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相逢

出自专栏《难说再见难说爱》

我牺牲六年的老公还活着。

收到他的照片的时候。

我驱车千里去见他,正好赶上他的婚礼。

如今,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1

我收到一封陌生邮件。

里面是我牺牲了六年的老公的照片。

还附上了地址,在南城。

在路上,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见了面要好好讲话,不要急躁。

要问一问,这些年,他是如何过的。

要问一问,他是如何脱险的。

我想了一路要跟他讲的话,站在小院外面,按响门铃。

屋子里很是热闹。

竹门上,还贴了两个喜字。

是在办婚礼。

出来开门的人,是陆景和。

他穿着西装,整个人笔挺,像是结婚的新郎。

我欣喜之意渐渐涌上来,而后听见一个声音喊他。

「哥,新娘子还在等你呢,你快点——」

他应了一声,喊他们别闹。

他看着我的眸里,一片漠然,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我。

我身体发冷,犹如坠入冰窖。

「你找谁啊?」他如此问道。

在看见陆景和的那刻,我就红了眼眶。

接受他的死亡,我整整用了六年的时间。

可如今,他正在和别人结婚。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而他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转身便要离开。

我喊了他一声。

可是他好似是没有听见,径直走向门内。

我跑上前,拽住他的衣角:「我是来找你的。」

看到屋内这么多人,我不敢与他大声讲话。

因为我怕他是在执行什么别的任务。

眼眶里的眼泪也不敢流出来。

我低声问他:「你叫陆景和吗?」

他摇头。

我又问:「你家住在北城朝阳街道二十八号吗?」

又是摇头。

我问了许多。

所说的一切,他均已记不得。

他勾起一抹笑,往后退了两步,问我:「你认识我?」

「是你一个朋友,托我来给你送一些东西。」

我去车上,将我准备的小箱子拿下来,递到他手里。

他看都不看,随手就丢在了一旁。

里面出来一个女人,长相温婉,面上含着笑,挽住他的胳膊。

看见她的嘴边沾了奶油,陆景和低头,将她嘴边的奶油擦拭干净。

而后,又低声跟她说了句话。

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走到我面前:「既然来了,那就参加完婚礼再走吧。」

「好。」我如此应道。

她将我安置到一处,便去接待朋友。

也没有管我。

而我就坐在角落里,看着人来人往。

陆景和招待起朋友来,很懂得分寸,说起话来,也是张弛有度。

与我认识的他,半分都不一样。

趁着人多,我走了。

因为我不想参加他的婚礼。

也不想听见他与另一个女人,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

将车子开远,崩溃的情绪一瞬间就击中我,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

喘不过气来。

六年前,陆景和的领导跟我说:「对不起,我没有将他带回来。」

可是他们也没有带回他的尸骨。

他失踪了。

只要他没有回来,便是一定活着。

这个信念一直撑着我。

可是陆景和这个人很小气,这些年,他从不来我的梦里。

我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已经离开了,可是又告诉我,陆景和没有死,他回来了。

车窗被敲响。

我将眼泪擦净,缓缓落下车窗。

陆景和手里攥着我的围巾,低声说道:「你的围巾,忘记拿了。」

他的妻子是个很温柔的人。

一直含着笑。

看起来很是幸福。

我接过他手里的围巾,应道:「谢谢。」

陆景和冲我一笑,牵着他老婆的手,就要走。

我「欸」了一声,他回头看我。

问我:「还有什么事情吗?」

「刚才,你朋友给我打电话,她说祝你幸福。」

他含着笑,点点头。

而后牵着他老婆的手缓缓往前走,上了车。

看见他的车子缓缓离去,我将窗子升上去。

缓缓驾车离开。

我的陆景和,回不来了。

2

我和陆景和是青梅竹马。

家世相当。

随着时间和年龄的增长,自然而然选择在一起。

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只知道陆景和是一名警察。

还以为就是一个片警之类的。

以后我们的日子,加上家里的帮衬,不会太好,自然也不会太差。

可是不是。

结婚第二年,我知道他是一名缉毒警察。

他的任务很危险,那些贩毒的,都是以命相搏的人。

我给他求了护身符,希望可以护佑他平安。

并且还去寺庙里许愿,希望局里可以不让他出什么更危险的任务。

可是天不遂人愿。

当时的我正怀着孕,孕吐很是难受。

陆景和替我按着小腿,低声跟我说:「声声,我要出任务了,可能三五年回不来。」

他的话,将我悬在心口的刀,狠狠插进心脏中。

窒息得喘不上气。

我知道,这种任务一定极其凶险。

所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去行吗?」

我望着他,他笑着将我拉到怀里。

跟我说:「不会有事的,你信我。」

那晚辗转反侧很久很久,我都没有睡着。

他轻声哄着我,直到清晨我才入眠。

可是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只给我留了一条微信,跟我说:「好好吃饭,等我回来我们女儿就长大了。」

其实当时的我很想问他,怎么就知道是个女儿呢?

怎么就不能是个男孩呢?

我想着等他回来之后,我一定要好好问问这话。

可是我没有等到他。

我将情绪收拾好,连夜驾车回了北城。

到家的时候,小姑娘还没睡,跑出来,不停地朝后看,问我:「妈妈,爸爸呢?」

「没有爸爸。」我回应道。

「妈妈,你骗三岁小孩呢。姥姥说了,你去接爸爸回家。」

听到她的话,我转过身,低头看着她。

随后才将她拉到怀里,直勾勾地看着她说道:「棠棠,我再说一遍,你没有爸爸,之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听明白了吗?」

3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

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仿佛又回到了没有去见陆景和之前的日子。

棠棠也不再问。

每天就腻歪在我身边,跟我说:「没关系的,棠棠会保护妈妈的。」

这天晚上,她浑身发烫。

靠在我身上,我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滚烫。

她凑过来,小声跟我说:「妈妈,好难受。」

我将灯按开,从橱柜里拿出外套,给她套上,轻声说:「棠棠,妈妈带你去医院。」

她靠在我身上。

穿上鞋子,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

在医院,开了药。

我带着棠棠穿过走廊。

陆景和从走廊那头直直地走过来,我看到他,怔愣了一瞬。

不过片刻就回了神,低下头。

棠棠盯着他,喊了我一声,让我蹲下。

她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道:「妈妈,我见过这个叔叔。」

她话出口的那一瞬,有两道目光看向我。

而我大气不敢出。

从旁边拿起水杯递到她嘴边:「渴了是吗?喝点水。」

她嘬住吸管,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陆景和。

而陆景和就像是没有看见我们一样。

带着他身旁的女人,从我们身边路过。

等他走了,我才将水杯放进包里。

进了输液室。

整个夜晚安静得可怕。

死一般的静寂,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闭上眼小憩,梦里,均是棠棠出事的场景。

吓得我根本不敢闭上眼睛。

我不知道,那些人是否听见了棠棠讲话。

也不知道,陆景和是否在执行任务。

棠棠突然靠过来,凑到我耳边,问道:「妈妈,他真的不是——」

听到她的声音,我下意识捂住她的嘴。

我不敢让她说出那些话。

因为我不知道,外面是否有人。

恐惧不停敲打着我。

时钟指在三点四十分。

我带着棠棠出了医院,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四点钟。

棠棠翻来覆去,突然凑到我面前,跟我说:「妈妈,我见过他。」

我拍着她的后背,在黑夜里,问道:「你见过谁?」

「在医院见的那个叔叔。」

「他的眼睛,很像是我同学的爸爸,我在校外看见过他。」

她往我怀里蹭了一下,接着说道:「他还请我吃过棒棒糖,跟我说,慢点吃慢点走,要好好的。」

她的声音入耳,缓缓进到我的心里。

让我更加觉得,他就是陆景和了。

「好,睡吧。」

我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脑海里,全是陆景和的模样。

将她哄睡,我出了卧室。

这里是我和陆景和的婚房。

刚刚买下来的时候,我看着这套两层小洋楼。

挽着他的胳膊小声道:「你为了娶我,不会倾家荡产了吧?」

陆景和低声笑,拥着我进到屋子里:「那以后就得靠你赚钱养我了。」

我拥住他的腰身,踮起脚来,在他的唇边吻了一下。

他含着笑,一直注视着我。

他跟我说:「声声,我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肯定会的。」我如此应道。

当时的我们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总以为,日子平淡无趣。

可如今我很是向往那样的生活。

4

我想了许多。

第二天将棠棠送到我妈家里。

再次去了南城。

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陆景和。

想知道答案的想法,很是浓烈。

所以想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定居下来。

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去看房。

半个月后,在市区租下一套公寓。

我去过陆景和居住的小院子,这是离陆景和最近的地方。

可是我在这里有一个月,从来没有撞见过他们。

即便是我无数次路过他们家门口。

我想,也许是他们还没有从北城回来。

在我搬来的第三个月,终于撞见了陆景和与他的新婚妻子。

他们在首饰店里买东西。

手挽着手,很是恩爱。

那个女人突然「欸」了一声。

我回头将目光看向她,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偏过头,跟陆景和说道:「这个项链好看吗?」

陆景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中链子,认真地给出建议。

还对比了另一款。

她并没有在喊我,是我太敏感了。

我将手中的项链递给导购,缓缓出了店门。

此刻,陆景和在我的身后。

与我不过五米远的距离,可我不能喊他。

后来的几天里,我都有意无意路过陆景和的家。

可是并不常见他。

每天见到的只有他的妻子。

她的生活很单调,而陆景和好像并没有在家。

没了陆景和的陪伴,她每日十点出门。

几个小时后,手里会拿着一束花,然后回家。

她家里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保镖和阿姨,出门也有司机。

想接近她,并不容易。

我按照她的时间作息,路过她家门口。

看到她从车上下来,我缓缓走上前,还不等到她身边,就被人拦住了。

我看见她要进到院子里,「欸」了一声,问道:「小姐姐,我想问你一下,这花是从哪里买的?」

她转过头,有一瞬间的错愕。

不过也就一瞬,她走到我面前,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花束,问我:「你喜欢?」

我点头。

她将花递到我手里,眉眼弯了一弯:「送给你。」

「谢谢。」

她看着我的目光很是温柔。

我攥着手里的花,不停地朝前走。

直到离得远了,我才遥遥望去。

我可以肯定,她不认识我。

甚至都不确定有没有见过我。

这一瞬间,我更加起了要接近她的心思。

因为我实在是想知道,她身边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陆景和。

有时候就是那么巧。

我去游泳的时候又撞见她了。

她凑到我身边,低声问我:「我是不是见过你?」

她的声音很好听,温婉动人,和她的长相很相符。

一举一动都像是被家庭保护得很好的模样。

我弯弯唇,回应道:「你送过我一束花。」

「哦。」她靠在我旁边,倏地抓住我的手,「你陪我多说说话好不好?」

见我没吱声,她又说道:「自从我老公出差之后,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好久都没人陪我讲话了。」

「要聊些什么?」

她随我吐槽,家里的阿姨和保镖整天挂着一张脸。

除了照料她的起居以外,鲜少讲话。

再上她身体不好,她父亲就让人看着她,还会限制她出门的时间。

我低声笑了一笑,觉得她就像是一个孩子。

一个被家里保护得特别好的孩子。

她吐槽累了,跟我告别要走的时候。

问我:「下周,你还会来吗?」

「会的。」我如此说道。

她点点头,而后消失在我面前。

5

我和她认识得时间久了。

她跟我说,她叫程雨漾。

她家里很有钱。

每次出门,她身边总会跟着保镖。

生怕她出什么事情。

甚至他的保镖还想查我。

程雨漾佯装生气,冲他们发了好一顿脾气,他们才没有对我进行问话。

「声声姐你不要生气,他们总是这样。」

她拉着我的手,冲着保镖翻了个白眼。

我垂眸笑了一下,低声说:「没关系,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与她加了微信后,她时常约我出去。

逛逛商场亦或去游乐场玩旋转木马。

她的身体很差,有心脏病,不敢坐刺激的项目。

那天我们去逛街的时候。

程雨漾突然抓住我的手,问我:「姐姐,你结婚了吗?」

「结婚了。」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心里有一点慌。

不过片刻就将那一点慌张压下来。

还不等我讲话,她继而说道:「我老公他工作好忙,每天都是凌晨才回家——」

以前的陆景和也是这么忙。

好不容易休息日有空陪我了。

偶尔局里一个电话,就将他喊走了。

回来之后,他见我不高兴,便会撒娇卖萌求原谅。

他很了解我,很清楚怎么样能将我哄好。

他会一声又一声地喊我姐姐。

实在不行,做一顿简单的餐点就将我哄好了。

当时我朋友说,就是因为我太好哄了。

才让他更加的肆无忌惮。

程雨漾见我出神,捏了捏我的手心。

我才回过神来:「事业有成,以后等你们有了孩子,生活一定会很美满的。」

见我如此讲,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这才想起来,她的家里不缺这点钱。

还不等我再次开口,就见陆景和朝着我们走来。

程雨漾松开我的手,径直走向他。

她与陆景和十指相握,将他拉到我面前,给我介绍:「这是我老公温叙言——」

温叙言——

这个名字对我来说过于陌生。

他看着我,只是点了点头,将程雨漾拉入怀中,嘘寒问暖。

问她今天过得如何,吃过药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每一句问话,都砸在我心上。

让我感觉生疼。

程雨漾踮起脚来,吻了一下他的唇,撅了噘嘴:「在外面你能不能别絮叨了。」

许是嫌他絮叨,程雨漾抓住我的手,拉着我往前走:「声声姐,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我弯弯眉眼,低声回应:「好。」

我看了温叙言一眼,他的神色并无变化。

亦步亦趋地跟在程雨漾身后。

程雨漾小声跟我讲话,吐槽后面的人像是个老妈子。

说他管的也太多了。

话里皆是恩爱的意思。

我心疼了又疼,缓了好片刻,才彻底缓过来。

轻声说道:「你们真恩爱。」

程雨漾只是笑。

去到餐厅,她将菜单递到我手里。

我象征性地点了两个菜,又递回到她手里。

程雨漾是南方人,可她点的菜式,是北方有名的菜。

甚至其中一个汤也是陆景和爱喝的汤。

我偏头看向温叙言,只见他正在帮程雨漾剔除鱼里的刺。

以前,陆景和也是如此。

我爱吃鱼,他就将刺剔除。

将碗放在我的手边。

此刻,他的动作与陆景和的动作重合。

不过一瞬,我的眼眶就红了。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情绪上来,压不住,忍不了。

程雨漾注意到,抽出两张纸巾,站起身将我的眼泪擦掉:「声声姐,你怎么哭了?」

「我想起我爱人了。」

我低声回应,余光看到温叙言,他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程雨漾问我:「他去哪了?」

「去世了。」

6

整个过程中,程雨漾很注意我的情绪。

走时,她跟我说:「声声姐,我的生日会你一定要来。」

「好。」

她挽着温叙言的手,一直在讲话。

温叙言也很耐心地听她讲。

他的性格习惯与陆景和大部分都相符。

只有一点不同。

那便是陆景和像是一个大男孩,做事情没有温叙言稳当,老练。

同时,陆景和也不会一直冷着一张脸,他会笑,会很开心地笑。

目送他们离开,我才朝相反的方向走。

这几天里,程雨漾似乎很忙。

除了给我送了一张请帖,便没有再约我出去过。

她生日宴那天,我给她买了一条项链和一个平安符。

我递到她手里,余光看向温叙言。

他的目光盯着那个平安符,不过只一瞬,就将目光移开。

程雨漾将东西递到温叙言手里,牵着我的手,走向花园。

院子里种了许多花,琳琅满目,很多品种。

她一一给我介绍。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些花。

美归美,可花草会招来一些蚊虫。

那些蚊虫,会咬人,让我很讨厌。

以前陆景和总往家里搬花弄草,我总是嫌烦。

在院子里时常被蚊子咬。

我总埋怨他。

陆景和就会拿来花露水,擦在我被蚊子咬的地方,小声说:「是我不该,声声不生气。」

可此刻,我要装得很喜欢一样。

等有人喊她,她转过头问我:「声声姐,你要不要去屋子里?」

「不用,我留在外面透透风。」

等到我话音落下,她才小跑着进屋。

温叙言手里拿着程雨漾的外套,走到我面前,问我:「我在婚礼上是不是见过你?」

我点头。

他又问道:「我朋友有没有托你帮我捎一些什么话?」

哪里来的朋友?

听到这个问话,我突然垂下头笑了一笑。

回应道:「她没有再托我说什么。」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再次问我:「那她过得好吗?」

这一瞬间,我心里觉得他就是陆景和。

倏地,我将他拥住,问他:「你是陆景和是不是?」

他一动不动,身体僵硬。

看到他没有动作。

我踮起脚来,想要吻他,可是他偏开了头。

伸手要将我推开。

我死活不放,低声说:「陆景和,我求求你,你告诉我你是还是不是?好不好,求你了。」

我眸子通红。

可是,他没有半分的动作。

任由我将他抱住一动也不动。

见他如此。

我垂下眸,低低笑出声来,将他松开。

只是我控制不住我的眼泪。

程雨漾出来的时候,就见我在哭。

刚才温叙言说的那个朋友,是一个被我虚构出来的人。

那个人是我啊。

我的目光看向他,他半分都不瞧我。

眼泪又涌上来,顺着眼角缓缓而落。

程雨漾安抚我,看了温叙言一眼,让他进屋去。

温叙言将外套披在她的肩上,低声斥责道:「程小雨不准再脱外套了,再生病可没人带你去医院。」

她突然拥住他耍赖:「好嘛好嘛,跑得有些热了才脱掉的,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这一瞬间,我很是羡慕她。

家庭好,身边有知心人。

这样的场景,就如同我与曾经的陆景和。

记忆重叠。

心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疼了又疼。

只是女主角换了人。

程雨漾拉着我的手进门,我才知道,来的人没有几个。

除了我,只有三五好友。

可是场子弄得很大。

除了温叙言,她的家人都没有来,很是奇怪。

而这些人像是受到了胁迫,半句话都不讲。

程雨漾凑到我耳边,说道:「本身我的生日宴都没人来的,这些人都是阿言喊来的。」

她撇撇嘴:「他们都很怕他,所以不敢不来给我凑人数。」

听到她小声嘀咕。

我低头一笑,抬头间撞上温叙言的目光。

他脸色一沉,跟程雨漾说道:「该吃饭了。」

7

饭吃完,我本应该自己回去。

可是程雨漾非要让温叙言去送我。

温叙言将外套递给程雨漾,径自上了车。

而我则坐在副驾驶。

这个独处的机会是我等了很久才等来的。

我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脸上流连。

等车子开远了,我才问他:「你是不是陆景和,你就是陆景和对不对?」

他没有吱声。

我伸手就要扒下他的外衣。

因为陆景和的背上,有一个细小的疤痕。

我拉扯着他的衣服,车子撞在花坛上。

他单手将我推开:「你是不是疯了!」

「我是疯了!」

我再次伸手去扒他的衣服。

「你让我看一眼,就一眼行不行?」

他看着我,将 T 恤脱下来,扔在方向盘上。

「给你看,给你看个够。」

我在他身上找那个小小疤痕。

可是他满背的疤痕,去哪里找那个细小的疤痕呢。

深的浅的,各种形状的。

我伸手摸了一下,低声问:「疼吗?」

他将我的手挥开:「你认错人了。」

冷言冷语,可是他的模样长得那么像陆景和。

怎么会不是呢。

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我笑了又笑,活像是一个疯子。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学着我的模样笑了一笑。

垂下眸,说道:「既然是将我认错成了别人,不如早些回头。」

车子安稳地停在单元门前。

想到他说的认错人的话。

他是不是陆景和,我不知道,可现如今他是别人的丈夫。

以后也会是别人的父亲。

他永远都不会记起我。

临下车之前,我回应道:「你说的对,我会趁早回头,尽早向前看的。」

我拎着包走进楼里,不知道背后的人是否记得我。

也不知以后他会不会想起我。

只是我要回北城了。

夜里,我收拾东西,连夜回了北城。

不过刚刚到,给程雨漾发了告别的微信。

就看见我家里起火了。

漫天火光不停蔓延,将我的家烧成灰烬。

我看到陆景和了。

他在跟我说,走,离开这个地方。

这一刻,我知道要出事了。

我将我妈和棠棠送离北城。

离开那天,我妈劝我不要魔怔了,陆景和早就死了。

他不是陆景和。

全中国有十四亿人,怎么就没有长得一样的。

我看着我妈,偏过头,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流。

「妈,不一样的,我知道陆景和,他的模样,他的一颦一笑我都记得,永远不会认错人的。」

我妈将我拥住,眼泪从眼角流下来,她跟我说:「那就再去试试,如果他还不记得你,我们就将他忘掉好不好?」

「好。」

我和陆景和认识了快三十年,相知相爱再到结婚生子。

太熟悉了。

他的一举一动我再熟悉不过了。

温叙言就是陆景和。

将我妈和棠棠安排好,棠棠拉住我,问我:「妈妈,你要去哪里?」

「妈妈要接爸爸回家,棠棠和姥姥一起等爸爸妈妈回家好不好?」

她点头,低声跟我说:「棠棠和姥姥一起等你们回来。」

我妈见劝不住我。

只跟我说,早点回来。

而后我又回了南城。

我知道他就是陆景和,他认也好,不认也罢。

这一次,我不会再留他一个人面对生死。

我回到南城之后,再去找程雨漾,却再也没见过陆景和。

不安充斥着我的心。

我直觉会发生些什么,又回到曾经的生活。

找了新的工作,每日上班下班。

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可是过于平静了些。

晚上我睡着的时候,突然被人牵住了手。

听到有个声音跟我说。

这就快了。

等我睁开眼,周围什么人都没有。

可是我知道,陆景和来过。

这一次,我要等陆景和,和我一起回家。

大年二十七,我又去了一趟程雨漾的家里。

温叙言正在收拾行李,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他让程雨漾去楼下帮他拿东西,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的目光看向我,冲着我弯了弯唇,他问我:「你是北城人?」

我答:「是啊,过年要回北城的。」

「北城好地方。」他含着笑,「等我出差回来,一定会再去的。」

这话应当是让我安心的。

他应该快回家了。

大年二十九,我去我妈那过年。

棠棠一遍又一遍地问我:「妈妈,爸爸什么时候会回来。」

「很快。」我应道。

我带着她买了一些年货,又将家里打扫了一遍。

三十号这天晚上,棠棠靠在我身上,一遍又一遍地问我。

过年了,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

我轻声跟她说:「爸爸马上就回来了,我们一起等爸爸回来。」

「嗯,好。」

十二点钟,我家的门突然被敲响。

警察找到我,云里雾里地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他们将我带到局里,跟我说,陆景和不见了。

他不过刚刚将消息传出来,人就失去了联络。

今天是收网之日。

可是到了地点才知道,毒贩换了地方交易。

陆景和的名字不停地冲击着我。

我看向那些人,问道:「温叙言是陆景和?」

「是。」

那些人点头,就像是一把悬在我心口的刀,彻底插入心脏。

痛彻心扉。

「可是他跟我说过,他会平安回来的。」

他临走的时候,我去求了平安符,求他平安回来。

可是他联系不上了,他出危险了。

这个念头涌入我的脑子里。

将我彻底压垮。

8

我连夜给程雨漾发了消息。

约她第二日见面。

见到她的时候,她依旧和年前一样,温柔单纯。

笑着挽住我,问道:「声声,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我哪里都没有去。

只是回了家而已。

可是话却不能如此讲。

我胡诌了几个地方,她说有机会要我带她一起去。

我应了。

继而打探一些陆景和的消息。

她说她不知道。

只是的确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她一直以为,温叙言去出差了。

「小雨,我刚刚买了新房,想按照你们家的样子装修一下,不知道可以去参观一下吗?」我轻声问道。

程雨漾没有拒绝我。

她将保姆遣出,随着我参观。

我说去上一趟卫生间。

偷偷去了二楼。

推开卧室门,翻找陆景和留下的东西。

打开橱柜,里面有一个保险箱。

我试了很多次密码,最后试了程雨漾的生日,密码对了。

拧开后,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部手机。

我将这些东西塞到包里,又匆匆下楼。

程雨漾看见我,将准备的下午茶端出来,放在桌面上。

我问她:「小雨,你老公没有说他接下来会去哪里吗?」

「他走的时候跟我说要去港口,现在谁知道去哪里了。」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像是想到了什么,拿过沙发上的手机:「一天前他给我拍过一张照片,我给你看看。」

那张照片里出现了地点。

我记下出现过的建筑物,给领导说过以后,他们做了定位。

确定是在码头那边。

警方派出无人机与大量的警力,去找陆景和。

可是找了十二个小时,什么都没有找到。

我看着这些监控,很是着急。

希望下一刻,陆景和就出现我面前。

跟我说:「声声,等久了吧。」

只是可惜,我并没有等到。

等来的是程雨漾的微信。

她说,温叙言给她报平安了。

与此同时,陆景和的手机信号恢复了。

警方进行定位。

最终定位在一个郊区的别墅里。

里面有很多人。

其中一位六十岁的男性,和程雨漾长得非常相似。

我猜那是她的父亲。

那也是警方在找的人。

他们调虎离山,以为警方不会发现他们在这里。

却没想到,我会和程雨漾成为朋友。

此刻,我只祈祷,陆景和平安地出来跟我说一句话。

哪怕他真的不认识我,也无所谓。

只要他活着就好。

我将程雨漾骗过来,利用她,抓住了她的父亲和她的哥哥。

程雨漾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一句为什么都没有问。

看着她满脸泪痕,我轻声道歉。

她给了我一巴掌。

问我:「为什么啊林云声,我那么相信你。」

除了警察与警笛的声音,整个世界都静得不行。

隔了很久,我才觉得自己找回了声音,说道:「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我要带他回家。」

经过警察的查找,知道这别墅里有一个暗室。

那里面很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用手电筒照亮。

看见地面上有很多很多未曾来得及抹去的血迹。

我望着地面上的鲜红痕迹与脚步印记,随着警察的脚步缓缓往前走。

最终看到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整个尸体上面,找不到一块好肉。

甚至他的眼睛,被捣碎在眼眶之中。

这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崩溃了。

跪在地面上,一遍又一遍地喊他回来。

可是他没有动静。

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们全家都在等着他回家。

可是,他回不来了。

程雨漾恨我,我知道。

我将她拉过来,让她看看如此场景:「你的父兄是罪犯,他们就应该接受法律的审判,可是陆景和他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对待?」

程雨漾看到如此场景,整个人瞪大了眼睛。

她跪在地面上,捂住胸口,大口喘气。

警方将她送到医院,而我就如此注视着陆景和的尸体。

仿佛他在向我走来,跟我说:「声声啊,好久不见。」

再也见不到了。

永远。

这一瞬间,我无比冷静。

因为我知道,我离他已经很近很近了。

9

经过警方确认,这就是陆景和的尸体。

悲伤不过几天,生活还要继续。

我不能垮了,因为棠棠不能失去妈妈。

我得将她抚养长大。

许是这个信念一直撑着我,让我将陆景和的后事处理好。

他妈劝我说,不要太难过。

就当他六年前已经走了就好。

可是不行。

我的心还是好痛啊。

听说,程雨漾自杀了,从二十八楼一跃而下。

那天她给我发了微信,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她说,她死了,就当是为她哥哥与父亲赎罪了。

崩溃与自责,不停地鞭笞着她。

我知道,她只是生错了家庭。

并没有什么错。

我将我母亲和棠棠接回北城。

棠棠八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去看陆景和了。

她指着墓碑上的照片,问道:「妈妈,这是爸爸吗?」

「妈妈,我上一年级的时候见过他,他长得可好看了。」

她偏过头,很快又说道,「当时他没有戴口罩,发现我们出来,很快把口罩戴好了。」

我的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几乎咬破了下唇,才忍住没有在棠棠面前落泪。

她牵住我的手,跟我说:「妈妈,姥姥说让你和爸爸待一会,我们先下去等你。」

等到人都走远了,我的泪才绷不住地缓缓流下来。

心里的疼,蔓延到四肢。

我感觉所有的地方都疼。

可是我不能崩溃。

「陆景和,很快,再等我几年。」

我将落叶捡走,再次说道:「我不会忘记你的。」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

我突然想到从程雨漾家里拿到的那封信。

打开后,熟悉的字体出现在眼前。

仿佛他人在面前一样。

声声,许久不见。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谁都没想到,程雨漾寄错了邮件。

只是错了一个数字,就发到了你那里。

原以为我们再有三年就能见面了,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

我去看棠棠了。

你教养得很好。

我们见面的时候,无论你如何打我骂我,我都不会反抗。

你再等等我,快了。

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落款时间是半月前,原以为一切顺利。

可没想到,还是被察觉了。

我将信放到盒子里。

永久封存。

就像他一样。

以后没人再跟我提起他,以后也会没人记得他。

棠棠从小学到大学,又从大学毕业到参加工作。

她的整个生长过程,都在北城。

这些年,我经历了很多很多事。

我母亲去世,将她送走。

将棠棠抚养长大。

我的任务完成了。

五十岁那年,我突然就撑不住了。

肾脏衰竭,救不回来了。

这些年,如果不是棠棠,我早就去见陆景和了。

二十岁的棠棠趴在我身上,我小声跟她说:「别救我了,我要去见你爸爸了。」

她含着眼泪,跟我说了一个「好」字。

我看见陆景和穿着警服。

一身正气,他跟我说:「声声别哭了,你知不知道,哭会变丑啊。」

他拉住我的手,跟我说:「声声,我来接你回家了。」

我们,回家了。

程雨漾番外:

我和温叙言本不认识。

他只是我哥身边很边缘的一个工作人员。

可是他长得太好看了,人也很温柔。

我家里的人,都嫌我话多。

在我成年之后,甚至我爸不愿意让我住在老宅里,将我送到外面去住。

家里是做什么的,我并不知道,只知道我家里很有钱。

我十二岁那年,我爸给我做了换心脏的手术。

他们虽然表面上很嫌弃我,可我的父兄也很爱很爱我。

他们没有时间陪我,所以我很孤独。

温叙言的出现,缓解了我这样的情绪。

他从不嫌弃我,每日都来陪我。

我与他分享我的日常。

听我讲话,他都含着笑。

温柔是他的代名词。

他的温柔只对我,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冷言冷语的。

他在我的身边时间越长,我便陷得越深。

我问他:「阿言,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好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

发帖子的时候,我发错了邮箱。

温叙言拥着我,低声笑道:「你是不是个笨蛋。」

而后他从外面端来了一杯牛奶,让我喝下。

每一次喝完这杯牛奶,我便很快就困。

我原本以为是我药的副作用。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里面有安眠药。

我也知道,他没有在我的身侧睡过。

因为每一次我起床的时候,他早已消失不见。

这些是我在他死后才想清楚的。

那天我看见他的尸体。

林云声跟我说,我的父亲是一个罪犯,是一个毒贩。

而他是缉毒警察。

可这些我都不知道。

我没有妈妈,小时候我爸教育我说。

警察与军人都是很伟大的人。

可是这些人在他手上丧生。

这一刻我彻底崩溃了。

我将我的父亲害死,我的父亲将温叙言给害死。

不对,他叫陆景和。

他有自己的名字。

从始至终,全都是我的错。

我站在窗前遥望,站上窗台,跳了下去。

今年,我二十七岁,我死了。

陆景和,如果不是我的身份,你会爱我吗?

不会,是吗?

没关系的陆景和。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不再是毒贩的女儿。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让我比声声姐先遇到你,好不好?

到时候,你做温叙言好不好?

(全文完)

作者: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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