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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卖开始之前,我曾疑心付雷带我来这儿的目的,是想找机会给我认名师搞艺术。

结果到了拍卖会开始,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何星海他爹。

作为淮城有名的富商,富二代何星海的老爹何荃也来了。

既然来了这种场合,定然是要拍下一两件东西回去的。

结果我很快发现,但凡何家举牌,不管拍卖的是什么,付雷身边的秘书杨天奇都会跟着举牌加价。

一次, 两次,三次。

很快,何家也察觉出了不对,从一开始的客气谦让,到后来不明所以,有了几分恼怒。

针锋相对了一阵,杨秘书永远比他们高出一口价。

几乎全场都察觉出了不对劲,何家这是摆明得罪了付雷。

于是只要何家举牌,全场无人再喊价,只剩杨天奇面无表情地往上加。

我侧目道:「雷哥,没必要。」

拍卖场的灯光,映在付雷的脸上,棱角分明,神情透着冷意。

他淡淡道:「没事,闹着玩而已。」

一次次地闹着玩,连主持人都蒙圈了——

「付雷先生又加价一次。」

「付雷先生加价两次。」

「付雷先生第三次加价。」

「成交!」

全场的目光都注视在我们这边,交头接耳,我无奈地撑着额头,继而将墨镜往下拉,遮住了脸。

何家从一开始的懵逼,到恼怒,最后归于平静和忐忑。

直到拍卖结束,一把年纪的何荃老狐狸一般,笑呵呵地走过来,同付雷友好地握手——

「哎呀付总,您可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留啊,那张素三彩的瓷板画,我是真喜欢呀,原想拍下当壁挂,还是被您拍下了。」

「不好意思,那瓷板画我家妹妹也喜欢,所以就不遑多让了。」

付雷面上含着笑,客气疏离,声音淡淡。

点到为止,双方都是聪明人,何荃看了我一眼,又寒暄几句,这才匆匆离开。

想来回去之后,会好好管教一下他儿子了。

待人走远了,我叹息一声:「雷哥,真没必要的。」

付雷不甚在意,也没接我的话,只是道:「那张瓷板画回头让姜晴放你车上,别的东西你看你有喜欢的吗,喜欢的话就去挑挑,不喜欢就让小杨去操办一下,全部捐掉吧。」

我笑了下:「好。」

——

拍卖会结束半个月后,我接到了叶诚的电话。

他说他刚从国外回来,给我带了礼物。

电话打来时,是晚上十一点,我在上班。

今朝灯光璀璨,我坐在大堂沙发上,漫不经心道:「不必了叶律师,我什么都不缺,你送别人吧。」

叶诚沉默了下,说了句:「我在外面。」

我拿手机的手顿了顿,又道:「哦,很晚了,那您回去吧。」

「……」

「能出来下吗?我有话跟你说。」

「我在上班,很忙。」

「我等你下班。」

我皱了下眉,长长地叹息一声,那边已经很快地挂了电话。

凌晨两点,包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晖哥招呼我下班。

走出夜总会大门,我四下观望,果然看到了叶诚的车。

他还真是有耐心。

我心情复杂地走过去,上了他的车。

叶诚率先递过来一个 Bvlgan 的香水手提袋,笑道:「礼物。」

既然他执意要送,我只得顺手接过,礼貌一笑:「谢谢。」

「我送你回家。」

「好。」

叶诚启动车子,开车送我回去。

一路都没有说话。

到了我家小区楼下,我没有立刻下车,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叶律师想跟我说什么?」

「其实你,不用跟我这么生疏,毕竟我们,论起来我该叫你一声学姐。」

一向头脑清醒、口齿严明的叶大状,仿佛很为难似的,又最终下定决心,开口道:「代嫣,你为什么要这样?」

「哪样?」我不解地看着他,「跟你上床?」

他愣了下,似乎没想到我这么直白,抿着唇,在车内灯光下,明显看到神情不自然。

我好笑道:「看你不错,有眼缘,而且我这个年龄,有需求很正常不是吗?」

叶诚的唇抿得更紧了。

「成年男女,各取所需,你也很快乐很享受,对吧。」

我打趣地看着他,从包里掏出烟盒:「介意我抽烟吗?」

叶诚深深地吸了口气:「介意。」

「哦,那算了。」

我遗憾地把烟放回了包里,又侧目问他,似笑非笑:「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要回家了,并且我希望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诚下定了决心似的,目光深沉:「你把我当成什么?」

「one night。」

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不是也给我钱了吗,一场交易而已,叶律师,你这么质问我,我会以为你认真了。」

「对不起,我一开始以为,你跟那种夜场的女人一样……」

「你没有误会,我就是你以为的那种女人。」

我看着他,忽而笑了:「你打听过我吧?我当年在学校很出名。」

出了名的烂,出了名的臭,在 KTV 兼职干夜场,被人疯传是出来卖的,后来险些被勒令退学。

人生无常,兜兜转转,毕业后我还是做了夜场。

如果他打听得再细致一点,就会知道我当时还谈了个男朋友,叫周烬。

一个小混混,有着跟我一样烂透了的人生,最后还因为犯了事,在海港湾被追捕,最后跳海不知所终。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死得透透的。

这些都很好打听的,又或者还有人说今朝的老板付雷对我颇多照顾,因为我跟他睡过,是他的女人。

很多很多,流言蜚语,是我用脚趾头都想得到的。

叶诚沉默了下,突然莫名跟我说了句:「你家里挂在客厅的那幅画是你画的吧,一个沉醉的舞者,赤脚踩在荆棘上跳舞,袜子被血染红,我还在九京的校内网,还看到了当年你参赛的获奖作品,是一只被箭穿透的孤雁,于半空掉落,你给它起名叫坠落,代嫣,其实你真的很有天分,画出的画让人很容易产生共鸣。」

「所以呢?」

他顿了顿:「我不知道,我第一眼见你,总感觉你很特别,像是随时会破碎的玻璃瓶,但是又高高在上,耀眼极了……我承认我有被你吸引,对你有好感,你让我有不一样的感觉,我很抱歉从别人嘴里打听了你,一开始我选择了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我想我应该重新认识你,你和他们说的不一样。」

我嘴角的笑一点点凝结,眼底化为不为人知的阴冷:「随便把男人往家里带的女人,会是什么好东西,你错了,叶律师,到此为止吧。」

4

叶诚迟早会明白,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若他对我没有任何价值,我根本不会接近他。

现在,我想跟你们讲一讲我的故事。

我叫代嫣,我的人生,死过两次。

一次是十九岁那年,我妈突发心肌梗塞,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家里。

一次是二十三岁那年,周烬跳海,不知所终。

书上说,年少不遇惊艳之人,青春不过轰烈之事。

人的一生,就该平淡如流水,安稳流淌,无大风大浪,偶尔激起小的水花,让它归于平静,才是最终圆满。

平凡人的一生,不该掀起惊涛骇浪,否则会撞得头破血流,哪怕十年二十年,回首过往,嘴里仍有一股血腥味。

很不幸,我便是这样的人。

认识周烬时,我是九京的大一学生。

那时我家住在苹果湾小区 B 幢 5 号楼 601 室。

那是一处传统意义上的老小区,两室一厅,楼房很旧,没有电梯,回家需要爬楼梯。

底层房屋很潮,六楼还好,只是外墙长满了爬山虎,层层叠叠,虽然漂亮,却很招虫子。

夏天家里总是有杀虫剂的味道,因为蟑螂很多。

我和我妈相依为命。

她是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在市中心的百货大楼上班,做营业员。

我妈很爱我,我考上大学那会,别提她有多高兴了,拿着手机用方言挨个通知我远在四川老家的外公外婆和舅舅。

我们是单亲家庭,在淮城举目无亲。

但我妈想庆祝,所以难得奢侈地带我去市区吃川锅火锅。

我们点的鸳鸯锅,一份娃娃菜,一份鱼丸,一份牛肉卷,以及一份蟹肉棒。

那时候的菜品分量很足,但我还是觉得不够吃,又要再点别的。

结果我妈赶忙拦住了我,不住地说:「够了够了,嫣嫣,妈妈下班的时候吃了中午剩的一个包子,现在不太饿。」

我知道她是为了省钱。

果不其然,菜品下锅,她不住地往我碗里夹牛肉和鱼丸,督促我多吃点。

我一脸无奈地嚷嚷:「妈,你这样我都没心情吃了,说好的我们俩庆祝,这摆明了是我一个人的狂欢。」

我是艺考生,学艺术有多费钱我是知道的。

我妈很节省,平时一分钱都不舍得多花。

所以我站起来也夹了菜给她:「一起吃,回头吃不饱的话再要一份面条下锅里,不过分吧?」

我很爱我妈妈,家境普通,但我从没抱怨过。

甚至从初中时开始,每年寒暑假,空闲之余,我会在家里做那种编织的小竹篮,加工一个可以挣两毛钱。

等我上了大学,已经不再是未成年,放假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份兼职。

那时市区开了一家有名的 KTV,很高端,名字叫钻石。

一个人我是不敢去那种地方兼职的,但我初中同学桃子在那里。

桃子学习成绩不好,高中没上完就辍学了,已经出来打工两年了。

钻石是个很大的 KTV,服务员很多,我在三楼的一个小超市负责上货及收银。

跟我一起搭档的有时是桃子,有时是琴姐,她们是全职,需要两班倒。

我在那里上班第三天,就见到了周烬。

一个长得很帅,笑起来很坏,高个头、单眼皮的男生。

那天琴姐去厕所了,我一个人在货架理货,他走了进来,拿了一罐可乐,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我放下手里的货,赶忙就追了过去:「哎,你没付钱呢。」

可乐打开喝了一口,他才好笑地看着我,扬起两道浓黑桀骜的眉:「新来的?」

我皱着眉头看他:「是,你没给钱呢。」

他「哦」了一声,一手拿可乐,一手在裤兜里摸索,最后懊恼道:「没带钱,先欠着吧。」

我是肯定不会让他走的,不悦地瞪着他:「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没带钱随便拿饮料,还打开给喝了。」

他看着我笑,嘴角勾起,痞气十足:「我都说了先欠着,姐姐,你别不依不饶啊。」

周烬的声音很好听,声线干净悦耳,含着隐约的揶揄,令我恼红了脸:

「你别来这套,挺大的小伙子,怎么干这种事呢?」

他上前一步,走到我面前,微微弓下身子看我,黑亮眼眸是止不住的笑意:「我干什么了?你说得我好像十恶不赦一样。」

他离我很近,高了我一个头,足足的压迫感,黑 T 恤下露出的胳膊是健康的小麦色,很结实。

我被他吓了一跳,脸一白,钱也不要了,转头进了小超市。

后来我站在收银台里面,隔着两层透明玻璃小心观望,看到他露出一口白牙,冲我笑得灿烂又张扬。

然后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琴姐回来的时候,我懊恼地向她讲述了方才的事,还描述了下他的体貌特征。

本意是想给一楼的王经理打电话,看能不能拦着人,把可乐钱补上。

结果琴姐道:「你说的是周烬吧,记账就好了,他拿东西从来不给钱的。」

于是工作第三天,我知道了周烬这个名字。

跟在钻石的老板付雷身边的一个弟弟。

时间长了,便又通过桃子和琴姐,对他有了更加全面的了解。

周烬还在上学,比我还小一岁,是化工职业技校的学生,那学院离九京大学不远。

据说他是付雷老家一个远方穷亲戚家的小孩。

后来周烬亲口跟我证实,他家在农村,很偏远,确实是跟付雷老家属于一个镇子的。

但并不是他亲戚家的小孩。

周烬自幼丧父,母亲改嫁,从小是跟奶奶长大的。

后来奶奶也去世了,他叔叔家占了属于他家的房子,婶子整天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硬是将十岁的他逼得离家出走。

他一路捡破烂、讨饭进的城。

然后居无定所,跟街头的流浪汉睡过同一张毯子,也曾在网吧蹭地方睡觉。

网吧老板是个好心人,给他买过几次蛋炒饭。

后来他便每天晚上来蹭地方睡觉,早上开始帮老板打扫卫生,收拾机子。

蹭了大半年,他学人家买了个马扎子和鞋油之类的东西,在街头给人家擦皮鞋,一块钱一双。

再后来遇到了付雷。

十几年前的付雷,也是农村出身白手起家的年轻小伙。

什么都干过,什么都敢拼。

他在火车站附近开连锁餐饮店的时候,周烬就在他店门口摆摊给人擦皮鞋。

火车站人来人往,餐饮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

周烬有时凌晨两点还在。

有一天晚上付雷蹲在他面前抽烟,跟这个早熟的孩子闲扯了几句,觉得他挺有意思,又是老家同一个镇子上的,便说要帮他。

周烬大喜:「哥,我要进你的餐饮店工作,在后厨刷盘子也行。」

付雷摇了摇头:「你年龄太小,万一有人举报我招童工,这不是玩死我吗。」

「小子,想跟我混,先去上学,大字都认不全,我要你干什么。」

付雷资助他上寄宿初中,初中毕业上技校。

在这期间,付雷的餐饮店因经营不善倒闭了,他又寻了个门面,搞一把大的,跟人合伙投资开 KTV。

钻石开业的时候是真隆重,生意也是真的好。

钱挣得太多会招人嫉妒。

付雷庆幸自己是跟人合伙开的店,那合伙人跟他是多年的朋友,叫孙大闯,人称闯哥。

付雷在火车站开餐饮店的时候,闯哥在后面一条街开修手机店和棋牌室。

他比付雷有脑子,也有实力,火车站附近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闯哥在那一带很有名。

有名到什么程度呢。

你上午钱包被偷了,下午托人找到闯哥,闯哥叼着烟打牌,随手打个电话,不出一个时辰,你的钱包就能被送来。

大花臂,粗项链,体形魁梧微胖,长相凶悍,这就是闯哥。

没人知道看着斯斯文文的付雷是怎么跟闯哥成朋友的,事实是他们确实是很好的朋友,闯哥喝多了的时候,会在酒局上拍着付雷的肩,感慨:「雷子是我一辈子的兄弟,当年我在火车站开手机店,卖给一个外地人用过的话费充值卡,妈的三十块钱而已,他跟疯了一样拿刀捅我,好长一把刀,我肠子都快出来了,周围的人都吓跑了,要不是雷子冲过来帮我,我 TM 早死在那人手里了。」

过命的交情,自然是不一样的。

5

我一整个暑假都在钻石打工。

跟周烬的第二次见面,是在他拿走了可乐的次日晚上。

KTV 三楼金碧辉煌,灯光璀璨。

小超市在三楼中间位置,为的是方便顾客买东西。

没人的时候,我在吧台切果盘,桃子躲懒去跟她网恋男友打电话。

然后隐隐约约的音浪声中,隔着老远我看到电梯门开了,几个胳膊上满是纹身的男人面色不善地走了出来。

然后他们从玻璃门前经过,去了走廊尽头的一个包间。

我顺着目光看了一下,很快低下了头。

为首的男人尤其年轻,双手插兜,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眉眼冷峻,一脸桀骜。

正是周烬。

他们进了包厢,门没关紧,不多时里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夹杂着谩骂和哭喊。

最后是几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被踹了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周烬打人。

抬脚将人踩在脚下,拳头一下下地砸在对方脸上,沉闷的砰砰声,令人心惊胆战。

最后那少年直起身子,掰了下发酸的手腕,神情阴冷地看着那些人:「滚,以后再敢来这儿,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那帮人屁滚尿流的时候,我适时地把头低下了。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在我认真切果盘的时候,脚步声走近,伸过来一只手敲了敲桌子。

「姐姐,咱俩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熟悉如昨日的声音,已没了方才的凶狠,反而带着几分戏笑和揶揄。

可是那只敲桌子的手,刚刚分明像把锤子在砸人。

我手一顿,抬头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尴尬地笑:「我们昨天才见过,呵呵。」

周烬勾唇,双手撑在桌子两侧,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欠你多少钱来着?」

「啊?你没欠我钱。」我一脸认真,「别闹了弟弟。」

「……」

这声「弟弟」说出口,周烬愣了下,接着眼中笑意渐浓:「你昨天不是这个态度。」

「……你昨天,也没打人。」

「……」

他挑了下眉,很快轻咳一声,解释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打女孩子。」

虽然不打女孩子,但是打架的都不是好孩子。

我在心里腹诽了下,笑了笑没再说话,低头切水果,心里盼着他赶紧离开。

结果他却悠哉地倚在吧台,一边吃果盘里的水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

「你叫代嫣对吧,九京的学生?」

「你来这里兼职,王德兴给你多少钱?」

「你晚上回家的时候怕不怕?有人接你吗?」

彼此又不熟,问题还这么多,真的很讨人嫌。

但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我笑,一脸无畏,漆黑的眼眸坦荡又深邃,仿佛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之处。

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在装不懂。

我皱着眉,正想着该如何回答他,玻璃门外,一个染黄头发的青年,叼着烟过来了:

「烬哥,干吗呢,走啊。」

周烬应了一声,起身离开时顺手从一旁货架上拿了两罐可乐。

我以为他是给那黄毛青年拿的,结果他将其中一罐放在吧台桌上:「我还有事先走了,这个给你。」

真行。

待他们走后,我将那罐可乐重新放回了货架上。

在我的认知里,周烬与我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从小学习成绩优异,是周围人眼中的乖乖女。

而周烬,是个混混。

他时常来钻石,因为这里是付雷的地盘,他在替他看场子。

表面光鲜亮丽的钻石,辉煌耀眼,暗地里悄无声息滋生的那些东西,是我这个在小超市收银理货的服务生不会知道的。

我后来经常在钻石见到他。

他常和那个叫他烬哥的黄毛青年在一起。

黄毛看着跟他差不多大,圆圆的鼻头,长得挺有喜感,他们都叫他小六。

在周烬第三次顺手送我可乐时,小六倚着玻璃门,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叫了我一声「嫂子」。

我吓了一跳:「你,你别乱叫啊!」

黄毛一脸无辜,正要开口说什么,被周烬转身一巴掌拍在头上:「滚蛋!」

然后他将一罐可乐放在桌上,看了我一眼。

少年看着镇定,轻咳一声,耳朵还是微微泛红了。

目光对视,我很快移开,将那罐可乐推了回去:

「我不喜欢喝可乐,你拿走吧。」

「那你喜欢喝什么?」

「……白开水。」

「……你有保温壶吗,我去帮你倒。」

「……」

那天下班,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而城市夜生活到处还很热闹,街上车辆也多。

钻石离我家骑电动车也就不到十分钟路程,一开始来这兼职我妈接过我几回,后来在我的劝说下慢慢也放了心,愿意让我自己骑车回家。

但我没想到,那天我刚换完衣服出了门,就看到了周烬。

他骑在一辆很酷很炫的摩托车上,见我出来,将手里的烟给掐灭了,笑得一脸灿烂:

「姐姐,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家离得挺近的。」

「那你送我回家?」

他挑着眉毛,勾起嘴角:「待会我再送你回来?」

我终于叹息一声,无奈道:「周烬,我跟你不熟。」

潜意识里,我觉得应该和他划清界限。

这小混混近日的行径,摆明是想泡我,我应该将他这种念头掐灭在萌芽里。

果然,话说出口,周烬不笑了,看着我认真道:「以后不就熟了,人与人之间哪有一开始就熟悉的。」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们压根不是一路人,以后也不会熟的。」

言尽于此,周烬眼神一暗,沉默了下——

「好,我懂了。」

然后他戴上了头盔,骑着摩托车轰隆隆地开走了。

后来我在 KTV 再见到他,他不会多看我一眼,神情漠然,走路目不斜视。

也没有再跟我说过一句话。

桃子还凑过来问:「周烬怎么了,之前不是有要追你的苗头吗,这么快就熄火了。」

我敲了下她的头:「你别瞎说。」

两个世界的人,注定是要泾渭分明的。

我是好学生代嫣,他是小混混周烬。

不出意外,永无交集。

然而暑假开学前夕,最后兼职那几天,我看到了一群熟悉的面孔来这里唱 K。

年轻男女,神采飞扬,青春靓丽。

没错,是我那帮家境不错的同班同学。

我上大学后,与班里一些同学相处得不太好。

主要是九京这所名校,在淮城还有另一个名字——贵族学校。

现实生活就是如此,家境优渥的孩子,一出生就赢在起跑线,在我上初中才开始学英语的时候,他们从上幼儿园学的就是双语,已经能够流利地用英语交谈。

小说里那些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其实是很少的。

他们大都品学兼优,有最好的教育资源,有聪明的大脑,有见多识广的父母,轻轻松松就能上好的学校。

而我和其他一些家境普通甚至贫寒的孩子,为了考上那所大学,挑灯夜读,不知要付出多少倍的努力和心血。

更难为情的是,当我们好不容易披荆斩棘冲破层层关卡来到罗马,才发现更多的人,一出生就已经在这里。

罗马没有瞧不起我们,会给贫困生补助,老师们也一视同仁。

但它其实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如我们这些「外来者」是一个派系,「本地人」又是一个派系。

九京毕竟是所名校,学生大都有良好的教养,骨子里有再多瞧不上的鄙夷,至少表面上都能和平共处。

我原本也是能跟她们和平共处的。

但是很不幸,我被隔壁物理系的系草陈嘉贺表白了。

之所以说不幸,是因为陈嘉贺长得眉清目秀,一脸腼腆的书卷气,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酒窝。

其实他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陈嘉贺性格腼腆内敛,只因为长了一副清隽的面孔,大一刚开学时,就吸引了很多女生的目光。

其中就包含了我们宿舍的张佳佳。

张佳佳家境好,家里是开证券公司的,名副其实的白富美,且性格开朗,喜欢陈嘉贺也敢明目张胆地说出口,人尽皆知。

她缠了陈嘉贺很久,导致这个一根筋的傻子,直接站在我们宿舍楼下,当众跟我告白。

他说:「代嫣,我从高中时就喜欢你了,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他不知道,他的喜欢会将我推入怎样的境地。

我跟张佳佳她们的关系谈不上多好,但也没到交恶的地步。

而他促进了这种关系的崩塌。

陈嘉贺没有错,他跟我一样,都是普通家庭的小孩,凭着自己的能力努力考上这所大学。

高一时我们还坐过一段时间的同桌,我理科成绩不好,他还经常帮我讲解数学题。

他笑的时候,脸颊上的酒窝格外好看。

我至今想起来,都记得自己曾经也是对他有好感的。

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们本该是一类人。

家境普通的两个小孩,同样吃过生活的苦,彼此更能理解,心意相通。

相互鼓励和奋进,走到一起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毕业后踏入社会好好工作,未来会有无限可能。

但我很明智地拒绝了他。

因为那个时候,我更爱的是自己,我要明哲保身。

人心的复杂和险恶,是我很早的时候就体会过的。

陈嘉贺很好,但他还没强大到可以保护我在女生之中不被欺负。

张佳佳看我不顺眼,她们在宿舍里的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很快演变成一个帮派。

并且这个帮派越来越大,连一些男生也戴着有色眼镜看我。

她们说瞧不出来啊,装得一脸无辜,这么会勾引人。

越是这种文静老实的女生,骨子里越骚,顶级绿茶,谁喝谁知道。

跟她们交好的一些男生,有的开始试图勾搭我。

我忍了很久,在他们变本加厉之前,收集了证据,交给了辅导员。

我素来成绩好,老实本分,给老师留下的印象很好。

总之就是辅导员逐一约谈了她们之后,还帮我换了个宿舍。

如此一来,他们更记恨我了。

而且命运的齿轮再次无情向我碾压。

我和宋俏成了室友。

6

我和宋俏有一个仅有我们俩才知道的秘密。

那个秘密就是,我原本叫宋嫣,不叫代嫣。

她爸爸宋景阳,也是我的爸爸。

不,更准确地说,曾经是我的爸爸。

没人生来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只因宋景阳婚内出轨,在我妈身怀有孕时,他谎称单身,仗着一副小白脸的长相,哄了一个物流公司老总的女儿,也怀上了他的孩子。

宋景阳痛哭流涕地跪在我妈面前,说他要是不离婚娶那个女的,那个女的会整死他。

当年的事太遥远,我无从得知我妈是怎样的心情,选择了离婚。

宋景阳净身出户。

他本来也没什么钱,家里一套两室的房子,不多的存款,都给了我妈。

然后他拍拍屁股,施施然住进了女方家的大别墅,去了女方家的公司上班,成了正经的上门女婿。

后来也是混得人模狗样,被人称为宋总。

他们之后除了宋俏,还生了个儿子。

但我知道,外表风光无限,实际宋景阳被那一家人拿捏得死死的。

他从不敢来看我和我妈一眼,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他曾良心发现来家里一趟,买了很多玩具给我。

后来被他现任老婆发现,差点跟他闹翻了天。

软弱的宋景阳,发誓会跟我们划清界限,再也不来往。

其实他想多了,在他走后,我妈就逼着我将那些玩具扔进了楼下垃圾桶。

我抱着不撒手,她打我,然后我哭了,她也哭了。

她这辈子毁在宋景阳手里。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是有爸爸的。

小学六年级时,知道了宋俏的存在。

那时我成绩好,被老师带着去参加了市里的作文比赛,刚巧宋俏也参加了。

她打扮得像个小公主,珍珠裙,红皮鞋,两条辫子又黑又亮。

而且带她来参赛的,正是她爸宋景阳。

我原本也应该是由家长带着来的,可惜我妈要上班,不舍得请假,只能麻烦了老师。

我看到了父慈女孝的宋景阳和宋俏,儒雅的他蹲在地上,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宠溺道:「俏俏千万不要紧张哈,有爸爸在,待会比赛完了,爸爸带你去吃麦当劳。」

那年十一岁的我,还不是很懂事,骨子里对亲情和爸爸的渴望战胜了一切,我希望宋景阳也能看到我,所以我主动走到了他面前,也唤了他一声:「爸爸。」

然后我看到宋俏疑惑地看着我,以及宋景阳脸上大惊失色的尴尬神情。

更讽刺的是,那场作文比赛,题目竟然是父亲。

比赛完了之后,宋景阳果真带着宋俏去吃了麦当劳。

老师送我上公交车的时候,我坐了一站就下了车,拼了命地往回跑。

然后我坐在麦当劳门口,隔着透明玻璃,看到那对父女笑意盈盈,温情无限。

最后宋景阳发现了我,我说不出当时他那种眼神多么复杂。

有慌,有恼,有无奈,有厌恶,也有苛责。

最后他买了一份麦当劳给我,趁着宋俏在安心吃薯条时,走到门外,将打包袋丢给了我。

没错,是丢。

他皱着眉说:「赶紧回家,别跟着我!」

我从十一岁那年,独自一人走了好几站的路回家,在靠近小区门口时将那袋麦当劳给了一个经常在那翻垃圾桶的小孩起,就已经认同了我妈的话。

我代嫣,没有爸爸。

我和宋俏,彼此心知肚明对方是什么人。

而她和张佳佳她们一向玩得很好。

暑假开学前夕,还约着一起来了钻石唱歌。

想来都是命运的安排。

他们一行人有男有女,嬉笑打闹着来到三楼时,周烬也在。

当时他窝在外面的沙发上睡觉,随手盖着的外套遮了一半的脸。

即便这样,宋俏还是认出了他,一脸惊喜地跑了过去——

「周烬!好巧,你真的在这儿。」

周烬一脸被吵醒的茫然,浓黑的眉微微蹙起:「……宋俏,你怎么来了?」

他们竟然认识。

我回想起很早之前,我还跟张佳佳一个宿舍时,曾听她们闲谈中得知,九京大学与化工职业技校举办过一场篮球联谊赛,宋俏作为当时的美女啦啦队长,对对方篮球队的队长一见钟情。

当时张佳佳说:「我今天又跟宋俏一起去了化工学院,她可真是够执着的,三天两头地扑空,还是坚持往哪儿跑。」

「帅哥的魅力就是大,也不知道宋俏能不能拿下。」

宋俏能不能拿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肯定是听说周烬在这儿,想来碰碰运气。

而且那天刚好是她的生日。

同行的其中一个女生,提着生日蛋糕,嗲声对周烬说:「今天是俏俏的生日,我们来 KTV 帮她过,周烬待会你过来嘛,一起帮俏俏庆祝。」

宋俏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周烬将外套往上拉,盖住了脸:「好困,我要睡觉。」

隔着老远,我听到宋俏捂着嘴笑,声音无比温柔:「那你睡吧,等下切蛋糕的时候,我来叫你好不好。

「好不好呀,周烬。」

「嗯。」周烬随口应承,声音带着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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