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手机和于恸分处两个圈才能发动阵法,现在于恸拿到手机,没用啊。
于恸把玩了一阵手机,突然扭头恶狠狠地盯着我们,青白色的眸子没有一丝人性,我虽然没法跟他沟通,但能读懂他眼里的恶意。
「不行,手机没骗过他!」
于恸用力把手机摔碎,随着他的动作,屋内残破的纸人、纸马慢慢动了起来,向我们逼近。
老三紧张了起来:「得再有个带着于梦气息,或者寄托她执念的物件!」
可能还真有。
我掏出我的手机,唤醒屏幕。
这是于梦用了好几年的手机,淘汰给我的,壁纸上是于梦的自拍。
于恸的注意力被于梦的照片吸引,我忍着恐惧,强打精神,把于恸引到墓碑圈儿,又迅速把手机扔进另一个圈里。
地上的「8」字闪了一下,长出无形屏障,于恸在圈里嘶吼,暂时无法出来伤害我们。
老三一手指墓碑,一手指元宝:
「回去,于梦继续每年给你供奉香火,不然……」
于恸在屏障内疯狂吼叫,画圈的石灰快被他震散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老三咬破舌头,一口血喷在手指上,随后在双肩和额头抹了一下,指尖竟迸发出火焰。手指一抖,地上的圈竟生出火焰。
「人有三火,两肩属阳,额头属神,三火合一最能驱鬼。」
老三一脑门虚汗,虚弱地跟我解释着。如今左肩伤口崩开,血流不止,手指也被火焰灼出焦糊味。
于恸被灼烧得惨叫连连,百般挣扎却始终突不破那层薄薄的火圈。
「我再问你一遍,回去,于梦继续每年给你供奉香火,不然……」
我之前定下的手机闹铃响了,零点,清明节到了。
于恸挣扎不已,一声惨嚎,缩回了墓里。
老三擦了把汗,包扎已经烧焦的手指,语气更加轻松:「他认怂了,以后不会再骚扰我们。把纸钱和玩具烧了吧,明年的今天还有他生日,都要祭祀他。」
我有点不敢相信:「这就完了?」
老三没直接回答我,而是从口袋里掏出六枚铜钱,随手一扔,铜钱嘈嘈切切落了一地。老三捡起铜钱又扔了一次,这次眉头完全舒展了。
「啥意思?」
「卦象变了。」老三语气前所未有地如释重负,「连占两卦,都是『向死而生』,凶相没了。」
老三长出一口气,重重往地上一瘫,话也多了起来:「我的劫彻底渡过了。做了这么多年准备,没想到这么顺利。还是那句话,你熟悉的不一定是真的。」
刚好这时医院来了电话,医生说:「于梦的情况有了变化,她……」
关键时刻,医生的声音突然模糊不清,我手机再次花屏,显出一片乱码,而地上的铜钱突然蹦了几下。
老三看了眼铜钱,愣了一下,然后抬头冲我一笑。
「对不起哥,保。」
「保」字说完,老三的脑袋整个飞了出去,他的头颅带着轻松的微笑,在空中说出「重」字。
老三保持着刚才坐在地上的姿势,脖腔像喷泉一样飙血。
漫天的血雨中,于恸从坟墓中现身,冲我比了个「1」的手势。
13
从鬼林镇返回,我径直去了医院。
每年都有闰月。
按照某种古代的历法算,有闰月,也有闰日子。
这么算,今年,有两个清明节。
所以于恸的意思是,还有一天。
所以我租了最基础的生命维持装置,把于梦接回了家里。
这是噩梦开始的地方,如果一定要死,我们一家四口就死在这吧。
我静静守在她床前,脑子里却一直想着老三。
他经常说,你熟悉的不一定是真的。
那么,他所熟悉的驱魔手法,到底是哪一点出了纰漏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想用手机查找消息,但手机屏还是花的,那串儿乱码还在。
闰清明节凌晨三点左右,房间温度明显下降,这次我没有那么害怕了。
于梦睡得很安稳,我轻轻吻了吻她,随后打开卧室的门,静静在门口守着。
伴随着一阵阴风,于恸从十二楼的窗外出现,穿过墙壁走进屋里,他看都没看我,径直走到床边,直奔于梦。
「等等,我们一家的命都捏在你手上,也不急于一时,不如我们聊聊,你能听懂对吧?好歹临死前让我说会儿话。」
他当然能听懂,只是不想理我,惨白的双手慢慢伸向于梦的肚子。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她?」
充满怨气的话直接响在我脑子里,我没直接回答,只是举起手中的遥控器,按下红色按键,维生装置上于梦的生命数值迅速波动起来。
「你只想慢慢折磨于梦,把你死前受的苦都还给她。」我松开按钮,于梦慢慢恢复正常。
「但我按下这个按钮,于梦和孩子一分钟内就会死,没有任何痛苦。反正我们都要死,总之是不能让你如愿的。」
于恸猛地转头看我,一脸怨毒。果然,他弃了于梦,迅速向我飘来。
三尺之外,阴冷的气息已经冻得我动弹不得。
我没躲,眼睁睁看着于恸的手爪伸到眼前,然后生生停住。
于恸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下,他脚下有个猩红的圈,圈子越收越紧,让他动弹不得。
那是我未成形的儿子的血。
与此同时,我手机的屏幕中伸出一只枯干的手,向于恸抓去。
于恸那骇人的鬼眼里第一次出现恐惧。
「谁告诉你的?」
「挡魇,你和于梦的母亲。」
之前老三了解的关于魇的说法,错了很多,或者说那句话的前半部分他都没做到。
而魇到底是什么,真相藏在那些乱码里。那乱码,是挡魇发的,或者说,是于梦母亲化成的魇,用特殊方式,把真相用这种方式发给了我。
刚好我是程序员出身,对密码学也颇有研究,将这串乱码破解,终于知道于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以及如何破解。
挡魇,我那尚未改口的岳母告诉我,魇分阴阳,于恸由于执念太盛,死后难以瞑目,变成了阴魇。想降服阴魇,需要用他生前最恐惧的事物。还有,童子血可以延缓阴魇的动作。
手机中的枯手继续往外延伸,一个枯干的老太太从屏幕爬了出来,她长着跟于梦和于恸极其相似的脸,只是苍老了很多。
「你母亲,挡魇,也变成了阴魇。」
如果说于恸的执念是找于梦报仇,那么挡魇的执念,便是安抚于恸,不让他害人。
挡魇双臂张开,在母亲面前,于恸忘记了挣扎,被不情愿地抱在怀里,任由挡魇枯干的手指勒紧脖子。
他怕的不是死前的窒息和黑暗,而是父母。既然生前最依仗的是父母的溺爱,自然也最怕他们。
挡魇的手指一再收紧,于恸的身影越来越淡,眼中尽是不服。
「看这儿,」我拿出几页纸,那是于梦日记中破损的几页,我修复了出来,「我念给你听。」
「六月十五,我跟哥哥去河里抓泥鳅,我被石头划伤了脚,哥哥一边骂我一边背我回家。这一路他还挺像个哥哥的。」
「七月初三,邻村的小胖骂我丑,哥哥骂了回去。他们俩打了起来,哥哥被打掉一颗牙,他警告我不许告诉爸妈,我答应了。哥哥今天真厉害。」
「三月初三,今天是我的生日,哥哥的忌日。我被保送到外面的大学,以后就不能回来祭奠哥哥了,双胞胎终是一体,他欺负我,却也保护我,我始终相信,如果他能活到现在,也许会跟我一起上学,也许也会来送我走吧。」
我还没念完,于恸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挡魇的身影也逐渐透明。
她最怕的是自己的孩子出意外,而刚才,她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彻底抹掉了。
「你们的孩子也是双胞胎,如果你遇到跟我相同的情况,你觉得该怎么做?」
挡魇完全消失前,她问我。
「不知道,但一定不会像你一样,我会保护好剩下那个。」
天慢慢亮了,于梦咳嗽了一声,慢慢醒了过来。
她说:「家里怎么这么乱?我是不是把生日都睡过啦?你要把礼物补给我。」
我告诉她:「那些都不重要,以后你再也不会鬼压床了。」
14
双胞胎出生后,跟于梦一样,很健康。
他们满三个月这天,刚好是上巳节,于梦生日。
于梦提出回老家,祭祀父母和哥哥。鬼压床的毛病好了,如今的于梦辣妈一枚,比以前更加泼辣,说一不二。
一路上,于梦在后座抚慰两个可爱的宝宝,我从后视镜看着他们其乐融融,心里无限感慨,如果老三活着,能亲眼看看这两个干儿子多好。
车开到了鬼林镇外,于梦突然想上厕所,无奈只能放她下去,让她在野地解决吧。
两个孩子已经睡着,我也下车透气,突然一阵诡异的风,把一张旧报纸吹到我手上。
是当地的报纸,头条新闻标题是「黑心开发商粗制滥造,亲兄妹惨遭压杀」。
日期是多年前的上巳节,两张受害人的照片长得一样,赫然是于恸和于梦。
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老三,我们上次对话还停在去年清明节。可他现在确实给我发了消息。
是一串乱码。
没等我动手,乱码自动翻译成了汉字。
这是关于阳魇的说法。
与阴魇不同,阴魇知道自己死了,只是放不下执念。
而阳魇不认为自己死了。它会认为自己是活人,而且一直以活人的状态活着。
如果有人让它想起自己已经死了,它会当场化成血水,与它羁绊深沉的生命,也会消亡。
阳光正好,我在烈日下浑身颤抖,恍然大悟。
于梦变成阳魇,并不知道自己死了。
挡魇作为母亲,用最狠毒的咒骂,时刻提醒她抢了哥哥生还的机会。
重点不是咒骂,而是为了提醒于梦,你活着,你是活人。
用重复的洗脑,让于梦忘掉她已经死了,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挡魇一直在保护女儿。
老三不再说话,可头像上那双憨憨的眼睛仿佛在向我强调。
你熟悉的,不一定是真的。
于梦笑容灿烂地向我走来,动作轻盈优雅。
「怎么还不出发?」
「你看着孩子,我也去方便一下。」
我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删除了老三,乱码,和翻译乱码的程序。
不远处,于梦抱着双胞胎,三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静静看着我。
我才发现,他们的影子都很淡。
但那又怎么样呢。
我点燃了报纸,看着它逐渐化成灰,回到车上,头也不回地远离鬼林镇。
- 完 -
□ 木兰无长胸备案号:YX115kOW8q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