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种说法,深夜的班车,不一定只载活人。
我以前是不信的,直到我去做了末班车司机。
几个月前,我出了车祸,头部遭受重创,患了选择性失忆。
我记得自己的籍贯、出身和名字,却想不起那场车祸是如何发
生的,只听说那场车祸很惨。
出院后,我急于找工作,碰巧在路边捡到一张招聘传单:通达
汽运招聘大巴司机,夜班,专跑乡镇线路,待遇从优……
刚好我上一份工作就是大巴司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拨通
了招聘单位的电话。
刚到面试的地方,我的心就凉了半截,这家汽运公司坐落在城
郊,位置很偏,斑驳老旧的墙体上全是爬山虎,被泛黄的污水
侵蚀大半。
几辆大巴被横甩在路边,锈迹斑斑的车门上,到处是凹坑。
我不明白,这破车是怎么获得营运许可的?负责招聘的主管叫方振刚,四十岁左右,性格呆板,有些木
讷。
试驾结束后,他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指了指停车场中那辆最
旧、最破的17座小巴说:
「入职后,你就开这辆车。」
随后他介绍起了工作内容,要求我每天晚上十点半准时发车,
从汽车总站开始,到麻田镇终点站结束,停车休息二十分钟后
原路返回,就算交差。
「月薪五千,公司帮缴纳五险一金,夜班会有一千块补贴。满
意不?」
我何止满意,简直就像在做梦!
走进办公室,我满心欢喜地要签合同,方振刚却拦了我一下,
「林峰,我们公司的制度很严,有几点要求,你必须牢记!」
我不想错过待遇这么好的单位,忙点头,说您吩咐。
「第一,必须是处男,入职期间不许谈恋爱,不能碰女人。」
「……我是处男,单身。」
说实话我有点意外,本以为他会先跟我强调章程制度,没想到
是这种问题。
「那就好!」他的眉头有了一丝舒展,「从总站到麻田镇,沿途五个站台,
不到站台,不许停车,每个站台必须停留三分钟,晓得不?」
我又是一愣,万一乘客腿脚不便,要我多等一会呢?
方振刚摇头,「不要管,你就照我说的做。」
「好吧!」
「最后一点,凌晨后你只管往回开,不管谁拦你的车,都不许
停。」
一口气讲完,方振刚伸手去抓茶杯,「同意这三点,咱们就签
合同。」
「行!」
我太需要这份工作了,虽然感觉他话里怪怪的,还是草草办理
了入职手续。
当天下午,我搬进了员工宿舍,小憩了一会,等到夜里十点,
便匆匆赶往了发车点。
这辆车比我上午试驾的还要破,车门松松垮垮,铁皮上有个
洞,行驶起来会漏风,根本关不严实。
对完表,我准时发车。
市郊路况很差,没有路灯照明,我不敢开得太快,行驶了十几
分钟,才来到第一个站台黄里屯。一个夹着公文包的小伙子,成为了我的第一个乘客。
这人长得很年轻,但表情十分木纳,上了车,便径直走向最后
那排座位,也不说买票。
我友情提示,「哥们,你还没买票呢?」
他顿住身体,一愣,那表情就像刚知道坐车需要买票似的。
磨蹭好久,他摸出几个钢镚递过来。
我感觉这人怪怪的,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两眼。
他没理我,落座后直接把头靠在车窗上,两眼放空,盯着窗外
发呆。
我猜他可能是工作太累了吧,这年头讨生活都不容易。
这条路很颠簸,我花了半小时才到第二个站台,车还没停稳,
年轻人就站了起来,表示要下车。
即将跨出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扭头对我说,「早点发车吧,这
一站不会有人的。」
「没事,公司规定,每站都要停三分钟。」
我随口答应,刚想说你怎么知道没人,一回头,人已经走远
了。
「这家伙腿脚好快!」我小声嘀咕,原地等了一小会儿。
还真被这年轻人说中了,不仅这个站点没人,后面几个站点同
样没有乘客。
我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路太偏了,时间还很晚。
第一次跑路况不熟,凌晨两点左右才把路线跑了一个来回,返
回公司交班。
第二天买早饭的时候,方振刚主动找到我,问我第一天上班顺
不顺利?
我说还行,拉了一个乘客,是个闷葫芦,上车居然不买票,还
是我逼着他买的。
「没事,公司本来就不指望在这条路线上面挣钱,他买不买都
行。」可能是错觉,我感觉方振刚说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
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考虑到我需要这份工作,所以也没多问。
第二天发车,我又遇见了那个年轻人。
和昨晚一样,他夹着公文包上车,也不说买票,直接坐到最后
一排去。
我想起方振刚的交代,没有催他给钱。到了第二个站台周家口后,他便直接起身,重复和昨天一样的
话,「早点发车吧,这一站不会有人上车。」
起初我以为他在说笑,可后来的事证明他没说谎。
连续一个星期,我只拉到他一个乘客,而且每次都只坐一个站
台。
回头我把这事告诉了方振刚,半开玩笑说,这年轻人好像个算
命的,说话贼准。
方振刚正在递烟的手僵了一下,「瞎说,怎么会没有其他乘
客?碰巧而已。」
果然,第二天情况有了变化。
我记得很清楚,所有不正常的事,都是从我上班的第八天开始
的。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把年轻人送到第二个站台,跟他逗乐,说
哥们,你猜今晚会不会有人上我的车?
他笑笑,「除了我,不会有人上你的车。」
说完这丫就走了。
等了近三分钟,果然没人,我有些泄气,心说这破班车,该不
会是给他一个人增设的吧?没等回神,背后忽然有个浑厚的男人声音传来,「师傅,开开
门,我要上车!」
我扭头去看,是个秃顶的中年人在拍车门。
我笑了,谁说没人,这不来了吗?
秃头大叔好像很急的样子,车门一开,便迫不及待地挤进来,
在年轻人坐过的地方扫了一眼,脸一白,语气特别急促,「师
傅,麻烦快点开走,我有事!」
可刚驶离那个站台,大叔又不急了,主动走到我身边搭话,
「小伙子,第一次出车吧?」
我点头,「是啊,您怎么知道?」
「我常坐这趟班车,当然知道。」
中年人嘿嘿笑着,递来一支烟。
我没接,摇头笑道,「不好意思啊,车厢里不让吸烟。」
「我平时也不抽,只有坐上这俩车的时候,才会抽一口。」他
把烟塞进嘴里,自顾自地低头打火。
「诶,你……」
我本想阻止他的,可转念一想,这车厢里也没别人,他爱抽就
抽吧。大叔很健谈,抽着烟,一边跟我搭话,问我一个人开车闷不
闷?
我说还好,又反问大叔是什么工作,这么晚还坐车。
「我呀?呵呵……」他不回答,只是笑得很神秘。
等他抽完烟,我刚好来到第三个站台回兴站。
临下车时,这大叔丢了支烟给我,「抽吧,路上提提神也好,
反正不会有人上你的车。」
我接过烟,有点奇怪,这两个乘客的话,也太相似了吧?
原地等了等,果然没人,我苦笑一阵,摇摇头,再次发车。
可就在我马上要驶出站台的时候,一个女人飞快地跑到路中
间,手里还抱着个孩子,「师傅,停一下……」
这女人出现的太突然了,车头差点怼到她身上,我赶紧踩住刹
车,惊魂未定道,「你怎么抱着孩子拦车?出事了算谁的!」
女人上了车,不停跟我说对不起。
「没事,下次注意点!」
见她道歉的态度很诚恳,我就不计较了,又朝女人怀里的孩子
看了一眼,然后愣住。小孩只有五六岁,被女人用外套捂得很严实,只剩半个脑袋露
在外面。
我看小孩额头有点发青,又穿了这么多衣服,估计是发高烧
了,就多嘴问了一句,「孩子病得要不要紧啊?」
女人没吭声,抱着孩子走向后座。
小男孩就趴在她肩上,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忽然朝我眨了眨
眼,「谢谢叔叔!」
他分明在朝我笑,可脸却惨青惨青的,说不出来的古怪。
出于礼貌,我也笑着说,「生病了要听妈妈的话,乖一点,很
快病就好了。」
「嗯。」小男孩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可妈妈说,我的病治
不好了。」
我看着小男孩消瘦的脸,心想该不会得了绝症吧,真可怜!
我继续开车,抵达麻田镇总站,把车挺稳,提醒那对母子该下
车了。
女人说了句谢谢,带孩子下车。
可走了不远,她突然转回头对我笑了笑。
这一笑挺勾魂儿的,我耳根子发烧,有点不好意思。跑完车我回公司交班,发现方振刚在停车草坪等我。
等我把车停好,他立刻上来递烟,问我跑完这几天感觉咋样?
「还行!」我没有接他的烟,顺手拿起秃头大叔丢下的那支
烟,「别破费了,我这儿有。」
看着我手上的烟,方振刚一愣,随即表情古怪你看我,说你怎
么带着烟上路?
我赶紧解释,「没,这烟不是我带的,是乘客留给我的……」
话说一半,我停了下来。
这烟不对。
过滤嘴是黑的,烟丝也潮了,散发着很深的土腥味,像是在地
下埋了很久一样。
我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恶臭袭来,差点没让我吐了。
方振刚也看到了,神情不太自然,小声嘟囔了一句,「发霉的
烟就扔掉吧,以后别随便接乘客的东西!」
「哦。」我赶紧丢了烟,返回宿舍补觉。
路上我不停琢磨,那秃头大叔人蛮实在的,怎么发一支受潮的
烟给我,难道是故意捉弄人?
我没往深处想,返回宿舍倒头就睡。熬夜伤身,这话不假,自从开上这趟夜班车,我精神变差了好
多,这一觉睡得很恍惚。
睡到后半夜,半梦半醒之间,我总感觉身边好像多了一个女
人,还主动脱我的裤子……
第二天醒来,我便感觉裤子湿湿的,伸手一摸,满脸通红。
居然梦遗了。
我赶紧下床,去了卫生间洗内裤,不经意间对着镜子一照,又
愣住。
这还是我吗?
镜子里的我额头暗黄,眼窝也陷下去,很憔悴。
梳头的时候,居然掉了一把头发。
为这事,下午我专门去了趟医院。
接诊的是个老中医,问了我几个问题,然后要求我把手伸过去
给他诊脉。
诊着诊着,老中医的眼神忽然变奇怪了。
他开了几幅中药,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诫我,说年轻人要节制
啊。
我完全搞不清状况。
只是一次梦遗,按理说应该不至于……
拿完药已经快十点,我把药揣进兜里,匆匆跑去发车。
可刚跑到车头前,我就发现了比较诡异的事。
有人在我的车头前面,烧了一堆纸钱。
纸钱被装在一个火盆里,已经烧成了灰烬,旁边还点着黄香蜡烛,火星子一闪一闪的,乍一看别提多渗人。
「我靠,哪个混蛋干的?」我气坏了,一看表,时间已经快赶不上,这才作罢。
来到第一个站点,拿公文包的年轻人准时出现。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年轻人上车的时候,总是不停地斜着眼瞟我,表情怪怪的,仿佛欲言又止。
抵达第二个站台,他站起来要下车,嘴里仍旧嘟囔着那句话,「别等了,这个站台不会有人上车的。」
我乐了,说你别逗,谁说没人的?昨晚你刚下车,就有个大叔上来了。
「什么大叔?」他扶着公文包的手抖动了一下,忽然扭头,瞪着眼睛看我。
他的眼球很小,眼白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窝的三分之二,把我吓得一激灵。
我擦汗道,「没……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大叔。」
「呵呵。」
他收回视线,忽然间笑了,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他没给你递烟吧?」
嗯?
我诧异得不行,这你也知道?
「不要抽。」他的神情很玩味,在我身上扫了扫,冷冷一笑,扭头走向黑暗。
我愣了好久,总感觉这年轻人临走时的眼神,有股说不清的味道。
又过了两天,年轻人好像失踪了,没有再坐我的车。
少了这个常客,整条路线就我一个人,大半夜总感觉瘆得慌。
赶上那天的天气不好,外面淅沥沥下着小雨,等我来到麻田镇总站,已经过了十二点。
记得方振刚说过,只要过了十二点,就不用拉乘客,所以我决定立刻掉头。
这时候,却有个女人撑着一把小伞走向站台,站在雨中说,「师傅,麻烦开下门!」
我愣神看去,是之前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不过今晚她没有抱孩子,是孤身一人。
我看向手表,十二点早就过了,有些为难,「不好意思啊,这辆车过了十二点不拉乘客。」
「你就通融一下嘛,天还在下雨,不让上车,我怎么回去啊?」女人眨了眨眼,眼神很媚。
「好吧……」
我迟疑着打开车门,等女人上车后,又随口说你孩子呢?
「他在住院。」女人把雨伞搁在车门背后,轻轻说。
「哦……」
我吁口气,看来小孩果然病得很重。
雨天路滑,这车也开不快,阴暗颠簸的车厢里,只有一男一女,气氛很微妙。
来到她上次拦车的地方,我主动把车停下,谁知她却没有下车的意思,然而很扭捏地走到我面前,红着脸,问我能不能借点钱给她救急。
啥?
我诧异极了,什么关系你就向我借钱?没等我拒绝,她却解开了上衣扣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说
大哥,我孩子病得很重,如果凑不到钱,医院就不肯给他输
液。
当时我脑门子「嗡嗡」的。
最终我还是心软了,丢出三百块钱,打发女人下车。
女人拿了钱,深深看我一眼,转身的时候,她轻轻地留下一句
话,「你是个好人,要小心你的主管。」
「嗯?」
雨点声太大,我没听清楚,依稀听到「主管」两个字,没等确
认,女人已经下车了。
她什么意思啊?
说真的,自从开上这辆夜班车,我感觉每一个出现的乘客都很
古怪,但又说不出来究竟怪在哪里。
雨夜行车很危险,等我返回宿舍已经凌晨三点多。
洗完澡,我马上躺回床上。
半梦半醒间,我再次做起了春梦。
这次我看清楚了,这个在梦里主动撩我的女人,就是昨天管我
借钱的那位。
没有意外,第二天起床,我又梦遗了,感觉脚后跟特别软,对着镜子一照,比之前更憔悴了。
我心中有种形容不出来的诡异感,两次梦遗,都发生在见过这个女人之后。
是巧合吧?
洗完澡,我本想换身衣服,发现昨天那条内裤还没干,只好挂着空裆,下楼去逛超市。
路过走廊,门卫大爷却忽然叫住我,笑眯眯地问,「你小子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有点懵,说哪有!
「那你房间里怎么半夜发出那种声音?」门卫大爷不信,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什么声音?
「年轻人啊,呵呵……」门外大爷笑得很暧昧,摇着头,自顾自走了。
……
后面的事,开始朝更诡异的方向发展。
女人出现的频率很高,我做梦的频率更高了。在车上的时候,我们几乎是零交流,她不理我,我也从不找她
说话。
但只要回到宿舍,我们一定会在梦里见面,然后热情拥吻……
我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却沉浸在其中难以自拔,渐渐的,我
身子骨越来越差,开车时也经常走神。
方振刚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变化,这天交班后,他主动找我,问
我最近怎么回事?
我不好意思明说,搪塞几句,说没什么。
「林峰,你肯定有事在瞒我。」
方振刚却不信,直勾勾地逼视着我的眼睛,「我听门卫大爷反
应过,这几天,你房间里经常有动静,你是不是忘记公司制度
了,我跟你说过,上班期间不能碰女人!」
见瞒不过去,我只好跟他交代原委。
谁知他听完后却一声不吭,只是默默点上一根烟,深吸两口,
喃喃道,「只要没真的上床就好…阳气旺…」
「怎么了?」
「没……」方振刚似乎不愿详聊,叮嘱我要注意休息,随即便找
借口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总感觉,这老小子似乎没有话没说完。果然,第二天发车的时候,车头前又多了一堆烧过的纸钱。
我一度怀疑,这堆纸钱可能是方振刚烧的,电话打过去一问,
他却不承认。
又过几天,我把车开到第一个站台,实在太累了,便枕着方向
盘闭目养神。
直到车门传来脚步声,我才回头一看,竟然是秃头大叔。
「怎么是你?」
我很奇怪,按理说,第一站上车的应该是那个年轻人才对。
秃头大叔却神秘地笑笑,说我是专门来陪你的。
这话说得我一愣,摇摇头,没做理会。
权当他开玩笑吧。
等汽车驶向第三个站台的时候,我大老远又看到那个女人,正
准备把车靠过去,秃头大叔却忽然喊道,「别停车!」
「为什么?」我感到不解,可秃头大叔却没解释,一把抢过方
向盘,直接跨出一只脚,狠狠踩中了油门。
汽车没等靠站,就嗖一声冲了过去。
我气急了,回头吼道,「你干什么?太危险了!」「你要是现在停车,会更危险!」
秃头大叔比我更激动,瞪我一眼,随即松开方向盘,掏出烟给
自己点上,「以后再看见这个女人,千万别让她上来。」
我不明所以,问他到底几个意思?
秃头大叔面无表情地说,「方振刚没把情况告诉你吗?」
一听他这话,我又愣住了,「你认识老方?」
他瞥我一眼,说我当然认识他,老子就是这辆车的上一任司
机,是我先辞了职,然后你才上岗的。
啊?
我更诧异了,忙道,「那你为什么不干了?」
他又开始冷笑,说你是不是觉得,这份工作又清闲,挣得也
多,待遇也好,只有二百五才会辞职?
我的确有类似的想法,不过感觉秃头大叔辞职肯定有原因,就
没吭声,期待他的下文。
他愤愤道,「因为这是辆灵车!」<
/span>
「啥?」我头皮惊悚,下意识踩向刹车。
「你别踩刹车啊,继续开,这辆车没到站点不能停。」秃头大叔慌了,赶紧按着我的肩膀。
「你也知道这个规定?」
他能说出这种话,看来的确是我的前辈无疑了。
只是我不明白,好端端的,大叔为什么会诅咒这是辆灵车?
「不信是吧?」
他恶狠狠地抽了口烟,语气幽幽道,「两年前,这辆车出过一次大事故,据说当时的司机因为一点琐事和主管发生了争吵,喝了半斤白酒才出车,碰巧遇上一个抱着孩子拦车的女人。」
「结果司机喝大了,错把油门当成刹车,然后酿出了惨剧。」
「你说什么?」听到这里我头皮一麻,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我记得很清楚,刚才那个女人第一次拦车的时候,也是抱着一个小孩,凭空就出现了。
秃头大叔没有在意我的表情,脸色发白地讲述道,「车祸的第二个月,这辆车的第一任司机,就莫名其妙地出车祸死了,然后轮到第二任司机,开了不到半年,也遭遇了同样的经历,再然后就是我……」
说到这里,秃头大叔麻木地指了指自己。
他说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就碰见那个女人抱着孩子来拦车,路上也挺正常的,可一回到宿舍,就开始不正常了。
大叔说自己刚刚躺下,就做梦梦到自己跟女人干那种事情,而且不止一次。
再后来,他感觉身体越来越差,有一次开车的时候太疲惫,居然直接抱着方向盘睡着了,差点没酿成大事故。
我不说话,但脸部抽筋的肌肉,已经出卖了我内心的恐惧。
大叔正在讲述的经历,简直就是我的翻版!
察觉到我的脸色变化,秃头大叔咳嗽了一声,「后来我去庙里找高人看过,高人说,我梦到的女人,就是当年抱着亲生儿子出车祸死掉的怨灵,她这种死法,叫『子母凶』,母子两个人的怨气会一直附在这辆车上,母亲会不停吸司机的阳气,直到害死这辆车的每一任司机。」
听着大叔的话,我脑子里忽然嗡了一声,恨不得立刻丢掉方向盘。
可转念一想,我又觉得不对,扭头看向秃头大叔,「那你怎么没事?」
「呵呵。」他满脸苦涩,撸起了左胳膊上的袖子。
借着昏暗的仪表盘灯光,我看见一条蜈蚣形的伤痕,他的手肘位置一直延伸到了肩膀。
「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没事吗?」
他脸颊在发抖,惨笑道,「凡是坐上这辆车的人,都会受到她的诅咒,你以为得了便宜的差事,实际上是个死亡循环。」
我不说话,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抖得异常厉害。
沉默很久,我颤着音说,「那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秃头大叔取下嘴角的香烟,面无表情地说,「这盒烟,是我花大价钱请一个高人制作的,烟头被黑狗血浸泡过,烟丝里掺了不少老猫骨灰,鬼魂就怕这个。」
我恍然大悟。
我说呢,这大叔为什么会递给我一支长毛的烟?感情由头在这里。
大叔却很生气地瞪我,「我第一次上车的时候,就给过你一根烟,本来是好心,想用它帮你挡灾的,结果你小子却把它丢了,真是不识好歹!」
我有些懊恼,但更多的却是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把烟丢掉了?」
他哼了一声,「如果那支烟还在,你怎么可能把自己搞的这么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好吧,我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
「我再给你一根吧,拿好,这次千万别弄丢,记住,把香烟放在贴身的地方,到了必要的时候,你就把烟点燃,抽上两口,鬼就不敢靠近你了。」
说着,秃头大叔再度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发霉的烟,递到我手上。
「谢谢!」我接烟,无比感激。
他麻木地摆摆手,说不用客气,谁让咱爷俩同病相怜呢,前面就到站台了,靠边停下吧,今晚你继续开,过几天我还会来看你的。
正说着,已经到了下一个站台,我把车一停,秃头大叔迫不及待就要往下走。
「大叔……」
我忽然叫住他,欲言又止。
「别怕,只要你继续照规矩开车就没事,我给你的烟一定能帮到你的,什么时候感觉不安了,就抽上两口试试吧。」
我颤声说,「可烟抽完了怎么办?」
「别急,下次我会多带些给你。」秃头大叔背过身去,快速下车。目送他离开的背影,我很久都没回神,愣愣地看着手上那只长
毛发霉的香烟,心中一片茫然。
害怕之余,我更多的还是疑问。
对于秃头大叔的疑问。
如果女人真的是鬼,他应该避之唯恐不及才对,为什么反而要
上车告诉我这些?
只是因为好心吗?
我想不明白,回程路上,我犹如惊弓之鸟,恨不得把胸口贴在
方向盘。
好在什么都没发生,路过之前那个站台,女人已经消失了。
返回公司,我立刻跑步冲向方振刚的办公室。
身为这家公司的元老,方振刚肯定知道女人的事,我想找他求
证。
可办公室的灯却关着,人也不在。
我给他打电话,同样是关机。
「靠!」我无可奈何,决定先返回宿舍。
躺回床上,我却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想事情,先想着秃头大叔
的话,又想起了那对母子,不知不觉一阵困意袭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我刚睁开眼,便迫不及待地跑起来要找方振刚。
在换衣服的过程中,有个细节让我觉得很不得劲。
柜子里的内裤不见了。
这段时间,我老是梦遗,所以对内衣裤的摆放位置记得特别清
楚。
我明明记得自己把它放在柜子里。
这柜门锁着,它不可能被风刮跑,我睡觉时也有锁门的习惯,
不大可能进贼。
再说哪有蟊贼会偷别人穿过的内裤?
这事我怎么都想不通。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跑去食堂堵住方振刚,也不管他乐不乐
意,直接把人拽回了办公室。
大门一关,我就直奔主题,「老方,我开的那辆车,是不是出
过大事故?」
方振刚的样子有点懵,说什么事故?
我气不打一处来,揪着他衣领咆哮道,「那辆车上有鬼,我特
么被鬼缠上了你知不知道?」「什么……鬼?」方振刚瞪大双眼,干笑说,「你开玩笑的
吧?」
我就知道他会否认说,立刻板着脸道,「昨晚,我遇上了夜班
车的上一任司机,他什么都跟我说了。」
「你等等!」
方振刚忽然就把嘴张大成一个O字型,说什么上一任司机?那
辆车自从买来,一共就两个人开过,一个是你,一个是我,根
本没有第三个人啊。
「你说啥?」
这一次,换我傻眼了。
见我这样,方振刚便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林峰,你是不是最
近休息不好,所以才……」
我摇头,懵了半天,才哑着嗓子说,「那辆车除了我和你,真
的没人开过?」
「没有!」
方振刚说得很笃定,「我这个主管,也是刚当上不久,在你之
前,那辆车一直是我开的,你到底遇上什么事,能不能说给我
听?」
我点头,把秃头大叔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
没等听完,方振刚就笑了,「得,感情是他啊。」
我说怎么,你和他认识?
方振刚笑笑,「谈不上认识,不过……以前我开那辆车的时候,倒是见过他几次,这人脑子有问题,自从他儿子出事后,精神大受刺激,就开始神神叨叨的,他的话你根本不用在意。」
我一脸懵逼,说,啊,原来他还有个儿子?
「当然有。」方振刚点头,说还是个高材生呢,可惜命太薄了……
我忙问究竟怎么回事?
方振刚犹豫半天,才叹气说,「他儿子是因为上班太辛苦,在回去的路上心脏病突发,然后猝死的。」
我不解道,「你和秃头大叔又不熟,怎么知道这些事?」
「我当然知道,没人比我清楚他是怎么死的。」
方振刚苦笑,「两年前,夜班车一直是我在开,那天晚上,十点五十分左右,他儿子在第一个站台上的车,后来就靠在窗户上睡着了,直到我把车开到终点站都没醒,等我发现不对的时候,人已经凉了……」
他边说边拉开办公桌抽屉,翻找出一张旧报纸,递到我手上说,「秃头大叔的儿子,是在我面前死掉的,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还刻意收藏了当年的报纸。」我急忙接过报纸,飞快地展开,可当我读到夜班车猝死案报道
那一页的时候,却吓得脑壳发亮。
报纸上刊登的照片,居然是那个夹着公文包的年轻人!
「为什么是他?」我手指头不断哆嗦,把旧报纸丢在地上,一
屁股跌坐回沙发。
「怎么了?」方振刚看着我,有些不明所以。
「老方……」
我的嗓子眼在哆嗦,战战兢兢地看向方振刚,惨着脸说,「还
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上班后接到的第一个乘客吗?」
「记得,就是那个没钱买票的人嘛!」方振刚漫不经心地答
应。
我脸色惨绿道,「他……他和秃头大叔的儿子长得一模一样。」
「啥玩意儿?」
方振刚顿时蹦得比我还高,额头鼓出两条筋,脸色发白道,
「这不可能!」
是啊……一个死掉两年的人,怎么可能隔三差五,来坐我的夜班
车呢。
我闭上眼,恐怖的经历不断在脑海中回旋。半晌后,我才睁眼看向方振刚,惨着脸说,「可能我一直搞错
方向了,女人和小孩不是鬼,真正的鬼,是秃头大叔的儿
子。」
「林峰,你可别吓我。」
一滴冷汗沿着方振刚额角淌出,直接滴到了下巴,「你确定没
看错?」
我不说话,麻木地转身。走出办公室。
「你干嘛去?」方振刚追到门口,一把拽住我的手。
我回头说,「回宿舍睡一觉,今晚发车去站台看一看!」
「明知道有可能是鬼,你还去?」方振刚差点瞪掉眼珠子。
我闭着眼睛,语气麻木极了,「第一,我还不敢完全确定,这
个年轻人到底是不是鬼,也许只是单纯长得像而言。」
第二,就算他真的是鬼,我也必须搞清楚,他因为啥要害我。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如果有一只鬼要害我,我特么能往哪儿逃?
我决定发车去看看,没准,能跟大叔的儿子讲讲道理。
「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方振刚很不自然地撒开手,脸已经
白成了浆糊。夜里十点半,我像往常一样,再次坐进驾驶室。
怀着视死如归的打算,我转动车钥匙,然后打着了火。
尽管浑身每个细胞,都因为恐惧而发抖,但我还是顺利把车来
向了第一个站台。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当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莫名感觉有一
股冷空气涌进来,从菊花一直涌上了天灵盖。
夜幕凉凉的,飘着一层白雾,将站台映衬得特别阴沉。
年轻人还没来,我决定等一等。
不管怎么样,得把话说清楚。
等待无疑是一种漫长的煎熬,无助的我,把目光定格在那只香
烟上。
这香烟是昨天晚上,秃头大叔给我的,他说只要点燃这支烟,
鬼就没办法靠近我。
我该不该相信一个神经病人的话?
思索再三,我还是决定把烟点上,哪怕只是图个心里安慰也
好。
含着烟,我低头去摸打火机。
年轻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等我把打火机摸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站台边缘,一脸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