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手电!」猴子低声催促道。
「瞧你那怂样。」我打开手电,猴子的老脸重新出现在黑暗
中。
「这倒霉玩意太吓人了。」猴子嘴里嘟囔道。
我看向手机,镜头里黑压压的一片,青铜门早已不见踪影,光
线太差了,摄像机根本无法捕捉图像。
「算了,回家吧。」我拍了拍猴子。
猴子点点头,经过刚才一吓,我俩都有些怂了。
大概往回走了有几十米,我突然停下来看着猴子。他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了我。
「你想说什么?」猴子说道,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先说。」我的心沉了一下。
「陈谷……」猴子顿了顿,说出了我早有预感却一点也不愿
意听到的话,「这他妈的不对劲啊!」
十二、
周围不时传来吵闹的人声。
可我俩走了这么远,却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你听得到吗?」猴子沉沉地出了一口气。
我点点头。
「那他妈是谁在说话?」就算是早有预料,猴子的表情还是一
下子扭曲起来。
人在慌乱的时候判断力会下降,尽管心里很乱,但我还是强迫
自己冷静下来。
四周不断有喧嚣声传来,细听却听出些许古怪来。
我居然听不懂那些声音在说什么。像是游戏中为了使玩家代入剧情所用的模糊处理后的背景人
声,节奏频率与人声很像,但细听之下就会发现根本听不懂声
音在说什么。
我看了看猴子,他也正看着我,显然他也听出了这声音的古
怪。
「你能听懂它们在说什么吗?」他指了指四周空气。
我摇了摇头。
「不会真的是撞邪了吧?」猴子说道。
「别自己吓自己。」我说道,「我看这声音不像是生物发出来
的。」
「鬼是生物?」猴子反问道。
「有鬼也不吃你。」我故作轻松道,「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吃
了也不长肉啊。」
「去你的吧。」猴子的心情缓解许多,「那你说这鬼东西是什
么?」
「像不像电流声?」我说道。
「倒是有点像……」猴子仔细琢磨道,「你身上有指南针
吗?」
我表示没有,猴子又说只要是铁的什么小东西都行。我这才想起我还有块手表,于是急忙抬起手给他看。
这一看不要紧,猴子当场就「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奇怪地看向表盘,才发现铁质的指针不知什么时候像螺旋桨
一样疯狂转了起来,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都停不了。
「这里的磁场有问题。」猴子半天才结结巴巴说出一句话。
我看着转得跟螺旋桨似的指针,要使指针转成这样只有两种可
能:一种是现在我俩正在地球的南北极附近;另一种是这里的
磁场位置正在不断地变化着。
鉴于我俩穿着短袖还没有被冻死,我认为第二种可能大一些。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猴子。
「这种磁场对身体有危害吗?」猴子问道。
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不管怎么样,这里都不是迪士尼乐
园。
正当我准备带着猴子一起离开时,猴子突然拽住了我的衣角。
「陈谷,」他站在我的对面,神色有些紧张,「那是什么?」
他指向我的身后。
十三、我被他说得有些紧张,一时间不敢回头看。
「别动。」猴子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扶住我的肩膀,「先不要
动。」
「什么东西?」我问道。
「我也不清楚。」猴子犹豫道,「对面路灯下有一团黑雾,一
团很黑很黑的……雾。」
「黑雾?」我有些诧异。
「不知道怎么说……」猴子慢慢扭动着脖子,「总感觉好奇
妙啊。」
「你怎么了?」我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劲。
「陈谷,我要回家了。」猴子痴痴地说道。
他突然松开手向我身后冲去。
「猴子!」我急忙转身,终于看到了身后那个「东西」。
猴子没有骗我,那的确是一团黑雾,就好像是把黑暗吞噬了一
样,静静飘浮在半空中。
虽然只看了一眼黑雾,我仍旧感觉到了眩晕,我抱住猴子的腰
不让他继续往前,猴子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不管不顾地一直往前
走。「猴子,」我喊道,「你他妈的醒醒!」
猴子就像是听不见一样,即使已经被我抱住,脚还在地上不停
地摩擦着。
他的目光一直看着黑雾,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一
样。
十四、
我一边抱着猴子一边将身子向后倾倒,用全身的力气拖住他,
猴子身材比我瘦小很多,一时间无法前进。
我不敢直视黑雾,看猴子的样子,恐怕是中了幻觉,用余光扫
了一眼确认黑雾没有继续往这边移动后,我用身体一点点地将
猴子的手脚束缚住。
猴子此时像是彻底被雾迷住了,不论我怎么叫他,嘴里只是一
个劲地念着「回家」。
我见没有办法,只好强行将他的脸掰向我,用尽全身力气甩了
他一巴掌。
我用的手劲很大,巴掌声在空旷的夜里久久回响。
猴子终于被我一巴掌拍醒,愣愣地看了我一下,不由得就想继
续往后看。
「别回头。」我用力将他的脑袋别向我。「我刚才是被那东西迷住了?」猴子揉着脸迷迷糊糊地说道。
我点点头,这厮脑子反应倒是挺快。
「这鬼东西能让人产生幻觉。」猴子说道,「刚才我的眼前全
是家里的样子。」
「好在它似乎不能移动,不然这么久也该过来了。」我安慰
道。
「未必。」猴子低头思索着什么,「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
的?」
「刚才我们从那里走过来都没有看到这东西,它是突然出现
的。」猴子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玩意能瞬移?」我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东
西?」
「我怎么知道?」猴子说道,「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我又偷偷瞟了黑雾一眼,它仍在原地,仿佛对我们没什么兴
趣。
「现在怎么办?」猴子问道,「要无视这东西继续前进吗?」
我点点头,避免危险的最好方法就是不与之接触。
我和猴子面对面慢慢远离黑雾,猴子负责看前面的路,我负责
观察后方的黑雾。即使黑雾平静得如一汪死水,我仍绷紧了神经。因为不敢直视
黑雾,我只能不时地用眼角余光观察其动向,哪怕它向前1厘
米,我也会立刻拉着猴子狂奔。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没多久,就在我第4次用余光瞥向它时,黑
雾不见了。
与此同时,猴子停下了脚步。
「陈谷,」猴子低声道,「那东西现在就在我面前。」
十五、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黑雾带来的压迫感来自灵魂最深处,就像
第一次在动物园中见到浑身肌肉的巨大东北虎,那是一种来自
基因深处的危机感,更加糟糕的是,我们和黑雾之间没有安全
玻璃。
「怎么办?」猴子问我,他的声音明显在颤抖。
「它现在在哪?」我问道。
「我前方大概2米的位置。」猴子说道。
「你别直视它。」我说道。
「我他妈知道!」猴子急了,「你赶紧说现在怎么办,跟它拼
了还是跑?」我抬头看向路灯的位置,在我这边的黑雾已经消失了,果然这
玩意可以瞬移。
跑是跑不过,我的心一横,干脆跟它拼了。
人一下定决心就会变得莫名勇敢,我直接转过身。
黑雾就在离我们大概两步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我
感到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好几摄氏度。
「我数三二一,咱一起冲过去,看看丫到底是什么东西。」我
对猴子说道。
「能行吗?」猴子说道。
「横竖也跑不过它,大老爷们儿不至于被一坨雾吓死。」我说
道。
猴子点点头,长出一口气:「拼了。」
就在我准备倒数的时候,黑雾突然亮了起来。
很难形容当时的情景,黑色的雾气发出了耀眼的光,即使我和
猴子已经刻意地没有直视它,依然被那光照得有些晃眼。
「有声音。」猴子突然说道。
我一开始还没注意,听猴子这么一说,不由自主地集中精神,
果然,在黑雾里有声音传来。
有人声伴着呲呲啦啦的电流声,只是声音失真得严重,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紧接着,黑雾的光暗了下来,我和猴子下意识地同时向黑雾看去,这一看不要紧,
一条惨白的人手赫然从黑雾中探了出来!
我俩哪见过这阵仗,一时都慌了神,刚刚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被打了回去。
猴子怪叫着就朝黑雾的侧面逃去,我也赶忙跟上,身后黑雾中不时传来可怖的嘶吼声,像钟摆一样一下下地撞击着我的神经。
我什么也不顾了,只知道跟着猴子在黑暗中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我们这才渐渐恢复了理智,我看向猴子,他也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猴子喃喃自语。
我的心脏跳得厉害,回头用手电照去,万幸那团黑雾没有跟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雨声太大的缘故,耳边人群的声音也消失了。
猴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我们是不是着道了?」我开始有些后悔牵扯进这档子事,此刻浑身湿漉漉的,我有些
想念在家泡澡的舒服。
「陈谷,那是什么?」猴子冷不丁地说道。
十六、
我按猴子说的把手电光重新打向来时的方向。
雨很大,透过密密麻麻的雨,手电光照的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
连片低矮瓦房,瓦房之间还穿插着老式居民楼。
「我们来的时候有这些房子吗?」猴子低声道,「我是不是得
了健忘症?」
我摇头,公园建在市中心,这样的老式民房早应该被拆除了才
对。
正当我苦苦思索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建筑时,猴子又是一声
惊呼。
我回头看去,刚才的公园也不见了,变成了同样构造的居民
楼。
「这到底是哪?」猴子有些慌了神。
从看到那栋巨大的门开始到现在,我对这样诡异的事情已经有
些麻木了,因此并没有十分慌乱。雨太大了,四周并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我更怕我俩被淋出
病。
「要过去看看吗?」我心一横指着面前的建筑,「这雨一时半
会怕是停不了。」
我俩一路小跑奔向居民楼,可能是因为大雨的缘故,路上一个
人都没有,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楼宇,我的心中腾起一个更
加不好的念头。
显然这里已经不是我们原有的世界,但真正站在那栋筒子楼前
时,我才确定了心中的那股感觉。
这样的建筑我以前见过,就在记忆中几十年前的老家。
这里是我们小时候住过的家。
猴子也反应过来,嘴张得老大。
「我不是在做梦吧?」猴子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就算是梦,也太真实了。」我用手摩挲着墙上的划痕,那是
我小时候亲手刻上去的。
建筑的质感是如此真实,我死死地盯着那些崭新的划痕,上面
是我亲手刻的我们三个人名字的缩写。
一楼是猴子的家,因为在他家墙上刻字,我还被老太太骂过。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很难相信这种事。四楼亮着灯,那是张皓家。
我和猴子很有默契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你胆子大,你说进不进去?」猴子说道。
我心说胆子大不代表不怕死啊,这筒子楼里还指不定有什么东
西在等我们呢。
正在犹豫的时候,雨中有一道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我俩本就
是惊弓之鸟,这一下更慌了神。
「怎么办?」我问猴子。
「快,杂物间!」猴子反应极快。
我忙掏出那把在张皓家拿到的钥匙,拽着猴子躲了进去。
光晃动着越来越近,万幸雨实在太大了,对方应该没有看到我
们。
我俩躲在黑暗的杂物间中大气不敢出,一楼的楼道灯亮了起
来,透过门缝,我看到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打着伞一边哼着歌
一边快步跑进了楼里。
「爸。」猴子踉跄着向后退去,「天哪,是我爸。」
十七、
透过一楼的窗户,我俩看到男人进了家门打开灯,昏黄的灯光下映出男人的身影。没过多久,一个小男孩的身影映现在窗户上,男人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两人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猴子瘫坐在地上,「这不可能。」
「我爸已经死了,他的骨灰都是我亲手装的。」猴子说着自顾自地笑了,「这不可能。」
我怕他精神出现问题,连忙将他扶起来:「你冷静一点,这明显已经不是我们的世界了。」
猴子显然不能接受眼前的这一切,我俩站在幽暗的杂物间里静静偷窥着对面的世界。
房间里的灯暗了下来。
「他们睡着了。」猴子转过身说道。
「现在怎么办?」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一时没了主意。
「要去看看吗?」猴子指向四楼,「张皓家里说不定有线索。」
我否定了他的提议,现在贸然冲进张皓家里不是一个理智的做法。
「那我们怎么办?现在是80年代,我们的衣服和他们的格格不入,待在外面天一亮就会被人发现。」猴子说道,「如果对方是人的话。」
我沉默地看着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有办法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暑假。」猴子肯定地说道,「只有暑假我爸才会在这个点把我叫起来吃饭,其他时候他怕影响我学习都会让我提前吃完睡觉。」
「去我家。」我说道,转身在杂物间的门梁上摸索起来。
「你家没人?」猴子问道,「你在找什么?」
「钥匙。」我一边摸一边回答他,终于摸到一个金属质感的东西。
「墙上的字迹是新刻的。」我说道,「刻字那年暑假我和爸妈都回乡下老家了。」
十八、
我俩没敢弄亮楼道灯,摸黑到三楼,保险起见,我敲了门,确定没人后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什么味道,从刚才起就一直有?」猴子一进屋就皱起眉。
「烧秸秆的味道。」我说道,「你不会连小时候做饭烧的秸秆都忘了吧?」
房子里的摆放还是以前熟悉的样子,我一时有些恍惚,我从厨房里拿了几个干馒头片,猴子一开始还有些犹豫,最后可能实在是饿了,我俩就着咸菜和白水算是对付了晚餐。食物带来的饱腹感提醒着我们一切的真实性。
「这下怎么办?」猴子边啃馒头边说道,「咱俩怎么回去?」
我说我也不知道,公园都消失不见了,就算要原路返回也不知
该如何。
「或许我们可以先找到张皓,他说不定知道怎么回去。」猴子
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你觉得呢?」
「怎么不说话?」见我低头不语,猴子问道。
「刚才黑雾里伸出的手上有一块手表。」我抬起头看着猴子,
「好像和张皓的一样。」
「操!」猴子闭上眼倒在沙发上。
「所以到底要怎么办?」猴子说道,「我们不属于这个世
界。」
「如果没有那张该死的照片。」我喃喃自语。
「照片……」猴子在嘴里念叨着,突然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
起来,「那照片是不是张皓从报纸上剪下来的?」
我下意识地点头。
「我好像想起我俩吵架的原因了。」猴子说道。
「有年暑假你回老家,我和张皓在楼下玩,张皓回家上厕所时有一个陌生男人走了过来,借过张伯的相机对着天空一阵拍,过了几天张伯就因为拍到家门口的海市蜃楼上了报纸,可我始终觉得那张照片不像是张伯拍的,张皓不服,我俩越吵越凶,便索性打了一架。」
「照片是张皓他爸拍的?」我惊讶道。
「我觉得是那个陌生男人拍的。」猴子说道,「毕竟谁会没事浪费胶卷对着自家门口的天空一直拍呢?」
「你对那个男人有印象吗?」我问道。
「记不清了。」猴子揉了揉太阳穴。
「我在想那个黑雾到底是什么东西。」猴子面向我,「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它吞噬了张皓,那为什么不攻击咱俩?」
「我有一个想法。」猴子缓缓说道,「如果我们把黑雾当成一种规则呢?」
「规则?」我有些疑惑。
「这个世界的规则。」猴子说道,「我们把原来的世界称为『表世界』,把这个过去的时空称为『里世界』,存在于表世界的我们不可能与里世界的我们共存。」
「可我们确确实实存在了。」我说道。
「这就是矛盾的地方,同一时空上不可能存在两个一样的原子,即使这两个原子分别来自过去与未来。」猴子说道,「宇宙一定有修正这一点的办法。」
「你是说?」我的心里渐渐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猴子点点头:「黑雾恐怕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果我们触犯了规则,它一定会有所行动。」
「规则是什么?」我问道。
「很简单,不要和『自己』见面。」猴子说道,「你还记得后街坊的老刘头吗?」
「研究理论物理的那个教授?」我不明白猴子话的意思:「你提他干嘛?」
「一看你就没好好听过人说话。」猴子白了我一眼:「老刘头以前跟咱两讲过类似的故事,总而言之正电子和负电子在相遇的一瞬间会湮灭化为电磁波,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其实也不用那么着急。」猴子继续说道,「那扇门一直都在那里,我们只要用来时的方法接近它或许就可以回去了。」
「但我们的手机已经没电了。」我无奈道。
「总会有办法的。」猴子看着墙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揉着太阳穴仰躺在沙发上,天花板上绿色的蝙蝠牌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
十九、
这一觉很长,迷迷糊糊中楼下传来小贩的叫卖声,我睁开眼,发现猴子不见了。
我一个激灵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环顾四周发现猴子正站在厨房抽烟,他的眼睛透过窗户死死地盯着楼下。
「哪来的烟?」我问道,我记得猴子戒烟很久了。
「你爸的。」猴子指向茶几底下。
我不禁愕然,母亲不让父亲抽烟,父亲一直偷偷把烟藏在茶几底下,猴子连这个都记得。
「有衣服吗?」猴子说道,「我们换件衣服去楼下看看。」
我俩换上了我爸的格子衫,我站在门口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打开门,猴子当机立断一下子把门拧开走了出去。
时间已近黄昏,楼下响起罗大佑的《之乎者也》,我们三个家庭条件都挺好的,张皓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挺潮,从他玩摄影就能看出来。
我俩做贼似的快步跑下楼,生怕被人看见,雨已经停了,天亮了起来,我和猴子揉着眼睛,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街上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大部分衣着朴素,但也有极少数穿着喇叭裤、花衬衫,戴着个大墨镜,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年轻人。「去哪?」猴子问我。
「哪也去不了。」我回答道。
我们身上装着的人民币拿出来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两个身无
分文的人除了像盲流一样在街上溜达外什么也干不了。
「我们要赶快找到回去的办法。」我对猴子说道,「不然,没
有钱,吃饭都成问题。」
「猴子?」我见他没反应,一抬头才发现他定定地看着后面。
身后的男人笑眯眯冲我俩点了点头,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我爸上夜班去了。」猴子喃喃自语。
「我们可以用张皓他爸的照相机。」我说道。
刚才我在楼上时就看到张皓的父亲正在楼下不远处低头摆弄照
相机,年幼的猴子就站在他身旁。
我让猴子先躲在一旁,因为谁也不确定两个不同时空的相同个
体遇到后会发生什么事。
我平复心情,换上笑容向张皓的父亲走去。
「您这相机不错啊!」我走到他身旁。
身旁还是孩子的猴子抬头看着我,我竟有些不敢与其对视。「这不是啥正经相机,只是富士牌的拍立得。」张皓的父亲不
好意思地笑笑,很大方地将相机递给我。
「我也爱摄影,能用它拍一下吗?」我说道,「不白用,我把
我的手表抵给你。」
说着,我解开我的手表递给他。
「你玩呗,一卷胶卷咋能抵得了一块手表?」张皓的父亲将手
表退给我。
我拿着拍立得,站在杂物间的门口对准天空按下快门。
「你是叫许佩吧?」我对还是小孩的许佩说道。
小孩点点头。
「你爸在那边街角等你呢。」我对他说道。
小孩很有礼貌,冲我道谢后向街道奔去。
一旁的猴子赶忙快步走过来。
拍立得出照片的速度很快,我将相片递给张皓的父亲,在他惊
讶的表情中,我和猴子一边向前走一边看着相机调整着方向。
「陈谷,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猴子小声说道。
「不要去想,现在我们只需要快点回去。」我没有看他,事实
上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难道我当年看到的人是你?」猴子茫然道。
「或许吧。」我随口说道,看着天空中的青铜大门,我的大脑
一团糟。
等天空中的「门」快落到地面时,我俩也差不多快走到,我和
猴子很有默契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叔叔——」就在我俩准备跨过门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
我转身看去,年幼的猴子拉住我的衣角。
「我怎么没找到我爸爸?」他说道。
我的心脏一下子绷紧,连忙去看猴子,猴子也正神色复杂地看
着年幼的自己。
或许是感觉到了猴子的目光,小孩子抬头看向他。
「不。」我急得喊出声来。
似乎只是一瞬间,猴子的身后出现了那团熟悉的黑雾,接着黑
雾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快速膨胀开来,没有反应的余地,猴子便
被黑雾吞噬。
「猴子!」我大喊道。
「叔叔,你怎么了吗?」小孩子看着我,似乎没有看到发生在
眼前的一切。而且看他的反应,不如说连看到猴子这件事都忘了。
猴子就这样被世界「修正」掉了,消失在这个世界人的记忆
中。
黑雾在吞掉猴子后似乎并不满足,慢慢地向我靠来。
我全身的神经都炸开来,什么也顾不上,只能拿起拍立得向那
扇飘浮在空中的大门跨去。
朦胧中四周传来吵闹的人声,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浑身的衣
物像在水中浸过一样。
老房子重新变回了公园。
我看向手中的拍立得有些恍神,无心顾及周围人群,只知道一
直走,直到走出公园坐上出租车。
司机问我去哪里,我下意识地告诉了他张皓家的地址。
报纸一定还在张皓家里的某个角落,只要对一对日期,就可以
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不是我心中想的那样。
我的身上还留存着老房子的味道,司机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
但此刻的我也不在乎了。
天色渐晚,我打开张皓家的门,和我们走时几乎一样,就在准
备开始找那份报纸的时候,我抬头看到了墙上,密密麻麻,全
是张皓女儿的照片,在那些照片中,我看到了两张特别的照
片,一张是张皓的女儿站在老家的杂物间前,她身后的天空中
飘浮着模糊的门,还有一张是张皓与其父亲的合影,令人诧异的是,照片中他的父亲似乎年轻了很多。
看来张皓不止一次地利用那道门穿梭于过去和现在,甚至带上了他的女儿。
同时还可以证明一点,张皓欺骗了我。
我内心渐渐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张皓曾经多次在那道门穿梭往返,手机里的视频就只能是专程拍给我用来「做戏」的。
换句话说,张皓为了让我有去异世界里救他的可能性,而不至于被这诡异的一切吓退,一直在一步一步地引导我,他不一定是想害我,但一定是无意识地在给自己留后路。我深觉自己早已了然人性,只是一时间无法将猴子的死和张皓的自私划分开来,我不断地问自己,如果是我遇到了这一切,我会怎么做?
只是我不确定,难道几十年的友谊,张皓连这点信任都不愿意给我和猴子吗?张皓不是那种多疑的人,他应当知道如果实话实话,我们不可能不去管他,而且如果他对我们实话实说明显比我俩一无所知去救他有利。
然而还不等我细想,门口突然传来钥匙扭动门锁的声音,我一下慌了神,只能先藏进卫生间。
黑暗中看不清来人的脸,他们一边说着什么,其中一个人似乎很难受,一下又一下地捶着自己的脑袋,他们在客厅待了一会儿之后就走进了卧室,像是要去找什么东西。
可能是嫌卧室的光线实在太差,其中一人打开了手电筒,当我看到他的脸时,我的身体像过电一样僵在原地。
我看到了自己。
那几秒钟像过了一个世纪,我很快反应过来,整个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张皓在无意中发现那扇飘浮在空中的门后没有选择告诉其他人,而是利用它不断地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往返,也许他只是想看看亲人,偶尔他也会带着女儿一起去那里。但最终还是出了意外,或许是张皓,或许是他的女儿,又或许是其他什么东西,触发了黑雾的机制,张皓的女儿被吞噬,而张皓就和现在的我一样,被随机扔到了最后一次去往异世界的某一个时间点。
真正的张皓或许已经和他的女儿沿着时间线去了异世界,而报警拍视频的一直是另一个张皓,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一直不肯实话实话,而要用这种欺骗的手段引导我们去救他,因为出现在我面前的根本不是那个我熟悉的张皓。
那个哭着敲我家门的张皓,那个在饭店里递给我旧照片的张皓,或许就和现在的我一样,只是另一个平行世界来的人罢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门里,里面的「我」还在和猴子说着话。
如果我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或许就可以阻止接下来的悲剧发生,猴子也许就不会死。
但就在我准备推门而出的时候,大脑突然像放电影一样重复着这几天的经历,猴子被吞噬前的惨叫声一遍又一遍在我脑中回放。
我放下了按在门上的手,每个宇宙都有自己的规则,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个我,如果我现在出去,恐怕这个世界的我和现在的我就像正电子和负电子相遇一样,会双双湮灭于这个世界。
也许可以一走了之,但我还可以去哪里,这里已经是现实的世界了。
那一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几乎是没有再犹豫,我快步走到了卧室门前,重重关上了那扇门。
□施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