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个瞬间才知道 你还是忘不掉前任?

她探究的目光从上到下把我打量了一遍,微微挑眉,「你们睡了?」

凭心而论,她的语气挺平和的,但我莫名感到不舒服,不答反问,「你是江降的朋友?」

「朋友?他这么跟你说的?」她顿了顿,突然笑了一下,「那就是朋友吧。」

我皱了皱眉,还想问什么,她摆摆手,径直走向浴室。

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只口红。

「哦,上次不小心落下的。」察觉到我的目光,她解释。

我想问个清楚明白,她却主动开口道,「其实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你了。」

我抬眼看她。

「这五年,他每次喝醉,都会喊你的名字。」

她垂了垂眼睛,指尖微微攥起,「就连跟我……」

10

我心顿时漏了一拍。

跟她……什么?

她却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下去。

很难不让人去联想,她和江降之间到底有什么。

「看到你们和好,我是真心为他感到高兴。只是可怜了……」

她顿了顿,苦笑着摸了摸肚子,脸上的神色略显落寞,绵柔的声音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愣愣地看着,有些恍惚。

一直到她离开,都没缓过神来。

打了辆车去医院,路上因为交通事故堵了一个多小时。

在这期间,江降给我发了很多条

到了医院,刚好在电梯里碰到了江降。

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只不过应该是刚做完手术,眉眼微垂,看上去有些疲倦。

人很多,他又时不时地看手机,似乎没发现我。

我也没出声。

心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又堵又闷。

我一直都知道,江降性子冷漠高傲,看起来不好接近,实则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如果那个孕妇真的是他的……

他不会和我做那种事。

不是没想过是那个孕妇在撒谎,挑拨离间。

可浴室里的口红,熟练地换拖鞋,那句被江降默认的「老公」,这些又怎么解释呢?

如果江降身边早就有了其他人,我跟他现在又算什么呢?

魂不守舍地来到病房,顾湛破天荒没带妹打游戏,而是拿着那本我带过来的书,摩挲着封面,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听到动静,顾湛蓦地抬起头,眼里很明显闪过一抹诧异,好半天才开口,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呢。」

明亮的瞳孔,略带笑意的唇角,不像调侃,反而挺开心。

我看着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晚都是和顾湛打打闹闹度过的,今晚的我格外安静。

顾湛自然也看出来了,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笑意,

「你是不是觉得,照顾我会让他心里不舒服?」

我微愣,想说不是,他却睨了我一眼,「别跟我否认,我还不了解你,小没良心的。」

「谁没良心啊!」

他就笑,

「上大学那会儿就是,和江降在一起后就不跟我联系了。除了他,谁还能让你牵肠挂肚念念不忘?」

我张了张嘴,发现根本没办法反驳。

他盯着我的表情,静默了片刻,轻轻地笑,

「得亏我有先见之明,下午就找好了护工,她待会儿就过来。」

他停顿了一下,很无所谓的语气,

「你妈那边,我就跟她说,我和我前女友复合了,是她不让你来照顾我。」

「怎么样,我对你好吧?」

确实好。但过于好了。

我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还是告诉自己,已经丢过一次脸了,不能多想。

回到出租屋,我妈也过来了,她正在厨房里给我做饭。

就很神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湛的话,看到我从病房回来,我妈竟然没数落我。

沉默地吃完这顿饭,起身正要收拾碗筷,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盯着屏幕,久久不动。

「不是江降打来的吗?怎么不接啊。」

我妈冷哼一声,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

胸膛顿时郁气翻腾,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又席卷而来。

我克制了又克制,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卧室走。

可我妈似乎不肯放过我。

「好啊,现在连我的话都不想听了,心里只有他了是吧。」

我脚步顿住,耳边轰鸣作响,那个孕妇的话、我妈的话不停地回旋,飘荡,一点点地刺激着神经,呼吸都隐约困难了起来。

没什么表情地转过身,一字一句,「您想说什么,您现在说,我听着。」

我妈神色怔忪了一下,眉宇间隐隐露出几丝怒意,「你这孩子——」

「您不说,我替您说。」我看着她,「您想说,我不该擅自从病房回来,当年也不该去北京上大学,不该和江降在一起,不该忤逆您,做任何您不想我做的事,是吗?」

我死死攥住指尖,以为情绪能控制住,可这一刻,还是失了态。

「我有错吗?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

我笑了笑,只觉得脑子下一秒就会爆裂。

「逼我选我不喜欢的专业,叫为我好吗?逼我跟我喜欢的人分手,叫为我好吗?」

我妈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身形微微颤抖,下意识用手扶住桌子。

「自从爸跟您离婚后,您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包揽了我的一切,包括本该我自己可以决定和安排的事情。然后您说您爱我。」

我闭了闭眼睛,逼着自己平静地说,

「可我感受不到您的爱,我快要在您所谓的爱里窒息了。」

我妈死死瞪着我,急促地呼吸着,

「所以你早就心生不满了?但你从来没跟我表达过,不是吗!」

听到这话,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怜。

「我真的没说过吗?妈,您大概忘了,五年前我就说过了,当时您怎么做的呢?」

像是紧绷的神经突然崩掉,我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声音微微发颤,「您用跳楼威胁我。」

我妈怔了怔,偏过头,避开我的视线。

「如您所愿,我和江降分手了,为了照顾您的精神状况,为了给您治病,我留在了这里。」

我抬手擦眼泪,却越擦越多,「你肯定不知道,这五年,我并不是没有轻生的念头。」

我妈猛地看向我,脸色煞白。

「我没有这么做,并不是我怕死,而是——」

我深吸口气,和她对视,惨淡地笑,「妈,你只有我了。」

「爸不要我们了,但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我妈愣住了,眼眶红红的,像个小孩。

那天之后,我妈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我的出租屋,而我开始重新找工作。

有个朋友向一家眼科医院的院长引荐了我,我很快通过了面试,没几天就去上班了。

至于江降……

我承认,我在躲他。

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没变。

跟五年前一样的懦弱,胆小。

五年前我不敢面对江降,现在依旧没有找他问清楚的勇气。

更可笑的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转折发生在顾湛出院那天。

这厮随心所欲惯了,病才刚好,就召集了一大群狐朋狗友在公寓开 party,说是庆祝自己重生。

我本来不想去的。

但顾湛可怜兮兮的,「璐璐,我都要出国了,就当做给我践行好不好?」

我顿时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到了约定这天,我还是赶了过去。

一进门,就看到了顾湛被一大群人围着灌酒。

他脸颊浮现出淡淡的薄红,那双潋滟的眸子都有些涣散,可他似乎毫不在意,别人递一杯他就喝一杯。

我皱了皱眉,就要过去夺走他的酒杯。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何璐。」

11

熟悉的声音让我动作顿了顿。

并没有回头,沉下视线,不知哪来的冲动,一把拿走顾湛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精入喉,有微微的灼烧感,虽然度数不高,但还是让我不适地咳了几下。

一个矮个子男生努力捧场,语气夸张,「哇,嫂子好酒量!牛!跟湛哥绝配!」

我明显感受到这声「嫂子」一出,后背那道视线更冷了,跟有千万把冰刀子落下来似的,如芒在背。

「瞎叫什么。」

顾湛悠悠睨他一眼,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得那个男生立刻噤了声。

我倒是没多大感觉。

以前经常听顾湛夸他那群朋友会来事,不管他身边出现哪个女生,统一称之为嫂子,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扫了一眼桌上的空酒瓶,我皱了皱眉,

「刚出院就敢这么折腾,不要命了?」

顾湛笑了一声,伸出手似乎想揉我的发顶,但到半空就缩了回去,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我身后。

「不要怪我不提醒你,你这样管我,那谁都要掉醋缸子里了。」

我抿了抿唇,「是你叫他过来的?」

顾湛笑了笑,承认得大大方方,「对啊。」

我顿时不想理他了,随便找了个沙发坐下,玩手机。

突然面前出现一杯牛奶。

顺着修长的手指往上看,对上那双狭长又清冷的眼睛。

我的心颤了一下。

「醒醒酒。」

这大概就是现在的江降跟五年前不同的地方。

明明是关切的话,却好像还是离你很远,像是在云端,猜不透,抓不住。

「谢谢。」我垂眸接过,但却没喝,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江降对我的冷淡熟视无睹。

他盯着我,眸光沉沉像是要看进我内心深处,「为什么躲着我?」

我起身想离开,手腕却被攥住。

他忽地发出一声嗤笑,像自嘲,也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何璐,你又后悔了是吗?」

沉默了一会儿,我攥紧了手指,慢慢吐出一个字:「是。」

看着他眼里的痛色,我的心也泛起了细细密密的酸楚。

就在昨晚,我收到了一条

刚打开她的朋友圈,就看到最上面她刚发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江降姿势僵硬地抱着一个婴儿,向来清冷淡然的眉眼布满了不知所措。

她配的文字是:「哈哈,第一次当父亲,原谅你啦!」

我鼻子一酸,心里一阵阵悲怆,甩开他的手去了卫生间。

谁知还没打开门,手就又被擒住了。

「你放开我!」我难受到了极点,语气极为冷漠。

江降看我的眼神带了点失望,「何璐,你还是跟五年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我拼命挣扎想要脱离他的掌控,却被他掐住了腰。

「当初说分手的是你,之前说放不下的也是你,现在说后悔的还是你。」

低沉压抑的嗓音落在耳畔,听起来竟然有些迷茫,

「成功戏弄了我,你是不是很开心?很有成就感?」

我眼眶更红了,

「那你呢,你不是也戏弄了我吗?你敢说你对得起楚楚和你们的孩子吗?」

他错愕地看着我,就要开口,被我冷声打断,

「就这样吧江降,是我没了解清楚现实就想着和你重归于好,你好好跟楚楚在一起,而我——」

「和顾湛在一起?」他冷冰冰地接下去,看我的眼神嘲讽极了。

身体倏地紧绷,又在一秒后气得直发颤,索性口不择言了起来,

「对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最开始喜欢的是顾湛,和他旧情复燃不是很正常——」

最后一个字被他吞咽入腹。

他掰着我的脸,吻着我的唇,牢牢地禁锢着。

来势汹汹,像是要将我湮没。

我更加用力地挣扎,然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对我的身体太了解了。

大概是尝到了我的眼泪,他动作僵住。

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离开我的唇,指腹轻柔地擦了下我的眼角,说出的话温柔又恶劣,

「别哭,他就在外面,你想被他看到吗?」

我被气得说不出话,想用脚踢他,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略显尴尬的声音:

「已经看到了…….」

蓦地转过头。

顾湛的那群朋友齐刷刷的眼睛都盯着我们,包括站在正中间,双手插兜,安安静静看着我们的顾湛。

出声的是刚才叫我「嫂子」的男生。

他挠了挠头,跟旁边的人咬耳朵,「你说,湛哥是不是被绿了?」

旁边那人翻了个白眼,

「张千,你他妈脑子被驴踢了?这都看不出来,很明显是他们两情相悦,湛哥一厢情愿嘛。」

话落,顾湛抬眸瞥了他一眼。

那人这才后知后觉,悻悻地低下了头。

回到大厅,大家都坐在沙发上,没有人说话,气氛诡异地沉默着。

张千是有点活跃气氛在身上的,提议道,

「我们来玩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众人纷纷表示拒绝:「这游戏太老套了——」

「好啊。」顾湛说,「就玩真心话。」

他把一个空了的啤酒瓶放在桌上,嗓音凉懒却毋庸置疑,

「两人组,五盘,瓶嘴对向谁,谁就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见众人面面相觑,顾湛漫不经心地端起杯子喝了口酒,眼神却直勾勾盯着江降,

「你来吗?」

12

令我意外的是,江降竟然没有拒绝。

他从来不玩这种游戏的。

安静的房间,江降和顾湛对坐着。

一人面无表情,另一人慵懒随意。

张千用力转动着啤酒瓶,啤酒瓶飞速地转了几十圈后,渐渐缓慢下来。

在江降面前一动也不动。

顾湛唇角弯了弯。

「你和璐璐分开的这五年,有没有谈过恋爱?」

江降淡淡道,「没有。」

顾湛对我挑了挑眉。

我垂眸,心里是不信的,如果没谈恋爱,楚楚算什么?

第二次,啤酒瓶依旧停在了江降面前。

顾湛笑了笑,思考了片刻,看着江降问道,「你这次从北京主动调到这边,是不是因为璐璐?」

江降和他对视,语气平静,却有种宣示主权的意味,「是,我放不下她。」

我的心咯噔一下,连忙垂下眼睛,在心里苦笑。

明明只是一点点不真切的温柔,却总是没出息地被他影响。

第三次,啤酒瓶还是在江降面前一动也不动。

顾湛这次没得意,神色认真了些,「你和那个楚楚是怎么回事?你们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我呼吸一滞,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看来刚才我和江降的对话他们都听到了……

闻言,江降微微偏过头,直直地注视着我,恍然有种在跟我解释的错觉。

「楚楚原本是我的学妹,后来成了我大嫂。」

我愣住了,不敢置信。

他顿了顿,

「半年前我哥开车去机场接我爸,路上出了意外,她也受了刺激,记忆错乱,总把我误以为是我哥。我怕再刺激她,想先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所以也没揭穿。」

我呆呆地看着他,心跳骤然加速,仿佛下一秒就会蹦出胸膛。

也就是说,那次楚楚叫他「老公」,他没否认,也是怕再刺激她?

可是,如果楚楚真的记忆错乱,把他当成了他哥,为什么会知道五年前我和他的事,还对我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除非……

楚楚根本就是装的。

她心里喜欢的一直是江降,所以故意在他面前装成精神错乱的模样,趁此接近他。

后来看到江降为了我调来这里,她想法设法地在浴室留下口红,故意熟练地换拖鞋,还在我面前说那些暧昧不明的话,就是想让我误会江降……

晃神间,啤酒瓶第四次转动,停在了顾湛面前。

顾湛啧了一声。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张千目光难掩兴奋,小声说了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江降眉梢动了动,似乎也没想到。

他扫了顾湛一眼,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也喜欢璐璐?」

顾湛看着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声音懒洋洋的,「我喝酒。」

然后干脆利落地拿起酒杯,果断地一口闷。

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瓶口还是指向了顾湛。

顾湛似笑非笑地看了两秒,头一歪往后靠,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似乎在说,无论江降问什么,他都不会回答。

江降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跟他比,湛哥太怂了。」张千握了握拳,恨铁不成钢,「难怪又输了游戏,又输了女人。」

旁边那人表示不赞同,「这难道不是,只有顾湛套路别人,没有别人套路他的份吗?」

从顾湛的公寓出来,下起了下雨,江降开车送我。

路上,我把关于楚楚的猜想告诉了他。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我看见他手上的青筋都起来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冷沉道,「我会把她送回我妈那边去。」

我轻轻「哦」了一声。

想了想,还是为刚才在卫生间的口不择言做了解释,

「我和顾湛没什么,刚才就是一时气疯了才那么说的。」

「我知道。」江降一副并不意外的样子,「现在想想,你们要是想在一起,这五年不会没有机会。」

气氛又陷入了沉寂。

我无意识地攥紧指尖,明明解除了误会,明明已经互相表明心意,却怎么都有些不自然。

「璐璐。」此时刚好红绿灯,江降突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啊?」

江降偏过头,注视我良久,勾勾唇,「没怎么,就是想叫叫你。」

「毕竟五年没这么叫过你了。」

光线略微暗沉,那双本就漆黑的眼眸在深夜里增添了几分温柔。

我想都没想,「以后你可以随时叫。」

他似乎笑了笑,清冷的嗓音愈发磁沉,甚至有些性感。

我的脸微微有些红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霓虹灯在雨中朦胧,光线变得有些暧昧。

直到车停在我家门口,我才咬着嘴唇,有些紧张地开口,

「雨下得有点大了,要不要,上来坐坐?」

江降愣了几秒,扬起一个把我勾得五迷三道的笑容,「好。」

尾声

自从搬过去和江降一起住后,我本就糟糕的厨艺更加雪上加霜。

这天我和江降送顾湛上飞机。

我把顾湛拉到一边,偷偷跟他凡尔赛,

「都怪江降把我照顾的太好了,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做饭了呜呜呜。」

顾湛这厮竟然没有生气,反而轻轻笑了笑,「真好。」

「你妈跟他现在关系怎么样?」顾湛扫了眼不远处静静站立的江降,问道。

我思考了片刻,实话实说,「虽然还有些别扭,但总体来说还不错。」

顾湛勾唇笑,「真好。」

我上下打量着他,若有所思,「你身上好像多了一种慈悲的气质。」

顾湛愣了一下,「去你的。」

机场广播响起,顾湛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机票,「我该走了。」

「到了给我发消息。」我声音莫名哽咽,到底还是有点不舍。

顾湛目光定定落在我身上,眯了眯眼,「你再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我就不走了。」

「啊?」我的眼泪憋了回去。

他哼笑,突然低头凑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下意识后退几步,侧头看了看江降,发现他脸上没什么不对的情绪才开口道,「什么秘密?」

顾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揉的皱巴巴的纸条,叮嘱道,

「不准现在看,只能等你回家再看,也不能给他看,知不知道?」

回程的路上,刚系好安全带江降就坐进了车里,下一秒他伸手勾住我下巴,将唇覆了上来。

他将手撑在我身侧,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我脖颈上摩挲,轻车熟路地令我节节败退。

「他给了你什么。」

「一张纸条,说是有一个秘密,让我回家再看。」我的声音有些哑。

「哦?」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看着他骤然沉下去的脸,忍不住笑,「但我决定不看了。」

他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我平静地把手伸向窗外,掌心摊开,纸条一下子被风吹得没影。

「既然是秘密,就让它一直是秘密吧。」

(全文完)

顾湛番外:秘密

1

那天在病房,何璐突然问我,「顾湛,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注意到,她的眉头轻轻蹙着,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下。

灯光很亮,她眼里的紧张,迟疑,忐忑一览无遗。

还有一丝,可能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害怕。

那些细微的动作和眼神被沉默和寂静放大无数倍,让我有些恍然。

她在为我有可能的喜欢,感到害怕。

害怕什么呢?

大概是怕我真的承认了,会对她和江降之间造成困扰吧。

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毕业那年,她拿着情书跟我表白的场景。

她当时穿着一条鹅黄色的暗花连衣裙,头发高高扎成马尾,两根鲜亮的黄色发带迎风飘荡,就像一只探出枝头的迎春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紧张又羞涩。

跟现在有点相似,又有点不一样。

我低头,轻轻地闷笑出声。

笑着笑着,心里密密麻麻的痛意泛滥开来。

我不想再骗她了啊。

而笑,可以回答很多东西,也可以掩藏很多东西。

伪装自己,麻痹他人,笑是人类最好的面具。

你看,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终于放心下来。

这不是很好吗?

出院之后,我以庆祝重生为名,在公寓开了一场 party,把那两个还在互相别扭的人请了过来。

真心话的游戏里,江降也问了我同样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也喜欢璐璐?」

我心里一愣,却也没多大意外。

目光不自觉看向何璐。

解除了误会后,她此时的视线全在那个人身上,专注的,温柔的,热切的。

没有忐忑没有紧张,连那一丝的害怕和困扰都没有了。

对于这个问题,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好像突然空了一大块,四处灌着冷风,冰凉又苦涩。

「我喝酒。」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张千觉得我怂,我没有否认。

就,确实挺怂的。

游戏结束后,我又拿起了桌上的酒,一杯接着一杯,酒精瞬间侵入五脏六腑,仿佛可以减轻心里某种无法言说的疼痛。

张千他们都看不下去了,劝我少喝点。

我目光在那两人紧紧相握的十指上划过,淡淡一笑,微微垂下了眼。

晃神间,我似乎听见那两人在说话。

「其实刚才你没必要问顾湛那个问题的,他有女朋友啦。」

江降明显不相信,语气淡淡,「是吗?」

「她在国外,就是五年前我跟你提到过的那个女生,他们前段时间复合了。」

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遥远,抬头一看,那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正准备离开。

耳边张千疑惑的声音突然响起,「什么女朋友?什么复合?」

「湛哥,我们一起在国外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交女朋友了?明明身边连只母苍蝇都没有……」

「也就跟嫂、何璐偶尔打打电话——」

我心里一惊,猛地站起身,发了狠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犹豫了下,偏头看向门口。

我不确定她到底听到了没有。

但我感觉她的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下一秒,她自然、坚定地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两人一起离开。

天突然下起了雨,我站在门口,目送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湛哥,你……哭了?」张千的声音略微有些迟疑,充斥了不敢置信。

我白了他一眼,很凶,

「滚,没看到下雨了吗?」

张千自讨没趣,进去了。

屋内传来轻柔的音乐声。

「Love’s getting cold

My heart is cold

Time’s getting slow

We gotta go…」

我摸出一根烟,半天没点着。

啧。

大概是因为雨太大了,视线太模糊了。

算了,不抽了。

我又看了她一眼。

……

好吧,我好像真的哭了。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从幼儿园到高中,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她从小就跟在我身后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2

我六岁刚搬过来的时候,我们全家带着水果去何璐家拜访。

大人在外面聊天,她妈让我去卧室找她玩。

开门就看到一个女孩正爬着窗户,一半身体横在上面,吃力地将身体向前倾。

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我吓了一跳,张了张嘴。

何璐发现我后,连忙用手指抵住嘴唇,示意我千万不要出声。

扶着她安全下来,她小心谨慎地把门关紧,才告诉我,她妈管她很严,从来不准她出去玩,所以她每次都是翻窗户偷跑出去。

「这件事,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哦,顾湛哥哥。」

彼时她眉眼弯弯,微微仰头看着我,眼里的光亮和神采让我不自在地偏过了头。

而那时的她妈妈,也只是性格有些强势而已。

直到后来,我们上了高中,她爸妈开始经常吵架,吵得很凶,我在家都能听到玻璃摔碎的声音。

我有些放心不下,买了一块草莓蛋糕去找她。

到她家才发现,那扇窗户被安上了栏杆。

她爸妈还在外面争吵,而她垂眼吃着蛋糕,白皙的脸上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顾湛,你再也不用帮我保守秘密了,我妈已经发现了。」

「她说他们会影响我学习,逼着我跟他们断绝联系,我已经没有朋友了。」

我看着她。

突然发现那个眼里有光,灵动狡黠的何璐不见了。

她现在眼里只有乖顺,一种令人很难过的乖顺。

心里有一丝莫名的痛意划过,走到她身边,轻轻咳了一声。

「谁说你没有朋友了?」

她抬眼看我。

我微微俯身,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极为认真,「你还有我。」

她呆呆地看着我,眼底的情绪好像在慢慢变化,然后微微侧开了脸。

那之后,我感觉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细微的改变。

她有时会偷偷看我,对上我的视线后,又会马上低下头,耳尖却红透了。

我打篮球的时候,向来不爱看打篮球的她会静静守在旁边,给我擦汗和送水。

她眼里依然是空洞、乖顺的,但却多了一份生动。

我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莫名、诡异的满足感。

因为这份生动是为我一个人而生的。

我当然清楚她的心意,因为我也是。

照这样下去,我会在毕业的时候跟她表白,我们会一起去北京上大学,毕业后就结婚,蜜月旅行会去环游世界,我甚至连我们将来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如果我没看到那一幕的话。

那几天我爸出差,我刚好回家拿东西。

外面下着大雨,阴冷潮湿,可屋里却充斥着一股燥热,满地都是凌乱的衣服。

主卧里,那两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却在我耳边轰的一声炸开。

错愕和不敢置信交织成一种不真实感,我只觉得脑子轰隆隆地响,头昏昏沉沉,呼吸困难。

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地塌陷,哪里都是灰蒙蒙的。

那两人是我妈,和她爸。

这怎么可能呢……

我们刚考完,她爸跟她妈就提出了离婚,理由是她妈太强势了。

不久后,我爸妈也毫无预兆地离婚了,我妈给出的理由是我爸太忙了。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只有我。

只有我。

只有我知道。

可是为什么啊,凭什么只有我知道啊。

我妈搬走那天,我打了一个晚上的篮球,最后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混乱的神经再加上消耗的体力逐渐让我的头脑开始昏沉。

忽然,额头上传来清凉的感觉,似乎带着让我心安的魔力。

我知道是她。

只有她能找到我。

她把我的头轻轻按在怀里,轻声说,「你还有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恶劣地想把这件事告诉她,让她陷入跟我一样的黑暗和泥沼,这样就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痛苦了。

可是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让她难过。

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喜欢她。

没过多久,她跟我表白了。

第一反应是,这种事应该是我来做的。

然后突然意识到,我不能答应她。

如果我不顾一切跟她在一起,万一哪天她知道了那件事,该怎么面对我,面对我们两个家庭之间的关系呢?

她妈知道真相后,又会做出什么事呢?

毕竟,她妈是那么喜欢我,对我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的满意。

最重要的是,我怕她知道这一切后,会恨我。

像恨她爸抛弃她妈那样,恨我将她瞒在鼓里,恨我将她硬生生带入这段恶心不堪的关系里。

我多么想答应她啊。

于是,我沉默着,把信一字一句看完,忍着绞心的疼痛对她说,「何璐,我只把你当妹妹。」

她不信。

我就编造出了一个不存在的女生,说我喜欢上了她,打算追随她一起去国外读书。

让张千申请了个

她妈说,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也不喝,后来晕倒在房间,醒来一看到东西就恶心干呕,只能靠输液维持。

我去她家找她,她并不愿意见我。

后来,我去了国外,而她听从了我的建议,去了北京上大学。

再然后,她认识了江降。

当她无数次不经意地跟我提起江降的名字,当她重复地将她和江降发生的事说给我听。

我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不再喜欢我了。

3

那天她跟江降一起来机场送我。

我给她塞了一张纸条。

说要告诉她一个秘密。

说起来,我没告诉她的秘密真的太多了。

比如我没有前女友,自始至终喜欢的只有她。

比如那天为了不让她有后顾之忧,我故意装作没看见她在后面,拿着那个女生的照片发呆。

比如我妈和她爸已经结婚了,生了一个男孩。

眼睛有点像她,鼻子和嘴唇像我。

觉得恶心的同时,我竟然在想,如果我们结婚了,生的小孩,也会是这样吗?

我想,实在是太多秘密了,一张纸装不完,索性就什么也没写——

那张纸是空白的。

第二天我到了之后,打电话给她报了平安。

趁着她发脾气之前,我强行为自己辩解,

「我不是耍你啊,你看那张纸是空白的,不就代表我跟你之间没有秘密嘛。」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好半天才冷静下来,忍着笑告诉我,早就知道我会恶作剧,所以她没有看那张纸条。

我愣了一会儿,也笑了。

后来的某一天,我喝醉酒,不小心跟张千说了这件事。

他问我,「既然不打算说,为什么要给她那张纸条,真的只是恶作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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