱。

老人只住了三个月,便被气得跑回小女儿家。

她将钥匙交给了小女儿凌晓娟,让她把钥匙还给姐姐,表示自己以后就算饿死,也不会去凌晓云那里了。

通过凌母的讲述,凌晓娟经手过这套钥匙,但是我们在最开始调查的时候,她却只字未提。另外一方面凌晓娟的身高在 1.63 米,穿 37 码鞋子,虽然在她家没有找到和算数本上匹配的鞋纹,但是条件基本吻合。

我数次接触过凌晓娟,几乎对她一直没有产生过怀疑,虽然在李林的事上闹得有点不愉快,但所有人都在说姐妹两个人的感情非常好。

凌晓娟外表看上去很坦率,是个很实在的人。案发后,凌晓娟的情绪也极其不稳定,李林说过妻子非常伤心,不吃饭,晚上经常痛哭。这都属于受害者家属正常的居丧反应,而且她还为我们提供过线索,所以我没有怀疑她。

但我还记得她的一个动作,她每次在说「我姐,我姐」的时候,会出现一个用手抚摸脸颊的动作,这是掩饰谎言的一个表现。

说谎动作需要成组出现才能认定为存在说谎事实,仅凭一个动作,没给我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她。

刘队很快调取了凌晓娟的通话记录,他回来的时候,把记录单放到桌面上,用食指关节敲了敲,看来是有了重大发现。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记录单上显示在案发当天,凌晓娟和一个号码联系得特别频繁,晚上 8 点多、凌晨 2 点多、3 点多、4 点、5 点,有多通电话。

这足以引起我们的怀疑,很快查到了凌晓娟频繁联系的人。

他的名字叫刘天明,这个刘天明也是凌家的直系亲属,他是死者凌晓云的大姐凌晓春的儿子。

6

凌家是三姐妹,大姐凌晓春,二妹凌晓云,幺妹凌晓娟。

大姐早年患病,曾经向凌晓云借钱做手术,可是凌晓云说救急不救穷,大姐是个穷教师,根本不可能还她钱,所以她没有借。

因为治疗不及时,大姐在半年后离世,从此大姐的两个孩子大儿子刘天明和女儿刘天丽,再不和凌家来往。那时候才 11 岁的刘天明说过,以后凌晓云是他们家的仇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已经把这件陈年往事慢慢淡忘了。

案发那天晚上,凌晓娟和一直不联系的外甥打了半夜电话,太不正常了。

我们再次对现场的脚印进行对比时发现,刘天明的身高、体重和 6 楼发现的空房脚印极其吻合,但在警方试图传唤刘天明的时候,他和自己的妹妹一起失踪了。

刘天明的父亲已经去世,家里只剩下他和妹妹,再没有其它亲人,警方一直没有找到他们。

两个年轻人,身上钱不多,又刚刚成年,他们靠什么为生?在服务行业的可能性最大。

我们开始在新城排查刚入职的服务人员,终于,在新开的水晶宫桑拿城发现一对化名男女,经过调查是刘天丽和她的男朋友苏腾。

没有找到刘天明。

面对警方的询问,两个年轻人先是编了很多理由,两个人的说辞明显不一致。

终于,在第二次审问时,他们招供了。

「作案的都有谁?」我问刘天丽。

「我小姨,还有我哥。」

「还有谁?」

刘天丽的眉毛向上一挑,是惊讶,她侧过身体对着我:「没有了。」

「你要说实话!」我盯着她的眼睛。

「还有我男朋友苏腾。」 刘天丽低声说,她本人没有参与作案,但是她的男朋友为了自己女朋友也加入了。

得到刘天丽的口供后,刘队立刻布置行动,在水晶宫附近的画框店里抓住了刘天明。

凌晓云的死是妹妹凌晓娟伙同外甥、外甥女的男朋友一起作案,为什么曾经最亲近的人会齐心协力做下这么残忍的事?

当我们审问主犯凌晓娟时,她一口否认,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还痛哭流涕地说,她不可能杀人。

就在我们准备进一步询问时,凌晓娟的丈夫李林向警方提供了一些视频,他坚持说自己的妻子凌晓娟患有梦游症,很可能在梦游中杀人,自己完全不知情。她有梦游史已经很多年了,最近五年来,妻子的梦游比较频繁。

李林和凌晓娟是高中时代的恋人,刚结婚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妻子有这种毛病,直到大女儿出生,他才发现凌晓娟不太对头。

有一次李林半夜醒来,凌晓娟不见了。他下楼一找,看到她正在冰箱里翻吃的,还去厨房做了饭,又坐在沙发上帮孩子缝补衣服,整个过程仿佛李林不存在一样,之后又回到床上倒头大睡。

第二天,李林问她,凌晓娟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我问李林是怎么确定凌晓娟在梦游的,他说妻子在梦游时动作笨拙,半眯着眼睛,会回答问题,如果突然被叫醒,攻击性很强。

李林试着叫醒过凌晓娟两三次。有一次,凌晓娟打了他一拳,力量非常大,然后从二楼窗口跳了出去,伤却非常轻,只扭到了脚。

我问李林,凌晓娟是否知道自己有梦游症,李林说凌晓娟是在两年前知道的。

一开始她还不相信,但是看到李林拍的视频,她也吓到了。

我们查看了李林保存的多段凌晓娟梦游记录。

其中有一段完整的视频,凌晓娟在看电视,看着看着垂下了头,似乎睡着了,五分钟后,她忽然起身走出房间,视频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 1:12 分。

凌晓娟从仓库拿出一把镰刀,一直走到距离自家 1.5 公里的地里,开始干农活。李林一直跟在她身后,之后叫了两声凌晓娟的名字。见凌晓娟没有反应,李林用手碰了碰她,凌晓娟立刻陷入狂暴状态,挥刀砍向李林。

李林的手机掉在地上,视频结束。

李林说,他差点被砍伤,直到把凌晓娟按倒在地,她才清醒过来。

她一直喊头痛,是被李林背回家的。

我反复观看这段视频,无法判断凌晓娟是否有梦游史。从法律的角度上看,梦游在我国被认定为一种精神疾病,属于无刑事责任能力人,不用承担刑事责任。

在校学习期间,我接触过梦游犯罪,梦游者表现出的复杂行为与一种奇特的睡眠模式有关,是微快速眼动睡眠之前的睡眠阶段。

微快速眼动睡眠分为四个阶段:

一个是大脑产生 β 波,轻度睡眠状态;

二是人的心跳和呼吸频率极低,身体进一步放松,脑波幅度变大,波长增加;

三和四是最深度的睡眠阶段,也被称为慢波睡眠,在这两个阶段,人的大脑会停止接收外界的信号。但是对梦游者来说,大脑的下半部分会醒来,负责高级思维和自我意识的表层大脑仍然处于睡眠状态,如果用一个简单的词来形容,应该是平行空间。

这种分离会促使梦游者下床活动,但第二天醒来,他们却什么也不记得。

怎样才能判断凌晓娟在作案过程中是否患有异眠症呢?如果凌晓娟真的患有这梦游症,判决结果会完全不同,甚至会被无罪释放。

我只能求助在警校时的老师,在李勋教授的安排下,我们把凌晓娟送到睡眠异常中心,异睡症包括一些危险症状会随着压力增加而增加,任何程度的睡眠缺乏都会导致症状加剧,药物、酒精和心理压力也会,凌晓娟说她在案发那天,确实喝过酒,李林也证实了这一点。

我们安排凌晓娟做睡眠检测,她会在实验室过夜,我们负责观察睡眠时发生的所有活动。

这种睡眠检测是一种更高端的测谎。我在凌晓娟身体的多个部位贴上电极,在隔壁的观察室严阵以待。

第一夜,凌晓娟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午夜 2:16 分,她终于进入睡眠状态。

我们在仪器上看到在进入第三睡眠阶段时她的脑波越来越长,频率越来越慢。

开始的两天没有任何反常,第三夜,凌晓娟入睡十五分钟后,开始活动,她猛地把电极从头上和身体上扯了下来,似乎失去判断力,在房间里走走停停,自言自语,伴有痛哭,慌张,躲避等行为,行为分析仪正在测试她是否为无意识行为,这些行为是否在非意识之前出现。

十五分钟后,她回到床上再次陷入睡眠状态。

第二天早晨,我问凌晓娟,你记得自己拉扯过东西或者身体上有疼痛感吗?凌晓娟摇摇头。通常情况下,贴在她身上的电极贴需用溶剂才能取下来,她拨的时候用了很大力气,却没有疼痛感,表示她确实有梦游行为,行为分析仪也证实了这一点。

即使她有梦游行为,也不代表她在犯罪时处于梦游状态。

我决定做一次细节测谎,把所有细节串连起来,一一提问,分析。

7

我问凌晓娟是否记得案发当晚自己做了什么?

凌晓娟说:「什么也不记得。」

我让她仔细回忆一下。

她挠挠脖子,说:「好像换过衣服。」

「为什么要换衣服?」

她避开我的眼神,摇摇头。

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的衣服染血,为什么要换掉,而不是直接上床睡觉呢?

我还记得案发第二天,我向凌晓娟核实情况时,看到她的左手贴了一块新的创可贴。

于是我问她还记得手是怎么弄伤的吗?创可贴是什么时候贴上的?

凌晓娟摇摇头,也说不记得了。

如果她记得那个伤口,说明她是在清醒时段受伤的,可是她说不记得,表明那个伤口是在作案过程中形成的,作案后她意识到自己受了伤,还贴了一块创可贴。

梦游者是没有痛感的,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受伤,也不知道要清理伤口,更不知道要贴创可贴,所以她在说谎。

凌晓娟听我解释之后,马上改口说:「我只是模糊记得。」

「世界范围内,所有异眠者资料显示,梦游者是不会有梦游记忆的,如果像你说的杀人的过程都不记得了,怎么会模糊记得处理伤口,这些和梦游是矛盾的。你在案发后确实采取过一些措施来掩盖罪行,包括隐藏罪证、换血衣、处理伤口,你说谎是想让有罪和无罪的界线变得模糊,你可能患有梦游症,但你在行凶的时候是清醒的。」

凌晓娟哑口无言,终于低下头,她说,「一切都是因为怨恨。」

因钱生怨。

按主谋凌晓娟的说法,痛恨姐姐的人不止她一个,在她们这个家里讨厌富婆凌晓云的大有人在,所有涉案人员都讨厌死者凌晓云。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钱。

凌晓娟说,早年姐妹两个的经济条件差距没有这么大,当年姐姐要创业,凌晓娟为了资助姐姐,把自己全部积蓄借给她。凌晓云很精明,有商业头脑,当时房地产正值顶峰,她的建材很快打开市场,迅速完成了资本积累。

「姐姐发财了,她除了把钱还给我,还应该给我相应的股份,起码应该对我有所回报吧,可是她没有,甚至连本金还是用三年时间分期还清的,没多给我一分钱。她太在乎钱了,钱是她的命。」

「随着生意越来越大,姐姐成了富豪,盖了大房子,可是她的本性也暴露出来,她对钱财无比在乎,比自己亲人甚至母亲还重要。」

凌晓娟痛恨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凌晓云那个精细的记账本。

「我丈夫李林进入公司,按理说我们家对她有恩,回报在我老公身上也行,可是她让我老公干最累的工作,呼来喝去,什么都让做,甚至让他用手擦地上的黑点,做清洁工的工作。这些我们也没有埋怨,她居然还不给工资,本来说好的钱也减少了一千,这让我更难以理解了,你都已经是富翁了,还会差李林那点工资吗?」

凌晓娟似乎忘记自己是杀人犯的身份,她在向我倾诉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仇恨。

「自从大姐凌晓春去世后,她对两个孩子不闻不问,她这么有钱,应该主动承担母亲的赡养费,可是她对我说,『我不出力,也不出钱,你看着办吧!』这还是人说的话吗?」

「你都不知道她对我妈有多吝啬,她家六层楼,居然让我妈住在储藏室,她还说母亲腿脚不好,是方便我妈。我说她不孝顺,她反驳我说,她结婚的时候家里给的嫁妆太少了,让婆家人瞧不起,所以她不管我妈。过年过节她也不再回家,亲戚家办喜事她也不再往来,把所有的亲戚都当成了乞丐,生怕别人向她乞讨,亲戚对她的怨恨越来越多。」

看凌晓娟的情绪有些失控,我提醒她:「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

凌晓娟咬了咬嘴唇:「案发前一天,我准备给自己的孩子订牛奶,看看手里只剩下 50 块钱了,又到了月底,于是我给凌晓云打电话,催促她给老公李林发工资。没想到她不但不发工资,反而冷嘲热讽地对我说,你家孩子喝什么牛奶呀?我家孩子还没喝牛奶呢!她的口气其实一直是这样的,可是那天我听了之后,恨不得从电话里冲过去,掐死她,太欺负人了。」

妹妹终于暴发了,决定马上动手,可是她考虑到只靠自己一个人力量不够,她要找些帮手。这些年来她一直和大姐家的两个孩子有联系,虽然自己手里不宽裕,过年节的时候都有给两个孩子压岁钱,所以她一提出要杀掉凌晓云,两个孩子马上响应,于是就发生了灭门案件。本来按照计划她要将周母和保姆一起杀掉,一个活口不留,可是案发当天,保姆周青在里面反锁了房门,她们打不开,才捡了一条命。

「为什么要把全家灭门?周家和你并没有恩怨。」

「可能是这么多年的恨一起爆发了吧,就是杀红了眼,觉得都杀了心里才痛快!」凌晓娟虽然杀了人,还是一副坦诚的样子,可是这一次我找到了破绽。

她每次准备说谎之前,都会歪一下头,像是说谎前的热身,这种非自主动作,人是控制不了的。

「杀人也不全是出于仇恨,你们也不是突发的激情杀人,你认为只要杀了他们一家,凌晓云的财产就会被自己母亲继承一部分,你们就可以拿来花了,对大家都有好处。这个专业的法律问题,你还请教过被自己杀掉的姐夫周天华,他的情人已经证实了。」我分析。

凌晓娟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我好奇的是,为什么在 6 楼的空房间,刘天明会留下一枚脚印?你们去空屋做什么?」

「刘天明提出想去 6 楼看看,是不是周母和保姆躲在那个房间。」

脚印之迷也解开了。

看来这起案件大部分是仇恨,小部分是金钱,因为手段恶劣,社会影响巨大,三个主犯很快被判处死刑。

郑爷整理卷宗的时候感叹:「都是有钱惹的祸。」

钱能有什么错?还不是背后的人在作怪。

每个人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样,所以结果自然不同。备案号:YXA134N03KZTO30bE6mC3AZ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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