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高中时听说过/做过什么轰动全校的事？
2005 年高考，是一场扭转我命运的考试。
以我的成绩，完全可以考进名校，从此拥有光明的未来。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选择了作弊。
而我仅有的这一次犯错，竟然闹出了人命。
1
2005 年高考，我为了钱，答应给同考场的李航传递答案。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第一天考完，我们还兴奋地去饭店庆祝了一番。
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就在第二天上午考试快结束的时候，李航忽然被叫了出去。
透过玻璃，我看到有警察出现在教室的门口，正与李航说着什么。
一瞬间，我的冷汗就下来了。
一定是我们作弊的事情败露了！
警察很快地就会来找我！
我的成绩很可能会被作废，老师和同学从此会鄙视我……
想到这里，我紧张得双手发抖，连笔都拿不稳了。
就在我心里盘算一会儿该如何辩解的时候，窗外忽然响起了不似人声的尖叫。
「啊！！」
坐在窗边的同学向外望了一眼，马上叫起来：「李……李航跳楼了！」
整个考场瞬间乱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剧烈的心跳几乎要让我晕过去。
他怎么会跳楼？就算被抓到作弊也不用跳楼啊！
为什么……
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颤抖着走出教室，全然忘记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只记得，我被几个老师还有警察包围着带出考场，脑袋一直「嗡嗡」作响。
2
这就是我在高考中作弊的过程，也是我在警局陈述的事情经过。
在此之前，我怎么也想不通李航为什么要跳楼。
直到他们告诉我，原来，李航背着我联系了其他考生，以每科五千块的价格兜售答案。
天真的他，以为可以大赚一笔，却没想到有考生被抓后，供出了其他人。
警察顺藤摸瓜，共查出三十多名涉案考生。
李航作为组织者，得知事情败露，无法承受压力，直接从教学楼跳了下去。
还没到医院，人就没了。
3
一个月后，审讯室里。
我坐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心里还是很紧张。
联系我的民警说，再次找我过来，是因为市局那边的警察想见我，顺便再问我几个问题。
我并没有多想，以为他们只是想了解李航跳楼的经过，走一下过场。
没想到，对方一开口，矛头却直奔我而来。
「刘枫，这次作弊是你组织的吧？你才是主谋！」
坐在我对面的警官姓王，四十多岁，长得白白胖胖的，给人的感觉很和蔼。
我看着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
「您在开玩笑吧，我怎么可能是主谋！」
「不是你，为什么有人会看到，你曾经去过作弊团伙的出租屋？」
「作弊团伙？出租屋？」
我诧异地看着面前的警官，渐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次作弊事件，警察早就调查清楚了，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可面前这位市局警官，一上来就推翻了所有结论，把矛头指向我，显然是要把责任往我身上推。
「我国《刑法》第二百八十四条，在法律规定的国家考试中，组织作弊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王警官脸上的笑容不见了，锐利的双眼好像两把刀子，冷冷地对着我。
我忽然想起，李航家里好像很有钱，他父母在本地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难道他们为了面子，要把李航组织作弊的事扣到我头上？
「组织作弊、逼死李航，你敢说这些事跟你无关吗！」
李航是承受不住压力，自己跳楼的，他们竟然想把这件事也算到我头上！
审讯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李航是自己跳楼的，没人逼他，还有我根本不认识什么作弊团伙，有人在陷害我。」
「是吗？可你们学校的老师反映，这并不是你第一次作弊被抓，你是有前科的！」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没错，我确实有过作弊的前科，可那是逼不得已的！
当时校方念我是初犯，已经决定不追究了，没想到他们又翻出了这件事。
这显然是要把我往死里整！
我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必须想办法！
「我承认，之前我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但组织作弊的事真的与我无关！」
「你隐瞒了什么？快说！」
4
我叫刘枫。
从小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样样第一。
但一场车祸改变了我的命运。
母亲去世，父亲整日酗酒，我突然就成了没人管的孩子。
我想过退学，可十六岁的我没有任何社会经验，一旦退学，整个人生就完了。
思前想后，我决定边上学，边打工。
自己供自己上大学！
但事情总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我这样的未成年哪会有人聘用？
一连几天，我都是四处碰壁。
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同班的李航鬼鬼祟祟地找到我，希望我能在考试的时候帮他一把。
也就是给他传答案，作弊！
高三之后，学校开始按成绩分班，我所在的火箭班，只有全年级的前四十名才能留下。
原本李航那个成绩是进不了火箭班的，但他家里有钱。
父母找学校领导，上上下下地打点，勉强地也进来了。
费了这么大劲，如果他因为这次月考成绩不佳，而被分出火箭班，家里绝饶不了他。
他说，只要我帮他过了这一关，他就会给我一千块。
这笔钱可以解决我两三个月的生活费，坦白地说，我心动了。
可作弊这种事我从没干过，心中忐忑，最后还是拒绝了。
但，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我的想法。
5
崔哥，是我在网上认识的朋友。
我性格孤僻，基本不交朋友，他算是我唯一的好友了。
网络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虽然素未谋面，但我却可以把心里话毫无顾忌地说给他听。
崔哥听完整件事，立刻让我答应李航。
他告诉我，现在最主要的，是让我继续学业。
这个结果最重要，过程与手段都不必在意。
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讲原则的！
虽然心里抵触，可我知道他说得没错，这确实是让我继续学业的最好办法。
我太需要钱了！
那次作弊，我全程都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
答完试卷后，我开始用崔哥教我的方法，给李航打手势。
ABCD 四个选项，四种手势，都是很隐晦的动作，只要避着点儿监考老师，根本不会被发现。
整件事顺利得让人意外，月考结束后，李航如愿地留在了火箭班。
而我，则得到了两个月的生活费。
看上去这似乎是件双赢的事，但我心里总是很别扭，决定再也不做了。
可尝到甜头的李航，又怎么会放过我？
没过多久，他就再次求我帮他作弊。
见我不答应，他竟然威胁要把握之前作弊的事情宣扬出去，让我被学校开除！
我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帮他。
可之后的一次模拟考，因为李航背着我卖答案，导致十几个同学考卷雷同。
我们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6
这时，王警官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打断了我的叙述。
他接起电话「嗯，啊」地答应了几声，挂断后，冷冷地看向我。
「高一的时候，你看过心理医生吧？当时被诊断为人格分裂，有这回事吧？」
我被问得一愣，但很快地就想起，刚上高中的时候，家里是带我看过心理医生。
但那是因为我父亲长期酗酒，母亲怕我有心理阴影而做的心理辅导。
根本不是什么人格分裂！
「王警官，我想心理医生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吧，你提这个做什么？」
「当然有关系，我的同事刚刚查询了你的账号，上面根本没有你和崔哥的聊天记录，甚至连这个 ID 都没有，你一直在撒谎！」
「这不可能！」
「不管这个崔哥是你幻想出来的，还是确有其人，总之参与作弊的事，你赖不掉！」
「不是的……」
「其实作弊的方法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包括组织高考的作弊，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对不对？」
王警官步步紧逼，我看着他，一股无名火直冲胸口。
我算看清楚了，这个王警官只字不提李航卖答案的事，却揪着我那些无关紧要的事穷追猛打，肯定是被李航父母收买了！
「道貌岸然！」
愤怒让我失去了理智，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当着他的面说出了心里话。
王警官有些错愕地看着我，似乎不相信我这样一个穷学生，敢在警局如此嚣张。
「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混蛋，你翻出那些有的没的，不就是想让我给李航当替罪羊吗！说吧，你收了他父母多少钱？」
王警官被我问得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冲我怒吼：「刘枫！注意你的态度！」
他急了！
看来我之前的想法没错，他真的被收买了！
过了好久他才控制好情绪，沉声道：「接着说你作弊的事。」
现在的情况对我太不利了，我该怎么办？
我必须想办法救自己……
7
被发现后，学校没有通报我们作弊的事，只是私下里给了我们警告处分。
至此，李航老实了很多，没有再找我的麻烦。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让我没想到的是。
高考前夕，他又找到了我，这次他竟然要求我在高考中帮他作弊。
我当场就拒绝了，那可是高考，如果被抓到会影响一生的。
但李航说，如果我答应，他会给我两万块报酬。
两万块对我来说就是天文数字，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考上大学后，我肯定需要更多钱。
这两万块可以解决我三年的生活费，让我从此没有后顾之忧。
都说人穷志短，我再次动摇了……
李航说，他会安排我们分到一个考场，到时我只需要给他一个人答案，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十多个人考卷雷同了。
如果只是给他一个人打打手势的话，风险应该不大。
犹豫再三，我还是答应了。
8
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们在第二天的考试中被发现了，李航选择了跳楼。
至于他为什么要联系其他考生，又是怎么找的作弊团伙，我完全不知道。
之前你说我去过作弊团伙出租屋的事，我现在想起来了。
高考前，崔哥提出要见面，我答应了，他给了我他家的地址。
那个地方离学校很近，只隔着一条街，我很诧异，他居然离我如此之近。
但我按照地址找过去，敲门后却无人应答。
我以为他不在家，就在门口等着，可等了很久也没看到人，最后只能离开。
之后我一心地准备高考，没时间再上网，和他断了联系。
我想你们说的出租屋就是崔哥家。
除了那里，我一直是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没去过其他地方。
9
听我说完整件事，王警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交代的这些简直漏洞百出，首先，就是李航卖答案的事，以他的条件，根本不需要冒那么大风险在高考中组织作弊，他根本不缺那点儿钱。」
「其次，你说所有事情都是李航做的，你完全不知情，可……」
「周围邻居不止一次地见过你进入那个屋子，好几次都是你和李航一起进去的，难道你们是进去过家家吗？」
我被他刀子一般的目光，逼视着低下了头。
看来他已经查到了一些事！
这种情况，如果我还是撇清一切的话，只会加重自己的嫌疑。
「王警官，我的确知道作弊的事，但当时我已经没法回头了。」
「为什么？」
「因为李航，把我之前和他研究作弊方法的对话录音了，如果我退出，他就把录音交给监考部门……」
虽然他也有可能失去考试资格，但他家有钱有势，根本不在乎复读一年。
我却不行，高考是我唯一的出路，我绝不能失去这次机会。
王警官皱了皱眉：「录音在哪儿？」
「不知道，他说高考结束后给我。」
「见面的时候你们都说了什么？」
「李航找了几个陌生人，眼神都很凶，我不敢说话，只是在一旁听着……他们商讨了整个流程。」
他们把参与作弊的人分成了三部分，分别是考场外收发答案的人，我，还有考场中买答案的考生！
每一门的考试，我都必须提前半小时离场，把答案传递给考场外的人。
他们再用发射装置把答案传给考场中的考生。
每门五千块，一个考生就是两万，一共有三十多个考生参与这次作弊！
两天时间就能赚六十多万，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但收益越大，危险也就越大！
我十分坚决地告诉李航，这次作弊，我只负责传答案，其他的事情一概不参与。
事成之后，我也不要那两万块了。
如果不答应，我现在就退出。
他见我十分坚决，就同意了我的要求。
之后的事情，都是他和那些人组织的，我虽然知道过程，可是却没有参与，更没有从中获益。
「你是如何把答案带出考场的？」王警官继续问。
「背下来。」
「你是说……你把所有答案都背下来？」
我点点头，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惊讶，因为这对于记忆力超强的我来说，并不难。
10
听完我的解释，王警官思索片刻，还是摇头。
「你还是没有说实话，李航为什么要让作弊团伙掺和进来，他就算再蠢，也应该知道，作弊这种事，越少人参与越安全，怎么可能为了钱，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李航的行为的确不符合常理，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在隐瞒。」
「我知道的都说了，为什么你还不相信我？」
王警官点了支烟，慢悠悠地吸了两口。
「你好像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人，这个人也参与了你们的作弊计划。」
「谁？」
「张磊！」
张磊？这个名字让我十分意外！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参加高考，怎么会参与作弊！
「看来你是不肯说了，那就让我来还原整件事吧……」
张磊的成绩一直和你不相上下，并且他还有特长，可以说很多方面都比你优秀。
清华大学一直是你的梦想，但你很清楚，这样的名校在我们省的招生名额一直很少，轮到你们这个小县城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所以，张磊就成了你最大的威胁。
为了拉他下水，你谎称自己一个人背不了全部答案，让李航把张磊也拉进来。
但正直的张磊不愿作弊，还打算告发你们。
于是，在你的挑拨下，李航被激怒，找人打伤了张磊。
这导致张磊无法参加今年的高考。
你少了这个强劲的对手，就可以实现清华梦了！
「您真的很会编故事。」
「李航已经被学校抓过一次，即便选择作弊，他也不会再找其他人掺和进来，我想，应该是你联系了作弊团伙，然后怂恿李航参与了作弊计划吧！」
「我为什么要组织作弊？像我这样的家庭，那等于自毁前程！」
「因为你恨李航，你想让他死。」
「您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是吗？我打听到你在学校的时候，经常遭到李航的霸凌，难道你不想报复他？」
这番话唤醒了我尘封的记忆。
寒冷的冬天冷水浇在身上，教科书被撕，被孤立，被殴打……
原本我已经彻底地忘记那些记忆，为什么还要让我想起来！
11
「您说的这些有证据吗？如果只是你的猜想，我希望你不要再损害我的名誉。」
见我这么快镇定下来，王警官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嘴角微微地上扬了一下。
他又点了一支烟，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
「谈谈你的家庭吧，确切地说，是谈谈你的父亲。」
这句话让我的心「咯噔」一下，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你交代的这些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家庭！」
「离异家庭，父亲常年酗酒，没人管你……」
「你是被逼无奈，才误入歧途，一点点地参与到作弊中的。」
「可我了解到的事实却是，在你的母亲死前，他就已经改掉酗酒的毛病，从没有让你自生自灭！」
这些话，让我的心脏骤然狂跳。
「如果这个前提是假的，你的整个故事也就不是真实的，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
「你是自己说，还是……」
看着王警官凌厉的目光，我点了点头，开始回忆那段噩梦般的时光。
「王警官，你试过在冰天雪地中被冷水浇透吗？」
「那种滋味我试过。」
12
没错，我恨李航！
整整三年，我都是在他的霸凌下度过的。
未成年人的思想，你们大人永远不会懂。
他们内心中的恶，是毫无缘由的。
从上高中的第一天，我就被李航盯上了！
他人长得帅，家里还有钱，在学校自然是风云人物。
而我，长相普通，家庭一般，还有个酒鬼父亲，除了学习好，其他方面一无是处。
这种巨大的差距让我始终不敢反抗，直到我认识了崔哥。
是的，把答案同时传给十几个同学，让我们的试卷雷同，就是他的主意。
是我联系的那些同学！
这确实让李航没法再逼我作弊了，但我的处境也更加糟糕。
高二到高三的这两年，我成了他重点关注的目标，每一天都像在噩梦里，无法醒来。
我无数次地想过退学，可看着为我辛苦工作的父亲，我还是坚持了下来。
为了保住火箭班的资格，李航又打起了张磊的主意。
但张磊不是我，他不但没有屈服，还几次举报李航作弊。
李航自然不会放过他，就这样，他和我一样，也成了李航霸凌的重点对象。
就这样挨到了高考前夕，我以为自己很快地就能摆脱李航，进入梦寐以求的大学。
但没想到的是，他再次找上了我！
让我在高考中帮他作弊……
我很清楚，如果我在这场改变命运的考试中被抓到，我的人生将是一片昏暗。
所以，我当场拒绝了他。
李航似乎也猜到我会拒绝，直接警告，如果我不同意，张磊就是前车之鉴！
当时我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直到几天后，我听说张磊被几个社会青年打伤，无法参加今年的高考。
这时我才明白，我别无选择，只能答应他。
但我没有坐以待毙，当晚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崔哥。
他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去找他。
次日我按地址找了过去，顺利地见到了他。
三十多岁，又高又瘦，留着长发，像个怀才不遇的落魄艺术家。
这就是崔哥给我的第一印象。
没错，我撒谎了！
我确实提前去过作弊团伙的据点，也知道作弊的事。
但组织人并不是我，是崔哥。
是他谋划了这一切，想到用这场作弊大赚一笔，顺便帮我报仇。
他说他身上背着不少事，也不差我这一条，事成之后，他会马上离开，不会连累到我。
我问他想怎么做？
他说，他要把这场作弊陷害到李航的头上！
13
王警官认真地听着，看起来，他已经相信了我的话。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李航为什么会自杀？」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手心满是汗水。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自杀……」
14
那天见面，崔哥并没有把计划的内容告诉我，只是让我把李航带到他家。
见到李航，他把计划说了出来，想要趁此机会玩个大的。
但李航当场就拒绝了！
就像你推测的，李航不缺钱，他对崔哥组织的作弊没有一点儿兴趣。
他只想把风险降到最低，安安稳稳地将这次高考应付过去。
崔哥也没有勉强，只是面色平静地告诉他，如果不参加，谁都别想好。
要不就跟着一起赚钱，要不就等着被举报！
有道是穷的怕富的，富的怕不要命的。
李航彻底地被拿捏了，愤愤然地答应下来。
他很清楚，参加崔哥的计划，他至少还有作弊成功的可能，不参加的话，他之前做的一切都白忙活了。
接下来，崔哥去购买收发答案的设备，李航负责联系想买答案的考生。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次日中午，老师们把李航叫了出去。
我知道，是崔哥举报了他，这是我们提前说好的。
只举报李航一个人！
如果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就不会把我和崔哥供出来，更不会交代那些他亲自联系的考生。
但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的意料，我没想到李航会跳楼！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自杀。
即便被发现作弊，也没必要自杀啊。
以他的家庭条件，这件事对他的影响根本没那么大！
直到我想起他前一晚说过的话，才明白他自杀的缘由。
15
第一天考试结束后，李航很兴奋地请我去吃了大餐。
那时的他，天真地以为第二天也会这么顺利，竟然提前开始庆祝作弊成功。
饭桌上，他喝了酒，接着就说出了，他为什么一定要在高考中铤而走险。
其实他考多少分、考什么学校，他家里人根本不在乎。
因为钱可以为他们解决一切！
李航很清楚这些，但他的自尊心与虚荣心却让他不想成为别人眼中不学无术的废物。
尤其是他的父母！
他想表现自己，想让父母还有所有人对他另眼相看。
所以从初中开始，他就靠着作弊一直经营着吊儿郎当但却成绩优异的人设。
周围人对他的夸奖，让他越来越疯狂。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并不是事事都依靠家里、依靠金钱！
他这样的富家子弟一样可以考取名校！
您说，抱着这种心态的人，如果被当场逮住组织作弊、打伤同学、胁迫他人……这些年的成绩都是靠作弊得来的。
这些丑事公布出去，被他的父母还有亲戚朋友知道。
他能接受吗？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16
李航死后，崔哥也怕了，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
「记住，你是因为家庭困难才帮他作弊的，其他事情你一概不知道！」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告诉我，把组织作弊的事都推到李航身上，一定不要跟警察说我们的计划。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死去的，只是一只阿猫阿狗。
我无法像他那么冷静，战战兢兢地问：「李航为什么会自杀？是不是你没有按计划执行？」
「我想帮你报仇嘛！谁知道那小子那么脆弱！」
「你都说了什么？」
「打伤同学，导致人家无法高考，胁迫他人，组织考场作弊……这些我全都说了！」
崔哥的态度依旧风轻云淡，让我无法接受。
「不是说好只举报他考场作弊吗，你这样就是要他的命！」
这件事太大了，我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劝他和我一起向警察坦白。
可他却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脸色瞬间变得凶狠！
「你他妈疯了吧，想让老子和你陪葬……」
「你以为你坦白了就会没事？以你的家庭条件，你赔得起吗？李航的家人会放过你吗？」
「想想你的父亲，如果你出事，就是要他的命！」
在那一刻，我心中的愧疚、无奈、害怕，全都消失一空。
我的脑袋里，只有破败老旧的家。
还有，父亲那张疲惫的面庞……
我就是他苦难生活的唯一支柱，如果我出事了，真的会要他的命！
我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做出了这辈子最艰难的决定。
隐瞒李航的死因。
「记住，李航才是主谋，作弊团伙是他找的，考生也是他联系的！」
「你的母亲去世后，父亲酗酒不管你，你是为了继续学业，才答应他的……」
「只要你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警察找不出证据，就不会对你怎么样，最多就是复读一年，明年再考！」
他好像早已想好似的，向我嘱咐着说辞，不带一丝感情。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结果。
之后，崔哥注销了手机号和聊天账号，断绝了一切和我联系的方式。
他就这样消失了，但我，只能留在这里。
整夜整夜地失眠，备受煎熬。
17
随后的调查里，警察又找了我几次。
面对他们的问话，我全都按照崔哥教的话回答。
「我为了继续学业帮李航作弊……没想到他竟然背着我，联系那么多人参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跳楼……」
未成年人心理承受力差，遇到事情想不开，似乎也解释得通。
警察调查后，发现我的话基本对得上，也就没有起疑。
他们将李航的死，定为自杀。
这个案子，就这么结了案。
李航的家人始终不接受这个结果，但他们没有证据，闹了几次也放弃了。
18
王警官坐在我对面，安静地听着。
刚才我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盯着我的脸，仔细地观察。
「我始终觉得李航的死，我也有责任，如果您要追究的话，我心甘情愿地受罚。」
王警官摁灭了手里的烟，轻声地问：「说完了？」
我点点头。
「很好，的确是交代了不少，但有一个问题。」
「整件事都是你说的，没有一个人能证明你的话……」
「在你的叙述里，崔哥策划了一切，李航属于咎由自取，只有你是被胁迫无辜的，甚至，你也是受害者之一。」
「你不觉得，有点儿完美过头了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抬起头，直视着我的双眼道：「整个故事听下来，你和崔哥只是网友关系，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他为什么要冒险帮你？」
「如果他是为了钱，那他又为什么主动破坏了计划，把所有人都举报了，这合理吗？」
王警官起身走到我面前，一字一句地问：「真的有崔哥这个人吗？」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可以去调查。」
他笑着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聊天软件的服务器上，应该有你和崔哥的聊天记录吧……」
「他把账号注销了，聊天记录肯定也没有了！」我拼命地解释。
「就算账号注销，服务器上也应该有存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看着牙口无言的我，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还有，你交代的崔哥住址，周围邻居都说，从没见过有长发的男子从那里出入，那个区域的交通监控，也没有拍到符合你描述的人出现。」
「这个崔哥，没人见过他，也没人知道去了哪儿，查不到他的任何记录……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人！」
「既然没有崔哥，那真相又是什么？」
「你又为什么要捏造出这么一个坏人？」
王警官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凌厉的目光，就像两把利剑。
让我无法与之对视。
「现在，让我们把崔哥删除，重新讲一遍这个故事。」他说。
「那个简陋的出租屋里，没有崔哥，只有你和李航两个人。」
「是你，怂恿他要干就干大的，不然就举报他所做的一切，谁都别想好。」
「没有崔哥，不受指使。」
「自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
他的眼神越来越尖锐。
我的心脏，狂跳了起来。
「是你，策划了一切……」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
在他眼里，我就像个小丑，卖弄着自以为高超的小把戏。
我的一切想法和布局，在他看来只是玩笑。
「你说的这些……全都是猜测！」
「想听证据？」
王警官轻蔑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我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19
那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中年男人，留着络腮胡。
「这个男人，是你们本地专门搞作弊生意的，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只有他能一次性地搞到那么多作弊设备。」
「而他，却向我交代，从他手里购买设备的，是一个年轻人，并不是什么中年大叔。」
「猜猜那个年轻人是谁？」
「很遗憾，并不是你，竟然是张磊！」
王警官露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继续道：「我承认，当时我也很诧异！」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张磊可没有你这么好的心理素质，我只是稍稍地用了点儿手段，他就全招了。」
我咬了咬牙。
理智告诉我，不要被他引导，不要进入他的节奏里。
但我的一颗心，却不断地在下沉。
「还是不想说吗？那好，就由我来讲出真相吧。」
20
你，刘枫。
从小到大一直是学霸。
你和张磊虽然是竞争关系，但背后却是惺惺相惜的朋友。
你们的家庭很像，都出身贫苦。
迫切地需要这次高考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李航的出现，却让你们从现实坠入噩梦。
高考前，张磊因为不合作，右手被李航打伤，无法参加高考。
这件事让被霸凌了三年的你们忍无可忍。
决定利用这次高考，报复李航。
21
你答应帮李航作弊，但却提出要他组织更多人参与。
你表面上说想大赚一笔，帮家里减轻负担，实际上，是要做实他组织作弊的罪名。
接下来，你让张磊联系购买了作弊设备，负责在校外收发答案。
原本你们的计划，只是想举报李航，让他付出代价。
并没想过要搞出人命。
但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你的预计，让你不得不重新编一个故事，来掩盖整件事。
22
第一个意外，就是李航。
你以为他会害怕事情闹大，不会供出你和其他参与作弊的考生。
但他嚣张惯了，情急之下竟然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你知道，一旦警察开始调查这些事，你的那些小把戏一定会被拆穿。
到时候，你不光要面对李航和他家人的报复，很可能再也无缘高考。
这是你绝不能接受的！
你开始害怕、后悔……
于是，你动了杀心。
23
李航的案子，之所以会那么快地结案。
是因为负责调查的警察，被固有思维误导了。
当时李航拒不配合搜身，巡考老师就把他锁在办公室，通知警察来解决。
案发时，屋里只有李航一个人，没有第三者在场。
所以警察调查后，就自然而然地认为，这只是一起简单的自杀案！
但我去过现场后，发现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点。
窗户！
你们的教学楼是凹型建筑，李航被锁的办公室，在内侧的最东角。
那个屋子的窗户，与东侧走廊拐角的窗子特别近，也就是一跨步的距离。
胆子大的人，完全可以从办公室的窗户跳到走廊。
我问了一些不良学生，他们都翻过走廊的窗户，去办公室拿回自己被没收的物品。
我想李航这样的学生，自然也干过。
那天，一定是有人在走廊这边的窗户，提醒了他。
所以，李航才想到从窗户逃走。
只不过，这个过程出了点问题。
他一不小心坠了楼。
又或者，是跳跃的时候，被人推下去的！
按李航当时的态度，我是不相信他会因为作弊被抓，而羞愧自杀……
24
「你的意思是，站在走廊，提醒他跳窗的人，是我？」我问。
王警官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地坐回到了椅子，又点燃了一支烟。
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后，他才慢慢道：「那一天，刚好有接考生的家长，在学校外面拍到了当时的情况。」
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照片应该是数码相机拍的，上面还有日期。
2005 年 6 月 8 日。
正是李航跳楼的那天！
我的脸色愈发苍白。
「你仔细地看看，这上面的人是你吧。」
「李航被叫出去的时候，你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外面的机会，也交卷出来了，当时李航闹得很凶，没人注意到你。」
「听到李航说出你的名字，你害怕了吧？于是你跟了上去……」
「老师锁门走后，是你怂恿李航从窗户逃走的吧？」
看得出来，王警官已经胸有成竹。
无论李航是怎么坠楼的，我都已经有了嫌疑。
当时我就在现场，而且之前还撒了谎，只要再深入「调查」一番。
嫌疑就会成为事实！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一次简单地问询。
他是调查清楚了一切，才把我叫过来问话的。
前面之所以会听我说那么多，可能，只是想给我一个坦白的机会。
「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要背负着秘密过一辈子吗？」
他的语气忽然柔和下来，像个劝诫晚辈改正的长者。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现在说出来还不晚！」
看着照片上的李航，我的内心剧烈地挣扎着。
沉默了许久，我终于下定决心。
是时候，说出真相了！
25
「王警官，其实你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也推理出了部分真相，但你无法确定当时发生了什么……」
「没有证据能证明我杀了人，也没有证据能排除我的嫌疑。」
「这样的情况，在刑事诉讼中，好像是疑罪从无吧？」
王警官看着我，平静地点了下头：「但我会继续查下去，直到真相水落石出！」
「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我很佩服这种坚持不懈的态度，我决定说出真相。」
「你承认自己杀了人？」他惊讶道。
「我要告诉你的，是整个真相，一个你完全意想不到的真相……」
26
—真相—
接下来的叙述，将推翻我前面所说的一切。
其实李航的性格，从来就不是我描述的，嚣张、贪婪、爱慕虚荣。
正好相反，他的为人就像武侠小说中的大侠，正直、勇敢、不畏强权。
更难得的是，他的成绩一直很好。
根本不需要作弊！
可以说，之前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我编造的。
他从没有参与过作弊，更没有霸凌过我和张磊。
我们三个，其实是最好的朋友……
（1）
事情要从张磊说起。
他比我和李航大，是落榜后回来复读的。
他的成绩非常好，每次月考都名列前茅，从不失手。
我和李航都很奇怪，像他这样的成绩与发挥，怎么会落榜？
而且还是两次！
这个问题在我们成为朋友之后，得到了解答。
他的两次失利，不是因为他发挥失常，而是因为别人！
去年的理综考试，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 10 分钟时，张磊检查完卷子，静静地等待考试铃响，收卷。
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坐在他前面的考生，突然伸手抢夺他的试卷！
张磊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答题卡，看向老师。
但监考老师却扭过头，故意把视线看向了窗外。
这是什么情况？这可是最严肃的高考！
就在张磊愣神的时候，他的卷子，连同答题卡，被抢走。
接着，四周考生应声而动，竟然走出自己的位置，明目张胆地挤过去抄答案！
当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张磊的答题卡已经被抢得面目全非。
试卷也扯破了……
（2）
之后，尽管张磊和他的家人再三地反映，可他的理综合还是没有成绩。
可能你不相信我的话，觉得太夸张了。
但实际上，像张磊这样的受害者不在少数。
这种情况在行业里叫「买场」。
作弊团队会事先买通监考老师，然后让交钱的考生光明正大地抄袭优等生的试卷。
而这些收了钱的监考老师，会像瞎子一般地假装看不见。
如果遇到更「负责」监考老师，他们还会帮忙传答案，或者放风，以免被巡视员撞见。
（3）
听完张磊的遭遇，李航简直要气炸了。
他扬言，一定要帮张磊讨回公道，让那个收了钱的老师付出代价。
我和张磊都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
但之后，他竟然真的查出了那个老师的名字，还有各方面的信息。
「一个普通的县城老师，竟然在市区拥有三套住房，他肯定没少帮人作弊……」
「我找朋友干他一顿，给你出出气吧！」
「别，还是举报吧，咱们写匿名信举报他！」
李航的性格嫉恶如仇，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虽然我们极力地劝阻，可他还是找了帮朋友，把那个老师揍了。
这件事也成了一切的导火索。
在教训那个无良老师的时候，他们无意中透露了张磊的名字。
于是，就在高考前夕，张磊突然被人打伤，无法参加这次高考。
复读了两年，这是他的第三次高考，也是最后一次。
张磊彻底地崩溃了！
他对李航说了气话，埋怨他多管闲事，毁了自己的人生。
李航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也无力反驳。
但这份愧疚，却让他坚定了一个信念。
揭露考场作弊行为！
（4）
高考第一天结束，李航满脸郁闷，在饭桌上喝了不少酒。
这一天，他看到了五花八门的作弊方式，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你的高考，头不敢抬，大气不敢出。」
「别人的高考，却戴耳机、传答案、监考老师帮忙通风报信。」
考试结束，考生竟然当着老师的面，大声地谈论着「抄答案」这几个字，毫不避讳。
有人垂头丧气，有人则高兴地炫耀：「多亏我爸给我花钱买了答案，最后那道大题没几个人做出来！」
我劝他少喝点儿，明天还要考试。
他说的那些我也看见了，但我却没有任何感觉。
像我这样的家庭，是不配有愤青思想的，我的处事方式从来就只有一个字。
那就是「忍」。
我劝他忍住，现在什么事都没有高考重要，千万不能冲动。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听我的劝告。
所以第二天才会……
（5）
8 号上午，在理综合考试快结束的时候，李航被叫了出去。
「你们应该去调查那些作弊的，为什么来找我这个举报者？」
「我看见了……我们都看见了！」
「要证人吗！刘枫，刘枫就是我的证人！」
他在教室门口大声地反抗，但屋里却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在忙着抄答案，根本没人在意他说了什么。
我在教室里听到李航叫我的名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我很怕他出事，但更怕他连累我。
于是我赶紧交卷跟了出去。
李航被带到办公室，不过屋里并不是他一个人。
我躲到走廊拐角，顺着窗户听到李航在怒吼：「所以你们都是一伙的！」
「学校、巡考，还有警察，都在纵容考场作弊……」
李航的话，让我呆在原地，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么大的信息。
在此之前，我从没有想到考试也会成为一门生意，还形成了一个监守自盗的团伙。
这简直颠覆了我的三观！
接下来，我也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李航竟然从窗户掉了下去。
看着躺在血泊中的李航，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接着，不等我反应过来，办公室里的人就发现了我。
（6）
我被拉进办公室，整个人完全是懵的。
「不管你听到，还是看到了什么，这里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说话的是一个警察，身形十分高大。他身后还站着两位老师。
我诧异地看着他，好久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你们做了什么……？」
「别激动，我们三个人都看到了，他是自己跳下去的！属于自杀，但如果你把刚才听到的说出去，事情就会变得复杂。」
「不是，他不是自杀！」我摇头否认。
那个警察平静地看着我，表情冷静得吓人。
「那好，既然他不是自杀，那就是有人把他推下去的，现场只有我们四人，只能是你把他推下去的。」
「我推他？我为什么要推？」
「因为他长期霸凌你，你恨他！你嫉妒他家里有钱……」
一瞬间，我就明白了。
如果我不配合他说谎，那李航的死，就会是我造成的！
在场有警察、有老师，谁会相信我这么一个未成年？
这样的局面，即便我浑身是嘴，也洗不清自己的嫌疑。
见我沉默着不说话，其中一个认识我的老师，走上前劝我。
「刘枫，以你的成绩，上名校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何必为了一件与你，葬送自己的前途？」
「想想你的父亲，如果你出事，就是要他的命！」
想到父亲那张疲惫的面庞，我的心理防线彻底地崩溃了。
家庭就是我的软肋。
没办法，我只能昧着良心，配合他们……
（7）
在作弊这件事上，学生与家长能得到好成绩，进入更好的大学。
学校则提高了升学率，拥有更高的知名度。
作弊团伙从中得到了金钱，更加用力地上下打点。
所有人都能得到利益，如此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
随着监管部门的松懈，作弊现象愈演愈烈。
学校、家长、监考老师，甚至还有警察……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
一条依托作弊的黑色产业链，就这样诞生了。
一条人命不仅会葬送作弊的生意，更会毁掉他们拥有的一切。
所以，所有参与的人都行动起来，开始合力地掩盖李航的真正死因。
这就是为什么我明明先走了，却有那么多人证明我当时就在教室，不在死亡现场。
我和李航明明是好朋友，却有人站出来，说我被他霸凌。
李航明明成绩优异，却被说成是靠着作弊，维持人设。
学校、警察、老师、同学……
所有人都在掩盖真相，众口铄词。
硬是将一个品学兼优的少年，污蔑成嚣张跋扈、爱慕虚荣的富二代。
大家一起，颠倒了事实！
27
听完我的叙述，王警官的脸上闪过一丝犹疑。
他抖了抖烟盒，但里面，已经没有烟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人们似乎更愿意相信，符合他们直觉的故事，而不是真相。」
「你觉得我会相信直觉，还是真相？」
「我说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故事，至于哪一个才是真相，就看你选择相信哪个了，王警官。」
他仔细地观察着我的脸，良久，神色开始凝重起来。
「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28
一年后，也就是 2006 年。
当我再次走进高考考场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安静、肃穆，秩序井然……
高考终于回到了我想象中的样子，不再是肮脏的交易。
这一切都要感谢王警官。
他的专案组，依托李航自杀案，在随后的半年，彻查了整个县城的高考舞弊。
在他们的努力下，十三个作弊团伙，共七十余人被抓。
缴获电脑、手机、骨传导耳机等作弊物品数百件。
三十余名涉案老师，十几名参与警察，悉数地落网，被追究法律责任。
当地县委副书记，以及教育口数名官员被问责，涉及贪污受贿的，被移送纪委检察机关。
仅仅一年，专案组就几乎摧毁了整个作弊产业。
让高考再次变得严肃、公平。
29
8 号，考完最后一科，我和张磊在路上聊了一会儿，黄昏时才回到家。
一进门我就看到王警官坐在屋中，正和我爸喝酒。
「局长大驾光临啊！」
王警官因为调查作弊案有功，现在已经是王局长了。
「臭小子，跟我还是没大没小的！考得怎么样？这次能上清华吧？」
「又读了一年，分数上自然没有问题。」
他看着我，拍了拍我父亲的肩膀：「老哥啊，我是真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出息的儿子，不像我……」
我爸摆了摆手，看向书桌上的全家福，有些怅然若失。
「可惜他妈妈看不到了。」
「老哥，那场车祸的肇事司机，到现在都没找到吗？」
「是啊，监控只拍到那是一辆红色哈雷摩托，驾驶员戴着头盔，看不到样子，牌照也看不清。」
提起肇事逃逸这件事，父亲就控制不住情绪。
「这个混蛋小子，撞了人竟然看都不看，直接走了！医生说，如果及时送医，人是能救过来的！」
「混蛋小子？你是说那是一个孩子？」王警官好奇地问。
「看身形，应该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
王警官来了兴趣，若有所思地分析：「哈雷摩托在你们这个小县城应该很少见，当然也不能排除周边县市，可未成年这个点倒是让我想起点儿什么……」
忽然，他眼神一亮，好像想起了什么。
「对了，在调查李航那个案子的时候，我在他家里好像见过一辆红色哈雷！」
「没错，那辆车用帆布盖着，像是好久没人骑了……」
「跟我一起去的同事还可惜，这么好的摩托车居然在这里放着，简直是暴殄天物！」
我爸一听，也激动起来。
可是，还不等他细问，一旁的王警官就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满眼震惊地看向正在夹菜的我！
30
「爸，你少喝点儿，我送送王叔。」我忽然站起身道。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没看到我们在说话吗！」
我没有在意父亲的话，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啊……才想起来，今天晚上有个会，我得回去一趟。」
王警官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声，也不管我爸再问什么，大步地追了出来。
我家下面是一片拆迁房，已经没人居住了，一到晚上就是漆黑一片。
没走多远，他就叫住我：「你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李航就是那个肇事逃逸的人，是他害死了你的母亲。」
我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知道又怎样？」
王警官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站在阴影中的我。
「原来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你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肃清本地高考作弊！」
「你要的是李航的命！」
我抬起头，看着繁星遍布的夜空，陷入回忆。
31
—最后的真相—
（1）
2005 年 6 月 7 日晚
「我靠，还是你脑子好使，随便联系一下，就轻轻松松地赚几十万，这也太容易了！」
我看着坐在饭桌上满嘴酒气的李航，心里毫无波澜。
这才第一天，他就天真地以为我们成功了，头脑还真是简单！
「咱们这也算是抢了别人的饭碗，还是得小心点儿，千万别大意！」我说。
「放心吧，我联系的那些人，嘴都很严实，就算被抓住，他们也不敢供出我！」
我点点头，喝了一大口啤酒，在心里把整个计划又过了一遍。
没错，整个作弊都是我组织的。
之所以铤而走险，是因为我知道这个县城，高考作弊有多严重。
很多巡考与监考的老师，都被作弊团伙买通了，对考生作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严格。
我们在这时候浑水摸鱼，成功的概率很大。
我只做这一次，如果成功，我爸就用不着那么累了。
张磊也可以分到一笔可观的收入，安稳地复读，参加明年高考。
至于李航，虽然他家里有钱，但谁又会嫌钱多呢！
但这一切，或许注定不会如我所愿。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改变了之前计划的一切。
（2）
在送李航回家的路上，他迷迷糊糊地说了很多醉话。
其中，就有那件事！
两年前，他背着家人，偷偷地买了一辆哈雷摩托。
在他生日那天，他和几个狐朋狗友，借着酒劲儿出去飙车。
扫兴的是，在一条偏僻的路上，他撞倒了一个女人。
因为很晚，当时路上没有人，于是，他就那样堂而皇之地丢下伤者走了。
醒酒之后，他害怕得再也没敢骑那台摩托，也不敢卖掉。
时间，地点，完全对上了！
为了更加确定，把他送到家后，我还去他家的仓库里寻找那辆摩托。
果然，我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他就是撞倒我妈后，见死不救的肇事司机！
从那一刻开始，我和他不再是合作关系。
我要让他偿命。
（3）
那一晚，我想了无数种杀他的方法。
最终，我选择了一个让他身败名裂的死法。
背负着所有罪名，自杀。
（4）
是我让张磊举报的李航。
我们没有打点过巡考，被人举报，肯定会被公事公办。
如我所料，李航果然是个没有脑子的草包。
被人一激，就什么都说了。
三十多个考生就这么被他卖了！
趁着巡考老师去找警察的时候，我在走廊拐角的窗户，怂恿他跑。
我告诉他，凭他们家的关系，只要不是被人当场抓住，都还有希望摆平。
他听了我的话，爬上窗户，准备从办公室跳到走廊。
这个窗户他跳过无数次，所以并不在意。
然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他跳到半空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伸了出去。
把他推进了死神的怀抱。
（5）
接下来，就是伪装自己。
面对警察，我只需要装成受害者就可以了。
李航平时嚣张跋扈，霸凌同学。
我根本用不着撒谎。
把所有事往他身上一推，就完事了。
唯一的破绽，就是作弊设备，那是张磊联系的，与李航没关系。
所以，我需要创造一个恶人，是他联系的设备，组织了一切。
后面的事情都是他逼我做的。
但是，一个不存在的人，还是有被发现的风险。
我还需要准备一个「真相」。
一个足够震慑，让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没错，就是整个县城逐年猖獗的高考作弊。
让李航卷入这场作弊黑幕，编造一个更大的阴谋。
让办案的人自己选择，是连根拔出这个县城的作弊产业，还是畏惧这里面盘根错节的势力，放弃调查。
无论是哪一个结果，李航的死，都将与我无关。
「妈，我终于帮你报仇了。」
32
漆黑的空地上，王警官望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恐惧。
是酿成了大错的恐惧。
「怪不得你当初怎么都不愿指认那个警察还有老师，根本就没有那三个人吧？」
「你觉得现在再提这些还有意义吗？」我面无表情道。
「你这个年纪，完全有可能进一步地爬到局长的位置，难道你要推翻自己的调查结果，放弃之前立得功，重启李航的案子吗？」
「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一个大家都接受的结果，才是正确的选择。」
说完，我转身向家走去。
周围漆黑一片，只有王警官手里的烟，亮着点点火光。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
最后，还是掐灭了手里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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