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源出去干吗了?咱们能来得及吗?」我边跟陈晓燕走边问。
「来得及的,他出去跟……」她咬了咬嘴唇,「跟别的女人玩去了,至少晚上才能回来。」
没想到前几天刚出了那种事,居然还有小姑娘愿意跟刘源一起。
难不成一张好看的脸就这么重要?
我边走边安慰她,到了刘源家门口,陈晓燕从兜里掏出了钥匙。
「这是我偷偷从他那里拿的,」她解释道,「刘源不知道。」
我点点头,跟着她走了进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家家户户的房子或多或少都翻新过。
有的换了新地板砖,有的换了新家具,有的干脆全家都重新装修了一遍。
可刘源家,还是记忆里那个黑黢黢的角落。
窗户脏得已经几乎看不出颜色了,炽热的阳光被隔绝在外,屋里是一片昏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屋里的温度好像比外面低了很多,甚至有一丝凉意了。
「电脑在哪?」
我搓了搓胳膊,想删了照片赶紧走。
「在这!」陈晓燕走进东屋,那里的桌子上摆着一台电脑。
「行,你帮我把硬盘、那个黑黑的正方形的东西找出来,我现在就删。」
说着我就要按开电脑。
可是长按了半天,电脑却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是不是没电了?」我看向陈晓燕,「你看没看见充电线?」
陈晓燕一愣,过来看了看皱眉道:「之前还在啊,你等等我去找找!」
她这一去半天都没回来,我有点急了:「找着没有啊?!」
「等等,」她大声道,「在找了!」
等了半天,就在我急得等不住了的时候,陈晓燕终于气喘吁吁地拿着一根充电线出来了。
她手上、胳膊上全是黑灰:「掉、掉那边桌子缝里了,你看看是不是这条?」
我插上电源,电脑亮了。
「就是这条。」我松了口气。
删照片的过程很顺利,虽然照片备份很多,但我把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一遍。
好在刘源没什么警惕性,文件夹都没上密码,甚至邮箱都是自动登录的,没费什么力气我就把照片都删掉了。
删的时候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别说他俩玩得还挺花的,那些照片连我看了都有点脸红心跳。
现在的小姑娘也真是太开放了,这才几天就敢跟人这么深入交流了。
陈晓燕在一边低着头,脸色红红的,不说话,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咳,那什么,硬盘你找到了吗?」
陈晓燕一愣,抬起头来:「那个方方的、黑色的?」
她皱眉道:「我还真没看见,我再去找找。」
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无奈道:「赶紧的吧,我跟你一起找。」
她来找我的时候四点多,现在已经五点多了,我俩得趁刘源回来之前赶紧弄完。
「行,那我找东屋,你找西屋。」
西屋里灯坏了,窗户又黑,光线很暗。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翻了起来。
二十来年没见,刘源家用的还是这张桌子,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应该是很久没有打扫过了。
我蹲下挨个抽屉翻找,这里的抽屉倒是挺干净的,应该是常用。
我用力拉开一个抽屉,木头抽屉有些僵硬地发出了吱嘎声。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又拉开一个,还是空的。
我有些着急起来,把所有的抽屉一个个都抽了出来。
就在抽开倒数第二个抽屉的时候,我突然眼尖地看到里面似乎有一本很小的小册子。
小册子封面是黑的,和抽屉底儿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这本册子很眼熟,我记得小时候刘源带我来他家玩的时候我见过来着。
我有些好奇地翻开泛黄的纸张,里面还是那些看不懂的鬼画符,完全看不明白。
我翻了翻就失去了兴趣,刚要放下继续找,动作却突然僵住了。
刚才翻过的一页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我顿了一下,返回了那一页。
这一页上面不再是什么鬼画符,而是一个粗糙的图形。
尖利的四肢的怪物,下头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而最上面,长着一个人头。
我一下子想起了刘源曾经说过的人蜥,后背一凉。
怎么可能呢,我安慰自己,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但虽然这么说,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慌乱起来,手上加快了动作。
我想赶紧找到东西,离开这里!
可是当我手忙脚乱地拉开最下面一个抽屉的时候,我瞳孔猛地一缩。
冷汗瞬间从前额后背冒了出来,我慢慢伸手把抽屉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黑色的,塑料的,头上戴着一个小灯。
这是一个……
「无线监控屏蔽仪。」耳后传来一声轻笑。
「被你发现了。」
我僵硬地转回头去,几乎能听到自己脖子转动间骨头摩擦的声音。
身后,刘源正紧紧盯着我,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旁边,陈晓燕双手紧握,低着头不看我。
一瞬间我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局。
一个为我设下的局。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飞快思考起来。
说起来很奇怪,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反而会陷入一种因为麻木而导致的冷静。
我微微触碰了一下裤兜里的电棍,直直地看着一边的陈晓燕。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
刘源笑着举起手上的一块黑色硬盘:「为什么你刚才不都看过了吗?
「看着土了吧唧的,没想到玩起来倒挺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的话里带着不加掩饰的不屑,陈晓燕死死攥住衣角,眼眶泛红。
「我没办法,陈佳,他有我的照片……我爸妈会打死我的。」她哽咽道。
我爸妈会打死我的。
这是她刚才骗我来的理由,对于这个一辈子生活在村里一亩三分地的姑娘来说,这或许就是比天塌了还可怕的事了。
可怕到,她可以用别人作为交换。
「你别怕,刘源就是……就是想和你那啥,拍点照片……你只要乖乖听话,就不会有事的。
「你们城里人本来也就开放,不要紧的。」
她说得很急,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我还是说服自己。
我被她的愚蠢几乎气笑了。
事情很明白了,刘源就是杀了二婶和张艳华的凶手。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的,但我很清楚。
今天我跟陈晓燕,谁也走不了了。
我离开的时候太着急了,没告诉家里人。
他们一时半会是找不到这里的。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到裤兜上,冷静地看着刘源:「你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骗过来?
「我二婶和张艳华,到底在哪里?」
陈晓燕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来,脸色煞白。
「陈佳,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我懒得和这种蠢货解释,盯紧了刘源没出声。
他到底是变态杀人犯……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想起他曾经讲过的那个人蜥的故事,我心里蓦地一寒。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降下了地平线。
天黑了。
没开灯的昏暗小屋里,刘源嘴角的笑意越扯越大。
我惊恐地看到,他的嘴角咧开的程度已经完全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就好像张开嘴的蟒蛇……
又好像,一只正在微笑的巨蜥。
越来越暗淡的光线里,刘源的身体迅速变异抽条,原本属于人类的四肢逐渐覆上了黑色的鳞片,闪着冰冷的光泽。
粗壮的四肢后面一条巨大有力的长尾探了出来,拍打在了地面上,溅起无数灰尘。
……
前一秒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下一秒,他就在我眼前变成了一头长着人脸的蜥蜴。
刘源的嘴里吐出嘶嘶作响的分叉长信,红色的竖瞳闪着兴奋的光芒。
我只感觉一股极寒顺着我的脚蔓延到了全身,牢牢地把我冻在原地不能动弹。
极端的恐惧甚至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能思考也不能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源在我面前变成了一头怪物。
一边的陈晓燕连尖叫都没叫出来,张了张嘴就硬挺挺地吓晕过去了,直直地摔在地上。
「废物。」
刘源的声音再也没有之前的磁性,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冷的尖利。
我想说话,一出声才发现嗓子已经干得有些嘶哑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刘源嘴角向两边咧出一个夸张的弧度,轻声道:「我是什么?
「没人知道我的事,这么久我都快被憋疯了。
「你可以成为第一个听到我故事的人,荣幸吗?」
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借助宽大的 T 恤把手慢慢插进兜里。
「我很荣幸,你说吧。」
今晚没有月亮,天黑之后只剩下微弱的光线。
一片漆黑里,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那天窗外血红色的光是什么。
那是刘源的眼睛。
当时他就是以现在这种人蜥的形态趴在窗户上,静静地看着我。
……
刘源变成人蜥后没有真的像蜥蜴一样四肢伏地,而是用两条弯曲虬结的后腿像人一样站着,布满鳞片的黑色长脖子上还是勉强保留着人类面孔的脸。
那种诡异猎奇的冲击感混杂着恐怖和恶心,让人看一眼就要腿软。
原本他的脸帅得让人看一眼心就发烫,现在看一眼,我的心就凉得结上了一层冰。
刘源似乎是很久都没倾诉过了,他眯起眼睛,激动得几乎有些颤抖。
「你知道村东边那个老婆子说的故事是不是?我见你去过她家。
「我也去过,不过她说的其实是错的。
「女人和肉蜴关在一起以后,不会变成人蜥。」
这我已经猜到了,毕竟刘源看起来也不像个女人。
「那会变成什么?」我尽力地拖延着时间。
「会变成……
「药。」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暗茫,语气里是隐藏不住的疯狂。
「药?」我有些不解。
「是啊,让人为之生为之死,为之散尽家财、杀光亲人、不择手段——」
他的话头戛然而止,而后轻声道:
「的长生不老药。」
「和肉蜥一起关三十天后,」他做了个切东西的手势,「生剖出女人肚子里的东西,那东西还是活的。」
「活的?」
我一下子愣住了。
「对,一个活着的,会跳动的肉团。
「它没有嘴,但你把血滴在它身上它就会吸收。
「用血养这东西七七四十九天,挑一个月圆的日子生食,就可以长生不老。」
看着他有些疯狂的表情,我很想说你是不是在发癫???
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什么长生不老药?!
刘源看出了我的不解,可能是想让我做个明白鬼,也可能是他实在想找个人说说话,他解释道:
「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获得长生。
「吃了血养的肉团,就能变成真正的人蜥。
「但是一开始,人蜥是不能见天光的,只有晚上才能变。」
我想起刘源曾经邀请我去他家吃饭……
原来,我才是那天的饭。
「那怎么才能长生?」我强忍着恐惧问道。
「也不难。」他有些无所谓道,「吃够了九十九颗药,便得长生。」
九十九颗药,就是九十九个女性至亲。
除了唯一的亲生母亲,剩下的九十八个……
我浑身恶寒,几欲作呕!
但是我脑海里又浮现出另一个疑问。
「你不是刘源,对不对?」
「刘源」一听这话就笑了。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屑:「我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废物?
「刘源?估计他投胎都该会打酱油了吧?
「运气好的话,可能你去东山上翻翻还能翻到他的骨头吧,不过扔了太多地方,我自己都有点记不清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很快你就能下去跟他相见了。」
我尽力地延长着每一分每一秒,希望家里能发现我失踪了,赶紧来找我。
「那你是谁?你和刘源是什么关系?」我皱眉问道。
「我?我是江镇海!」他仰起头道,「刘源那个废物给我当过徒弟,也是他的运气了。」
「你不知道吧?刘源的爷爷倒是个有点本事的,可惜后来得罪了人,只能跑到这山沟沟里隐姓埋名了。
「他儿子也被人杀了,儿媳妇改嫁了,只剩下这么个孙子。
「可惜就这一根独苗还是个不争气的,许是他早些年造孽太多,刘源这废物身体一直不好。」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实那场大病刘源本来就该死的,你猜他为什么没死?」
我看着刘源,不,应该说是江镇海嘴边不掩恶意的笑容,心里一凉。
我想起了他说的,只有女性至亲才能做成的。
药。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明了,笑得有些开心:「和你们这种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没错。
「那老东西把他儿媳妇绑了回来,和几百只公蜥蜴关在一起折磨了整整三十天。
「三十天啊,那女人出来的时候早就不成样子了,人都稀烂了。
「可她的肚子却鼓了起来,里面……」
我面色铁青,有些作呕。
这种邪术到底是谁先想出来的?!
实在是泯灭人性!!!
江镇海看我这样,说得更开心了。
「她肚子里是人和蜥蜴的血肉,还有别的东西混合的胚胎。
「那就是药了。
「掏出药来,这个女人也就死了。
「这药对于别人来说是穿肠毒药,对直系血亲来说可是长生神药!」
江镇海声音不大,但我却觉得世界上没有再比这更恐怖的声音了。
「六岁的刘源,就这样吃下了他妈的命。
「延了自己的命。」
我身上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这实在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可怕、最恶心的故事了。
「那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儿?」我的声线开始颤抖。
江镇海看起来很享受我的恐惧,他微笑道:「别急嘛,我还没说完呢。
「其实这个药,也不是完美的。
「吃下去,人虽然会得到永生,却这辈子都会承受锥心之痛。」
他的脸色浮现出一丝痛苦,好像回想起了什么很不舒服的事。
「很疼,真的很疼,你无法想象那种痛苦。
「想要缓解这种痛苦,必须要吃生肉。
「我记得当时我和刘源出去喝酒的时候,他除了生牛肉什么都不吃。
「后来他喝多了,也许是实在憋不住了,稀里糊涂地就把这事儿给说出来了。」
江镇海的声音有些同情:「他说他一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后这么多年一直活在痛苦里,生不如死。」
「作为师傅,」他轻声道,「我当然要帮他解脱啦,我愿意替他承担这种痛苦。」
「不过可惜我第一次试验没有成功,好在第二次终于成功了。
「虽然我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但我终于获得了永生!」
他眼里闪烁着难以名状的疯狂。
我心里一沉,慢慢开口道:「你说的两次实验……是谁?」
他这么年轻,总不能有俩妈吧?
「哦,」他有些无所谓道,「我妈估计是老了,身体不行了,还没熬到十天就死了。」
「我闺女倒是挺厉害的,生生熬到了最后,我把她弄出来的时候她还有力气喊我爸爸呢。」
「年轻人做成的药药力就是不一样,」他咂咂嘴,满意道,「你看我现在,我的身体一下子恢复到了最好的时候,年轻了二三十岁?!!」
说起他的女儿,他的态度随意得好像在说一只狗或者一只猫一样。
我周身的血液都好像结冰了一样,毛骨悚然。
「可惜实在太疼了,」他皱起眉来,「听说他爷爷这还有秘方,我就回来找找。」
「没想到,这一找还真找到了。
「女人的肉,比其他动物的肉都好用多了。」
「真疼啊,」他活动了一下身子,「那天要不是被你们打扰了好事,我本来说不定可以再多一颗药的……」
「浪费了,现在也只能吃了。」
……
我睁大眼睛。
江镇海上下颚撕裂开来,张开了几乎 180 度角,一层层的皮挤压在他的眼睛下面,血红的竖瞳凸起——
当着我的面,他俯下身子趴在地上,张大了嘴含住了陈晓燕的头。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嘴怎么能含住人头,但江镇海所有的骨头似乎都折叠挤压了起来,扩张成了一层薄薄的皮,一点点吞下了陈晓燕的头。
我吓得魂不附体,一时间也顾不了许多,掏出电棍就冲了上去。
电棍推到最高档,狠狠地打在了江镇海头上,我看到他整个身体连同着陈晓燕都开始震颤起来。
「呕!」
江镇海干呕一声,艰难地把陈晓燕的头吐了出来。
陈晓燕挨了一下电,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江镇海还没来得及恢复的嘴。
我看到她翻了个白眼,又晕死过去。
真他妈的是个废物!
一时间我心里的怒火几乎冲淡了恐惧,举起电棍想再给江镇海一下子!
「啪!」江镇海身后粗壮的尾巴猛地抽在我手腕上,一阵剧痛让我眼前一黑,手腕不受控制地垂了下去。
我瞳孔一缩,江镇海这一下子,居然把我的手抽断了!
这一下我几乎连气都喘不上了,全身直接疼出了一层汗,电棍也不知道被抽到哪里去了。
完了!我浑身一软!
江镇海脸上又挂上了一贯的笑容。
「我喜欢会挣扎的猎物,这说明你更有活力。
「说真的,这种土妞儿吃起来都带着股土腥味,你看你,浑身细皮嫩肉的……
「我本来想留着你给我生『药』的,你怎么就非得找死呢……」
他长长的信子在嘴边舔了舔,流下一丝腥黄的涎水。
「馋死我了。」
我吓得几乎魂飞天际,正想拼死一搏,余光却扫过了一边桌子上的一个瓶子。
千钧一发之际,太过久远的记忆冲出残旧的时光猛地浮现在我脑海里。
小时候刘源曾经带我来他家偷偷玩过几次,还给我展示过他家的密道。
也许是生死之间人的潜力被充分激发出来,六岁的刘源似乎又一次出现在了我面前。
黑黑胖胖的小墩子穿越了二十年的岁月和阴阳两隔,来到二十六岁的我面前认真道:
「那个瓶子,往左掰一下,这里就会出现一条密道,通向我家的地,旁边不远就是村里的路。」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眼睛一酸,泪水几乎难以抑制地涌了出来。
江镇海还以为我是吓哭了,咧开嘴大声笑了起来:
「再哭大声一点!我喜欢!」
趁着他不备,我咬了咬牙猛地扑到了桌子上,握住花瓶狠狠一扭——
我感觉我的动作几乎快出了残影,这是我仅存的一线生机,我必须把握住!
手腕碰在桌子上,传来了一阵尖利的疼痛,顺着我的脊髓直冲大脑,我头脑一懵。
几乎是瞬间,脚下就传来了轰隆隆的震颤声。
我刚才站着的那方地板猛地抽出了一个大洞,通向黑黢黢的未知处。
江镇海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奔跑到石板洞口,孤注一掷地跳了下去。
密道并不算深,也就一米多。
我的脚在地上狠狠崴了一下,但是现在我也顾不得疼痛了,拼命地往前跑!
洞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我浑身都在四周碰得生疼,但却丝毫不敢放缓脚步。
因为我知道,只要停下来,等着我的就是世界上最可怖的死法。
身后的江镇海反应过来了。
我听到洞口处传来「咚」的一声,是他跳了下来。
江镇海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沉重的脚步声追在我的身后。
我们俩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在密道里奔跑起来。
他是捕猎。
而我是逃生。
黑暗里每一个感官触觉都被放大,我甚至能听到江镇海几次靠近我时粗重的喘息声。
「别跑了陈佳!」
他大声道:「垂死挣扎有什么意义,成为我的一部分,跟我一起永生下去吧!」
极度的恐惧化成了怒火,我愤怒道:「你跟你爹一起永生下去吧!」
「呵呵。」
他轻笑了一声后加快了脚步。
那一刻,求生的意志超越了所有,我甚至感觉我的腿都不是大脑在支配了,挪动得飞快向前奔去。
身后的黑暗里,长着人脸的蜥蜴飞快地在地上匍匐追击,而我的大脑来不及害怕和思考——
洞口处微弱的光芒越来越大,这里的出口似乎是一个被草草掩埋过的土坑,经年累月的浮土已经被风雨冲刷开,我捂着脸猛地冲了出去。
刘源没有骗我,这里真的通往村口的路,只不过现在所有的灯几乎都黑着,没有人敢出来。
我脚下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速度一慢。
江镇海越来越近,还没跑两步我就感觉到他尖利的爪子直接刺进了我的后腰,后腰火辣辣地一疼,似乎连皮带肉地被他抓下来了一块。
疼痛激发了我的肾上腺素,我加快了脚步,不顾身后不断涌出的热流,埋头向前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喊:
「救命!!!救命!!!」
也许是被猎物逃脱的愤怒刺激了,江镇海的速度再一次加快,他猛地从后面扑了上来,压在我身上。
「咚!」
我狠狠撞在了地上,眼前一黑。
黑暗里我能闻到江镇海身上那股带着血气的腥臭,他冰冷的鳞片贴在我身上,冻得我一哆嗦。
冰凉黏腻的信子舔在我的侧脸上,留下一道道恶臭的涎水。
「你看,」他的声音裹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缠绵,「有什么用呢?不要挣扎了。」
「和我结合在一起,我们一起永永远远地活下去。」
说着他就张开嘴,想要如法炮制地吞下我。
我看着他张开的大嘴和里面露出的一排獠牙,心里一片冰冷的绝望。
就在这时远处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我和江镇海都愣了一下。
我仔细分辨着那声音,响得高低错落……
那好像是警车的鸣笛声。
江镇海停住了动作。
不到十秒钟,鸣笛的声音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不一会儿村口出现了红蓝闪烁交错的光芒,两辆警车在拐上村里大路后,猛地停了下来。
我瞬间明白过来,应该是我失踪后二叔立刻报了警。
因为二婶和张艳华的失踪,警察对我们村的失踪案很重视,所以来得这么快。
强烈的远光灯打在我和江镇海身上,我俩都被闪得睁不开眼。
很快几个警察穿着警服下了车,掏出枪对准了江镇海惊呼道:
「我操,这是什么东西?!」
我想大声呼救,却被掐住脖子说不出话来。
我听到江镇海低声咒骂着,他的爪子用力抓住了我的喉咙,想要在警察开枪之前把我吞下去。
可惜他的动作慢了一步,就在信子挨上我的头时,剧烈的枪声响起。
江镇海身上的鳞片被击打出了几道白痕,甚至有一片子弹擦过了我的脸带出一道血痕。
很快他的鳞片就抵挡不住越来越密集的枪声,我看到他身上被打出了一个个的洞,那洞里流出的却不是血,而是黄色的像是脓液一样的腥臭液体。
江镇海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愣了一下,随即咬了咬牙,猛地向身后的黑暗冲了过去。
「快追!」
我身前的警察拔腿就追了上去,枪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玉米地里。
我愣了一会儿,艰难地翻了个身躺在地上看着夜空。
后腰处涌出的鲜血暖暖的,浸透了我的衣服,可我却完全感觉不到疼。
就好像受伤了的不是我自己的身体一样。
……
今天的天很闷热,四周全是乌云,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但劫后余生的我却觉得,这是我此生看过的最美丽的天空。
差一点,我这辈子就再也看不见天空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两个警察又一次回来了。
「怎么样?」
我听到其中一个警察问我,他俯下身子把我扶了起来。
我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江镇海,就是你们刚才去追的怪物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警察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道:「那是什么东西?刚被我们击毙了。
「一会儿报上去看看。」
我看着黑暗的玉米地,深深地松了口气。
……
做完笔录后,我被大姑搀扶着走出了警察局。
江镇海的案子因为涉及了敏感问题,最后也没张扬出去,对外只说是变态杀人犯分尸了。
警察跟我说让我不要出去宣扬,我答应了。
我的手腕已经被吊起来了,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的手可能也恢复不到以前那么灵活了。
脚倒是好一些,只是崴了一下,但是后面跑得太急了,稍微有点严重。
最近是只能拄着拐走路了。
王哥开玩笑说我这是卖拐。
陈晓燕运气倒是好,江镇海当时顾不上她,当天晚上她醒了之后就自己跑回家了。
听说她家后来又上我二叔家里去给送过礼道过歉,但我二叔把人给赶出去了。
……
我在老板再一次找我要新闻的时候,骂了他一顿便辞了工作。
经历了这一次,我才明白生命才是最可贵的。
也许我该从忙碌和疲惫里停下来,好好感受一下活着的感觉。
今天的天空倒是晴了,一丝乌云也没有。
炽热的阳光照下来,整个人浑身都暖暖的。
太好了。
在村里住的这几天就像一场噩梦一样。
现在噩梦终于醒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还是哪里压抑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沉重。
制作人蜥的邪术……只有刘源的爷爷会吗?
我看向远处密集的人流。
十字路口的绿灯亮了,拥挤的人群密密麻麻地走过斑马线。
这个世界上……会不会还有别的人蜥呢?我想。
作者:海的鹅子备案号:YX11Kr2810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