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喜欢一个男生很久吗?

拿出来,一点一点反复思量,才发现我对他的喜欢,一直在漫

长无结果的等待中消减,到听说罗娇一直没结婚的那一刻消失

殆尽。

旁人眼里,我是单恋江言许久,毫无尊严的舔狗。

但我知道,我一直在等,等一个终于能放弃他的机会。

那一次从迪士尼回去后,江言和分手了两个月的罗娇重归于

好。

他的朋友圈里发了张合照,是两个人在迪士尼城堡前的自拍合

影,文案是:「兜兜转转,还是相爱的人最合拍。」

其实这张照片里还有我,只不过在角落里,还被一个可爱的小

狗贴纸打了码。

我盯着这条朋友圈发了半个小时的呆,然后从头像点进去,把

江言的动态全部屏蔽。后来,我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参加竞赛、拿奖学金,尽可

能把每一天都安排得异常忙碌。

但只有自己清楚,每天深夜,我是如何在睡着后反复梦到江

言。

梦到高中时的自习课,我在埋头认真刷题,而他在我旁边,趴

在桌子上懒懒地睡着。

等年级主任来巡逻时,我拿笔头戳一戳他的胳膊,江言就会迅

速坐起来,抓起笔,装模作样地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那时候我问过他:「一戳就醒,你到底有没有睡啊?」

江言看了一眼门口,发现年级主任已经离开,又懒洋洋地趴了

下去:「睡了,但没完全睡着。」

「你就不能自己写一次作业吗?」

「不能。反正不写我也考得过你啊。」他重新闭上眼睛,长长

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睡啦,老师来了

再叫我。」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天色微亮。

我在室友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中轻轻爬下床,从书架上取下一个

精致的软皮本子。

毕业前夕,班里流行起写这样的留言册。我在学校的小超市里买了这个本子,先拿给好几个女生写过

后,才敢装作不经意地递到江言面前。

他打完一局游戏,才懒懒散散地给我写了八个字:前程似锦,

友谊长存。

我就是靠着记忆里这样零落的片段,在整个大学时代,执着地

单向喜欢了江言四年。

他和罗娇的性格太过相似,每次闹分手,罗娇故意找男生一起

吃饭的时候,江言也会联系我:「同桌,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电

影?」

然后在他晒出电影票根没两天后,两人再重归于好。

江言也就不再联系我。

偶尔我也会有一瞬间清醒,发觉自己已经在努力中逐渐变得优

秀,学会了化妆,有了不错的实习公司和出色的GPA,却始终

放不下对于江言的喜欢。

或者说,从那个时候起,江言已经变成了我的一种执念。

执着于喜欢他的我,和剩余的我,是完全割裂的两部分,却又

矛盾地糅合在一起。

终于和江言恋爱后,我欣喜若狂,万事都顺着他来。

毕业后我非常想学跳舞,甚至在做了充分的功课后挑好了合适

的舞蹈班,可江言却不许我去。他环着我的腰,把脸埋在我肩上,用近乎撒娇的口吻说:

「不要去,好不好?小敏,你本来加班就严重,我只想一回家

就和你待在一起。」

我答应了。

那天从同学聚会回来后不久,我就去两年前看好的那家舞蹈班

报了名,然后在每一个不加班的晚上,练到大汗淋漓才回家。

只要下班后有空,林深就会顺路送我过去,再一起吃个饭。

起先我还有些不习惯,直到他状似无奈地说:「好歹你也得给

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好不好?」

我似乎,慢慢习惯了他的接送。

那天晚上,我练完软开,站在空荡荡的舞蹈教室里,注视着镜

子里的自己,忽然发现身上越来越明显的变化——不只是跳舞

带来的外貌变化,而是整个人。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曾经的卑微和胆怯已经从身上剥落,被我

远远地抛在身后。

青春期肥胖给我带来了之后长达十多年的不自信。

好不容易靠着一个暑假的长跑瘦下来之后,整个高中时代,我

都没再喝过一口含糖的饮料。像我这样的人,必须珍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才能逐渐

赶上别人的起跑线。

出去的时候,林深已经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我了。

我一边穿外套,一边侧过头和林深商量着等下吃什么,却在瞥

见电动扶梯前的江言时,忽然顿住脚步。

他也看到了我。目光扫过来,落在我身边的林深身上,脸色一

点一点变得苍白。

9

吃过晚饭,林深照旧开车送我回家。

车停在小区门口的时候,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嘱咐我回家早点休

息,反而跟着我一起下了车。

路灯昏黄的光照在他好看的脸上,勾勒出深深浅浅的阴影。

被他深沉的眼神注视着,原本客套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唐敏。」林深认真地说,「你还喜欢他吗?」

「……不。」

「那你喜欢我吗?」

我答不出话来。

「好,没有出现厌恶的眼神,至少代表是有一定好感的。」他没有因为我的迟疑生气,反而微微勾起唇角,「这是我第二次跟你表白了,虽然还是没结果,不过我觉得,也许第三次的时候,你就会答应我。」

我没忍住道:「其实学长……你的条件,各方面都很优越,完全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而且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不知道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因为那段时间我去图书馆查一个项目的相关资料,每次都能碰见你在四楼固定的一个位置上,不是在写代码,就是在看书。」

我不理解。

「可是图书馆里,比我刻苦的人也不少啊?」

「但只有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林深轻声说,「因为我们的起点比一般人低,所以必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追赶甚至超过他们。为了这个结果,我会在过程中全力以赴。」

「你也是一样。」

在我的沉默中,他温柔地笑了一下,拍拍我的脑袋:

「好了,别那么大压力,你可以继续像以前那样和我相处,用我们俩都舒服的方式。我走了,你今晚软开很累,早点休息。」

然而我没能早点休息。因为回家后,我刚洗完澡吹干头发,就接到了江言的电话。

他大概是在酒吧,身边人声嘈杂,他自己也喝得醉醺醺的,话

都说不清楚,只是对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叫:「小敏。」

「小敏,你喜欢了我那么久,你不能不要我。」

我正要狠心挂断,电话却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这位先生喝

醉了,我们劝不走他,能不能麻烦您过来接一下人呢?」

半个小时后,我打车到了那家酒吧门口,推门进去,一眼就看

到了角落里的江言。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江言抬起醉得一片朦胧的眼睛望向我,语气里多了点零星的委

屈:「小敏……」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起五年前的夏天。

那个暑假,我和江言都没有回家。

不同的是我在暑期实习,而他因为和罗娇分手,一个人跑到酒

吧喝到半醉,又给我打电话。

那是我第一次跟他发脾气,把醉醺醺的江言骂了一顿,然后艰

难地半扶半抱着他到寝室楼下,等江言的室友接到他后,才扫

了辆共享单车往回骑。

等我回到学校寝室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彻底醒酒的江言才打来电话,关心了一下我昨晚半夜独行的安危。

再后来我才想明白,倘若是罗娇,他一定舍不得她大半夜来接自己,然后又一个人冒着危险骑车回去的。

这就是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

我深吸一口气:「江言,你已经二十五岁了,我现在也很忙,没空再像大学的时候那样追着你跑。更何况,你很清楚,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江言拿酒瓶的手僵在桌面上。

「你可能不记得了。当初你喝醉了,给我打电话,我送你回去的路上,你抱住我,说你喜欢我,第二天又给我打电话,说你喝醉了,认错了人。」

我轻轻笑了一下:

「当然,那时候我没有自尊,所以那股伤心的劲儿过了后,照样追着你跑。但我不可能永远没有尊严——江言,你很清楚,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大概是这话太狠,江言像是被钉死在原地,连呼吸都迟滞了。

我先一步站起身来:「走吧。你开车来的吗?我送你回家。」

往门口走的时候,我听到江言在我身后说:「小敏,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好不好?」我步履一顿,而后摇了摇头。

「晚了。」

10

第二周,我专门用了一天调休的时间,一个人去了趟迪士尼。

现在我的薪水,已经足够轻松支付当初买不起的VIP门票,和

任何一样周边。

我在商店里买了个星黛露的发箍戴上,对着镜子打量,毛茸茸

的兔耳朵下面,是一张妆容精致的脸,神情平静,眼神沉稳,

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但我还是顶着那个发箍出去了,肩上还挎着一个雪莉玫的大

包。

我坐了旋转木马,创极速光轮,最后举着一支米奇甜筒,排在

最前面看花车游行。

曾经这些对我来说难能可贵,必须要万分珍惜的东西,如今几

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

我从看花车的人群里挤了出去,站在路边,吃着甜筒,远远地

望着。

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那支被我吃了很久、最后狼狈化在我

手上的甜筒,跟着花车游行一路欢呼小跑的罗娇和江言,那个

在焰火表演下情难自禁的吻……队伍里站着一对情侣,看起来好像闹了不愉快,那个扎双马尾

的小姑娘气得眼眶都红了,却被男生跑着买回来的一支米奇甜

筒瞬间哄好。

我看着他们,几乎出了神,直到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手上,才意

识到自己哭了。

因为我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执念是什么。

一直以来,我最想得到的,不过是江言真心实意、毫无保留的

偏爱。

不是高中时的漫不经心,不是大学时的若即若离,也不是在一

起那三年的将就和不平等。

我想要他真心实意地喜欢我,最喜欢我,只喜欢我——哪怕只

有一次。

但却始终没有得到。

傍晚,我一个人在广场看完了大半场焰火表演,在转身准备离

开时接到了林深的电话。

「唐敏,你在哪儿?」

「……迪士尼。」

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带了点微弱的沙哑,是哭过

后留下的痕迹。电话那头,林深的声音顿了顿,然后道:「晚上要不要一起喝

一杯?」

我答应了他。

林深开车过来,然后和我一起去了最近的一家酒吧。

舞台上有爵士乐队在演出,慵懒的音乐声里,我和林深一起喝

了好几杯,连视线都微微朦胧起来。

酒后不开车,我们干脆住在了附近的酒店。

林深站在前台,温声道:「两间大床房——」

我忽然出声打断了他:「一间。」

然后在林深惊讶的眼神里,又重复了一遍:「一间大床房。」

成年人的世界里,一个眼神就有足够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洗澡的时候林深出去了一趟,我也很清楚他是去买什么的。

三分醉意把气氛烘托得刚刚好,我挎着浴袍靠在沙发背上,勾

着林深的脖子,懒洋洋地吻了上去。

林深回应得很温柔,落在我肩膀的手也在循序渐进地往下。

只是,他温热的指尖停在我腰间的时候,我忽然叫了停:

「……等等。」他立刻松开了我。

「……还是算了吧。」

我扶着额头,用力晃了晃脑袋:

「学长,你很好,我不想把你当成逃离与江言漫长过去的工具

人,这对你不公平。」

醉意微微散去了一些,我在渐渐清醒的神思里清楚地意识到,

哪怕经历了和江言那样卑微无结果的七年,我还是对纯粹的爱

情抱有期待。

我要的,始终是毫无保留的爱。

林深很好,继续相处下去,我也很可能喜欢上他,投入我全部

的真心。

但那一定不是现在。

我拢好浴袍,让纷乱的呼吸平静下来,然后站起身:

「不好意思,学长,我再去楼下开一间房。」

他按着我的肩膀,让我重新坐回去:「不用了,你就在这里睡

吧,我出去。」

我眼看着林深的背影一点点走远,却又在手握住门把的那一刻

停下来,微微侧过头:「唐敏,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说过,我是真心喜欢你

的。」

「所以,我可以等。」

11

回去后,我另找了一间合适的公寓,然后从林深朋友的房子里

搬了出去。

搬家后没几天,就从宁薇那里听说了罗娇结婚的消息。

「据说当初江言他家差点破产,是一个大项目出了问题,后面

就有罗娇家里人捣的鬼。江言和她周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

到了证据。罗娇之所以这么仓促地结婚,也是商业联姻,为了

保住她家的企业……」

说到最后,宁薇很有几分感慨的样子。

我笑了一下,跟着她一起感叹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再后来,我接到江言的电话,说我有东西落在了他家,让我有

空过去一趟,取一下。

时隔半年,又一次站在这间生活了三年的房子里,我才发现房

间里的陈设分毫未动。

可惜心里已经生出一种陌生感。江言站在我面前,没有把我落下的东西给我,反而说:「你瘦

了。」

「……哦,最近一直在练跳舞,运动量比较大。」

我微怔了一下,回答完又问他:「我的东西呢?」

江言转身,去卧室取了个本子过来,递到我手里。

那本子的封面对我来说异常陌生,我完全不记得自己买过这样

一个东西,只能向江言投以疑问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翻开看看。」

我翻开那个本子,然后愣在原地。

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一个穿校服、扎高马尾的女孩。她在跑道

上拼尽全力地奔跑,身后是足球场的绿茵,还有天边缓缓沉落

的夕阳。

过往的记忆破风而来。

我突然记起来,当初运动会前,我在操场练习3000米长跑的

时候,江言就坐在场边,在本子上画着些什么。

但那个本子,他之前从来没给我看过。

心尖涌上一股酸涩的感觉,我抬眼看向江言,听到他带着痛意

的声音:「其实大二暑假那次,我虽然喝醉了,但没有失去意识。我说

喜欢你是真的,说认错人了才是骗你的。小敏,我已经去做了

好几个疗程的治疗,现在手也不会冷了,还学会了做饭……」

他越说声音越小,直到看到我平静的神情时陡然顿住。

「但你还是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假如半年前他把这幅画拿给我,我可能真的又会回到他身边也

说不定。

可是离开他的这半年,我已经明白了。

我的人生一向无趣,家庭贫困,长相平平,人也不够聪明。

对从前平凡又自卑的我来说,肆意妄为又出挑的江言出现在我

十六岁那年,几乎不需要费力,就可以轻松得到我想要的一

切。

那时候,我无比羡慕他,拼命想成为他。

到了后来,他不仅仅只是我喜欢的人,更是我心底最想变成的

那种光彩夺目的人。

所以我追在他身后整整七年,哪怕把自己的自尊粉碎,也想要

和他并肩。但还好,我不只是追着他,也同时在自己的路上加速狂奔,一

刻也不敢停歇。

在追逐江言的过程,我丢弃了自尊,舍弃了骄傲,唯一没有放

弃的,就是我的前程。

而现在,它也终于给了我回报,让我成为了十六岁的唐敏最想

成为的存在,自信,从容,大方得体。

这种蜕变给了我充足的底气,以至于曾经爱入骨髓的江言,都

变得不重要了起来。

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也有足够的信心,去迎接下一场专心致

志的、平等的恋爱。

——无论这个人会是谁。

我把本子还给江言:「还是你留着吧,这东西我已经不需要

了。」

江言垂下眼睛:「我还有重新追求你的机会吗?」

「江言,执着于过去没有意义。」我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

真的喜欢我,过去七年,你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告诉我,但你一

直没有。现在这么不依不饶,无非是不甘心而已。」

「不是……」

江言看起来非常想反驳,却被我抬手打断。「我先走了,等下还有舞蹈课。」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江言家。

江言没有再拦我,只是出了电梯后,我收到一条他发来的微

信:「至少不要删掉我。」

我盯着这条消息笑了一下,然后重新把手机揣进口袋里。

打车去上舞蹈课的路上,司机在听电台。

一个声音温柔的女主持人在说话:「如果你有机会见到十八岁

那年的自己,会对她说些什么呢?」

我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有些晃神。

我会说什么呢?

大概会告诉十八岁的唐敏——

与其追逐光芒,不如让自己成为星星。

(完)

0 0 投票数
文章评分
订阅评论
提醒
0 评论
最新
最旧 最多投票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0
希望看到您的想法,请您发表评论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