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办?」袁霞小声地回头看向刘书文,眼神里透露出焦急。
「你先去给她做饭,我去后院商量商量。」他转身出了大门向胡同走去。
袁霞走进屋子,偷瞥了一眼坐在炕上的女孩。她小心地打开橱柜,假装翻着什么。「你要吃啥?」
「都行。」
「家里只有泡面了,再加个荷包蛋行不行?」
「鸡蛋煮老一点,妈。」
「……好。」
女孩吃到一半的时候,刘书文回来了,还带着王娟。
袁霞看到这两个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站起身迎了二人进来。
王娟进屋,看了一眼坐在炕上的女孩,故意抬高了嗓门,喊了一声「张嫂子」。袁霞没有回应,她茫然地看着女人,不知道她在喊谁。
女人咳了两声,看着她又喊了一声「张嫂子」。袁霞恍然大悟,「来了啊,快进屋坐!」
「大哥去我家找那口子玩牌,听说你家来人了,我来凑凑热闹。」说完瞥了一眼炕上的人,女孩却只顾低头吸着碗里的面。
「啊……是。」袁霞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有些尴尬地给女人递过去了一杯水。
女人见袁霞帮不上什么忙,索性自己主动出击,「哎,那孩子,叫什么啊?」
「刘思。」女孩突然开了口,袁霞又是一激灵。
「这是,从哪来啊?大晚上的,我怎么听说大哥在半路上碰到的你?」
女孩突然夹起碗里的鸡蛋举在空中,「吃不吃?」
「不吃了不吃了,我吃过饭了。」
可刘思似乎并没有在和王娟说话,视线停留在了自己的前方。过了半晌才说了句,「那我吃了。」
王娟也不知道再问些什么,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那张嫂子,我先回去了啊,明天再来找你唠唠。」
「我送送你。」袁霞急忙起身,半搀着女人的胳膊并排往外走去。
「看着不像是真的傻,可能只是受刺激跑出来的。我明天就联络买家,不管是活着还是『零散』出货,一定要尽快出手,留在这里就是个祸患。」刚走出大门口,女人就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轻轻拍了拍胳膊上袁霞的手。
「行,那就麻烦你了妹子,可真是给我吓得不轻……」
「她既然叫你妈,就先不要绑起来了,闹得动静大了或受了惊,跑出『笼』更麻烦,我会让我家那口子给村里打个招呼,只要她在村内活动,都帮你盯着点,千万不要让她出村!」
袁霞点了点头,在女人的家门口停下了脚步,刘书文正站在门前抽烟。见两人走过来,他把手里的半个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怎么样?问出点什么?」刘书文盯着女人那张尖尖的脸问。
「就知道叫刘思,正好跟你一个姓,也不枉把你当爹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玩笑话!」
「看着不像是装的,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可能是个不疯的傻子。」
两口子回了家,刘思已经在炕上睡着了。刘书文关好门,也进了里屋。难眠的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12
「还是说,你们村共同谋划着什么事?」
陈青山的声音将刘书文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拼命摇着头,「没有没有!跟我们村没有关系!」
「这个人你认不认识?」陈青山将受害人的照片放在刘书文面前时,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还是被陈青山捕捉到了。
「不……不认识。」刘书文声音颤抖着,似乎就要哭出来。
「就你这心理素质,还敢在警察面前撒谎?!」他又拍了一下桌子,愤怒情绪用来对待这种嫌疑犯最好使,「说!」
刘书文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轻轻吐出了几个字,「是……是我杀的。」
说完,他如释重负,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败下阵来的刘书文交代了杀人及分尸过程,却隐瞒了部分事实。
「据刘书文供述,他是收猪回来的路上,因为天黑导致视线不清晰,意外撞上了被害人,此时被害人已经昏迷不醒。因为是偏僻小路没有监控,他又害怕撞死人会坐牢,所以将其带回家再次杀害,并分尸掩埋。」林浩将手中的口供笔录放到了陈青山桌上。
「刘思的事,他怎么说?」陈青山将烟头摁灭,翻开了笔录。
「刘思是在他将被害人装进车厢之后,返家路途上遇到的。说是刘思突然冲了出来,然后倒在了车前。」
「也捡回去了?他还真是能捡人。理由是什么?」
林浩一口咽下了嘴里的饭,「怕刘思看见了自己撞人的事,打算一起杀了。」
「这理由够烂。」
「哦对了,还有个事,舒倩的父母一直问我什么时候能把她带走,他们觉得孩子平白在这里受罪,又受了这么大刺激,听着有点怨气了。」
「因为被突然醒来的刘思看到自己杀了受害人,但刘思此时突然称呼袁霞为『妈妈』,并误以为二人是在杀猪,主动要求帮忙……」陈青山念出了声,回味着这段话,他又接着看了下去,「你没问刘书文,为什么那些东西是刘思去埋的?」
「陈警官,人家女孩叫舒倩,你别老刘思刘思地叫,舒群那两口子不喜欢咱们叫她刘思。」抬头却看见陈青山瞪了他一眼,他又低头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迅速嚼了几口吞咽下去,回答了问题。
「刘书文说,刘思非要留下骨头说要炖骨头汤,内脏说要留下做卤味。因为搅碎的肉刘书文说是有人预订了,这才没被刘思留下来。之后骨头和内脏一直在冰箱内保存,两口子觉得实在太不保险,就哄骗刘思说东西臭了,刘思才同意扔掉,但非要自己去。」
陈青山刚要开口,林浩抢着开了口,「你是要问那些肉去哪了是吧?冲河里了,三十公里外的清开河。两个月前就冲走了。」
「那为什么刘思之前说是掩埋前一天杀掉的?」
「刘书文说是她脑子不好使,每天都会重复一遍,让袁霞把昨天晚上杀的猪骨头给她炖汤,袁霞哪敢炖,每天都编个理由骗过去,最后这不实在骗不下去了。」
「照这样说来,刘思确实和这件案子没关系?」
林浩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走到了陈青山桌前,凑近他低声说道:「还有一个重要的事。」
陈青山合上未看完的笔录,抬头看他。
「刘书文说,他们没有孩子。」
13
陈青山一副早就了然于胸的神情,「果然,如果能知道这个瑶瑶是怎么回事,应该就能搞清刘思为什么会不认识她的父母。」他看了一眼林浩,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刘思还没摆脱和刘书文、袁霞的关系,她就还是刘思。这样有助于我们理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林浩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走吧,我们再去找村长一趟。」
「这次还打出租?」
「不用,这次我们正大光明地去。」
村长拧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二人,「陈警官怎么又来了?」
「这次是有些事问村长。」陈青山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
「人不是被你们抓到了,直接问刘书文不就行了?我哪知道什么你们想问的东西?」
「村长消息还真是灵通,昨天晚上才把人押回来,就已经知道了。」陈青山看了一眼村长,自己这句话让他面部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确实审过了,刘书文也认了罪。不过,」他紧盯着村长的眼睛,等着看他有什么变化,「刘书文还招认了点别的事情,让我感到意外。」
「招认?别的?」村长拿起手机,回了条信息,又缓缓放在桌上,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什么事?跟村里有关系吗?」
「刘思不是刘书文的孩子,这您知道吧?」
「……知道。」村长知道对警察说谎没什么好处,因为很容易就会被戳破。
「我们前后也来过村里不少次,采集了不少村民的证词。可从来没人跟我们说过刘思和刘书文的关系并非父女。」
村长端起那个老旧的瓷缸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有些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滴在了有些发白的藏蓝色外套上。他放下水杯,又拿起手机解开了屏幕,余光瞥见陈青山一直在盯着自己,又将手机放回了茶几上。
村长知道没法搪塞过去,「这不也是怕给村里惹麻烦。刘书文两口子没有孩子,不能生。听说捡了这么个孩子回来,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也算是缘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陈青山的脸色。
「你确定,是为了捡回来当孩子养?」
村长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微微抖了一下。
「别的事……我不知道了。」
陈青山给身边的林浩使了个眼色,林浩便在文件包中掏出一张照片放在了村长面前。
「村长认不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村长只晃了一眼就回答了他。
陈青山刚想再问些什么,门外进来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村长,有人找你呢,说家里绞肉机坏了让你去给看看。」回头又看见陈青山两人,嘿嘿笑了两声,「这警察最近来得挺勤啊,刘家的事还没结啊?」
「你怎么知道是为了刘家的事?」陈青山饶有兴趣地看向这个男人。
男人见村长瞪了自己一眼,意识到说错了话,「村里最近也没别的事了嘛!可不就是刘书文被抓……」话还没说完,就被村长打断了。
「快走吧,谁家的机子坏了?」村长站起身将手机装进上衣口袋,快步往门外走去。男人跟上了步伐,一边走一边说着:「啊就是村西头……」
村长媳妇又给陈青山两个人续上了热水,林浩道了声谢,随后和陈青山交换了眼神。
这个村,绝对有问题。
14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决定不再继续追查下去。回到所里,陈青山又提审了刘思。
「你和村里的人熟吗?」
刘思看着陈青山摇了摇头。
「刘书文认了罪,人不是你杀的。但之前你为什么会招供杀人?」
「我梦到是我把那个人的头放在了切割机上。醒来后我看到他们在院子里干活,我问他们在干什么,妹妹告诉我在杀猪。」她眼神飘忽不定,似乎陷在了回忆里,「可我明明记得,那是一个人的尸体啊。眼珠子骨碌碌地就滚到了我的脚边,『妈妈』用刀割下了那个人的皮,把肉放在了绞肉机里。」刘思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话,好像它真的只是一场梦。
她将皱了的衣角拉平,又继续说了下去,「『妈妈』要把骨头扔掉,我拦住她,想着可以炖骨头汤给妹妹补补钙,把那些内脏给『爸爸』煮成卤味,下酒吃。直到那天妈妈说骨头和内脏都臭了,要去扔掉这些东西,妹妹也说臭,我就说那我去扔掉吧。」
刘思的每句话里,都离不开这个只有她见过的妹妹。陈青山还在想着笔录里刘书文和刘思完全相反的口供,刘思的声音又把他拉了回来。
「那天你们来抓我,说我杀了人。我看到那堆被我埋起来的东西,才明白原来那真是人的骨头啊。可明明『爸爸妈妈』都说那是一头猪,看来,人真的是我杀的。」说到这里,刘思竟然露出了一缕笑意。
15
何云因为工作的原因已经回了市里,只有舒群留了下来,每天早上来所里问一遍案件的进展,以及何时能把舒倩接走。虽说确定了受害人不是刘思所杀,刘思顶多是个被利用的从犯,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妹妹还没有调查清楚。林浩说当时问到有没有孩子这个问题时,刘书文和袁霞的表情落寞,不像是装的。
「刘思,瑶瑶来看你了。」
会见室里,坐在椅子上的刘思听到这句话立马站了起来,用脚把椅子向后踢开些距离,急切地向门口张望。门打开后,进来的却只有袁霞一人。
刘思愣了一下,叫了一声「妈妈」。随后目光向低处转去,第一次露出开心的笑容。
「瑶瑶,你怎么来了?」
旁边的袁霞瞪大了眼睛,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刘思,蹲在了自己身旁,对着空气说话。
「瑶瑶,你没去学校吗?」刘思的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摸头的动作,吓得袁霞向旁边闪了一大步。
袁霞突然明白,之前刘思的自言自语,原来都是在和这个「瑶瑶」说话。想到这里,眼前的刘思也变得恐怖起来。
袁霞回头看着门外的陈青山,「中邪……她是中邪啊……她是不是看到鬼了?……」
陈青山没有理她,看向身边的韩医生,「韩医生,所以她这是?」
「嗯,看来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这个瑶瑶并不存在,只是她的幻视。」
好几日没来的舒群再次出现时,带了一个律师。他觉得自己的孩子既然没有杀人,何况目前精神状况这么差,警察不该再扣着人不放。陈青山能理解作为父母心疼孩子的心情,却总觉得刘思身上还有什么事隐藏着。但现在他也只能拜托舒群,如果需要刘思的时候,能让自己见她一面。
于是,刘思就带着「瑶瑶」,离开了县公安局。
「接下来,我们要集中精神查一查这个村子了。」
「陈青山,你说会不会,刘书文杀人的事,村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呢?」
「其他人我不知道,最起码村长应该是知道的。这里面我们还漏下了一个重要的人。」
「谁?」
「那个报案的『婶婶』。」
16
当在审讯室见到王娟时,这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好似只是随便去串个门,神态也十分放松。
「你当时报案,是因为看到刘思杀人了吗?」林浩敲了下桌子,提醒对面的女人要注意举止。
「这问题不是问过吗?我是看到她埋那些东西了,这才报了案,怎么杀的人我可不知道啊。」王娟摆摆手,将身子坐正。
「但现在真正的杀人犯已经查实,是刘书文和袁霞夫妇,你对此知情吗?」
「警官呐,你这可就有点冤枉我了,难不成我还报假警?别看我跟他家前后邻居,但谁杀人的时候也不能张扬着告诉别人啊!我可是真真的一点也不知情!」
「刘思不是刘书文的亲生女儿,这件事为什么报案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们?」
王娟翻了个白眼,将右侧散落的碎发向耳后拢了拢,「我说这个小同志,我可是举报杀人犯,我哪想得起来她是不是谁的孩子。再说了,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刘书文的孩子啊,」她突然压低了声音,「我还以为是他在哪的私生子,毕竟袁霞生不了……」
「别扯开话题。」陈青山打断了王娟,「刘书文认罪时,顺便还交代了一些别的东西。」他将对付村长的这一招又用在了王娟身上。
果然,王娟脸上的笑意消失,与刚才有些装疯卖傻的样子判若两人。可不出一分钟,她又恢复了刚才的神情,「陈警官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呀?我又不关心他家的事。」
「是吗?可刘思却说,那天晚上,你也在。」
「我在哪?」王娟右侧的碎发又散了下来,可她这次却没有去拢。
「你难道不关心,『那天晚上』是哪天吗?」陈青山终于抓住了她的漏洞,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
王娟眼神中一丝慌乱闪过,但很快不见了。「还能说哪天,既然说杀人的事,说的肯定就是杀人那天晚上啊。我确实去过,但那时侯他们还没杀人…或者是他们已经杀完了,我可没看到任何东西啊!要不然我肯定当天晚上就把他们举报了……或者他们也会把我杀掉……」
她这有些画蛇添足的解释,让陈青山更确信这件事不只是杀人这么简单。
「你想得有点多了,」他盯着王娟的眼睛,「不过,你怎么知道是哪天晚上杀的人?」
王娟一怔,似乎没有想到陈青山会给她挖这样一个陷阱,「总之,我对这件事不知情,你也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思了。」之后她闭上了嘴,不再回答问题。
17
「陈警官,听说今天市里来了一个调查组,是查什么的啊?」林浩在陈青山对面坐下,将餐盘放在了桌上。
「失踪人口调查组,听说今年全市报上来的失踪人口比去年多了一倍,而且目前没有几个找到。那几个被找到的,发现的时候也都已经死亡,而且尸体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或是丢失了器官。」
「贩卖人体器官案?」林浩震惊地放下手中的勺子,等着面前的人回答。
「应该是,但目前还没有找到作案人。失踪人口也多在三十岁以下,甚至还有些小孩儿。」
「那难怪了,市里领导肯定很重视吧。要是不小心被媒体知道,可就有他们好受的了,还不知道给写成什么邪恶事件呢!」林浩往嘴里塞了一口饭,「不过咱们县里倒没有出现相似的案例,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
陈青山听到林浩这句话,脑中突然一激灵。上午开会时他大概看了一眼失踪人口分布位置,基本覆盖了全市各县,虽然没有什么规律,却也不是很集中,分散得很均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筷子起身。林浩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他,问他要干吗去。
「我要去确认一下,今年县里的失踪人口跟市里那些有没有关系。」
林浩赶紧扒了几口饭,鼓着腮帮子使劲吞咽,跟上了陈青山的脚步。
「今年县里上报的失踪人口就这七例,四个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人,两个喝醉酒摔进沟里断了腿的,不过后来被人发现给救了,还有个离家出走的小屁孩,第三天就自己回家了。」林浩看着人口失踪档案,把案例念给了陈青山。
「你有没有觉得,刘书文杀人可能会和失踪人口有关系?」
「当然有啊,他杀的那不就是个失踪人口吗?」林浩笑了起来,觉得陈青山好像说了一句多余的话,却又转念一想,「你的意思是……全部的失踪人口?」
陈青山嗯了一声,在电脑上开始翻找刘书文一案的记录。
「会不会是想多了啊……这么多失踪人口,只是发现了几个丢失器官的,也不能就确认所有失踪者都跟器官贩卖有牵扯吧?而且就算有,只靠刘书文一人也不可能杀这么多人,怎么做手术?取完的器官如何出手?刘书文不过是一个杀猪的,他哪能做得了这些?」林浩提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可如果,不只是他一个人在做这件事呢?」陈青山的电脑桌面上,正打开着村长的资料。
「这个村长,两年前在县医院工作过。」
18
林浩还是一脸的不相信,「这不可能吧?如果是这样,他们也太丧心病狂了。背后肯定要有人支撑,这些取完器官的尸体怎么处理?受众在哪?」
「刘书文是不是还没有指认过犯罪现场?」
「是,这不是你说要等等,觉得还有不少疑点吗?」
「今天就去。到时候给村里放出消息,就说已经基本结案了。」
「行,我明白了。」林浩转身出了大厅。
两个警察押着刘书文依次指认犯罪现场,陈青山和林浩借机再次勘查现场。这回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村民们没有聚集过来看热闹,只有村长和两个年轻小伙照例陪着。
因为多日无人照料,屋内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指认完毕,众人正准备撤离时,林浩却注意到了一个地方,「陈警官,你记不记得上次来,这里有个井盖?」
陈青山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平整的土地上,有一处地方却有些不同,土质相对周围要松软,土的颜色也比周围稍显新些。
他随后发现了依靠在旁边墙体上的井盖,「你是说那个?」
「对,就是它!我想起来了,上次明明是在那,对,我以为是个水井,我还说屋里有自来水怎么还用这种老式的水井存水。」
刘书文大惊失色,不等有人问,他就先开了口:「警官你……记错了吧?我家没有水井啊,那是个废井盖,一直就在那放着了。哦对,我之前确实把它挪过地,在上面杀了只鸡,这不后来又挪回去了。」
「胡说什么呢你?!上次我来的时候你已经被抓了,怎么,你还半夜偷偷越狱出来挪的井盖?」
「警官,那儿确实没有水井啊,就那么一个盖,你看这……我还能骗你不成!」
陈青山走上前,用手扒了扒土。刘书文焦急地看着村长,他虽然猜到村长在得知自己被抓后,可能会处理自己家里的一些罪证,但没想到竟然有所疏忽。如果这个地窖被发现,他们就全完了。
村长给了刘书文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陈警官,他家里确实没有水井,这我们村里人都知道的。」旁边的两个年轻人也紧跟着说「是是是」。
「没事,反正最近我们也不是很忙。林浩,」陈青山伸手招呼他过来,「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带上铁锹。哎不用了,跟村里借几把,把这挖开看看。」
林浩走远了几步,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就回来了。众人只能等在原地,刘书文浑身颤抖,眼睛一直盯着村长。
「警官,你看这……唉。这原来是有个水井,这不后来没用了,我们就埋上了,不值当费力挖开啊!」刘书文哆哆嗦嗦地说话,恳求着陈青山不要再关注这个水井。
「你刚不还说这里没有水井?」林浩瞪了他一眼。
「确实现在没有了呀!埋了,哪里还有的吗?!」
陈青山没再说话,只注意到了村长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已经不在了。
很快就来了一帮年轻警察,林浩嘱咐了他们几句,大家就开始在那块地上挖了起来。看着似乎没有费多大力气,很快越挖越深。
「陈警官,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合适?不是说已经结案了吗?」村长看着一帮干得热火朝天的警察,低声跟陈青山说道。
「村长不用担心,要是这下边确实没什么,我们就把这井再给填回去,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嘛。」
「哎呀!」一个已经挖到底的警察一声惊呼,引得大家都凑了过去。
「怎么了?」林浩一脸紧张地盯着坑底,不算太深,勉强能看清坑里的人。
「挖到一块硬东西上了,使劲太大,杵着手腕了!」坑里的人又哎呦了一声,周围的人没忍住都笑了起来。
「快看看是什么!」林浩没心情和他们一样说笑,他只想知道下面有什么。
下面的警察放下铁锹,用手扒了扒土,露出了石头模样的东西,「好像是块大石头!」
「多下去几个人,挪开它。」陈青山吐了口烟。
「刘书文,你不是说是水井吗?周围也不砌砖,下面还放个石头,存空气用的?」
刘书文早已面色苍白,眼神涣散,额头又出了不少冷汗。
几个年轻警察在下面吭哧吭哧地想把石头抬起来,但丝毫没有效果。一个警察骂了句脏话,愤愤地踢了石头一脚,他突然感觉石头向踢的方向移动了一下。
「别搬了别搬了,快推一下试试!」他招呼着身边的几个人,一起用力把石头向前推动。
只几分钟,就听「咕噜」一声,石头自己向前滚了过去。
「有个地窖!」下面的人接连呼喊,林浩和陈青山沿着挖出的土坡下了坑,查看他们发现的地窖。
刘书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
19
「刘书文,这是谁的?」
审讯室内,林浩将装在证物袋里的一只手表扔在了刘书文面前。
「就……杀死那男人的。」
「男人的身份已经确定,他的家属已经来把尸骨领走了。这只表我们也打电话询问过,受害人并没有戴手表的习惯。」
「那可能是……不知道谁掉里面的吧。」刘书文声音越来越弱。
「谁?」
刘书文突然号啕大哭起来,把陈青山和林浩都吓了一跳。
「我不能说啊!警官,我不能说……」刘书文含糊不清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能说?你在怕什么?是不是背后还有什么人?」陈青山趁热打铁,准备突破他的内心防线。
「刘书文!你想想你害了多少家庭!那么多年轻的生命,多少家庭的顶梁柱!还有那些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林浩面带怒容,一拍桌子,吓得陈青山呛了一口水。
「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没有杀孩子!我从来没有杀过孩子!」听到说那些孩子的时候,刘书文突然变得激动。
「还有谁?」陈青山终于等来了他想听的这句话。
审讯完刘书文,他们就立即去村子里抓人。等到他们赶到村子时,明显感到了冷清的氛围。王娟家的大门已经落锁,人早已不知去向。
走进村长家时,村长媳妇正伏在沙发旁的桌子上呜咽,村长还是穿着那件藏蓝色外套。
「我跟你们走,但跟我的家人都没有关系,不要连累他们。」
「你做这件事的时候,就该想到早晚会拖累他们。」林浩为他戴上了手铐。
「王娟跑了?」陈青山打开车门,等着村长上车。
「我们埋地窖的时候,她就跑了。」村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院子,没再说什么就上了车。
县公安局的审讯室内,村长坐在了刘书文坐过的椅子上。
「刘怀民,」林浩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你对得起你这个名字吗?」
戴着手铐的男人没有开口。
「咱们就不绕弯子了,你也应该知道为什么把你抓来。刘书文已经全部招供,你也说说吧。」
「他都招供了还问我干什么?」刘怀民不像刘书文那样胆怯,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惊慌。
「当然是交代你的作案过程。刘书文只是负责带人回来以及监管,后面的事他不清楚。」
「每个县都有两个对接人,他们找好目标,刘书文就去带回村里。一般都是凌晨喝酒回家,或者是半夜在小路上过路的。」
「目标选择上有什么要求吗?」
「年轻点的就行,看着身体健康的。但是不会在本县找,兔子不吃窝边草,这道理大家都懂。」
「你的作案地点是在哪?」这是目前警方还没有找到的拿取器官的地方。
「村外十公里有个地窖,之前是存放粮食的。手术台什么的都在下面。」刘怀民抬起头,「不过你们找不到了,刘书文被抓的时候,那儿也已经被处理了。」
「谁负责联系买家和器官输送?」
「王娟。」
陈青山和林浩对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
「尸体都是怎么处理的?」
「一开始就是随便找个远点的地方扔掉,但是毕竟不是在深山老林里,很容易就被发现。后来就联系过其他市里的医院,贿赂了些管事的,当大体老师捐赠出去。但是因为尸体都有缺少器官,风险太大,后来他们也不收了。」
「所以开始分尸了?」
刘怀民嗯了一声。
「在哪里分尸?抛弃地点都在哪?」林浩急切地想知道真相。
「分尸在另外一户村民家里,处理完的东西基本都扔在河里了。」
陈青山皱了一下眉,「那刘书文家那一具是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拉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王娟联系的买家又爽了约,这个货也就废了。所以直接在刘书文家处理掉了。」
「那为什么王娟会主动举报刘思杀了人?难道不怕这些事暴露吗?」
「我早说让刘书文不要留下这个女孩,虽然看着神志不清,可明显一看就是后天形成的,一旦恢复了,对所有人都不利。」说到这里,刘怀民无奈地笑了笑,「但她一声妈妈让袁霞动了心,两口子不能生,盼着能有个孩子。算是当了次父母,他俩的心眼儿就被这孩子给蒙住了。能给我杯水吗?」刘怀民停了下来。
林浩走到门外,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了桌子上。刘怀民喝了几口,又继续讲了下去。
「那天处理尸体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三点了,刘思在这也待了几天,知道刘书文和袁霞晚上会杀猪。一般这个时候她不会醒,可偏偏那天晚上袁霞炒的菜咸了点,这孩子喝了不少水,三点爬起来上茅房。然后就撞见了正在处理尸体的袁霞。」
刘怀民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低下头不再看面前的两人,声音也小了一些。
「刘思问袁霞在做什么,袁霞怕被她看见,就用身子把尸体挡住,还往里推了推,告诉她在杀猪。可袁霞这么一动,刚处理完的尸体上的头歪了过去,一只眼珠子就滚到了刘思的脚边。不知道是天黑还是刘思没有睡醒,她也没有怀疑,上完茅房回来还说让袁霞把骨头留下炖汤,把内脏也留下做卤味。」
「袁霞就听话地留下了?」
「刘思上完茅房回来没有回去睡觉,披了件衣服坐在了阳台上,她说要看袁霞杀猪。」
「人和猪这么大的差别,她没有看出来?」林浩疑惑地问刘怀民。
「当时只剩上半身了,黑漆漆的,在远处看,跟猪差不了太多。」
「所以,你还没说为什么王娟举报了刘思。」陈青山敲了敲桌子,提醒刘怀民回到问题上。
「她不像袁霞,总想尽快把刘思处理掉,找了几个买家却总被袁霞以价格问题推掉了。因为这件事两个人闹翻了,刘书文也害怕时间长了出事,想就此收手。王娟为了吓唬他们就想杀鸡儆猴,把刘思弄成杀人犯。」他推了推眼镜,「女人的弱点就是有时候感性大于理性,做事不考虑后果。她以为有了确凿的证据就能让这件事板上钉钉,但最后还是被你们查出来了。」
「她就不怕刘思死活不认罪,我们继续追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