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他扯出一个笑,「所以,你还觉得和你没有关系?尹澜澈,从法律角度来说,你,」他轻轻在我耳边吹了口气,「可是我老婆啊。」
我猛地将头转开,「廖凡,你明明知道这是你们两个的事,我根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使出全力想摆脱他,他却一下子将我领口扯开,右手掐着我裸露的肩膀,「怎么没关系?卢清清跑了,你不还在这里吗?你不是最擅长扮她吗?」
「过去一年,你不是都在帮她陪陆湛睡吗?反正都是演她,你是她的好妹妹,陪他睡陪我睡,有什么区别?」
「廖凡,」我的力气根本挣不开他,全身都在抖,「求求你了,你醉了,廖凡我求你放开我好不好?」
「你不愿意?」他喃喃道,突然又猛地掐住我的肩膀,「为什么不愿意?啊?因为我没有陆湛有钱是吗?他有钱你就可以陪他睡一年,我没钱你就不愿意?」
他一下子将我扔在地上,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颤着声道:「你个没良心的婊子,我的右手不是为了保护你才被人弄残的吗?你怎么能跑了?你怎么能跑了!」
我跪倒在地,玻璃碴扎进了手心。
我痛苦得倒吸了口气,「廖凡,你,你看清楚,我不是卢清清。」
「不是吗?」他懵懵懂懂地看着我,突然又跪倒在地,抱住我道,「阿清……阿清……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喝酒,不应该发脾气,我就是因为不能画画太难过了,我错了阿清,我再也不会这样对你了,原谅我这一次吧,好吗?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我泪流满面,任他抱着我,在我身侧缓缓滑落。
他醉倒了。
我轻轻推开他,忍着手心的痛,找到手机,颤着手指打电话给卢清清。
电话前两次都被掐断了,第三次终于接通,我还没说话,她生气的声音已经传来,「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不要主动联系我……」
「廖凡来了。」我说。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了沉默。
「你和他用我的身份结了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清清?」陆湛的声音通过电话传了过来,「帮我拿一条领带过来。」
我愣了愣。
「我今晚没法和你多说,」卢清清小声,「我马上要和阿湛去个慈善晚会,你想办法先稳住他,明天我会联系你。」
「等……」我话音未落,嘟嘟嘟的忙音已经传了过来。
手心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我仰起头,擦干泪,穿上衣服,去楼下药店买了碘附和棉棒。
「姑娘,」卖药的是个大姐,「你这个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可能得打破伤风啊。」
我点点头,「谢谢啊大姐。」
从医院回来,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廖凡就那么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打着呼噜,睡得很沉。
我想了想,还是从厨房拿了把刀,锁上厨房的门,就这么握着刀,靠着橱柜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厨房门把手拧动的声音。
我惊得一下子跳起来,发现外面天已经大亮。
「咔嚓!」门锁开了,我紧紧握着刀,警惕地看着门口。
廖凡打开门,进来,手上拿着个小铁丝。
「你别害怕。」他轻声说,「我没有恶意,只是怕你在里面出事。」
我依旧举着刀,没有放下。
「昨天我喝多了,真的很对不起。」他顿了顿,「我,我把外面都收拾好了,你不用怕,真的,我现在很清醒,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点点头,默了下,「小澈。」
客厅真的已经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对不起。」两人对坐在桌子两侧,他又一次道。
「廖凡,」我开口,「既然你现在都清醒了,那我们去把离婚办了吧。」
谁知他摇头,「不行。」
「为什么?」
「小澈。」他吸了吸鼻子,「我前一阵子喝多了住院,阿清她就是那时候偷偷走的,我出院后就一直在找她。
「小澈,你能不能帮我约她出来,我只想好好地和她再见一面,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我想起卢清清每次提起廖凡的神情,默了下,「她已经是陆太太了,我想她应该不会想见你的。」
「她会见我的,」他淡声,「你和她说,我给她七天时间,如果她不来见我,我就将一年前的事,都告诉陆湛。」
「你说什么……」
他点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小澈,我昨晚喝多了,对你说了些混账话,真的很对不起,但是如果你帮我约她出来,只要她愿意见我,我就和你去办离婚。」
廖凡给我留了个手机号,就离开了。
我等了一个白天,卢清清都没有联系我。
下午六点,我给她打了几次电话,她没有接。
我给她发了短信:「我在老地方等你,如果你不来,我就去云宫小区。」
晚上八点,她到了。
坐在车上,一时安静。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用我的身份和廖凡结婚了?」
她默了下,没答。
我看了看她,「他是来找你的,你去见他吧。」
「我不会见他的。」她道。
「你知不知道我回来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她仰起头,似是极力抑制眼泪流下来,「廖凡右手伤了,再也不能画画了,是因为一次出去,有几个小混混欺负我,他为了保护我,被人用砖砸了手。」
「在你眼里,我是个薄情女对不对?」她转过头,泪顺着脸颊流下,「我本来真的是想陪着他的,他不能画画也没有关系,成不了大画家也没有关系,只要我们能好好地在一起就好了。可我上网帮他投简历,找工作,他却一个都不愿意去,只知道在家里不停地喝酒。」
她用手不停地擦着眼泪,看着窗外,「他一喝醉,就会不停地咒骂自己的右手,说自己是个废物,不停地砸家里的东西,不停地砸不停地砸……酒醒之后,他又会跪着求我原谅,说自己再也不会喝酒,再也不会这样了,可是第二天,又是……」她捂住脸,「我每次看到他这个样子,真的好害怕,我也好自责,我觉得都是因为我,他才变成这个样子的,我知道我应该陪着他的,可是我真的受不了啊……」
她捂着脸,泪水顺着她的指间流下,「我是真的受不了了,我甚至连和他分手的勇气都没有,所以在他住院时,给他留了一封信,我真的在信里都说清楚了,我没有想过他会找来……」
「一封信……都说清楚了……」我轻声说,「但是没有离婚,是因为你觉得,反正结婚证上也不是你的名字吗?」
「小澈。」她拉起我的右手,「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你去见他吧。」我道,「廖凡说,他给你七天,如果你不见他,他就把一年前的事,都告诉陆湛。」
「我真的没办法见他……」她哭得越来越凶,「小澈,你帮帮我,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帮你什么?」我转过头,淡声道,「姐,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你……能不能扮作我,去,去和他过段日子……」
一时无声。
半晌,我笑了,只觉得眼角酸得可怕。
「姐,」我看向她,「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
她愣了下。
「我到底是你的妹妹,还是你的一个工具?」
她默了下,突然歇斯底里道:「工具?工具!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我把你当工具,我跑到安县去找你,帮你还债帮你付医疗费?我把你当工具,当年你落水我想都没想就下去救你?我把你当工具,我非让你辞掉 KTV 的工作,带你到海城来过好日子?」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流。
我没有说话。
「小澈,」她哭着道,「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廖凡他……可我现在是陆太太啊,我真的没办法见他,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走投无路。
一年前,她说自己走投无路,我帮了她。
现在,我却不想帮了。
「姐,」我轻声道,「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我转头,「可我真的不能帮这个忙。」
「为什么不能?!」她扳过我的身子,「小澈,你过去一年,不也是帮我,扮作我陪陆湛吗?你再演演我就好了啊,廖凡他看不出来的,这和你陪陆湛是一样的啊……」
「我做不到。」
她拔高声音,「你为什么做不到?你可以和陆湛睡,为什么不能和廖凡睡?」
「因为我喜欢陆湛!」
话音落下,两人都沉默了。
「我喜欢他,过去一年,我不只是在扮演你,」我撇过头,「我把自己当成他真正的妻子,我是真的喜欢他。」
「呵,呵呵。」她突然笑起来,「怪不得,怪不得……」
她向后仰了仰,「原来你一直存着的是这样的心思呢,你是不是一直希望我永远不要回来?廖凡来了,你很开心是不是?因为只要我和他回去,你就又是陆太太了……」
她呵呵道:「怪不得一年前你答应得那么痛快,你那时就想占我的位子了吧,毕竟卢家千金,陆太太,可是你当年怎么都不可能攀得上的身份。」
「养虎为患?」她大笑道,「原来这就叫养虎为患啊?这一年,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死在外面,这样你就是永永远远的陆太太了。」
我摇头,「你明明知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她将头扭到一旁,不再说话。
半晌,我叹了口气,「姐,廖凡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他说给你七天时间,你自己愿不愿意见他,随便你吧。」
她沉默许久,一直看着窗外。
「知道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说罢,她便下车了。
过了三天,我没再接到卢清清的电话,却接到了护工的电话。
护工说父亲的情况突然不是很好,问我能不能回去一趟。
我当即订了当天的火车票,回了安县。
父亲的情况是不太好,当天晚上,我没有阖眼,守了一夜,总算是有惊无险。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情况总算稳定了下来。
护工劝我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走出医院门口时,突然被人叫住。
我回头,「小溪?」
「还真是你。」小溪笑着走过来,「我差点没敢认呢。」
我余光瞥到她手中的单子,「你……」
「我怀孕了,」小溪笑道,「刚查出来的,不过医生说胎还不太稳,让吃点药保胎。」
「恭喜你啊,」我笑笑,顿了顿,「那你还去那边……」
「我辞职了,」小溪笑笑,「那种工作怀着孕怎么做?再说了,我也不想干了,我想换个地方生活了,这个地方毕竟小,大家都认识,以后对孩子也影响不好。」
我点点头。
「好久没见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我一夜没睡,其实有点累,于是摇摇头,「改天吧。」
「就个便饭,很快的。」小溪拉住我的手,「我马上就离开了,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再回来,咱们这一分别,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我总归也需要吃午饭,便点点头,「好吧,那就附近随便吃点。」
小溪拉着我去了医院附近的一个酒楼。
「有没有包厢?」
「1105。」
服务员带着我和小溪到了 1105 包厢,推开门,一股浓厚的烟味立马呛得我咳了几声。
待看清包厢内情景时,我一愣。
这是个很大的包厢,几个男人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抽烟。
「对不起,我们走错了。」我拉上小溪就要走。
「等一下!」中间的男人站了起来,语气玩味,「这不是小溪和……小澈吗?」
小溪轻轻地捏了下我的手,转头笑道:「原来是周总,我们走错地方了,打扰到周总了,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他走了两步上前,「反正都是吃饭嘛,一起吃呗,这酒楼我开的,以前我总照顾你们生意,如今你们也照顾下我生意。」
我回头,笑道:「周总,我们今天真的不方便。」
「哦?」他扬扬头,「怎么个不方便法?」
小溪掐了下我的手,我知道,她是叫我不要和他硬碰硬。
面前这人叫周永,是个安县当地的土大款,也是当年 KTV 的常客,他有一个特点,就是吃软不吃硬,顺着他来,买多少酒都愿意,若是稍微反抗一二,他便能将整个场子都掀了。
「小澈,」他走到我面前,「你当年一声不吭就离开了,我知道了很伤心啊,今天能见到,也是缘分,你不想和我吃饭,我也不为难你,你陪我喝杯酒,我就让你们走,」他抽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怎么样?」
他慢步踱回沙发,坐下,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我俩。
我拿出手机,刚准备报警,小溪却压了下来。
「小澈,你报警说什么?他什么都没让咱们做……你千万别和他对着干,就是一杯酒,忍着恶心陪他喝了就是,你别忘了,你父亲还在医院里,你平时不在这里,周永这人就是个混混变态,万一他记恨上你,对你父亲做出什么事……」
我深吸一口气,默了半晌,终是将手机装回口袋。
我回头对周永笑道:「好,这杯酒我陪周总喝。」
「爽快!」他抽了口烟,拍拍自己的大腿,「来,坐这儿喝。」
我没动。
小溪冲我点点头,我知道,她是让我忍。
我走过去,坐在他大腿上,拿起桌上的酒杯,「周总,请喝。」
「小公主,」旁边一个男人调笑道,「你这诚意不足啊,不得嘴对嘴地喂周总喝才行?」
周永抬起头,挑着眉看我。
我笑笑,「周总就别难为我了,您知道我的,我以前也只是卖卖酒,别的并不会……」
「小澈啊,」周永肥腻的大手摸上我的腰,「我呢,也不为难你,你呢,要么嘴对嘴地喂我喝,要么就……」
他手探到我的毛衣下面,摩挲着我的腰,「把这碍人的毛衣脱了,给哥几个看看你的小腰。」
「啊……」小溪突然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蹲了下去。
「小溪?」我急着要去看她,却被周永一下拉住。
「你陪了我这杯酒,马上就让你们走,小澈,你知道的,」周永幽声道,「我这人,就好个面子,你今天在哥几个面前给足我面子,我一定言而有信。」
「小澈……」小溪脸上,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
我看着小溪,咬了咬唇,「周总,我如果按你说的陪了这杯酒,你立马就让我们走,对吗?」
「一言为定。」他道。
我深吸一口气,将毛衣脱了下来,扔在地上。
「周总,请喝。」
「豁,」一个男的吹了声口哨,「确实好身材。」
「别闹了啊,」周永低头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瞟了那人一眼,「老子这是正经场子。」
我忍着他在我身上上下其手的恶心感,只想让他快点喝完这杯酒。
正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小澈!」
听到这个声音,我愣了。
卢清清满脸焦急地跑了进来,「你们是谁?放开我的妹妹!」
「妹妹?」周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哟,小澈你还有双胞胎姐妹呢?」
「你们赶快放开她。」
「诶诶诶,姑娘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啊,」旁边一男子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逼迫她了,她可是自愿陪我们周总喝酒的啊,那周总大腿不是她自己坐上去的?衣服不是她自己脱的?」
「自愿?」卢清清愣了下,恨铁不成钢道,「小澈,你,你不是答应我不再做这种事了吗?」
我没有回答她。
我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一个人身上。
陆湛就那样站在门口,眼神冰冷地看着这里。
4
周遭一片混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周永腿上下来的,卢清清还在我耳边不停说着什么,我已经听不到了。
弯腰去拾自己的毛衣和外套,一件灰色毛呢外套突然被罩在了身上。
我愕然抬头,陆湛并没有看我,只是转头对着卢清清,「带上你妹妹,我们走。」
说罢,就再没有看我一眼。
卢清清过来扶我,我轻轻拂开她的手,「我自己能走。」
路过小溪时,我脚步顿了顿,「我要和她说两句话。」
陆湛顿了下,抬脚先一步走了出去。
小溪抬头,脸色苍白地看着我。
「你也许有你的苦衷。」我轻声说,「但我不会原谅你。」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脸别开,闭上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和我一起在餐馆打过工,带着我去了那家 KTV,在把我介绍给老板时,她说:「秦姐,小澈就像我妹妹一样,她还小,只是想来卖点酒帮父亲筹医药费,您多照顾照顾她啊。」
她教我如何应对难缠的客人,教我怎样保护自己,教我怎么能让自己尽量少喝酒,却让客人多喝酒,教我什么时候要忍,什么时候不能忍。
在遇到会动手动脚的客人时,她会宽慰我,说就当作被一只小毛狗蹭了。
她工作起来很猛,劝我少喝酒的同时,自己却常常喝到吐个不停。
一次,她陪客人喝得太多,酒精中毒被送到医院,是我守了她一夜。
那夜,她躺在病床上,去了浓厚的妆容,轻声给我讲她的故事。
原来她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讲着讲着就哭了,「小澈,我要是有一个你这样的妹妹,就好了啊。」
她不知道的是,我那时想的是,如果我也能有这样一个姐姐,该有多好。
走出包间门,我只觉得头越来做疼。
我在去海城之前,长年处于疲劳状态,身体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如今虽比之前好很多,这次 30 多个小时没有阖眼,终还是没挺住,两眼一黑,直挺挺就倒了下去。
再醒来,是在医院。
这应该是个 VIP 病房,有电视有沙发,还是套间。
虚掩的门外,卢清清的声音传来,「……阿湛,你不要对小澈有偏见,她是个好女孩,只是因为我生父躺在医院,又欠了不少钱才……她很可怜,连高中都没有读完,去年好不容易嫁了人,结果那人是个酒鬼,又出了那种事……」
半晌,我听到陆湛叹了口气,「我先回趟酒店,一会儿给你们带饭过来。」他顿了顿,「她应该没什么大碍,晚上雇个护工吧,你吃完饭早点回酒店休息。」
「阿湛!」卢清清语气犹豫,「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
「什么事?」
「就是,就是小澈吧,她一直过得很苦,自从我去年找到她后,她可能是太羡慕我的生活了,所以有时候她,她会把自己想成是我……」
她顿了顿,又着急解释道:「不过,我问过医生的,这并不是什么精神疾病,只是她对于现实生活的一种逃避所造成的臆想行为,所以,所以……」
「所以如果你一会儿见到她,她若是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你一定不要怪她……」
似是默了一瞬,陆湛道:「她是你妹妹,我不会怪她的。」
「谢谢你阿湛。」卢清清抽了下鼻子,「我真的很心疼她。」
门开了又关,应该是陆湛走了。
我撑着双臂坐起,抬头,看到了站在里屋门口的卢清清。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她锁上门,走过来坐在我床边,轻声说:「医生说你没什么事,就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你今晚先住在医院,没什么事明天我带你回海城。」
我看着这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
「廖凡呢?」我淡声道,「你又是怎么对付他的?」
她低头,咬了咬唇,半晌,终于颤声道:「他……昨晚喝多了,跟人打架,被人用砖砸了头,医生说脑部受了损伤,可能……可能醒来后,智力或者记忆都会出现问题……」
一时安静。
「姐。」
她抬头看我,眼角红红的。
「你怎么下得去手?」我一字一句,「那是你曾经的爱人啊……你怎么,怎么下得去手……」
「你以为是我做的吗?」她眼泪流了下来,「你不肯再帮我,他又威胁我,你觉得我能怎么办?」
她的眼泪哗哗往下流,「你觉得我能怎么办啊……」
她抬起手,擦了擦泪,「我和你说过,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如果你当时能答应我,扮成我去安抚住他,我也不至于去找爸爸妈妈,把一年前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我真的没办法了……」
「你说什么?你……都说了?」
「对。」她抹了把眼泪,「我都说了,爸爸愿意帮我收拾这个烂摊子,我已经很感激了。他安排了那几个混混,廖凡……自己不争气,喝多了,被人激了几句就先打了人……」
「我呢?」我轻声说,「你们以后打算把我怎么样?」
「小澈……」她拉住我的手,「你别这样,我承认……」
她的眼泪又汹涌地往外冒,「我承认今天这些都是我安排的……可你想想,难道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
「我本来没有资格去对爸爸决定的事指手画脚,但是小澈,我爸爸他,他本来准备对你做更过分的事……是我一直求他,还有妈妈,妈妈也求他,才变成这样……小澈,你是我的亲妹妹,你和我流着同样的血,长着同样的脸,我会保护你的,我真的会保护你的。」
我就这样看着她,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伸出手,替我轻轻擦着眼泪,「小澈,你相信我,这真的是最好的结局了……我做这个局,只是为了让你认清,生活不是童话故事,就算你告诉陆湛真相,他……也不会选择你的啊!」
我没有说话。
她仰起头,长吁一口气,双手握住我的肩膀,「我的妹妹,你怎么这么傻!他看到了今天这样的你,你觉得就算他知道了真相,他还会要你吗?你真的还看不明白吗?无论何时,他知道了你这样的过去,他都不会要你的!我只是用这种方式让你看清楚啊!」
「别说了,」我轻声说,「姐,你别再说了。」
「小澈。」她紧紧抱住我,「你相信我,以后咱们都会越来越好的……我知道做今天这个局,你心中恨我,讨厌我。可我就是想让你以后也能光明正大地出现,你可以不用去整容,也不需要去躲躲藏藏,你可以和我回海城,咱们完了把爸爸也接过去,你在海城,可以有一份好的工作,我们姐妹可以常常见面,你还可以和妈妈见面,小澈……」
她松开我,泪流满面,「这样不好吗?」
她问我,这样不好吗?
我静静地看着她,说不出一个字。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她调整了下情绪,接起,「阿湛……好啊,小澈醒了,我和她在病房呢。」
放下电话,她起身,擦干泪,「阿湛马上来了,小澈……」她深吸一口气,「你要是想告诉他真相,我不会拦着……可姑且说他会不会信,即便信了,你觉得他是会恨你和我联合骗他,还是会娶一个刚刚还衣衫不整坐在别的男人大腿上,喂别的男人喝酒的女人……你说出口了,就再也不能挽回了,到那时,阿湛不会再管你,卢家,也不会放过你……到那时,我就真的帮不了你了。」
「不管你信不信,」她背着我道,「我是真的想你好。」
5
等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卢清清过去开门,陆湛拎着一个袋子,站在门口。
我的目光越过卢清清,看向陆湛。
他看我,我看他,四目相对,却谁都没有说话。
卢清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突然笑道:「你看我,你俩还没正式介绍过吧,小澈,这就是我先生陆湛,你见过他照片的,阿湛,这是我妹妹小澈。」
我看了看卢清清,她面上保持着笑容,却紧张地绞着手指。
我又看向陆湛。
安静半晌,我张了口。
「你好。」我轻声说,「姐夫。」
卢清清紧张的神色顷刻放松下来,她笑着走过来,「你饿了吧,阿湛带了吃的来,赶紧吃了饭好好睡一觉。」
卢清清扶着我去了旁边的沙发上,陆湛将食盒一个一个放在茶几上。
「阿湛,这是医院里买的吗?」
陆湛摇头,「医院食堂不好吃,我去了一个餐馆,让他们现做的。」
说罢,他将一盒辣椒炒肉摆在我的面前。
我是个一吃辣就上火的人,可却偏偏最爱吃辣椒炒肉。
鲜绿色的辣椒配着肉丝,是心情不好时最好的发泄。
厨师很上心,还在里面配了蛋丝。
这时,一双纤细玉手伸过来,将一盒素炒丝瓜移了过来。
「丝瓜清淡,你多吃点这个。」卢清清笑着说。
我点点头。
三人沉默吃饭。
「姐,」我轻声说,「和你回海城后,我……想找份工作。」
卢清清愣了一瞬,立马放下筷子道:「你能这么想当然好了,我一直想让你找份正经工作的。」
「可我没有学历,」我轻声说,「以前也找过,很难的。现在到处都是大学生,我在县里都找不到,更别提海城了,所以有没有可能……」
我默了下,轻声道:「有没有可能在……在卢氏,给我安排一个像初级文员或者什么的工作……」
「这个……」卢清清有点犹豫。
「工资少给点就行,我就想先有个工作经验,」我看向她,「如果……太为难,就算了……我先自己找找看。」
「也不是,」卢清清拉住我的手,「我是怕爸爸那边……毕竟我们俩长得一样,卢氏好多人认得我……」
「我也觉得,」陆湛突然发声,「去卢氏不太妥当。」
我和卢清清同时看向他。
「来陆氏吧。」
我愣了愣,卢清清眼中也是惊讶,「阿湛?」
陆湛喝了口茶,随意道:「秘书室刚好昨天离职了一个助理,你会简单的英文吗?」
我点点头。
「阿湛,」卢清清拉了拉他,「我知道你是想帮忙,可小澈高中都没毕业,秘书室助理这工作,我怕她做不好,给你添麻烦啊。」
我默了下,没说话。
其实,我高中时英语很好,拿过全国竞赛一等奖。
辍学后,我基本没有时间再碰书本,确实忘了不少。
但是嫁给陆湛那一年,我为了维持卢清清富家千金的人设,婚后并没有出去工作,白天陆湛上班,我打发时间的方法,就是看书。
陆湛有很多英文书,我一边翻着字典一边看,看完了半个书柜的书。
一次,我看得入迷,连陆湛到家了都没发现。
看完一段,我抬头时,才发现他早已换了衣服,嘴角噙笑,就那么倚靠在门框处看着我。
也不知看了多久。
四目相对,夕阳的最后一抹光,在他身上洒下一层金色薄纱。
他走过来,一把将我打横抱起,笑着说:「我是真没想到,有一天需要和我自以为宝贝的书来抢老婆。」
他坐在沙发上,将我圈在怀中,指着我手上的书,「我看看,看到哪里了这么入迷。」
我翻开书给他看。
他指着其中一行,「If equal affection can not be, let the more loving be me.」
他笑笑,「什么意思?」
我脸一红,「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来问我。」
「嗯。」他单手将我的发拨到耳后,吻一路向下。
那晚,他将筋疲力尽昏昏欲睡的我抱回卧室,我睡着的前一刻,听到他在我耳边说:
「老婆,let the more loving be me.」
「咣当」一声,水杯翻倒的声音将我思绪拉回,卢清清手忙脚乱地拿纸擦着桌子。
陆湛抽了几张纸帮她擦手,声音温柔,「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将桌子收拾好,陆湛对卢清清道:「就先这么定了吧,你妹妹她没有工作经验,去别处估计也够难,她身份特殊,你若是去别处求人,岳父知道没准也不高兴,就先到陆氏来学习学习,陆氏只有几个高管认识你,她在这里对你也更好,等个一年半载再出去找工作也好找。」
说罢,他转头面向我,「工作很简单,就是收发邮件,不过你既然想要工作,就要认真,犯了错误,也会一样挨批,还有,」他顿了顿,正色道,「以前的一些工作习惯,要改一改,陆氏风气很正,不允许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哎呀阿湛,」卢清清赶忙道,「你这么严肃干吗,别吓坏小澈,小澈,你说句话啊。」
「我知道,我会好好做的。」我默了下,「谢谢你,姐夫。」
正在这时,卢清清的电话突然响了。
她走到窗边接电话。
「妈,我接到小澈了,我看情况,好,好……」
我和陆湛沉默吃饭,他突然抬起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对上他的双眸,轻声道:「尹澜澈。」
「嗯。」他放下碗,「我叫陆湛。」
6
第二天,陆湛先回了海城。
我坚持留在安县医院陪父亲再待一周,卢清清便也留了下来,说和我做个伴。
卢清清让我和她一起住酒店,我拒绝了。
家中久不住人,不少地方都落了厚厚的灰,我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
父亲房中放着一个老式样的破旧写字台,桌子腿处都结了蜘蛛网,我蹲下打扫时,不小心碰到上面的桌子底板,抽屉咣当几声,就掉了下来。
抽屉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我边揉着脑袋边一个一个捡,突然看到一本陌生的老式相册。
相册里放着的,是我从未见过的一些照片。
年轻的父亲骑着自行车,挺拔潇洒,母亲坐在后座,紧紧抱着他的腰,笑得甜蜜。
带着新郎红花的父亲,背着身着喜服一脸娇羞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