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什么样的虐文会被虐哭?-SIX

我看着床上的沈筝,睡梦中眉头紧蹙,但依旧很美,是种易碎的美感,我想到大皇子八岁的时候。

他八岁的时候捡到一只小奶猫,通体雪白,有一双很好看的碧蓝色眼睛,人人都在说那只小奶猫活不了了,但他不信,天天喂那只幼猫羊奶,竟然把它喂活了。

那只猫长开后很好看,长长的雪白的毛,一双猫眼琉璃一样,很高冷,但很黏大皇子,它经常蹭他的手,主动求摸,安静地卧在他的膝上。

后来老可汗说成天抱着这样的一只猫没有草原勇士的气概,他当着大皇子的面,将那只猫高高拎起,狠狠地掼在地上。

那只猫口鼻出血,趴在地上,那双琉璃一样的蓝眼睛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大皇子,然后艰难地一蹭一蹭地爬过来,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大皇子的靴子。

大皇子低着头看着那只猫,一直到它依偎在他的脚边停止呼吸。

沈筝就如同这只猫一样脆弱,我望着沉睡的她叹口气。

她和那只猫一样,都是大皇子不能拥有的东西。

5

沈筝问我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她问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给她煎药,回头她就坐在窗脚下,阳光从窗柩洒下来,她很白,所以整个人融化在光晕中,看着就像马上要消失了一样。

我笑了笑,说:“因为你是姐姐。” 她怔了怔。

我和她说,十五年前大草原上的一场干旱让所有水源干竭,牧草枯死、牲畜大批大批地死去。

我们整个女真部落南迁,我姐姐在路途中将最后一口水和吃食让给我,最后她生了很严重的一场病,病死了。

老实说,其实我们也不想背井离乡地发起战争,我们也有很多人在战争中死去,但是没办法。

大梁占有中原最肥沃的土地和资源,十五年前的干旱几乎让我们死去了一半的人,我们要生存下去,必须南下占据资源。

而沈筝对她妹妹的爱,让我想到了我姐姐。所以我忍不住对她好,反正都在力所能及范围内。

我问她:“你愿意代替你妹妹来这里,你们的感情一定也很好吧?”

谁知她笑了起来,笑得很温柔,眼神中带着怅然。

她说:“不是,我很嫉妒她。”

那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谈心,谈起她的家人的时候,她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一样,眼睛亮得惊人。

“我身体从小就不好,可我五妹不一样,她身体非常好,翻墙、斗殴无所不会,我爹亲手教她枪法和箭术,我每次坐在院子里看着,都很羡慕。以我的力气,根本是拉不开弓的。

“有次她跑过来,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外面掏鸟蛋,我太好奇了,所以就跟着一起去了,她很灵活地爬上树去掏鸟蛋,然后烤给我吃,后来回去我就病倒了。

“我明明只是站在那里,爬树、下水、生火都是她一个人在忙,可我就是病了,病得下不了床。

“小五当时很内疚,趴在我的床边一直握着我的手,睡着了都不松开,像是怕我死了。

“但她不知道,她睡着时,我看着她,真的非常非常嫉妒。后来我爹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和他说,是小五把我带出去的。

“然后她跪了三天祠堂,但她一点都不生气。出来那天她来找我道歉,看着我,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庆幸我终于好了。”

她看着我笑起来,对我说:“所以你看,我们的关系其实就跟最普通的姐妹没什么区别。”

她叹口气:“我从小时候就是家里重点关照的对象,不能出门、不能吹风、不能骑马、不能射箭,好像易碎的娃娃,碰一碰就消失了一样。”

我往窗外看,大皇子静静地站在那里,英俊的侧脸微微偏过来,他看着沈筝。

但她噙着淡淡的笑意,眼神怀念,根本没有看见他,直到他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后来沈筝休养好之后,大皇子带她去练兵场,仿佛这么久的冷战没有过一样,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和好了。

他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带她骑马,大风呼啸而过,他骑得很稳。

在练兵场,他教沈筝射箭,几乎将沈筝整个人护在怀里,拉开弓弦,温声对沈筝说:“没关系,我帮你拉弓,你掌握方向,等确认方向了我们再射出去。”

沈筝的手放在他握弓的手背上,脸上的表情很新奇。

不得不说沈筝不愧是沈家人,除了一开始几箭脱靶,后面每箭都射在耙上,最后有一箭还直中靶心。

沈筝很兴奋地转过来,双手搭在大皇子的肩上,问他:“你看见了吗?”

大皇子垂眸望向她,唇角的笑意如同浮光掠影,但很快就收敛起来了,他说:“看见了。”

那天沈筝很开心,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笑。

大皇子脸上没什么特别大的表情,但我看见他揽在沈筝腰间交叉的双手,右手食指一直敲在左手食指的关节上。

这代表他此刻心情愉悦。

6

沈筝第二次怀孕的时候是在她来女真的第二年夏至,北方的夏至也是冷冷的,我看见大皇子的手覆盖在沈筝的手背上。

真奇怪,他这样独断的人也有这样小心翼翼的时候,当然,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他询问沈筝:“生下来好不好?”

其实不管大皇子问不问她的意见,沈筝都是拒绝不了的,大皇子想要这个孩子,那她就不能不生。

沈筝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神情和眼色望着大皇子,最后我看见她点点头,说 “好”。

这不奇怪,她从来到大皇子身边就是一副柔顺得任取任求的姿态,仿佛她本人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只想讨好大皇子、只想活下来一样。

她怀孕第三个月的时候开始夜夜难寐,一开始是大皇子陪着她睡觉,后来因为大皇子每天要处理公务,所以沈筝就搬到了大皇子的营帐中。

有一天晚上我进去给大皇子送夜宵,看他半躺在床榻上,沈筝侧卧在他身边,左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

大概做了什么噩梦,她一直不停地摇头,右手仿佛是想在虚空中抓住什么东西一样,小声地说:“对不起——”

我蹑手蹑脚地进去,看大皇子摇醒她,然后将她半抱在怀里,一只手从她的发顶慢慢往下安抚,轻声地安慰:“没事,别怕,只是梦而已。”

刚醒过来的沈筝眼底还带着朦胧的迷茫,隐隐有惊悸,大概是还没清醒的缘故,后来神智慢慢回笼,我看见她卧在大皇子的怀中,眼睫下垂,让人看不见情绪。

大皇子很爱他的这个孩子,孩子四个月的时候他开始亲手去做摇篮。

整块的木头,要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打磨。我站在沈筝身后,和她一起望着打磨木头的大皇子。

我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是恳求了,我对沈筝说:“不管你怎么看他,但他对这个孩子到底是真心的,求求你,别伤害他。”

她没说话,过了很久之后,她才转过头来看我,面色如常,对我说:“姑姑多虑了。”

这并不是我多虑,最近前方战线不稳,女真和大梁的开战近在眼前,营帐中暗潮涌动,她这么聪明的人,我不信她没有察觉到。

一旦开战,天呐,这简直是个灾难,当年在沈筝来的第一天,我就应该劝大皇子的。

可是能劝他什么呢?他这样清醒的人,连我都能看出沈筝的不上心,我不相信他没有。

但他们绝口不提,我就只能旁观。

她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我去请汉人的大夫。

我们营帐有自己的军医,但是大皇子想得比较周到,她到底还是汉人,而且身体虚弱,我们女真和汉人的用药习惯都不一样,备个汉人大夫安全点,以防沈筝早产。

我带着大夫回去的时候,整个大营灯火通明,我直觉是出事了。

一进大皇子的通营,帐中只有他的几个亲信,屋子里一片狼藉,大皇子面无表情地坐在案几后,应该是发过一场脾气了。

中间地上倒着一个人,血流了一地,我认出来,那是之前叛降的北疆军。

沈筝半躺在床上,她肚子已经很大了,我疑惑地朝她望过去,她还对我笑了笑。

我惊惶不安地站在旁边,听见大皇子问沈筝:“你真的以为我对你一点防备都没有?”

沈筝闭上眼,甚至又笑了笑,她说:“我只是赌一把,输了而已。”

大皇子走过去站在她的床边,他眼中的失望和痛苦一样深。他只说了一句话:“桑吉说得没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然而我已经顾不得他们在说什么了,我尖叫一声,指着沈筝下身床褥上的血,大声地唤着大夫,沈筝早产了。

她生产的时候我才打听清楚,她从大皇子军帐中找到女真的布兵和城防图,与假意投降的一位原北疆军偷天换日,想将布兵和城防图传出去。

她实在太大意了,大皇子对她再怎么意乱情迷,都不可能不防着她的。

除了我,还有很多人在暗中监视她,她真的以为,大皇子会连自己的国家都不顾地去爱一个人吗?

我远远看着大皇子,沈筝的痛呼从产房传出来,他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手里握着城防图的竹简,因为太过用力,有血丝顺着掌纹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衣袍上,但他恍若未觉。

沈筝痛了三个时辰,生下一个男婴——是个死胎,刚落地就没呼吸了。

放在大皇子亲自做的那个摇篮里,像是在睡觉。

大皇子看着那个孩子很久,只远远地看着。

最后他走到沈筝的床边,轻声地和她说:“这孩子长得很像我们,脸型像你,鼻子像我,眼睛看不出来,没睁开,但大概是像你的,他要是活着,长大以后一定很英俊。”

他问沈筝:“是你故意的吗?这孩子的死。”

沈筝虚弱地躺在那里,眼睛一直往摇篮那里看,她没说话,我看见一道泪,或许是汗,谁知道呢,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沁入枕巾里,悄无声息的。

大皇子伸手很温柔地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开,手顺着脸颊滑落到她的颈间,一点点地用力。

他问沈筝:“你曾经真心过吗?” 沈筝没说话。

大皇子的手一点点收紧,她很顺从地闭着眼睛,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窒息前,大皇子松开了手。他站得笔直,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一直在发抖。

沈筝剧烈地咳嗽出来,好半天平息下来,我看见她望向大皇子,就那样望着,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大皇子转身离开,她都没说过一句话。

这就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我抱着那个孩子的襁褓,站得远远地望着她,我说:“沈筝,我真讨厌你。”

她眼底到底还是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光,她说:“桑吉,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孩子放到黄河岸边,完颜煌不要他了,让他顺流而下,代我回到我的故乡。”

我推着放着孩子的摇篮,转身就走。在我踏出去之前,沈筝唤住我。

我转过头,看她望着我微微笑起来,笑容苍白,如同初见,像是初春绽放在枝头颤颤巍巍的花,让人想拿玻璃罩子罩起来。不过我不会上当了。

她看着我,和我说:“对不起。”

我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那时她已经成一捧灰了,我才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将布兵和城防图放在了大皇子亲手做的那个摇篮里。

我将孩子放到河中的时候,河流下方已经悄悄隐蔽着数千沈家军,他们在等着这个顺流而下的摇篮,等着摇篮中的布兵和城防图。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她兄长联系上的,我只觉得她狠。

她知道大皇子一直没对她放下过戒心和防备,她故意暴露让大皇子以为她被抓到了把柄,可真正的布兵和城防图已经被她放在了摇篮里。

从怀孕的那刻起,她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

算计人心,算计时机,她和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是我将那个摇篮放进河水中的。

我将女真的布兵和城防图亲手送出去。

我真的很讨厌她。

那天晚上,大皇子伤心欲绝地问她,这个孩子的死是不是她故意的。

她没有回答,可是不久后我们都知道了,那确实是她故意,她真是个狠心的女人,算计一切,连自己孩子都没放过。

大皇子知道后醉了三天,我去看他的时候,他醉得失了态,幸好没有旁人在场。

我看见他苍白着脸笑出来,然后望着我问:“桑吉,她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对不对?”

我撇过头,假装没看见他眼底那样深的怅然和痛苦。

7

后来很久很久之后,大皇子也死在了战场上,被沈筝的三哥一枪穿胸,是我收敛的他的遗体。

他安安静静地躺着,脖子上一个密封的挂坠,我知道里面是沈筝的骨灰。

沈筝将自己烧死后,第二天他命人将沈筝的骨架烧成了灰。

沈家人在战场上问他要过很多次沈筝的遗骨,他都说拿去喂狗了,只有我知道,他将沈筝的骨灰妥帖地放在这枚玉坠中,贴着心口放着。

我想大皇子也不见得有多喜欢沈筝,一个女人,再喜欢也有遗忘的那天,只是她给人的伤口太深,以至于太过令人难忘,每次想起来的时候都令人心口隐隐作痛。

我还是忍不住想起某一天,在深夜,沈筝在噩梦中喊着大皇子的名字惊醒时的样子,仿佛这名字是她的护身符。

后来每个大皇子不在的晚上,她需要抱着他的外袍才能睡着。

所以我忍不住问她:“你喜欢大皇子吗?”

她没有说话,她很擅长沉默,也很擅长撒谎,她到底爱没爱过大皇子我不知道,即使是爱过,这微薄的爱意也比不过她的国、她的家和亲人的。

不过没关系,他们扯平了。

作者:纸醉金靡

标题:《良辰难为: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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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竹
方陶和我提了分手,就在刚才。

没什么特殊原因,单纯是因为我在折返去他办公室拿手机时看见他低头亲了苏语。

而那张嘴,刚刚亲过我,就在十分钟之前。

1

我就站在门口看他们亲吻,大概是两人都很投入,并没有发现我。

打断他们的是我的手机铃声。

方陶抬头看到了我,一双桃花眼里是还没有褪去的深邃,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苏语是我表妹,医学高材生,刚从美国进修回来。

而方陶是我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

撞破后,他们没多说什么。

苏语只是微笑着喊了一句表姐。

我看着她那张和我三分像的脸,面无表情地颔首,然后步调如常地从方陶手中拿过手机,转身离开,甚至还很有礼貌地帮他们关上了门。

苏语看见方陶皱了皱眉,没说话,垂下眼笑了笑。

而我在离开后去医院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袋漱口水,是我最喜欢的葡萄味。

手机铃声响起,是住院医师林然打来的,第二通了,看样子有些急。

我迅速吐掉嘴里的漱口水,边往回走边接通电话,“喂?”

“苏教授,有个病患刚上来,是车祸,现在发烧 38.5 度,寒颤现象很严重,该怎么办?” 林然语速很快。

我快速扔掉漱口水袋,回身去摁电梯,“嗯,知道了,先给他输液,打退烧药,我马上上去。”

手术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方陶推门进来,我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下次记得敲门”。

他递过来一杯咖啡,我抬头瞥了他一眼,没多犹豫就顺手接过。

我放下手机,看着他坐在我对面,等着他先开口。

“小语先回去了。” 方陶还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桃花眼里却没什么情绪。

“嗯。”

“她刚回来,住酒店不方便,现在暂时住在我家。”

我张了张嘴,感觉嗓子有点干,“行啊,那我待会先去趟你家把我东西拿回来。” 我拿起手机开始刷微博,看到江南大厦诉讼案的时候下意识多停留了一会。

“我送你过去吧。” 方陶放下咖啡起身。

我本来想拒绝的,但突然记起我的车送去保养了,搭个顺风车而已,不坐白不坐。

出门后,我看了一眼那杯一口没喝的咖啡,扔进了垃圾桶。

可当我坐上副驾的时候,我看到方陶他明显迟疑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我现在不适合坐副驾了。

但我没下车,我只是面色平静地系上安全带,拿起手机继续看之前的诉讼案。

啊,越川在律师界真是混的风生水起啊,这都是今年的第三个大案子了吧。我在心里羡慕地想。

想着想着不自觉的捶了捶肩旁,有些酸。

“今天的手术很难吗?” 方陶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在车的夹层里拿出一颗糖递给我。

我没接。

2

这四年来,方陶车里从来没放过糖,他甚至不知道我有时候做手术到凌晨都会低血糖晕倒。

夜晚的路灯映在他的脸上,我侧头去看他,毫无攻击性的脸还带着些婴儿肥,现在看上去更温和了。

这又让我想起他告白的那天,他当时那张稚嫩但认真无比的娃娃脸。他说他喜欢我,说以后会一直照顾我的那刻,让我觉得我的心都跳得更快了。

可如今,我看着一模一样的脸,却觉得心很冷。

其实这些年方陶为我做过的事屈指可数,我拼命回想大约能想起每年生日是一起出去吃个饭,池雪当初笑骂我,说我真是恋爱脑。

其实我不是,我只是每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脑子里都会想起方陶那张认真的脸,他眼睛亮晶晶的,和我说别人都是假的,只有他是真的想对我好。

方陶没有看我,拿着糖的手举了一会,看我没打算接过便收了回去,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光。

我觉得我现在看不清方陶了,或者我从来没看清过。

他和苏语是同期,在大学谈过一段,只是后来苏语去了国外,两人才分手。

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方陶他完全没打算遮掩,他的手机屏幕壁纸就是苏语。少女姣好的容颜,阳光活泼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会被感染。

我和他在一起后,他就把屏保换了,但我后来无意间看到他的相册还保留着。我没说什么,我觉得我年长他几岁,自然要大度些的。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我没下车,他也没动。

我想了很久,没忍住开了口,“方陶……”

“分手吧。” 他打断我,“苏时,我们分手吧。”

我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消化他刚刚说的话。

他的指尖敲着方向盘,我一直没说话,车内顿时陷入沉默。

而我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办公桌上的盆栽,是方陶送我的第一个礼物,这四年,我总是觉得它老是长不大,永远那么小小一只,我每天给它浇水时都怕养不活它。

它像是在讽刺我。

我觉得好闷。

我想下车。现在就想。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说好,打开车门,上了楼。

我从包里拿出钥匙,结果在客厅看到了苏语。只一眼,我就在苏语的眼里看到了嘲讽。

我站在原地默了默,直到身后传来方陶进门的声音。

我走进书房,又去了卧室。

重新站在客厅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就没多少东西,两件外套,一个平板,一个保温杯,这就是我四年来在方陶家所有东西了。

方陶和苏语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我,这一刻,我想笑,因为我突然发现这个场景倒像是我一个外来者即将被赶出去,而他们才是一家人。

“表姐,” 在我转身时,苏语叫住了我,“今天很晚了,要不就在这儿住吧?”

在方陶和我说分手的半个小时后,苏语对着我摆出了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我没回头,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抱着我的箱子转身离开。

那天我约池雪出来,喝醉了,迷迷糊糊间好像闻到了曾经很熟悉的若有若无的薄荷味,仿佛又见到了记忆深处深沉冷冽的身影。

朦胧间,越川看向我时,眼神深邃得让我心悸。

3

不知道是不是方陶特意避开我,在医院我也很少和他碰面,期间倒是碰到过苏语,她一如既往笑眼弯弯地喊我表姐,我也单纯点头示意。

但池雪对她意见颇大,一天要在我耳边吐槽苏语八百次,一会说她插管没做好,一会说她递纱布递不明白。

“一天到晚只知道哭,真不知道她这高材生怎么来的。” 池雪咬着吸管对我吐槽。

“你还记得之前那个出车祸的患者吧?” 池雪咬着新的吸管,“就是那个进了你们神外后又转入我们胸外科的那位,做开胸手术缝合的时候,她压到了旁边的血管,导致出现了新的出血点,天呐,生生把五个半小时就能结束的手术往后拖了一个半小时。”

池雪越说越气愤,“那天本来就是两台手术安排得很近,我差点没赶上下一台的,还好我把最后一个出血点交给了林清,要不然我都赶不上下一台手术。”

“最可气的是我结束后说了她几句,她居然当我面哭了,好巧不巧,方陶那货刚好经过。”

我默默听着,“那最后呢?”

“最后?那当然是两个人被我一起骂了。” 池雪把喝完的可乐瓶扔掉,“方陶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他算是我朋友,跟你分手了那他就只是我后辈了。”

她突然站直身体,认真道,“苏小时同学,我可告诉你,你以后也只能把他当成一个后辈,别舍不得骂。”

我哭笑不得,“当然,私人感情不带入工作我还是明白的。”

“那就行。”

回到办公室时,窗外正在下雨,我站着听了会儿雨声,伸手把盆栽扔进了垃圾桶。

顺便扫了一圈周围,把屋子里有关于方陶的东西都扔了,包括那个我爬了几千阶台阶求来的平安签。

手机传来震动,是方陶。

“见一面吧,我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可以,中央庭院。”

我到的时候,看见方陶坐在长椅上,浅栗色的头发被太阳照的毛茸茸的,看到我过来的时候,站起来朝我笑了笑。

“说吧,我十分钟后要去查房。” 我看了眼手表,脑子里想着今天要去查房的病患。

方陶嘴边的笑容僵了僵,“苏时……”

“现在是上班时间,按照规定,你应该叫我苏教授,” 我打断他,“虽然我没那么在意等级关系,但今时不同往日,还是分清楚的好。”

我看见方陶握紧了手,垂眸沉默了一会,“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你,我以前爱过你,是真心的。我知道这段感情是我的错,但我希望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要牵扯到小语。”

我恍然大悟,啊,原来说了这么多是为了让我别为难苏语。

爱这个字,今天是我这四年来第二次从方陶嘴里听见。

第一次是他喝醉那天,我送他回去的时候,他拉住我的手,眼睛雾蒙蒙地和我说他爱我。

开心吗?当然是开心的,我记得我帮他擦了额头,离开前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

“苏语不是神外的,” 我笑了笑,“寻求庇佑的话你应该找池雪,毕竟人在她的科室,还有,池雪不会为难她,让她收起那副白莲花的嘴脸。”

我看着方陶皱起的眉头,补了一句,“有这时间,不如多提升自己,我家池雪人美心善,如果只是拖累池雪,她不会说什么,但牵扯到她的病人,她也不会嘴下留情。”

“请把原话转述给苏语,就说是我说的。” 我看着方陶张嘴还想说话,看了眼时间,“十分钟到了,我先走了,方医生,再见。”

转身走了两步,我突然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门口看见他和苏语的那个吻,于是又转头去看他。

“对了,还有一句话,” 我双手插在口袋里,“以后别对我用爱这个字,我最听不得这些没营养的话。”

然后转身离开,没再回头。

我不会回头,但凡我回头,就是我活该。

我干净且坦诚的爱意已经开过花了,错的时候也是连根拔起了,至于以后如何栽种,我不想考虑。

路过急诊科时,我没想过会看见越川。

“我看过他的病历了,普通的急性肠胃炎而已。” 池雪边洗手边说,“哎呦,你又不是不知道,越川这个人作息有多不规律。”

说着又戳戳我肩膀,“你和越川后来见过吗?”

我耸耸肩,“没有,你知道的,我…… 没办法见他。”

越川、池雪和我是高中同学,毕业后,我和池雪去了医科大,而越川,毅然决然去了政法大学。

池雪正了神色,“苏小时,那件事不是你的错,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没走出来吗?”

4

“我知道,但我心里过不去。”

几年前,越川的母亲因为脑溢血住院,是我主刀。

进手术室之前,越川曾握着我的手拜托我一定要治好他的母亲。那时他红着眼睛,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可我却没法向他保证,我只能和他说尽力。

结果是手术失败了,我亲眼看着她的心电图成为一条直线,也是我亲口下的死亡宣布。

我不知道我对越川宣布的时候我的表情,我只记得他抱着我时的哽咽,和他抱着他母亲冰冷的身体的号啕大哭。

我只记得越川妈妈苍白的唇色,只记得她渐渐冰冷的身体。只想起她在我们放学时守在校门口的身影,只想起她看见越川时眼睛发出来的光,只想起她拍着我的手背欣慰地说他家小川有我这样的朋友真幸运。

我那时说不出话,其实越川那时和池雪关系更好,相反和我却没那么熟悉,可我说不出别的话,只能笑着说越川在学校很受欢迎,他人很好。

在他母亲葬礼后,我们再也没见过,后来偶尔听池雪说起,说他出国了,隔了两年又听说他回来了。

只是,再也没见过。

门诊结束后,我绕到急诊科看了一眼,越川在安安静静地打点滴。我轻轻地走过去在他旁边放了一瓶牛奶,男人猛地抬头,一双狐狸眼沉沉望着我。

我心头一悸,没说话,转身离开了。

后来我还被迫给他送了份粥。

因为池雪说我那天我喝醉了,是越川把我送回家的,我听完只想给她两拳。我不常喝酒,因为我知道我喝醉之后很有可能发生一些不可言说的事。

可池雪这厮居然把我丢给了一个男人!

虽然我觉得越川算个君子,但我还是很气愤。

“哎呀,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你先给他送去呗,送你回家多大的人情啊是吧,送个粥不过分吧?”她脸上明晃晃写着 “我错了但我下次还敢” 的神情。

我压了压嘴角,心里想着送个粥而已。

可当我真的坐在这个男人的对面的时候,我瞬间后悔了,在心里骂了池雪八百遍。

越川的长相和方陶刚好是两个极端,倒不是说一脸凶相,但也确实很是凌厉,不得不说他这长得就很适合当律师,很能给人压迫感。

譬如现在。

他懒懒地倚靠在床上,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黑黑的眸子看不清情绪,双手交叠在腹部,面无表情的脸在见到我时好歹露出了一点笑意。

但也只有一点。

“池雪呢?” 他接过粥打开。

我听到他第一句话是问池雪,松了口气,“她开会去了,拜托我送过来的。”

“你买的粥吗?” 他尝了一口,皱了皱眉。

“是…… 怎、怎么了,不合你口味吗?” 我心里有点紧张,心里想着越川如今的地位应该吃惯好吃的了,怕是吃不惯这些清淡的。

可他却笑了笑,“没有,我觉得味道很好,谢谢你。”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没事没事。”

之后越川便安安分分喝粥,正当我思考要不要先走的时候,他猛地拽住了我的手腕,用的还是正在挂点滴的那只手,低着头,辨不出喜怒道,“听说你分手了?”

5

手腕上被抓住的部分一阵灼热。

我心下一震,面上却轻松地笑了笑,“是啊。”

他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乌黑的眸子里泛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在这种目光下如坐针毡,“你好好休息,我先……” 可我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把我拉近了点。

我被吓了一跳,但考虑到他挂着点滴,只能弯下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苏医生明天有没有时间,想跟你…… 还有池雪吃个饭,就当作是久别重逢的小聚。”

越川沉沉的嗓音传入耳朵,呼出的热气惹得我耳朵发痒。

我忍了忍,抬眼打量他,离近了看,这双狐狸眼倒是没有远看那么凌厉,上挑的弧度倒是透露出一丝诱惑,然而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沉沉。

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只能道,“我回去看看安排,要是行到时候跟你说。”

他笑着点头,松开了我。

我连忙站直身体,“那你先休息,我先走了。”

却在转身的时候,看见了方陶。他看着面色不太好,此刻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像有些生气。

可我现在没心情关心他,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后,还是查看了手术安排,问了池雪好时间后,我告诉越川晚上九点之后才有空。

他回得很快,简简单单一个 “好”。

晚上的手术难度不是很大,四个半小时就完成了。

只不过,这是方陶给我做的助手,剥离的时候,我实在是忍不住。

“方医生,你能好好抽吸吗?我都要看不清剥离位置了。” 长时间的手术让我觉得脖子很酸。

大约是察觉到我语气里的不悦,方陶没多说话,低低应了一声 “是”。

从手术室出来之后我看了眼手机,还好,离九点还有点时间,我打算先回办公室换衣服再去找池雪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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