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他被俱乐部雪藏,甚至被迫退役。
但在那晚,他给我发了张照片,跟我说:「姐姐,我想要小皮
筋。」「送给我,好不好?」
再后来,他说:「在我的生命中有两样东西很重要。」「游戏
和你。」
《何止喜欢》(姐弟文,已完结,请放心食用~)
1
那天
他红着眼说:你给我服个软。
服个软我就娶你,不追究你之前对我说的一切。
我说,我反悔了,江眠,你没想到吧,我也有不喜欢你的那一
天。
我给江眠打电话的时候,他的气息有点混乱。夜晚的车灯在周身流光般划过,我捏紧了话筒,单刀直入。
「我不想和你结婚了。」
他那里有片刻的安静。
「又开始作了?」
半晌,嗤笑一声。
「江眠,不是作,你听我说,我是认真的。」
我尽量让我的声音清晰了些。
「别闹了好不好?阿澈,我今晚会回来。」
他的声线已有了一丝不耐烦,倒还在低低地哄着我。
我瞥了眼桌上的荧光闹钟,凌晨一点半了。
我不知道他这个回来的决定,是不是临时起意。
「你别回来了,我就跟你说下,我们分手了。」
「不是,顾澈。」这次他喊的是我的全名。
「当初是你求着跟我在一起的。你说你不会吵不会闹,只要我
跟你在一起,你什么都能接受。是你说的吧?」
「是。」我轻轻地说。「那你……」
「我反悔了。」
黑夜中有什么在静静流淌,他似乎窒了下,而后干净利落。
「你别后悔。」
2
挂了电话,室内就完全陷入了黑暗。
「分了?」
耳边忽然响起低哑的声线,接着就是炽热的呼吸燎遍肌肤。
我抬眼,望着玻璃上倒映着的我们。
其实我没回家,我在酒店。
玻璃中的女人只穿着白色的衬衫,而从她身后抱着她的男人,
上身什么都没穿。
陆思渊的轮廓其实锋利而漂亮,可他天生似乎就是藏在阴暗里
的人。
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他的眼瞳就黑漆漆地望着我。
现在也是,我一直觉得他笑起来才是能把一切惊艳住的好看,
可他不爱笑。他轻轻地搂住我,吻落在我的肩头。
「你怕了。」
陈述句。
「明明他都背着你和不知道多少个女人发生过关系了,你怕什
么,嗯?」
我叹了口气,触上玻璃中他的眼。
「陆思渊。」
他哼了声,当作应我。
「你就不像个十九岁的人。」
3
第一次见到陆思渊,是我帮江眠处理俱乐部的事。
我不懂电子竞技,也不玩游戏,那次大概是一场比赛,大屏幕
上切着闪烁的画面。
我百无聊赖,抬头看的时候,荧幕就切到了他的侧脸。
他戴着耳机,睫毛微垂,在队友激烈讨论的时候,安安静静地
不说话。
漆黑的眼瞳,睫毛长得过分。台下是排山倒海般的尖叫声,闪烁着荧光的应援牌,解说激动
的语气,喊着他的id是storm。
风雨。
确实像是能掀起风雨的人。
我到底看不懂那电子屏上的战争,却也感受到导播每每切到他
时,现场躁动的气氛。
聚光灯打在他脸上,他的神情漠然。
4
那天比赛结束的时候,江眠给我打了个电话。
「你在哪呢?」
他劈头盖脸地问我。
「在场馆……」
「我不是让你去休息室接那群小崽子吗?他们刚打赢了比赛,
一个个都得好好犒劳,助理怎么都找不到,你先帮她顶一
下。」
我沉默了好久。
「喂?」他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知道了。」
我深吸了口气,到底没告诉他那件事。
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估计他不记得,其实他一直都这样,不拘小节,对我的一切
也不怎么上心。
连跟我在一起,说不定都是因为我听话。
挂了电话,我去找休息室。
场馆非常大,之前我也就来过一两次,终于兜兜转转找到地
方,比原先迟了二十分钟。
「不好意……」
慌慌忙忙地推开门,我就愣住了。
休息室里有点杂乱,东西都还乱摆着,可房间空荡荡的,窝在
沙发里的只有一个人。
那人闻声抬头看我,他的眼眸很黑,光落在里面的时候,像是
洒着细碎的星。
是刚刚在台上的人,叫风雨。他看了我两秒,又低头扒拉着手机。
「我来晚了,不好意思,其他人呢?」
我走过去帮他收拾东西。
他压着好几个包,应该是外设,我不知道助理该干什么,估摸
着大概也得帮人背包?
包有点重,我刚一拿上,包带就被一根修长的手指勾住了。
打游戏的手都这么好看吗。
他已经站起来了,但不说话,眼睛还在看着手机屏幕,倒是自
顾自把我手上的包背在了身上。
「其他人……」
我又问他,这次他把耳朵上的耳机摘下来了,直直地看我。
他的眼型很漂亮,眼尾有个微妙的弧度,半勾不勾地看人,我
才知道什么叫魂都会被吸走。
「我饿了。」
嗓音算得上少年的清爽,含着点喑哑。
我却被说蒙了。印象里,我的任务是护送一队的人上包车就完事,先不说其他
队员,饿了是要我怎么办?
见我不说话,他抿了抿唇,忽地拉住我手腕往前走。
「你等……!」
我站定住,甩开了他的手。
他就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把压在下巴的口罩勾上,只露出一双
湿漉漉的眼睛。
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其他人都走了。」
过了会,口罩里传出他闷闷的声音。
「你以为呢,你迟到二十多分钟了。」
轻佻着眉毛,话语里有一点揶揄。
「那你为什么还在……」
他显然不想回答我现在的问题,而是重新发问。
「会开车吗?」
5等红绿灯的间隙,我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人。
他的手搭在脖子上,眸子里倒映着窗外霓虹的灯。
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他轻轻解释。
「去年刚成年,还没时间考驾照。」
噢,才成年。
比我小六岁。
电子竞技似乎也是吃青春饭的,二十五岁就到了职业生涯的末
端是常有的事。
江眠以前就喜欢打游戏,所以现在才会投资电子竞技俱乐部。
一想到江眠,我的心就像被别人猛地扯了下。
导致最后的刹车有点急。
旁边的人一直在若有若无地揉着手腕,我看过去的时候,他大
大方方地展示给我。
他的手腕很白,所以那道红痕尤其明显。
「老后遗症了。」
有点轻嘲。职业选手的手腕因为长期大量的练习,多多少少都会落下点毛
病。
我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在想着江眠,现下有点抑不住心中的波
动。
今天我生日。
他不记得。
我也不想记得他是我男朋友了。
我忽然俯过身,拉开身旁人那一侧的储物柜,里边有镇伤的喷
雾。
对着他的手腕喷了会。
他安安静静地任由我动,没有声音,过了半晌我抬头看他,才
发现他露出的那双眼轻弯了点。
在笑。
6
他给我的地址是家牛肉面馆,上海的深井小巷中总能找到这种
地方。
好吃,但不便宜。
面前的人似乎就轻驾熟,等面上来的空隙无聊地转着竹筷玩。那根筷子顺着玉白的手指啪地跌落,滚到我面前。
「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了吧。」
我抬头问他。
他嗯了一声,被墨色晕染开的眼瞳垂着,也不知道在打量哪,
总觉得是没听进去。
「storm,你其他队友是不是都已经回基地了?」
我喊他,那时候我只知道他叫这个名字。
他听我这么说,轻轻笑了声。
「陆思渊。」
「叫我陆思渊。」
他的嗓音果然有点哑,但不妨碍好听。
我点点头,记下这个名字。
这时候面端上来,他隔着蒸腾的雾气,轻瞥了我一眼。
「今天为什么是你来接我们?」
「说是你们那助理不见了……等等,你认识我?」
这点,我有点意外。我来俱乐部的次数其实不多,每次还都来去匆匆,印象里,我
是第一次见他。
他没再说话,低着头吃面。
面馆里的人不少,嘈嘈杂杂的,就在我以为他会全程闭麦吃面
的时候,他轻轻开口。
「当然认识你。」
「老板娘。」
老板娘,他那时候是这么叫我的。
咬着那三个字,像玩味一样。
7
我出来的时候,他正叼着烟。
打火机在他手上转了转,看到我后到底没点上。
我猜到他会抽烟了,他那带点哑的嗓音就是抽烟抽的。
重新把烟塞回口袋里,他眯了眯眼,睫毛在眼睑上洒下一片阴
影。
「姐姐。」
「加个微信。」这会,倒又叫起我姐姐了。
我借着路灯暖黄的光看他。
他的眼里像是有被打碎的星星,低着头。我张了张口,拒绝的
话到底没说出来。
把他送到基地门口的时候,将近晚上十一点了。
我坐在车子里,盯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等着四周寂寥下来,
再按开手机,有江眠给我发的消息。
「今晚有酒局,不回了。」
有酒局啊。
突然叹出的一口气,把我自己也吓一跳。
离我的生日结束,好像就剩一个小时了。
其实,我本来就不奢求他给我过生日的。但是他去年说过,今
年一定会给我过。
他估计早就忘了,自己还有这种承诺了吧。
我居然还傻傻地等着今天呢。
我吸了吸鼻子,身边的手机又震了下。陆思渊的头像居然是只顶着小黄鸭的猫,一点都不像他这个
人。
他给我发的消息也很简单,四个字。
生日快乐。
过了会,手机又震动两下。
姐姐。
晚安。
8
我起来的时候,窗外的日光正透着帘子向酒店内照着。
揉了揉头发,回想起来我昨天跟江眠提分手了。
房间里并没有人,要不是沙发上有散乱着被子的痕迹,我都怀
疑昨天陆思渊没来过。
再按开手机,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江眠打来的。
我盯着通话记录,想着以前都是我给他打十几个未接电话。
这会,手机又震起来了。「喂?」
「你昨天没回家,阿澈。」
他的嗓音有点哑,没什么起伏。
「嗯。」
「你什么意思?」
「不是说了分手了吗。」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生气了?能别给我闹了吗?」
「我没闹。」
「顾澈你真以为我不敢跟你分?到时候我劝你别哭着求我。」
「……」
我突然觉得好累。
是,我以前确实哭着求他别离开我,那么卑微,所以他好像习
惯了我的无限退让,觉得我能容忍他一辈子。
我像是他的玩具,这会丢了,他又不高兴了。
我把电话挂了,然后把他的号码拉黑。
做完这一切再抬头时,门口安静地站着一个人。陆思渊手中还拎着早餐,大概听完了我整通电话,抿着唇,也
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你怎么还在?」
我问他。
闻言他挑了挑眉,把早餐放桌上,歪着头看我。
「我不能在?」
「你今天不是有训练赛吗?」
我走到浴室刷牙,他就跟着我到门口,倚着门框,眉眼疏疏和
和。
「过几天要去瑞典,想多看你几眼不行?」
「瑞典?」
「季中赛。」
他垂着黑色的眸子,盯着我的小腿看,有点露骨。
「陆思渊。」
我喊他的名字,他的眼睛就移上来,像是黑曜石一样,深邃又
漂亮。
「别一直盯着姐姐的腿看。」他就眯着眼笑了下,一副无赖的样子。
「我就看。」
9
其实陆思渊走得很急,甚至连早饭都没吃。
我知道他抽那么点时间陪我已经很不容易,但他这人就这样,
表面总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
所以才说他不像十九岁。
我坐在桌子前把生煎吃完,一边思考江眠的事。
江眠啊。
我喜欢江眠挺久的了。
久到很多年前,久到他还不是什么江总,久到他还没被媒体称
作国民男神。
估计没人会想到,十九岁之前的江眠,是个小胖墩。
我喜欢这个胖墩,还追不到他。
因为这个胖墩喜欢一个众星拱月的女神,那会大家都说他癞蛤
蟆想吃天鹅肉。
而我,想吃癞蛤蟆。周围的人都觉得我有病,可我那时候就是喜欢他。
他学习成绩好是个原因,还有,我喜欢他虽然胖但依旧冷冷拽
拽的样子。
他追他的女神被拒了,他的女神居然说,是因为不喜欢总跟在
他身边的我。
所以他更讨厌我了。
我说关我什么事,你追不到阮林月是因为你胖啊江眠。
他说滚。
我没滚,我坚持不懈,我甚至好好学习,跟他上了同一所学
校。
我觉得我总有一天能打动他,他看我的眼神像看苍蝇一样厌
烦。
事情的转机是在有一天,他被一群校外的小混混堵在巷子里欺
负。
是我叫来警察赶走了他们。
他那时候很狼狈,衣服上全是鞋印,看我的眼神依旧不善。
但后来,没有那么排斥我。
我总结了下,这是不是叫拿人手短?后来我发现不是,因为我被那群小混混报复了。
我被扯到墙角,我是女生,所以是一个小太妹对着我凶,她拿
着那个尖叫饮料朝着我额头上砸。
那个饮料的盖子后来被砸裂开了。
他们叫我不要当出头鸟,我只是在想幸亏江眠没被欺负。
想着想着,我似乎真看见了他,他好像是路过,也好像认出了
我,然后直接走了。
是,他聪明,他当然不会当出头鸟。
第二天我趴在他面前,给他看我的额头真的被砸出来的凹陷。
他不说话,但确实,他理我了。
这是我拿血换来的和他亲近的机会。
现在觉得自己傻,可那时候我却对自己说不亏不亏。
闺蜜一脸恨铁不成钢,说谁稀罕他啊,也就只有你天天把他当
宝似的。
事实证明我好像是挺有眼光,因为几年后,喜欢江眠的女孩子
就如过江之鲫了。
我跟江眠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其实是我偷看了他的志愿,然后写了自己的,有百分之八十都
和他重合。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很高兴,可江眠不高兴。
我听别人说是因为他跨过大半座城市和他的女神告白,可他女
神有对象了。
我就跟他说,你要不试试看减肥?
他抬眼对着我冷哼了一声。
我说试试看嘛,万一你瘦了你女神就看上你了呢?
后来,我就渐渐地陪他一起跑步。
我陪了他很久很久,翻过那次暑假,跨入大一,他的变化是细
微的。
可到有一天,他在街上会被人要微信,表白墙上也常常会出现
他的名字。
我也不曾想过他瘦下来眉眼会这么帅,一米八四的大男孩,像
是一簇闪耀而热烈的光。
不是我的光。
我以为我陪了他这么久,我能打动他的,结果没有,他转眼就
和旁边班的一个女生谈恋爱去了。我还是喜欢他,这次多了一些女生跟我一起喜欢他。
再后来,快毕业的时候,我长达数年的明恋终于有了结果,我
跟他在一起了。
是那次毕业聚会,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他的那群兄弟起哄,
让他跟我告白。
我讨厌那种笑,就是看我笑话的笑。
他还真和我告白了,我答应了,我们就在一起了。
对吧,我们的开始,像是玩笑一样,所有人都没想到,就这
样,我们在一起了三年。
10
下定决心要分手后,我准备回趟家把东西搬出去。
其实本来是双方父母都已经敲定了要结婚的,我打电话跟我妈
说的时候,我妈居然没凶我。
她讲,她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她没看出江眠哪里对我好了。
可我陷得太深了。
屋子里一片黑,灯也没开,我伸手摸开关,手腕就被人攥住
了。
他怎么没声的。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来,他人比较高,挡住了我的光,轮
廓模模糊糊的,声音倒是比电话里听起来嘶哑。
「你还回来干吗?」
「打包点东西。」
我的手就被攥得更紧了。
我挣了挣他,没挣开。
「江眠,放手。」
好半晌,他都不说话。
「阿澈……」
而后低低唤我的名字,俯身来亲我,我躲开了。
他的唇堪堪划过我的下颌,呼吸停在我的耳边,很躁。
「该放手了。」
我又摇了摇手腕,这句话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我自己说
的。
他有短暂地沉默了下,然后放开我,啪的一声把客厅的灯打
开。
似乎不适应猛烈的强光,他眯了眯眼,问我。「昨晚去哪儿了?」
我没回答他,径直走向房间收拾东西,茶几上摆着零散的酒
瓶,他昨晚喝得不少。
家里的那几瓶红酒年份都不错,他居然也舍得喝了。
他站在我身后,自顾自地说话。
「你说过,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
收拾东西的手还是顿了下,我发现自己没想象中的那么会忍眼
泪。
是,曾经我觉得只要他不嫌弃我,我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可是,他知不知道,和他在一起的这三年,我从没感受过他的
好。
他记不住我的生日,也从没陪我去过医院。我总是随叫随到,
不会错过他的任何一个信息。可是他呢,装不在,看见了也不
回,嫌我烦。
我把东西胡乱地打包好,走出去,他拦在我面前。
「江眠。」我喊他。
「你打开我们的聊天记录,数数看,你总共回过我几次消
息?」「就因为这……」
他似乎觉得不可思议,皱着眉,他总是这样,总觉得我对他这
么好是理所当然的。
「对,就因为这,从小到大,我当你的小尾巴也当够了,这次
我不干了,你跟谁在一起我都不会管了,多晚回家我也不会管
了。」
「开心了吧?」
我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终于甩掉我了。」
他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眸里是我很少见过的无措。
「你哭了。」他轻轻地说。
他一提醒,我才恍若觉得脸颊有泪水划过。
是吗,我还是哭了。
他想抱我,我躲开了,然后扯开门大步离开。
其实我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不是伤心,只是太委屈了,过了那么那么久,我像个傻子一样
被他玩得团团转,从没得到过他的温暖,才会觉得委屈得要
死。回到自己家,我把江眠的微信删掉了。
他好像发了很多话给我,可我没看,我不想看了。
趁着假期蒙头睡了几天,直到自己都觉得不能这么浑浑噩噩下
去。
午后的蝉鸣嘶哑细长,可光也透不过厚厚的窗帘,我打开手
机,把一条条消息过滤掉。
有一条是陆思渊的,他依旧是那只顶着小黄鸭的猫,只给我发
了张照片。
背景是广袤无垠的大海,几个大男孩走在海边的岩石上,我一
眼就能找到他。
他总是很安静,半边脸藏在厚实的羽绒服里,只露出那双黑漆
漆的眼睛。
盯着镜头,像是能把看相片的人给吸进去。
我刚想着该怎么回,手机屏就蓦然跳起他的电话。
陆思渊就是这样,直直闯入别人的世界,不管不顾。
「喂?」
一张口,才发现我的声音又黏又哑。
他那里静默了下,嗓音清冷而夹着点倦。啪嗒,是摁开打火机的声音。
「我明天就要比赛了。」
「紧张吗?」
我像是开玩笑一样问他。
「嗯。」
他很安静,安静到我能听到远方大海的声音,还有他平缓而有
规律的呼吸。
其实,我以为他早就习惯了聚光灯落在他身上,他能对一切场
面从容不迫。
「我不想输。」
我听见他说。
「真的不想输。」
细密又认真,带着一腔热血又至死不渝的执着。
我好像能想象趴在栏杆上的少年,海浪拍在岸边的声音悠扬,
从他的口中吐出白茫的雾气,四散弥漫在瑞典绚烂的极光中。
其实,我听网上说,陆思渊天才电竞选手,但从没有人看好他
和他的队伍在季中赛的旅程。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很强大。
似乎韩国的战队一直宰治着,以庞然大物般的压迫感让所有的
队伍有所畏惧。
Lpl(英雄联盟中国大陆赛区)已经很久没有在世界赛上拿过冠
军了。
这次像是携着小小的火种,又会被干净利落地掐灭掉一样。
不被看好,不被寄予希望。
直到我听见话筒那边有人喊他的名字,才发现我们沉默太久
了。
「挂了。」
听见他说,张了张口,我到底没叫住他。
只剩下一连串的忙音。
11
之后,我的日子,好像又逐渐回到了正轨。
没有了江眠,没有了总是想守着手机挂念等着他回复的人,我
居然有点松下了那口气。
我开始养成了每天瞄一眼比赛直播的习惯,本以为都是成年
人,没想到同事间,像我一样关注电竞赛事的也有很多。陆思渊他们打的还算不错。
舞台的聚光灯总是把他的皮肤照得冷白,连带着本就漆黑的眼
瞳都镀了层光。
打出操作的时候,现场沸腾,可他的眉眼微垂,依旧清冷安
静。
就好像他不是几天前那个给我打电话的人,用一种几近落寞与
挣扎的语气说他不想输。
在赛场上,这个十九岁的少年,变成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了。
……
那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发现家门口的栏杆上趴着一个人。
好久不见,江眠看起来倒是有点憔悴,下巴上也有一片乌青,
穿着格子衬衫,眯着眼看我。
「我想和你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我越过他,拿钥匙开门。
「为什么和我分手?」他的声音有点哑,偏执地盯着我。
「讨厌你。」我轻轻对他说。
他好像愣了愣,然后忽地就笑了。「讨厌我?阿澈,你也会讨厌我吗?」
是啊,我会讨厌他吗?
我呼出一口气,仲夏的蝉鸣吵得人心烦乱,楼道老旧的灯闪了
两下。
我只是被他拿着刀子扎多了,所以不想靠近他了。
江眠跟我在一起后,总是喜欢损我。
我做的菜,他说不好吃,要点外卖;
我买新衣服穿,他在旁边说我太瘦,根本就没那身材;
从好久之前他就嫌弃我,我不明白为什么跟他在一起了他还要
这样。
江眠那时候喜欢上英雄联盟,我看不懂那游戏,可我太想融入
他了。
他的段位比我高很多,陪我打了几把人机,说我太菜,叫我自
己玩。
他叫我自己多练练一个英雄,一个丑丑的会甩钩子的辅助,我
就真的一个人在人机局练了好久。
后来,朋友给我发了张他在网吧的图片。他身边有个女孩子,跟他一起打,那个女孩子操作着一个很可
爱的女英雄。
我顿时觉得一直在练不断甩钩子的我很蠢很傻。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方纯的,就是那个和他关系很好的女孩
子。
我把他俩的照片发给他的时候,他隔很久才回了我一个问号。
「我们五排缺个辅助。」
「我也会辅助啊。」
「你?算了吧,你太菜了。」
就是这样,我盯着这句话,一个人忽然就哭了。
喜欢江眠,很累很累。
可是很好笑,当我再也不想追逐他的时候,他居然自己停了下
来。
「阿澈,你回来好不好?」他在我身后轻轻地说。
「我昨晚梦到啊,梦到很久以前,你被人欺负的时候,我冲出
去帮你挡住了。」
「我那时候要是真帮你挡住了,你会不会就不这么讨厌我
了。」他的声音抑着很低,带着那种会把人吞噬掉的偏执。
「我这人就……对身边的人会很差劲,我知道我一直有这个毛
病,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这几天,我过得都不好,哪哪都有你的影子你知道吗,我发
现我太想你了。」
「你回来,我不会不回你消息了,我也不会凶你了。」
「我改,行不行?」
如果几年前的顾澈听见他这么说,她会高兴吗?我现在不高
兴,我只是难受,心像被人胡乱地揉了一把的难受。
我吸了口气,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只是不甘心,一直跟着你的小尾巴跑了。」
他就笑,浅浅的眼瞳里倒映着我的影子。
「是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小尾巴了,怎么办?」
「江眠,你很没意思。」
我想了想,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们都没吵过架。
其实他这个人很欠,说话也没边,单纯的是我太会忍让了,连
和他吵都吵不起来。现在呢,不想吵,我想结束了,我想到一个没有江眠的地方
去。
灯光忽明忽暗的,突如其来的疲倦向我席卷,他抿着唇站在
那,看不清表情。
我没再管他,把他关在了门外。
12
那天晚上,我睡得不好。
总是梦见很久以前的事,明明在一起了,我却像是江眠的影子
一样跟在他后面。
他张扬,热烈,讨人喜欢,所以从不缺漂亮的女孩投怀送抱。
他为什么这么肆无忌惮,因为他笃定了我不会离开他。
何止是他,我也以为只要他不丢掉我,我能跟他一辈子。
可是,人的热情总是会被消磨殆尽的。
我终于还是撞上南墙头破血流,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要上班,被闹钟叫醒的我也不太清醒,迷迷糊糊洗
漱了一阵后,打开门,还是被门口躺着的人吓了一跳。
他没走,在这睡了一晚。听到响声他就醒了,直直地看着我。
他肯定睡得比我还不好,眼尾轻撇,冷冷的。
「早啊。」
「你发什么疯。」我皱着眉站到他面前。
「想你想到疯?」
……
看样子脑子确实不大清醒。
「随你吧,江眠,等会你挪挪地,不要碍着阿姨打扫卫生。」
「不劳您费心。」他就站起来,懒懒地倚着墙,眼睛没从我身
上移开。
忽地就笑了下。
而后转身,走得干净利落。
弄得我都想联系认识的脑科医生,帮他看看是不是那儿出了什
么大问题。
其实我上的班还是很轻松的,因为是自己家开的公司,领导也
没法怎么说我。其间我把陆思渊他们昨天打的比赛刷完了,他们进了决赛,这
会真顶着lpl最后的希望了。
微博上全是加油的,还有一堆选手比赛时的照片。
陆思渊很晃眼,有一张大概是他们赢了比赛,他最后盯着电脑
屏幕笑,眉眼弯起来,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我刷着刷着那些内容,不小心刷到了风雨的超话,里面的小姐
姐明显非常激动,讲述着她是怎么慢慢喜欢上风雨的。
他经历了太多失意,可是别人只看见了他捧杯的那一幕。
所有的压力都安在那个十九岁的少年身上,他不能输。
他……
突然响起的电话吓了我一跳。
再看名字,是陆思渊。
我之所以觉得意外,是因为算算时差,这时候瑞典已经凌晨一
点了。
他明天还有比赛。
「喂?」
电话里传来少年独有轻哑的声线,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他又喂了一遍。
「陆思渊?」
「是我啊。」
话筒那边的声音有点嘈杂,像是有人在说话。
「你怎么还没睡?」
「还早呢。」
「你们明天不是有比赛吗?」
「嗯,我睡不着。」
他的声音含含糊糊,大概咬着什么东西,我想应该是烟。
「我在网吧里。」他突然说。
「睡不着,想再打几把练练手,教练不给我们碰电脑了,我偷
跑出来的。」
「你知道吗,刚我在那跟老外说开台机子,比画了半天,贼搞
笑。」
他的声音染了层笑意,干了坏事自己倒挺自豪。
「别不听话啊,休息好也很重要。」「睡不着。」
他只是理直气壮地再重复一遍自己的理由,我刚想劝他,他的
声音陡然变得认真。
「我开了。」
他的游戏应该开始了。
「那我……」
「别挂。」
我听见他说,估计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强硬,放软了语调。
「陪我打完游戏,行不行?」
点击鼠标的声音很清脆,他也不急,似乎笃定我能答应似的。
「我马上要下班了。」我叹了口气。
「有什么关系,电话连着就行。」
「……」
不依不饶。
「明天比赛要是状态不好就怪你。」
再加威胁。我放弃抵抗,认命地开着手机干自己的事。
他基本上不讲话,有的时候敲键盘声音突然变得激烈,很清
脆,意外的耐听。
我下了班,一个人开车回家。
上海这几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等红绿灯的期间,听着他在
地球的另一段打游戏的声音。
Lpl射手的打法一向激进,他更是在这方面几近偏执,往往单枪
匹马杀入敌阵,让跟着看比赛的观众都替他心紧。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他,才打出这么多奇迹般的操作。
回到家,他还没有打完,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局了。
家里没开灯,我躺在沙发上,听着键盘与鼠标交织在一起,居
然莫名地觉得安心。
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发现晚上九点了。
微信电话还连着,不太妙。
试探着喂了声,没有应。
不过,按着键盘的声音,我倒是仔细分辨出来了。
还在打。好半晌他才嗯了声,黏黏的,感觉很近,我猛地把一边耳机拿
下来。
「是不是该去睡觉了?」
他又嗯了声,这声明显敷衍,我吸了吸鼻子,他问得轻巧。
「感冒了?」
怎么可能,而且他怎么还分心听得这么细微。
耳机里传来水晶炸掉的声音,不知道是赢了还是输了。
「我睡了。」
就听到他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握紧了话筒,觉得这时候该说点什么。
「陆思渊,那个……明天好好打。」
话筒里传过气音,他肯定笑弯了眼。
「嗯,好啊。」
13
决赛那天正好是周日,晚上九点开始直播比赛。
不出所料,他们要对战韩国队。
而且是连续拿过两次世界冠军的韩国队。
电脑屏幕的直播画面上弹幕一遍遍地滚动着,纪录片播放完之后,决赛正式打响。
摄像机挨个给选手们镜头,AD的位置在边上,给到陆思渊的时候,他刚带上耳机,没什么表情。
台下却沸腾一片。
黑色的眼眸盯着电脑屏幕,他大概也知道他这时候是很多人的希望吧,不然不会连觉都睡不着,不然不会在网吧里打开一局又一局的排位。
进入双方的bp(选英雄和禁英雄)环节,选完之后弹幕已经开始刷「g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