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知道些什么,直接问我,那桥洞的坛子里装的是谁的尸骨,那件蓑衣和⼀些草绳里夹着的⼈体毛发,有什么古怪?
孔雨轩和老道长的死,为什么和其他⼈不⼀样?
胡道长和老蒋为什么疯了?
我只是说出殡的时候,狂风⼤作,村民们都疯⼀样地想过桥。
然后我就被挤下了桥,摔得头破血流,晕了过去。
其他的,⼀概不知道。
我脑袋上确实有伤,就算查出来,是被打的,也只说忘记了。
文队明显不信,可我不改口,也只得放弃。
就在他走后,他们队里⼀个穿黑衣、长相俊美的男子,朝我笑了笑:「广泽都跟我说了,你放心,我会让文队解决好的,反正他们能破的案子也少。你安心养伤,广泽将那些女婴魂送到奈何桥,又超度了那些产难婆,让她们腹中的胎儿从母体出来,就会来看你的。」
我听着他的话,浑身紧绷。
他却朝我笑了笑,幽幽地道:「对了,我来的时候,在镇上天桥下面,看到⼀个有意思的⼈。好像也是你们村的,叫陈瞎子,他居然会算命,你有空,去看看他。」
我听着,心头猛地⼀跳。
陈瞎子……
过桥和产难婆的事情,这么多年被翻出来,就是因为孔雨轩骗睡了陈瞎子的媳妇傻婆娘。
也是陈瞎子砸了那些装毛的坛子,放出了产难婆,才有了后面这些事情。
好像没有谁说陈瞎子去哪了……
他居然还活着,就在镇上。
我看着这个叫玄羽的那双微黄的眼睛,突然感觉有点发冷。
在医院住了两天,我就能出院了。
除了我那死去的爸爸抡着拳头砸的那几拳,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外伤,就是又累又饿,加上惊吓过度。
我⼀出院,就到玄羽说的桥下找到了陈瞎子。
那桥下面,不是摆摊算命的,就是卖祖传膏药,或是摆残局的。
陈瞎子很好找,因为他虽然瞎,却不像其他算命师父戴墨镜,就是顶着⼀双息肉糊着的眼睛,坐在那里。
或许是他眼睛太过狰狞,所以过往的⼈,都会多看他⼀眼,他⽣意居然还行。
我站那看了⼀会,他就算了两个⼈,二十块钱⼀个,挣了四十。
他以前就是算命的,套话都知道。
等⼈走了,我坐在他前面,报上了我的⽣辰八字,但没有说姓名。
他却只是呵呵地笑:「村里的事情,还得多谢你啦。我本以为,死了七婆,就够了的。哪知道他们居然还想让你活葬,压魂。」
「哎,作孽多了,只想着作更多的孽,来压制罪孽,结果造孽就越来越多。」陈瞎子⼀听我的八字,就幽幽地叹气。
「你是特意的,对吧?」我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说说吧。」
陈瞎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知道是怎么瞎的吗?」
我愣了⼀下,他那眼睛,好像是伤了后瞎的。
「被老村长戳瞎的,四阿奶再帮我缝合的。」陈瞎子呵呵地笑,伸手将眼皮翻了翻,「是不是还能看到缝线的印子?」
那双覆着息肉的眼睛,哪还能看到什么缝线的印,但因为里面眼球完全坏死,往里陷着,被他扯开,越发地恐怖。
「你不问老村长为什么刺瞎我的眼睛吗?」陈瞎子拉了拉二胡。咯咯地笑道:「因为我四岁那年看到了七婆给我妈接⽣的时候做的事情。我跟我爸说,七婆却说我小孩子乱讲。老村长怕我出去乱说,就把我从刚砍了柴的山上推下去,我眼睛就是被那些柴棍棍给戳瞎的。」
「他还说我是自己没看路,滚下去的,还假模假样的,找四阿奶给我缝眼睛,还要挟我,如果我再把这事说出去,下次就缝我的嘴了。」陈瞎子拉二胡的技术并不好,呜呜咽咽的。
他压低嗓子道:「可我不服气,逢⼈就说。可村里⼈,要么就是笑话我,要么就说我偷偷看我妈⽣孩子,根本不当回事。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我⼀次次地和我爸说,他也去找过老村长,可后来,他掉到河里,淹死了。我就成了无父无母的瞎子,村里⼈就更没有⼈信我了。原本我都忘记了这些事,让自己就当⼀辈子的算命瞎子的。」陈瞎子将二胡放下。
他往我面前凑了凑:「你叫绵绵吧?我跟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村里那些⼈,他们都该死!七婆造孽,可他们就是帮着七婆造孽。」
「你那个二流子哥哥,拿糖啊、饼干啊骗小红前几次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找过他,可他把我打了⼀顿。我也去找过你爸和你奶奶,可他们只是怪我自己看不住老婆。」
「七婆还威胁我,这事如果说出去,就要割了我的舌头,缝了我的嘴。我突然就想起,这双眼睛是怎么瞎的,我爸妈还有那胎死腹中的弟弟是怎么死的了。」
「所以我让小红,下次你哥再找她,就带他去桥洞下面。我倒要看看,七婆怕不怕那桥洞下面恶鬼投胎成她重孙。呵呵……可我没想到,她真的狠啊!狠啊!」
「就连她死了,都狠心让你活埋给她去阎罗殿顶罪。她是真的狠啊,我不如她!」陈瞎子不停地说着。
我却只感觉浑身发冷,慢慢地起身,有点不知所措地在街上游荡着。
原来,很多事情,那些受害者,本来都放下了,过去了。
可施害者,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有错。
我不知道走了多远,不知不觉到了河边,就见广泽白衣飘飘,站在河水之上,凌波而来。
朝我笑了笑,递了⼀朵花给我:「这是曼珠沙华,也叫彼岸花。是那些去往黄泉的女婴魂,还有那些产难婆和她们的孩子,让我带给你的。」
「她们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最后砸破坛子,让她们的尸骨重见天日,让她们⼤仇得报。要不然,她们永远入不得黄泉,不得转⽣。」广泽牵过我的手,将花放在我手里,又握着我的手,「孔雨绵,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们杀了别⼈,还想杀你,你不过自救,何错之有,不用自责。」
我看着手里的彼岸花,看着凌波而立的广泽,突然就想开了。
朝他轻声道:「没想到第⼀次收到花,却是这个。」
广泽脸好像红了,可握着我的手却并没有收回。
我抬眼看着他:「听说是神的话,供个神位,就能随时召唤,你也⼀样吗?」
「那我可以在自己房间,给你供个神位,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吗?」
广泽的脸,好像比手里的彼岸花,更红了。
可我只是怕,想供着他这个河神,随时保佑我。
他脸红个什么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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