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再继续这个深奥的哲学话题,合上书:「打来打去的多不好,和气生财,众生平等。」
南雁飞拿过你先前半途而废的那册文书继续写,说:「世事成王败寇,不争者不存。」
你摇扇子的手停下了,想起书里南雁飞和女主第一次独处就是因为思想问题被关禁闭。起因是男主写了一篇联合各路名门正派共同讨伐外道妖魔的檄文,引得门派内外赞许不已。南雁飞的小弟从食堂门口撕了一份抄本带回去给南雁飞,第二天食堂门口就多了一篇南雁飞的回怼小作文,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非关正邪之争,实为强弱之战」,言辞锋利,暗指男主冠冕堂皇。
这篇作文气得长老们吹胡子瞪眼,认为南雁飞颠倒黑白,思想危险,把他关进小黑屋抄经几百遍,接受思想再教育。书的作者也说这是南雁飞后来堕魔的伏笔,他道心不正。
南雁飞和你四目相对,最终先败下阵来,错开了视线:「怎么了?」
你:「没什么,我在想你小时候是不是被人欺负过,还没人给你出头。」所以这么信奉社会丛林法则。
「不记得。」
你感到奇怪:「一件事都不记得?」
「是。」
又是一阵相对沉默,你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不问我?」
「这是师姐私事,不该多问。」
「呆子,聊天的时候不能冷场。懂?」
南雁飞默然一会儿,问:「那师姐幼时是怎样的?」
孺子可教,你很满意。
之后一段时间,你挂着南雁飞的腰牌大摇大摆进出藏书阁,感觉十分美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要和其他执事堂弟子搭档值班,始终没有机会靠近禁书区。
眼见期限将至,就在你发愁的时候,一个执事堂弟子来报,要你今晚独自值夜。
你喜上眉梢,又问:「你们要去忙什么?」
「今晚掌门和长老们要试破天魔剑,恐魔气冲天,惊动四方妖孽,为此各处山门都要增加人手戒备。」
你点点头:随你们折腾,等我搞定解药就跑路下山,大不了去俗世打工攒钱,你们修仙界实在太危险了。
今夜无月,你终于来到了禁书区。区内设置了多道咒禁,你凭借对书里男主和女主进禁书区片段的回忆,有惊无险地解开了。
你感慨终于自己也有了一次金手指,伸手去取书,一道灵光闪过,你手掌上溅出一道血花!
屮艸芔茻!好痛!
你当场蹲下飙泪,看见一道极深的伤口横贯掌心,麻痹的感觉迅速从伤口向手臂蔓延,你赶紧用灵力逼退。
你用手帕胡乱包住,吃了一颗灵丹压惊,不敢再贸然去碰。找了整整三个时辰,累得一身大汗,终于找到了关于魔道用毒之术的百科。书上淡淡魔气缭绕,异香扑鼻,非常诡异。
你:……这又是什么坑爹的黑魔法。
你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法破除书上的咒禁。眼见天都快亮了,你正心急如焚,忽然感到什么东西搭上了肩膀。
你僵在原地,看见一只手从你身后伸来,安然无恙地从书架上取下了那册厚书。
你:???
你扭过头,影魔正拂去书上灰尘,敲了敲封面,书上的异香顿时减淡消失,自动翻开了第一页。
影魔说:「哦,这是一位魅魔前辈写的书,美女作家,很有才的。」
他的小眼睛睁大了:「该死,你们门派这本居然还是签名本!我找了好久好久都没找到!」
你:「……你不是化了吗?」
影魔:「我还没和你算账!你们人类真是险恶,幸好我修为高,差点酿成大祸。你的任务怎么样了?」
你:「你搞错人了。」
「不可能。」
影魔掏出一幅画卷,你打开看——
……这是什么抽象派涂鸦啊!能认出来才有鬼了!
你:「你不会真觉得这个画像和你看的那个人长得一样吧?」
影魔点头:「这么丑,过目不忘。」
你震惊:「你居然觉得我师弟丑?」
影魔:「你们都长得差不多。」
你:懂了,你们魔族不但脸盲,还都是反向审美。
直到天光亮起,你终于在书里找到了和药方一模一样的条目。上面清楚地写着:药引「天魔灰」。
这是什么东西?
你转头想问影魔,才发现四周空无一人。你将用法记在心里,将书放回书架,正要溜出禁书区,忽然听见有人说:「谁在那里!」
你刚躲回书架后面,来人就到了跟前,你听见长剑出鞘,刚要拔剑抵挡,忽然凭空卷起一股妖气,你被撞飞出去,直滚进了几排外的书架下面。
「妖孽!」
剑气如潮,你听见窗户一声响,像是被人破开,随后剑气消失,窗户「砰」一声合上,藏书阁里回归死寂。
嗐,虚惊一场。
你爬出书架底,跑出禁书区,按照来时的顺序跳过咒禁,刚一落地转身,冷不防撞进一个人怀里。
「师妹?」
你对上男主的脸。
男主:「你怎么在这里?」
你直接软倒在地,男主眼疾手快把你扶住,你虚弱地说:「师兄,刚才有妖物来袭,师弟已经追出去了。」
男主看见你衣襟上沾的血点,问你是否受伤,要摸你的经脉。你看见自己手指上居然沾着那带异香的粉末,吓得一缩手,当即叫痛,说自己脚崴了。
你的演技很是浮夸,男主却一点没怀疑,蹲下帮你检查,你赶紧把手在衣服上蹭干净了。
你跳着走了几步,男主看了你一会儿,说「得罪」,直接把你抱了起来。
你:等等,兄弟,我们这样不成体统啊!
影魔不见踪影,出了藏书阁,天光朦胧,你正想找个理由落地,忽然听男主说:「你哪里来的腰牌?」
你老实交代了,男主笑着说:「你偷拿南师弟的腰牌了?这么大的人了,凡事要讲分寸,不要淘气。」
你低眉顺眼地点头,仿佛真的只是个不知轻重的刁蛮妹妹。
男主又说:「近来事多,听说你安然无恙回来了,一直没得空去看你。」
你:……老哥,我水深火热着呢,跟「安然无恙」没一毛钱关系好吗!
男主又问起他送来的那堆玩意儿,你一听这个就头疼:那天你正和师姐兴致勃勃地在房里摆弄,经过打开的窗户时朝外一瞥,正瞧见南雁飞立在院中树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但见他一身落花,想必多半也听见你夸男主会送礼眼光好了。
南雁飞和男主是几乎半公开的政敌,各有一批拥趸,势同水火。从前「你」胳膊肘往外拐,南雁飞只当没有「你」这个人;但现在的你已经逐渐和南雁飞建立起伟大友谊,这样就显得十分……吃里扒外。
你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叫了声「师弟」,南雁飞却像没听见,转身走了。
之后你吃饭也不香了,玩意儿也不入眼了,索性都送了人,只悄悄留下两样值钱的,锁在最深的柜子里,留着当紧急资金。
男主已然听说了你把东西都送人的事,笑说:「他们私底下都说你和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你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试图让他放开你。
男主:「有几个没大没小的,还问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你一惊,笑容逐渐消失:「哈哈,这话说的……」
斜刺里突然走出几个人,你赶紧把脸转向男主胸前。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来:「师兄。」
你安静装死,就听那个声音更加冷地说:「师姐。」
你一抖。
男主停下来,也淡淡地说:「南师弟。」
你:救命!
二人冷淡地说了几句公事,男主要先送你回去,南雁飞说:「正事要紧,师兄不必麻烦,我来就好。」
男主轻轻把你放下来,还不忘稳稳扶住你的手臂。你金鸡独立,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朝南雁飞微笑,其余几个执事堂弟子的脸上写满了「没眼看」。
临走前,男主叮嘱众人最近提高警惕,还专门说了一句注意保管执事堂信物,说这句时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南雁飞。南雁飞的小弟下意识往自家大哥空空的腰间一望,朝你狠狠一瞪。
你摸了摸鼻子,心想:身上挂着这个的腰牌,搂着另一个满门派走,不愧是我,老绿茶了。
路上南雁飞一言不发,你为了不露馅,只能跳着走,尴尬时间成倍增加。你问长老们的天魔剑研究得怎么样,南雁飞说没什么收获,语气冷淡程度直逼你们初次见面。
你:完了,傲娇怪一定觉得我抛弃他投敌了。本来还以为能在这里交个朋友,免得孤苦伶仃,果然还是想太多。
很快南雁飞就甩下你一大截,你奋力追上,因为之前破解咒禁消耗太多精力,竟有点气喘。
南雁飞在虹桥前停下,冷眼瞧着你。你做戏做全套,只好等着他御剑带你。他一把拉住你,正好碰到你手上的伤口,痛得你一声惨叫。
南雁飞看见自己手上沾的血,捉过你的手看:「怎么回事?」
你夺回自己的手,这才发觉手帕不知落在哪里了。说:「藏书阁里进了妖怪。」
南雁飞似乎有些怀疑,你低头装作关心伤口,忽然一方素帕落在你手上。南雁飞说:「包一下。」
你还没来得及谢,他就公事公办地说:「等会儿路过剑林,不能见血。」
你努力想把帕子裹好打结,但一只手非常勉强。你用眼神示意了南雁飞好几次,他都不为所动,丝毫不为自己的袖手旁观感到难为情。
你只好低头用牙咬住。大概是你的表情过于狰狞,两个从对面御剑而来的弟子落地时差点摔个大跟头。
南雁飞这才看不下去了,让你松开,三两下替你打好了结,最后无情一勒,你痛出一身冷汗:「轻点啊!」
他凉凉地说:「对不住。我不比大师兄会怜香惜玉。」
你惊了:老弟,好胜心也太强了吧!这也能带上男主?
南雁飞拉你上剑,力道终于温柔了些。你们刚离开虹桥,一点寒气裹在风里扑上你的脸,你觉得这感觉似曾相识。
——影魔的刀!
影魔还在前山,天魔剑!男主!
你转身就跳了下去,提气一跃,贴着虹桥的边缘落地,拔腿直追。前山无法御剑,南雁飞很快追上你:「有魔气。」
你正要佩服他的敏锐,就听他又问:「你的腿没受伤?」
你认真解释:「……我是情非得已。」
南雁飞冷笑:「好一个『情非得已』。」
你:……怎么感觉他更生气了?
你们刚到离藏书阁不远的一间偏殿,就听见有弟子惨叫了一声。你的心都揪了起来,循声冲上去,猛地被人向后一提,一柄寒气森森的雾刀几乎贴着你的鼻尖扫过!
南雁飞急怒:「不要命了!」
你接下影魔的第二刀,震得手腕一麻,回转不过,影魔第三刀又到,南雁飞一剑拦下,铿然一声,双方都退了一步。你跑到那个受伤的弟子面前,注意到刀并没有刺中要害,不由稍微松了口气,立即为他止血疗伤。
影魔转过头来,对你笑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晚啦。」
南雁飞朝你看来,影魔化风而逃,你连滚带爬紧随其后。和南雁飞追到大殿,忽见男主和女主同时掠出,剑风指来,影魔桀桀怪笑,忽然身躯暴长,黑雾瞬间充满了整间大殿!
殿外不断有人赶来,却都被阻拦在外,声音远得像在天边。身边无数魔影狂舞,你接连挥剑,只有一片虚无。魔影时远时近,你周身有如钢针刺骨,眼中更痛得流下泪来,一股魔影朝你眼中射来,你下意识一挥剑,女主惊呼:「师兄!」
雾气突然消散,你看见男主满身是血,女主正按住他的心口,不断有鲜血从她手下沁出。你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子一轻,原来是南雁飞拉住了你。影魔的雾刀贴着你的侧脸劈下,劲风刮脸刺痛,那刀长有丈余,挟有风雷之势,直将大殿的地面劈成两半,沟壑极深,魔气冲天而起!
你提剑上前,挡下影魔劈向女主的一刀,南雁飞叫了声「师姐」,你说:「这家伙怕热!」
你屈指在剑上一弹,佩剑一声清吟,凭空燃起灵火,你一剑刺出,和影魔的长刀相撞,被那无穷力道震得向后飞去,忽然背心被人扶住,南雁飞在你耳边说:「来!」
你借力往前一纵,和他同时掠到影魔身前。影魔忽然分出几道影子,四面八方同时落刀,只听「铮铮」几声,南雁飞一人一剑,一应接下,在这空当,你长剑自下而上一挑,暗红的魔血溅了一身!
影魔的胸膛破了一个大口,魔气不断涌出,他却不退反进,反而往前一送,身体直抵到你的剑柄,一把抓起你往他胸口的裂隙塞去。南雁飞伸手来拉,女主也扑上来,魔影里竟伸出无数双手,同时抓住了他们!
16
你从一片红地上爬起来,一阵风吹来,散发着微微的腥气。
难道进了影魔的肚子里?
你四下张望,只有野外的荒凉景色。你蹲下抓了一把地面,发觉那确实是土;用力跺脚,并没听见有人叫痛,这才确定自己拿的不是孙悟空在妖怪胃里大闹的剧本。
你疑惑地朝前走去,远远望见火光和房舍,于是加快了脚步。一条小河出现在草丛背后,逐渐变宽,等你终于跑进那小镇时,小河已经变成了湍急的江水。
离你最近的那座石塔灯火辉煌,你不自觉走到那盏大灯底下,却发现那根本不是大灯,而是一具燃烧的妖怪尸体!
妖怪的尸体巨大,被大腿粗的麻绳吊在半空,尾巴几乎拖到地面,地上的血泊成了一汪泉水。风吹过时,妖怪尸体上的火星和焦炭飘落如雨。
你慌忙退了一步,差点被从身后冲上来的几个男人撞倒。他们手里都提着雪亮的弯刀,朝那妖怪的尸体狠狠啐了一口。
你发觉他们好像看不见你。
幻境?
四处都是火光,屋舍的外墙上映着火舌跳跃的影子,你看见别的楼上也吊着小小的妖怪尸体,有的还维持着人的模样,人皮被烧焦了,终于露出爪子或者角。
男人们个个都身强力壮,手持弯刀,每一间屋舍的门柱上都画了避邪驱鬼的符文。马蹄声传来,一群武卫打扮的男人掠过,手里的矛枪被血染得通红,大喊:「抓到他了!」
你看见马后拖着一张灵力充沛的网,里面依稀是个小孩子。一个声音说:「是被恶鬼种下的种子啊!」
你抬起头,望见一个失去双眼的老妇人在房屋二楼跪下来,向西边叩头:「三年不能行走,五年不能视物,七年不能说话,是为鬼域来叩门的恶鬼啊!」
楼下众人同时说:「请赐刀杀之!」
老妇人把一件东西举过头顶。那是一柄短短的镰刀,刃上泛着清光,被楼下骑马跑在最前的男人接住。灵马行动如风,瞬间消失在拐角。
你追上去,从拥挤的屋檐下穿过,火光映得四处鬼影幢幢,忽然一个熟悉的白衣人影从巷口一闪而过。
「师弟!」
你一路狂奔,火光渐渐远去,周围陷入阴暗,微微泛起潮气。你发觉自己灵力稀薄,好像变回了一个普通人。巷子曲曲折折,永远也跑不出去似的。
你跑得喘不过气,头顶有冰凉的水滴落下,滑进衣领里,让人忍不住打个寒噤。你终于跑到巷口,远处火光飘忽,是很多人提着灯笼走来走去。
你朝人群聚集的中心走去,路上的修士看见你,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很快你就看见中央跪着几个人,被绳索绑住,旁边几个修士举着刀剑,看见你说:「白小姐。」
不是幻境?
天上下起雨来,很快有人来为你撑伞。你强自镇定,问:「怎么回事?」
一个修士告诉你,这个小镇上的人设计杀了整整十名修士,他们要为同门报仇。说完手起刀落,一个人头滚落在地,热血喷了旁边的人一身!
你第一次这么近看杀人,吓得一退,撞上背后为你撑伞的手下,手下一动不动,看你的眼神冷得像冰。修士请你站远些,忽然地上跪着的一个人抬头看向你。
——男主!
修士再次举剑,眼见男主就要人头落地,你叫道:「等等!」
你和男主四目相对,你试探地叫:「大师兄?」
一个修士冷冷地说:「此事与白小姐无关,请您去歇息。」
你说:「你们不能杀他。」
那几个修士脸色一沉:「白小姐是要执意保他了?」
他们身上散发出极强的灵力,压得你有点喘不过气。你四下张望,想找到刚刚一瞥而过的南雁飞。
雨越下越大,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成一片。修士忽然一剑向男主心口刺去,你来不及想,伸手一弹,一股力道打向修士的剑。但那一剑力道极大,只是一偏,刺进男主的胸口,霎时从背后透了出来。
你抢身上前,几个修士都来阻拦,你一捏诀,佩剑出鞘,一剑挡下了四柄长剑!
你被四人的力道震得退开,心口一热,当即呛出一口血来。那些修士的剑又刺来,你撇下众人,躲开攻势,拉起男主就跑。
你们在狭窄的街上一路狂奔,男主的血很快流满了一身。你拉着他躲进一间幽暗破败的屋子,摸到身上有符箓,就往路口一掷,追兵被吸引了注意,朝路口拐去。
你问:「真是你,大师兄?」
男主不说话,你摸到一手的湿热,赶紧去掏怀里的丹药。男主忽然一把抓住你的手,说:「你想杀我。」
你:「我怎么会想杀你!」
男主:「那你为什么撒谎?」
你吃了一惊,下意识说:「我、我是被逼的。」
黑暗里看不清楚,你听见男主似乎冷笑了一声,喘气说:「不错,我们都是被逼的。」
你的手捂在他的伤口上,感觉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你有点慌神,让他别再说话,想为他疗伤,却只能聚起低微的灵力。你心里奇怪,男主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忽然人就软了下去!
你吓得叫了一声,忽然想起外面的追兵,立即捂住嘴,脸上一湿,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呛进鼻子。你正要去摸地上的人,突然一声巨响,木门被人踢开,火光映亮屋子,武人们踏着满地鲜血进来,你甚至看见靴子踩进血泊时荡起了波纹。男主躺在你身边,眼睛还没有合上,你的衣衫下摆都被他的血浸透了。
这是另一群陌生人,大怒:「你将他杀了!」
你握紧了剑,声音颤抖:「我没有,是他们杀的!」
武士们向你逼近,你一跃而起,七八柄剑同时刺来,你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一齐拦了下来。你夺门而逃,一个武士追上来,你躲避不及,被他划伤后背,剧痛袭来,佩剑险些脱手。
「妖女!」
你抽剑一刺,和那武士的剑撞在一起,另外两个武士左右刺来,你向后退,中间那武士一剑直刺,剑声如雷,你纵身向前一跃,横剑一扫,剑光如雪,只见那武士瞪大双眼,你手中剑势微微受阻,下一秒就看见他的头颅直飞而起,鲜血从腔子里喷出,溅了你一脸!
你脑中一空,落地时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另两个武士扑上前来,目眦欲裂:「妖女,你杀我师弟!」
你就地一滚,脸上被剑气划伤,一阵刺痛。你顾不得察看,用尽全力向前逃去。
出了镇子,回到荒原上,红褐色的土地无边无垠,半人高的蒿草在风中微微摇曳,远处是火光冲天的村镇,妖怪的尸体像一枚永不熄灭的火炬,将天都烧得红透。
黏稠的血顺着剑刃流到剑柄上,再次濡湿了你早沾满鲜血的手。你咽下一口腥气浓重的空气,朝幽暗的夜色跑去。
你杀人了。
背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你突然大叫:「南雁飞!」
夜风猎猎,蒿草被吹得几乎伏倒,空气里满是干草的气味,原野上空空荡荡,隐约看见天边丘陵起伏的曲线。
「南雁飞!」
没有人回答你。
你只能朝黑暗更深处逃命。
渐渐地,你身体里的灵力居然慢慢充盈起来,你大感疑惑,却也顾不得那么多,正要御剑,小腿上突然吃了一剑,你膝盖一软,就地扑倒,同时一滚,凛冽的剑气贴脸而过,炸得地上尘土飞扬。
你忍痛跳起,强行御剑,好几次都差点被剑光刺到。你疾掠而去,夜风猎猎,远处火光燃烧,好似金蛇赤马,不多时已到了脚下。突然一阵阴风直冲上来,你躲避不及,摔下剑来,还好眼疾手快,在墙上一撑作为缓冲,才没有滚进火堆。
你翻身起来,被粗粝墙壁划破的手掌火辣辣作痛,还没来得及看,一道黑影扑来,你聚力反手一剑,将一只怨灵斩成黑烟。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一只巨大的怨灵从原本是街的破碎路上蹒跚走过,足有两层楼高,道路两旁,黑色石头建成的房舍屋宇都淹没在火海之中,魔族和怨灵混战不休。
你觉得这地方有些像魔界。可魔界怎么会有鬼域的怨灵?
怨灵们循着血腥味朝你涌来,你担心御剑引起那大怨灵的注意,正准备往反方向去,却看见大怨灵即将走到的火光深处,闪过一道熟悉的影子。
「南雁飞!」
你聚起灵力护体,朝火海跑去。这个咒诀你还不纯熟,但好歹占了些火灵根的便宜,不至于受伤,只是焚风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你终于追上了南雁飞,你连声叫他的名字,他却像没有听见。大怨灵发现了他,变成一团黑雾席卷而上,南雁飞也丝毫不觉,甚至还在街道岔口停下,左右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大怨灵在他身后化形,手里镰刀足有丈余,朝南雁飞劈头斩下!
你用尽全力纵身一跃,头顶烈风如刀,你的手却穿过了南雁飞的肩膀!
你心一沉,下意识叫:「南雁飞!」
南雁飞仿佛从梦中惊醒,朝你的方向望来。就在这时,你忽然摸到了他的衣服,当即一扳他的肩膀,把人扯进怀里,向前飞奔,镰刀砸在你们身边的地上,溅起碎石如雨!
你被碎石砸中,当即脱力,和南雁飞滚倒在地。你压在他身上,他看向你,神情恍惚了一瞬,忽然清明:「师姐?」
你:「你不要命了!」
没来得及说话,怨灵的镰刀再次落下,快得几乎看不清。南雁飞将你一揽,几乎贴着镰刀闪开,同时佩剑出鞘,挡下了飞向你们的碎石。
你闪身到一面石墙后喘口气,南雁飞则提剑跃上屋顶,说:「你到哪里去了,追着那群人,叫你也不应!」
他也看见了那群人?真的不是幻境?
你脑子里千头万绪,嘴上只说:「我才叫不应你!刀都落到头顶了,也不知道躲!」
南雁飞和大怨灵缠斗,你也爬上了房顶,准备帮他掠阵。其余怨灵被灵力吸引,汇聚过来,你清理不过来,忽觉半边肩膀一沉一凉,下一秒剑气擦着你的鬓边掠过,一蓬黑血在你背后炸开。南雁飞收剑不及,只能躲开大怨灵的一抓,匆忙回头:「下去,不要让我分心。」
你:「……知道了,不妨碍你装逼。」
你跳下房顶,怨灵围拢上来,你专心应对,只听身后兵刃交击之声不绝,忽而剑意凛然,你得空回头,只见剑芒铺天盖地,将怨灵笼罩其中。怨灵一声长啸划破夜色,逐渐化为飞灰,南雁飞落地几跃站稳,身形竟微微晃了一下。
剑影如水散去,黑雾也见风即消,逐渐只剩小小一团,南雁飞刚一转身,黑雾中却探出一只枯黑的手,将他拉了回去!
你飞奔上前,刚抓住南雁飞的袖子,脚下骤然一空!
17
你再次摔在南雁飞身上,还没爬起来,只听他说:「别动!」佩剑出鞘,几乎贴着你头顶扫过,你下意识伏倒,感到几点液体洒在背上。
你等了一会儿,不见周围有声音,南雁飞却也不说话,你小声问:「好了没?」
你稍微转头,借着如水的剑光,发现南雁飞正盯着你看。被你逮个正着,他立即将你轻轻一推,示意起身。
南雁飞点燃一支阴火折,凭着这蓝色的火焰,你发现周围的环境与先前又不一样,变得鬼气森森,不由问:「怎么回事?」
南雁飞:「想是又落到鬼域来了。」
你:「那我们刚才是在魔界?不是幻境?」你又想起女主,「顾师妹呢?」
南雁飞说如果你们还在门派,早就应该被门派长老们唤醒。至于女主,他也没有见到。
你更加摸不着头脑,南雁飞说,影魔是一种特殊的魔,非实非虚,在门派里他和天魔剑相应和,实力大增,或许也能借用天魔剑撕裂空间的威力,以自身为门,把你们困在魔界。
你:「难道又要跳井?」
南雁飞摇头。据他推测,你们刚才并不是被怨灵的咒术拉进鬼域,而是掉进了鬼域和魔界交界的空间裂缝。这一带大约都处于灵力不稳定的状态,只需要等待时机,再找到一个空间裂缝,就能回到魔界。
南雁飞割破指尖,用血画了一张召凶的符箓,向空中一抛,符箓凭空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符箓霎时燃尽,灰烬飘向北方。南雁飞:「北方魔气重,往北走。」
你吃了一惊:「你竟然能聚起魔焰?这可是禁术,听说很容易被反噬的。」
南雁飞微微一歪头:「师姐要告发我?」
……美色惑人,可耻!
也许真如南雁飞所说,你们在空间裂缝,你感到自己的灵力也时强时弱。附近阴气虽重,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你的精神渐渐放松下来,立刻感到全身没有一处不痛。
南雁飞发觉你一瘸一拐,问:「受伤了?」
你把腿上的伤口指给他看,南雁飞皱起眉头,递过丹药,你上了药,把他看着。
南雁飞不解,你说:「我背上还有伤。」
南雁飞微微一怔,随后飞快背过身去。
你:「……你不觉得我看不到背后吗?」
南雁飞慢慢转了回来。你们干瞪眼片刻,南雁飞的目光逐渐飘忽躲闪起来。
背上的伤口和衣衫似乎被血粘在了一起,痛得火烧火燎,你把药往他手里一塞:「我脱衣服了。」
南雁飞眉毛紧蹙:「师姐!」
你一瞪:「又不要你脱衣服,矫情什么。」
你身上穿的还是门派男弟子的装束,脱下一只袖子就能露出半边后背,非常方便。内衫脱到一半,不祥的预感就变成了现实:伤口和衣服果然被血粘在一起了。
你尝试硬汉失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南雁飞身上:「你轻一点。」
南雁飞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你仍然痛出了一身冷汗。南雁飞动作迅速,你嘶着凉气穿好衣服,扭过头看,南雁飞目不斜视,手里的阴火折映得他侧脸一片幽蓝,耳朵却是通红的。
你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怎么样,满意你看到的吗?」
南雁飞不敢置信:「你……」
你熟练地接过话头:「知道知道,我轻浮,不庄重,寡廉鲜耻,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南雁飞瞪了你半天,最后一甩袖子走了。然而没走两步,他又停下来,低头看着你的腿:「伤得厉害?」
你:「你说呢?」
南雁飞把阴火折递给你,转过身说:「上来。」
你受宠若惊:「你要背我?」
南雁飞:「不然?」
你:「师弟,你没有对我疾言厉色,我有点不习惯。」
南雁飞转过头,不冷不热地说:「原来师姐喜欢别人对你疾言厉色。」
你:「……我又不是受虐狂!」
你伏上了南雁飞的背,说:「下次我背你。你修为比我高,自然比我轻,我一定扛得动。」
南雁飞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
你们走了很久,但阴火折上只落下几点细小的灰烬,掉在南雁飞肩头。你凑近吹落,忽然又闻到南雁飞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不觉出神,忽然听南雁飞问:「怎么受的伤?」
你一愣,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上面凝固的血迹有些被蹭掉了,有些却还在,指甲缝里一片漆黑。
「我杀人了。」
你看见南雁飞的睫毛一颤:「什么人?」
「我不知道。师弟,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一些拿刀的人、修士,还有很大的妖怪的尸体。」
南雁飞迟疑片刻,说:「没有。」
「所以那还是幻象?」
南雁飞腾出一只手,将玉佩递给你。你不解,他说:「不要多想。」
你握着温凉的玉佩,仿佛全身都卸了力,低头靠在南雁飞沾血的肩膀上:「我真的很怕杀人。我没想过成王成圣,我也做不来,不像师弟你。我就想好好活着,跟你们不是一条道。」
很久以后,南雁飞才低声说:「这样的话,以后不必再说了。」
沉默了一阵,你忽然感觉到一丝微风,隐约透着魔气。不等你叫,南雁飞就把你放了下来,佩剑刚出鞘,前方的空气微微扭曲,南雁飞一剑斩下,空气猛地收紧,魔气喷涌而出,你们同时跃了进去。
浓烈的魔气几乎让你喘不过气,一道霹雳落下,南雁飞将你一推,你们左右闪开,一只怨灵倒飞出去,炸成一团黑血。
「咦,仙子别来无恙?」
魅魔朝你微笑,你回到了那个熟悉的魔界。话音未落,魅魔上前再战,只听铮然几声,鬼气散去,一个人手持长刀立在月下,刀刃上泛起诡异的青光。
男三!
他的眼睛上仍旧遮着红绫,朝你的方向等了好一阵,微微叹息:「不是。」
魅魔微笑:「也算是旧相识。」
男三:「是盗天魔剑的那个小贼。」
魅魔:「咦?你倒还记着。」
男三:「我也不是事事都忘。」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有笔账记了几百年。」话音一落,鬼气顿起,森森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