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或写过最可爱的鬼故事是什么?

她和我对着打,只要我敢动手,她肯定不认怂。

我根本不想和她打,她那个细手腕,我一用力就能捏断。我总是凶神恶煞地吓唬她,她偏不信邪,成天动手动脚,还敢指挥我给她摘桃子摘李子。

让我背她却又趴在我背上睡着了,真想把她扔到河里,可一想到桃子还挺甜,也就算了。

有一年院儿里被偷了东西,有个老师咬死说是我,发动整个孤儿院围攻我。

我无所谓,反正这些人眼里我就是一滩烂泥,可陈烟雨不干了,她把人家的脸都抓烂了,太吓人了。

都说我是孤儿院混世魔王,我看她才是。

后来我爸找了过来,他有几个钱,可也不算太有钱,我才懒得应付他。

整个院儿的人都来劝我,妈的老子烦死了,这个渣男煽动人心有一套,我妈当时是不是也这么被他骗了?狗玩意儿。

没两天我就带着陈烟雨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着她,可能因为我收拾好东西那天晚上她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

我只不过是收衣服的时候弄出了很大动静,抱着吃的在走廊遇见她时又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是她非要跟着我,不关我的事。我可养不了两个人,不过如果是陈烟雨的话,也不是不能试一试。

再后来她说她爱我,要一辈子陪着我,我相信了。

陈烟雨从没说过爱别人,我应该是唯一一个。

我也没有爱过别人,她是唯一。所以我们应该结婚,这样就能永远不分开。

没想到她死了,而我从她的唯一变成了这个世界的弃子。

3

陈烟雨这次回来我根本不想理她,这个小东西,不把这五年的事说清楚,我绝对不原谅。

谁知道人家压根儿不在乎我怎么想,很快就走了。我气得要命,却还是一个人去了宋淼言的坟。

我等这个女人死已经等了三年,活着的时候我没法动手,死了不可能让她安生。

我派人盯着,只要她家里人迁坟,我就亲自过去毁掉她的坟。

好在这几天陈烟雨都不在,不至于看见这些肮脏龌龊的事。

烦死了,没良心的一点都不在乎我,我却整天想着替她报仇,我上辈子肯定欠了她的债,这辈子才这么凄惨。

这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有个自称警察的男人在烂尾楼下等我,说有些事要问一问我。

警局里,他拿出了我给女疯子的那件外套。

他告诉我外套是在烂尾楼里发现的,下面还有一滩血迹。

他一路调查,有人说曾经看到一个女疯子穿着这件外套,外貌特征很像他的师娘。

这个师娘已经失踪很多年,他一直在找人。

我把女疯子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他让我暂时在门外等着。

旁边的死孩子哭得我心烦,于是我一把捂住了他的脸。

他在抱怨小女生骗他,我心里也开始抱怨陈烟雨,说走就走,真把老子当提款机了。

女人的承诺真不靠谱。

4

宋淼言的事还是被陈烟雨发现了,明明有柔和的风吹过来,我知道她还在。

可下一秒,整个山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打开车窗,山风呼啸,冰凉得像要刮断我的骨头。

回去之后开始发烧,我自虐一般把自己扔在潮湿的房间里,不肯吃药也没有开灯。

她会心疼吗?

算了,老子才不需要。

电视很吵,之前陈烟雨看的狗血电视剧已经大团圆结局了,那对狗男女竟然也能圆满,真搞笑。

你说呢,陈烟雨?

风铃一动不动,风永远好像停了。

5

这天下了大雨,我打着伞往烂尾楼走,过马路的时候有个女人拦住我。

是那个疯子,她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头发挽起来,身上再没有发疯的痕迹。

她解释说她经过烂尾楼的时候发现一个摔了一跤、全身是血的老人家,于是暂时用外套把人遮住,后来救人的时候太匆忙,把外套落下了。

又说什么要报恩,非得请我喝一杯。

顺手而已,她想太多了。不过鬼使神差,我好像只是走神了一会儿,就跟着她进了旁边的茶馆。

竟然有人请喝一杯是喝茶?连陈烟雨都不会这么离谱。

「我叫叶橙,很多年前被拐卖了。」

这个女人刚坐下,就开始回忆起往事:「被解救的时候正全身赤裸缩在角落里。」

「有个男人走过来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把我护在了身后。」

叶橙眼里闪着光,那样的温柔我曾在陈烟雨眼里见过。

「我一直跟着他,直到后来有一天,我亲眼看见他被枪杀。」

她微微发抖,下意识端起手边的茶,喝下之后缓了缓,终于开口:「于是我疯了。」

我盯着手里的打火机,并没有接话,因为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话。

明明我只是个不相关的人。

「那天你把衣服扔到我身上时,我突然想起那一年,他的衣服就是这么轻柔地落下来,遮住了这个世界的脏脏和所有我不愿面对的过往。」

「魂魄恢复记忆回到身体里,人就清醒了。」

见我不吭声,叶橙两手捧热茶抬起头:「人会疯是因为魂丢了。」

「我的魂失去记忆四处飘荡,你知道这些年我去了哪里吗?」

她放下茶:「在地府,陈烟雨手下做事。」

「我是陈烟雨的助理。」

打火机从我手里飞了出去。

6

叶橙告诉我,发疯这种事对人来说,叫劫难。

魂魄离开身体之后会失去记忆,虽然跟身体还有联系,但如果没有契机没有信念、想不起来过去的一切,那么一辈子都会是游魂;身体也会因为没有灵魂失去思考的能力。

而如果想起来,魂魄就会回到身体里,劫难也就过去了。

「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过不了这个劫难,等到这具身体死去的时候,会被关在地府不见天日。」

「不过这一趟很值得,我见到了他……」

叶橙眼中的希冀让她的声音柔和起来:「虽然……虽然当时我没有记忆,他也不是曾经的样子,可我知道那就是他。等生死簿上死期到了的那天,我按照写好的结局死去,就能留在他身边了。」

「你和烟雨都是我的恩人,有些事不能由身为鬼的她说出来,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她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我:「这个人叫隋青。」

7

我根据叶橙给的地址找了过去,那是个很脏很旧的小区,每一栋房子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门口像个巨大的垃圾场,散发着一种腐烂的味道。

我低头看详细地址,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有人从 5 楼一跃而下,惊叫声充斥着整个小区。我打了医院的电话,又冲过去抱着她上了救护车。

跳楼的就是照片上的隋青。

叶橙告诉我,陈烟雨和地府签了合同和保密协议。

五年之内她如果能凑到足够的钱,就有回到人间的机会。

这是个巨大的数额,但她不能将这件事告诉生前的亲人。第五年,也就是今年,她的钱快凑够了,只缺每年清明我给她烧的那笔巨款。

所以她才会慌张地来人间找我,非要我给她烧纸。

她凑够钱得到机会之后,还要挑选一个这段时间里死期到了的人,此人得完全失去求生意识。并且为了不引人注目,这个人必须孤僻、没有亲人和朋友。

也就是说,必须得出现一个自愿赴死、死期也刚好到,却又没人在意他死活的人。

「人是我走之前挑好的,这段时间只有这么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叶橙当时说:「刚写完这个人的名字,我的灵魂突然回忆起过去的一切回到了身体里。」

陈烟雨之所以能有这个机会是因为生前积德,但是这件事成功率很低,一旦失败就会被打入地狱,因为这本身就是违背生死轮回的事。

地府开设这个业务是为了彰显人道主义,让想死和想活的人各得其所,却不会管成功率。

陈烟雨需要在这个人的灵魂离开身体那一刻落到这具身体里,而这个时候身体已经受了重创,靠着现代医学未必能救下来。

也就是说,她费了那么大一番功夫,赌上自己的所有,最后却可能因为这个身体撑不下去功亏一篑。

甚至因为落到了这具身体里,她自己也会受尽折磨、意识模糊,只能靠求生意识和信念来撑。

撑得过来是造化,撑不过就是天意。

我能做的,除了快些叫来救护车尽力救下这具身体,也只有陪着她了。

8

隋青全身是血,那么陌生的一张脸,碰到她的时候我却止不住发抖。我害怕,我怕这具身体里装的是我的陈烟雨,又怕不是她。

未知的恐惧席卷着我全身,这是第二次了,我不敢想象再一次失去陈烟雨会怎样。

她很快被送进手术室,我坐在走廊里听到一阵哭声,旁边的房间推了个盖着白布的人出来。

五年里纠缠着我的噩梦在脑海里重现,我总是梦见陈烟雨在我面前笑闹,我刚伸手碰到她,她就变成了一抔灰,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我两手交握在一起,整个人止不住战栗。

这些年的一切走马灯一样在我脑子里闪过,每一帧都有陈烟雨。

她已经长在了我的骨血里,可我却不知道,怎样才能救她,怎样才能留住她。

我突然很后悔,她在地府好好儿待着也不错,我为什么非要让她回来,让她遭这种罪。

要是……要是我一开始就不愿意她回来,她会不会放弃那个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机会?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其实只要她开开心心的,好好儿的,在不在我身边又怎么样?

相爱并不是只有一辈子在一起这一种结果。

相爱?

人为什么要相爱?

我和陈烟雨为什么要相爱?

相爱是为了不再孤独,而不是为了受尽折磨。

爱不是成全也不是占有,是传说中的美好事物,哪怕是世人的谎言,也要为此荒废时光。

可是陈烟雨,你告诉我,我们这么固执真的对吗?

9

手术灯熄灭了,我腿软得几乎站不起来,只能硬撑着走过去。那道沉重的门被打开,医生走出来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脑子片空白,全身都失去了支撑,直到第二个医生走出来,他说:「先转重症监护室吧。」

我虚脱一般顺着墙瘫坐下去,幸好,幸好还有一丝希望。

整个人根本无法思考,我只能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按照医生的吩咐麻木地做事,直到几天之后。

这个时候情况似乎好了一些,医生允许我进去看她。

这具叫隋青的身体插满了管子,分明是陌生的一张脸,可我的眼眶突然就红了。

陈烟雨她很怕疼。

我走过去的时候,床上的人好像突然动了动,我不敢碰她,害怕她真的变成一具尸体。

她戴着氧气罩,手指微微动了动,旁边年轻的护士小声对我说:「可以跟她说话,她能听见的。」

我蹲下,伏在她床边轻声说:「陈烟雨,我爱你。」

快二十年的时间里,我没有一刻,不爱你。

哪怕你成了鬼,哪怕你落到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里变成别人的模样。

你或许不是世界的宠儿,但你是段桥的唯一。

10

隋青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清醒了,只是还戴着氧气罩,她微微侧着脖子,就那么盯住我看。

最后她将目光落到我好几天没洗的头发上,眨了眨眼,意思是:没眼看。

我揉了揉邋里邋遢的头发,看向窗外,真是个好天气,是该剪头发了。

回去的时候护士已经把病床摇了起来,她正靠在床上看落到病房里的阳光,还伸手抓了抓阳光下的灰尘。

混世魔王陈烟雨,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我站在门口看她折腾了好一会儿,眼睛发涩,没良心的小东西,你还活着,真好。

可我还是不敢上前,我怕她开口问我是谁,又怕这只是一场梦。直到她发现我,向我招招手,笑了。

我走过去坐到病床上,她立刻伸手抓了抓我刚剪好的头发,手慢慢往下移,描我的眉毛。

接着指尖落到了我的眼睛、嘴唇上,她好像在回忆我的样子。

我颤抖着手低头抓住她的手贴着她的手心,那么温暖那么柔软,让我触碰到就再不想放开。

她也抬头看我,眼里有闪烁的泪光,夹杂着我怀念眷恋的温柔。

像一阵柔和的风扑到了我的怀里,我听见她靠在我胸口轻声说:「段桥,我回来陪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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