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有别,可他却强制将我留在身边

仙凡有别,他却强制将我留在身边,说是就蹭蹭……我的仙气,不把我怎么样。而现实是:「放开!让我走,你无耻!」

1

这就是菜狗仙子我的悲惨经历——被一个凡人皇帝囚禁于深宫大内,脚上拴着一根捆仙绳,像风筝一样被他每天放来放去,以满足他用封建迷信手段巩固国运的妄念。

说是有我在身边,他可以蹭到仙气。

蹭你妹。

我跟你们说,不是我妄自菲薄,就我这个水平,若是当初下凡没降落在皇宫,能福泽一户农家的老母猪多下几只崽已是极限,保佑全村六畜兴旺都有困难,还护佑他国运昌隆,这不是闹呢吗?。

此刻我就很崩溃,只不过在空中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他就以为我要逃跑,大力出奇迹这么一拉,卧槽我的脚脖子差点没被勒折了,我一个收不住力,从空中一头扎了下来,把他撞倒在地。

我俩四目相对,鼻尖几乎对着鼻尖,一时默然无语。

我此时深深觉得他家先帝、先先帝、先先先帝都是资深色坯,不然怎么把第一代那鞋拔子一样的脸一代一代硬是用美人儿骨血改造成如今这副祸国殃民的样子?

如此近距离看下去,只觉此人眸如朗月,内有星辰,饶是我一身仙骨,容貌无瑕,也未必及得上他勾人。

他一把揽住我的腰,拇指陷进我腰窝,痒得我浑身一酥,勉力用手撑住他胸膛,才将唇在他面前停住。他那双内有浩瀚星辰的眸子水灵灵地看着我,优美的双唇喷吐着热气:「仙子,别走。」

真的是够了!这无辜小奶狗的表情是你一个帝王该摆出来的吗?

「山河破碎,风雨飘摇,这天下百姓平安,皆仰赖仙子。」

哦。

对,他留我是为了天下百姓平安。

「我只是活动活动手脚,并不是要离去,你这么紧张做甚?整日拿捆仙绳吊着本仙子已是逾矩,还把我拖来拽去,实在无理!」

我一把推开他坐起身来,一甩袖子。

「弄疼你了?」他紧张起来,握住我的脚踝,凑到面前看了又看,见上面红痕宛然,整张俊脸都揪在了一起。

「虚伪。」我抽回脚踝,原地翻了个白眼。

「仙子如何才肯消气?」

他一脸诚恳。

「过两天宫里选秀,我也要去。」这种热闹,我还没见过呢。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眸流转,面上看不出情绪。

「仙子不必如此,你若要入我宫闱,我自当扫榻相迎。」

「我就是去看看!」什么玩意瞎在这自作多情,我给你个凡人充盈后宫,我不要面子的呀?

「这样啊,」他挑了挑眉,笑了笑,笑容别有深意,「仙子自便便是了,我这宫中,何处你去不得?」

呵呵。这四处放电的样子,跟他那个狐狸精亲娘当真如出一辙。

我都栓在你手腕上了,你说我何处去得?!最过分的是,都栓你手腕上了,你还每天神神秘秘动辄就将我留在房顶,你太欺负人!

我倒要看看,你准备给自己选一堆什么样的大老婆、小老婆。这冷宫百家饭养大的身子骨儿,也不知长好了没,一大堆环肥燕瘦的美人儿等着你翻牌子,你这腰肾可受得住?

许是我的意图太过明显,他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眼,不着痕迹地挺了挺腰。

这听壁角的机会,我很期待哦。

2

好多老娘们儿啊!还都这么漂亮!

仙界的女子都是千篇一律的,只不过眼角眉梢有细微差别,整体上大差不差都是一副近乎完美的样子,穿上一样的衣服基本分不出来谁是谁,看多了,眼晕。

凡间女子就不同了。

有的肉嘟嘟带点婴儿肥,可爱。有的俏生生带着几分妖媚,勾人。环肥燕瘦,各有风韵。

尤其是皇帝一出场,这些丫头片子们一个个俏脸晕红,满眼希冀,组成了怎样一幅生机勃勃的场面啊!

可皇帝偏偏冷着一张脸,仿佛姑娘们欠了他许多钱。

可这也不应该成为姑娘们迅速转移注意力,不再关注他的理由吧?冰山帅哥也是很香的呀?

哦,大家在看我啊,那没事了。

我赶紧调整了个姿势,身姿飘舞作飞天状。

刚才盘腿坐皇帝头顶那姿势,太像是在他头上拉屎了,不雅,不雅。

皇帝偏偏在此刻收紧了捆仙绳,硬是将高高飘荡在空中的我扯近了,近到我的脸几乎贴着他的脸,附耳问我:「仙子,你说,留哪个?」

幸……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吗?我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像苍蝇一样搓了一下手,看着满园的美人儿,想起注意自己的形象,我连忙袖手,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这样的大人当然要把可爱的女孩子一锅端了!

结果刚点完,近前案旁,已有一女拍案而起:「荒唐!你这妖女,净挑些歪瓜裂枣入选,可是怕我这样的美人儿入了宫,分走你的宠?」

哈?你?美人?

我这不食人间五谷的胃中,瞬间觉得一阵翻江倒海。

丑倒也不算顶丑,只是一副尖酸刻薄相,她要是能得宠,算小皇帝瞎。我放她出宫另奔大好前程,她非但不领情,还污蔑我的用心?

「琳琳误会了,」皇帝对着刻薄相的丫头,倒是笑得春风化雨,「仙子只是在上界见多了你这样的美人,已不觉得美罢了。」

「表哥!」那「琳琳」急得跺脚,「你还向着她说话!」

「乖,朕这宫中,你定是最尊贵的女子,佳丽三千,没人能越过你去。」

琳琳一甩袖子,喊了句讨厌,笑了,再望向我时,眼中满是得意。

哈?你们表哥表妹青梅竹马哈,没事了没事了!

果不其然,除了我选的小可爱们之外,那琳琳也顺利入了宫,位列贵妃,风光无两。

当晚,小皇帝就翻了她的牌子,摆驾甘泉宫。

3

这俩人在那里你侬我侬的时候,我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甘泉宫的琉璃瓦上嗑瓜子。

脸疼?不存在的。工具人没有自尊。

在天界的时候,天帝点十万天兵天将,那我就是那十万分之一;王母开宴让三千宫女迎来送往,我就是那三千分之一。

我就是块砖,哪里有需要就往哪儿搬。

仙途漫漫,我早已明晰了自己的定位:来这世间一遭,我不过就是个凑数的。

重明仙君点一人下凡应劫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区区人界王朝更替,何须我天界公主下凡?是个女仙,即可完成这任务。不信,随意派一个下去,就……就她吧!」

说着他大手一点,指向了毫无存在感的我,然后我就来了。

纵使我早习惯了「领导动动嘴,而我跑断腿」,此刻也深深觉得有点顶不住了。

毕竟这任务是颠覆政权,让气数已尽的大燮王朝彻底杆屁。

我一个凑数的,我哪儿行啊?

可我必须完成任务,我保证了要完成任务。

谁让重明仙君抚着我的发顶和我说:「小丫头,我早注意到你了,蟠桃会上你穿了一条黄裙,手捧六千年一出的仙桃,却像是捧着个烫手山芋,生怕它会炸了的样子。我当时便觉得,这小丫头,当真有趣得紧。这次下凡,你不要有压力,就当是去玩玩了。万事,有我给你兜底。」

他……他还真记得我!

我一生庸碌,平凡得像海中一滴水、大漠一粒沙,万万没想过自己在重明仙君这样的天之骄子眼中留下过一丝痕迹、显出那么一点特别,为了这一点特别,我便是肝脑涂地,也值了。

我老记得仙君那个笑。

晴空朗照,葳蕤生光,仙君银发蓝眸,肌骨如雪,世间万物的美好,都在这一笑里生根发芽。

就冲他这一笑,不就是祸个国嘛,我行!

本来这任务还真不难。

这大燮王朝根子上都已经烂透了,门阀林立,国库空空,世家兼并土地,把农民逼成佃户,把佃户逼得生不如死,纷纷揭竿而起。

眼看着王朝就像风中残烛,一触即溃,偏在这冷宫里,升起了一颗帝星。

我的任务就是把这帝星掐灭。

我来了这么长时间,只见他整日像磕了药一般拼命,晨起习武,每日早朝,奏折批到深更半夜,在成为奋斗逼这条不归路上一骑绝尘。

让他广选秀女,就是想让他走一走荒淫路线。这样即便这王朝没了,小皇帝好歹也混了个安乐死。结果他选这么个表妹进宫,也不知道谁嫖谁。

亏。

忒亏。

话说他们俩一会儿鏖战起来,动作激烈了,会不会一个没留神把我拽倒在地?

我太难了……

4

我才这么一想,脚腕上便陡然传来一股大力。

小皇帝格外执着地将捆仙绳的另一边系在自己手腕上,所以他一动,我必然也要动。我这么一动,便从琉璃瓦上一个出溜滑轱辘了下去,紧接着一个屁股向后嫦娥奔月式,衣襟上的瓜子壳就这么撒了下面的人一身。

「谁!」底下尖利女声冲破云霄,「哪个不长眼的在本宫头上撒野!」

我这么一看,小皇帝和他新出炉的贵妃娘娘已经出来了,正在甘泉宫门口上演着依依惜别泪两行的戏码,而我,由于在琉璃瓦上忆往昔峥嵘岁月忆走了神,没注意到他已经走出了这么远,终于被捆仙绳扯了一跟头。

这么快?果然是不太行啊,回头给他补补……

「又是你!」贵妃娘娘很生气,葱白手指颤抖着指着我。

我冷冷一笑,没理她,只默默放出遍身仙气威压,顿时身上金光大盛。

我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任你在凡人中如何作威作福,我一仙子,还怕你不成?

贵妃承受不住威压,自控不住,双膝跪倒,肩膀颤抖着渐渐匍匐及至五体投地,我稍微加了那么一把火,她便扑哧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莫晚,」贵妃还没告饶,龙气护体不受影响的小皇帝却先沉不住气,急了,「不要闹了。」

嚯。

我又笑了。

「皇帝以为自己是谁,已经可以对本仙子,指手画脚了吗?」

皇帝的脸一寸寸白了下来,却又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捆仙绳无端紧了又紧,这是威胁。

我却悲悯地看了看他,慢条斯理地抬起腿,将脚腕上的绳结解了开。

这宝物厉害是不假,但你这么用是逗小孩吗?不五花大绑把本仙子捆个严丝合缝,你以为我跑不掉?

老娘再菜,也是货真价实的仙子,要不是想着颠覆你朝,还能让你捆到今天?

结果下一瞬间,手中的捆仙绳如灵蛇般暴起,猛然缠住了我的腰,皇帝手腕一翻,迅速将我拽到了身旁,常年习武的身手那叫一个快如闪电,紧接着便三下五除二将我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抓着我的衣领,在我耳边低语:「晚晚,不要逼我。」

然后,便不顾我疯狂挣扎,提货一样提溜着我回了乾元宫。

草……

率了……

5

小皇帝大步踏进了乾元宫,一把将我丢在地上,都没用太监伸手,返身左一下、右一下猛力关了宫门。

宫内昏暗,只余几盏孤灯,他的脸有一半隐没在阴影中,格外骇人。我挺起胸脯,怒目而视,努力保持仅有的一丝气势,却见他一步一步逼近了,又一点一点地把我逼进了床角,眉毛轻皱,星眸含威:「你故意的?」

我禁不住冷笑道:「我就故意的,你能把我怎么着?」

还真以为我怕你!不就是 KPI 完不成吗?不就是绩效打个末等吗?我这种吊车尾我几时怕过?主管 K 我,我保证立刻跪下痛哭流涕叫爸爸!我肯定鼻涕一把、泪一把让他扇我耳光都下不去手!

呵,横行仙界千余载,论认错的速度,我就没输过!

结果小皇帝居然没动手跟我真人 PK,而是扑哧一声笑了。

看到他这一笑,我顿时蒙了。啥意思啊,气出毛病来啦?

「吃醋啦?」他星眸弯弯,嘴角居然露出了一颗好看的小虎牙,「原来你本可以走,一直装作被绑住,留在我身边,是怎么回事?舍不得我啊?」

什……什么乱七八糟的,舍不得你?谁舍不得你,舍不得你个毛线球。

不过……话说回来,虎牙也太犯规了!平时这货基本不笑,常年板着一张棺材脸,这突然一笑,居然露出一颗这么萌的小虎牙,瞬间盘活了这张妖孽到有些失真的脸,我的小心肝啊,我一千来岁了我顶不住啊!

不忍直视,不忍直视。

我别过头说:「本仙子只是知道,就算挣脱束缚,也不过是今天这个下场罢了。」

说罢,辅以一脸沉痛。

就我这样的,满打满算也属于仙界之耻了,在凡间丢这么大人,回去不知道要笑掉多少大牙。

他却不以为忤,继续笑着,居然得寸进尺地凑得更近了,鼻尖都快贴上了我的脸颊。

「明知道不是我对手,逃不掉,还是要挑衅我,还说你不是吃醋,方寸都乱了。」

这人怎么这么烦人呢!还得理不饶人……哪儿来这些歪理,绕来绕去花式自作多情。我……我菜不行吗!我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行吗!还我一看你那小表妹就方寸大乱,是有点乱,我……

「呵,」我冷笑,输人不输阵,「我就是看她跋扈,看她刁蛮,看她自以为是,看不下去罢了,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行行行,你说是就是,她确实跋扈。」

哎,你什么意思?点头就点头,你笑个屁?还一脸纵容、一脸理解、一脸随你去的表情,老娘用得着你纵容?!

「而且她还丑!她根本没有赵婕妤好看!也没有苏贤妃好看!一张鞋拔子脸,天天夸自己美,我看了都想吐!」

「对对对,她确实丑。」皇帝一脸认同,认真点头。

哈?

她跋扈你还宠她,那还能说是真爱。我都在这儿骂她鞋拔子脸了,您还点头?敢情这鞋拔子是贵国吉祥物啊,还得接进宫供起来?

小皇帝继续点了点头,觉得不对又突然顿住,仔细看了看我,又摇了摇头。

可算反应过来了,大哥你这反射弧绕地球一周不成问题。

「她那不是鞋拔子脸,」他眯着眼睛,认真做回忆状,「她那是正宗的猪腰子脸。」

我扑哧一声就笑喷了。

你大爷!

我……哈哈哈哈哈哈我擦猪腰子脸!你别说,真像!

我额前有一丝乱发垂落,感觉有点痒。他伸出手,轻轻将那一丝发拨回我耳后,指尖擦过我的耳垂,带起一片酥麻。

我一下躲开,皱眉看着他。

他却轻轻一叹:「你以为我愿意和一个猪腰子脸风花雪月?可你看,我有选择吗?」

我僵住了。

6

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为了稳住权倾朝野的右相——他的亲娘舅,他把一个猪腰子脸的表妹封了贵妃,还给了无上尊荣。

这哪儿是好色啊!这是卖身!

他是皇帝又怎样?这满朝文武都是世家子弟,个个沾亲带故。理论上讲,他可以罢免丞相,裁撤高官,把满朝文武都踹走,换上自己的人。但丞相的亲儿子是户部尚书,掐着全国的粮饷;丞相的小舅子是兵部尚书,手里捏着军权。

今儿他敢罢相,明儿他们就敢逼宫。官刚罢掉,自己转眼就玩儿完。

我突然便开始心疼他了,这皇帝他当得不容易。

他叹息了一声,手臂绕到我身后,环着我解开了捆仙绳。

「其实我……」

「别说了,」我一脸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懂。」

「你懂什么你懂!」

小皇帝嗤笑一声,一屁股歪在榻上,随手在御案上捏起一本奏折,扔到我面前:「看看。」

我一看,并州大旱,赤土千里,人相食。

忽觉一阵寒意。

他歪倒在御案上,胳膊支着脸,歪头看着我,眼中似有泪光:「朕想赈灾,可国库没钱。仙子,你可在天上有什么交好的司雨之神,能降下恩惠,给并州的灾民一条活路?」

我艰难地咧了咧嘴,脸抽动了几下,也没挤出个像样的表情来。

「我,我和你说实话吧,我在天上其实混得挺差的,就瞎混,凑数的那种,没有地位的,人脉是绝对没有的。你也不小了,你应该能懂,我认识的能叫上名的,那不叫我的人脉;我有求于他的,更不叫我的人脉;有求于我的,那才叫我的人脉。你说那些天上的尊神们求我啥?求我上菜的时候别往里吐唾沫?求我搓澡的时候大着点儿手劲?那也不叫求啊,那叫使唤。就我这样的,找上去求人帮忙,人家都想不起来我是谁,咋……咋求啊?」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去看他。

以上都是实话,但还有一半实话我没说。

哪片云彩要下雨,哪里要旱,这换在往常,绝对是我这种凑数党接触不到的领域,但偏巧骗巧,并州大旱这事儿,我知道。

这是重明仙君安排的。大燮王朝气数未尽,是他安排的雪上加霜。

他的意思很明白,领导虽然给我派了超出我能力的任务,但是该调动的资源都调动了,雷公电母三年不碰这块地,就为了让叛军背水一战直接杀进皇宫。

这块土地上的老百姓啊,但凡有一口吃的,都铁不下心来造反。

他说,人,得逼。

就并州这旱情,别说是我,哪个腕儿去求,雷公电母也不敢降雨丝毫啊。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我一抬头,他却趁势将我抱了个满怀。

他说:「晚晚,原来你在仙界,也过得这么不容易啊。」

我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你偏撩拨我做什么呢?你不知道,你这皇帝做得如此艰难,还要卖身求稳,其实都是我们害得么!

我一把推开了他,自顾自擦干了泪:「谁要你可怜!」

他却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弹弹袍袖,拎起了捆仙绳。

卧槽,大意了!

我瞬间投降,露出了我能做出的最狗腿的笑容:「我错了。」

他把捆仙绳绕了几圈,就这么明晃晃地撂在了桌子上:「我也不捆你了,你便自觉在这宫内活动吧。我看出来了,你来这宫中,自有目的,不达目的,你是不会走的。」

哈?我……这么明显吗?

「不过最好不要出这乾元宫,」他走到门口,推开了宫门,「我后宫的妃子,你少来招惹。」

我本来又想怼他,但想想打不过,便没回答,尴尬地默认了。

见他前脚迈出了宫门,我赶紧问:「嘛去?」

他戏谑地看着我,笑了笑:「去丽嫔那儿坐坐。」

这赶场忙的,咋这么丝滑呢。

「去吧去吧。」

你等你肾亏的。

「我争取早点儿回来。」

「用不着!」

我一甩袖子歪在了龙床上,盖上了被。

「别回来太早,影响我鸠占鹊巢。」

他上下打量着我,似笑非笑:「就这么想上我的龙床?」

我……

你这破地方没别的床!

可他根本不等我回答,后脚迈出去,便飞速关了门。

你大爷的。

7

这段时间皇帝这个忙啊,忙得脚不沾地。

他晨起要练功,然后就是早朝,下了朝就开始了交际花生涯,奏折都不怎么批了。

可以,可以,很有昏君作风,我老怀甚慰。

可是夜半无人的时候,他总是点起一盏孤灯,展开一幅地图,拿着一只朱笔在上面涂涂画画。

啥玩意啊?

「琳琳说,她最爱吃太湖的蟹,初春的马兰芽。」

我一阵恶寒:「真矫情。」

结果眼看着他在江浙那块画了几个奇怪的符号,便好奇道:「什么意思?」

「丞相府在江南有田庄。」

……

我看着这满地图的圈圈点点:「这……都是从你的妃嫔们嘴里套出来的?」

他摇头叹气:「都是闺阁女子,所知实在不多,我这段时间把她们陪嫁的嬷嬷都聊遍了,才掌握了这些。」

……现在把自己嘴缝上还来得及不?就这个套话功力,我感觉我应该已经是个开口露馅儿大饺子了。

「哈,可算能告一段落了,」皇帝伸了伸懒腰,「你也早点休……哦,你是仙子,不需要睡觉的。不过我看你很喜欢我的龙床,我要歇了,一起?」

「滚。」我拿大白眼翻他。

这时大太监刘能端着一碗参鸡汤颤颤巍巍地进来了:「皇上,最近您太操劳了,奴婢让御膳房给您煲了鸡汤,您喝一碗吧!」

操……劳过度确实伤身,看看这黑眼圈大的,跟搞了多人运动似的。

「朕不喝,端回去。」皇帝头都不抬。

大太监一声叹息,扭头走了,我却忽然想起什么,追出了宫门:「刘公公,给我吧,皇上什么时候要,我给端过去。」

「哟,仙子当真有心了。」刘能抹了抹泪,将参汤递给了我。

我倒是知道这小皇帝为什么不喝。

他但凡喝一次,御膳房就得天天备着,时刻温在灶上,刘能随时叫,随时能端来一碗。他不想让御膳房夜夜杀鸡,想把这点银子省下赈灾。

这参鸡汤里漂着两根参须,连个整块的都没有,寒碜得没边了,连鸡肉都没几块。就这,他都舍不得喝。

我这颗心呐,突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我手里倒是有些靠得住的大补的东西……

就是……是我当服务员的时候捡的剩菜……

上回办蟠桃会的时候,我端上去的六千年一出的那颗桃,它是颗脆桃,但太上老君岁数大了,不太喜欢这口感,嫌嘣牙,咬了一口就放下了——他老人家当真也不稀罕这一口吃的。

等宴席散了,我就把他咬的那一圈切下去喂了狗,剩下的部分细细切了,用蜂蜜渍上,做成了桃脯。

六千年的仙桃确实厉害,我也不敢一口气吃了,每次吃一条,炼化一阵,就这么悄咪咪涨了不少功力。一条一条吃了大半,如今我这贴身的百宝袋里,还藏着几条,说来也是所剩不多了。

我趁人不备,悄悄摸出一条,在这参鸡汤里蘸了一蘸——不能直接给皇帝吃,这一条,至少三百年功力,还是仙家的功力,给凡人吃了,要爆体而亡的。

爆体而亡不好吗?

嗐,那我弄点毒药多好呢?非正常死亡的帝星,会迅速转世的,不行。

我正跟这儿做贼似的拿剩菜做的桃脯在小皇帝这汤里涮呢,背后忽然被人一拍。

「莫晚,忙什么呢?」

我艹,这个声音,重明仙君?

我手一抖,桃脯直接掉进去了。麻蛋!老娘的三百年功力!

不行,稳住,不能在仙君面前失态。

我颤颤巍巍地把参汤放在了一旁的花架子上,迅速转身,将它挡住。

果然是他,银发蓝眸,神颜一出,天地失色。

「仙君?」我呼吸都有些不畅。

「免礼,」他扶住了下拜的我,「手里端的什么?」

「没,没什么……」

「算了,不说这些,说正事。我交给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他笑得如三月春风夹着桃花香,轻抚我面颊,让我沉醉。

我话都说不稳了:「仙君,我让他多纳些妃子,现在他整日在后宫流连,已经按我计划,走了荒淫路线。」

仙君无奈地笑了,又摸了摸我的头:「傻姑娘!雨露均沾叫什么荒淫,回头生出一堆皇子来,王朝就稳了。专宠一人,从此君王不早朝,那才叫荒淫。这宫里的庸脂俗粉们哪里值得他专宠?他已见过你这样人间没有的绝色了。想让他荒淫,还得靠自己,不然我派你下来做什么呢?」

啊,什么?能再说一遍不?我是啥?人间没有的绝色?

我倒不知道我还有这个实力,嘿嘿……什么绝色不绝色的,怪不好意思的……

我咂摸了半天,终于品出味儿来了:他这一顿夸我,其实是要我出卖色相啊?

我一脸懵懂地抬头看着他,看他脸上仍然挂着春风和煦的笑,笑容依然那么迷人。

我犹自抱着几分幻想,觉着是不是自己领会错了他的意思?我不信仙君是这样的,居然让女下属去搞潜规则……

「下凡嘛,」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冷水兜头将我的全部希望浇灭,「玩玩嘛。男女之间那点事都看不开?你这一千多年,修心修得不到位哦。」

呵呵……这样啊……

也是,是我僭越了,是我妄想了,是我掂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还敢幻想着在仙君心里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难怪他要我来替琼花公主,让他的未婚妻来出卖色相,他如何舍得?

当初天上到处流传着他和琼花公主定亲的消息,粉圈遍地哀鸣,我的小姐妹们都抱头痛哭,就我淡定:「真有意思,人家重明仙君多大岁数了?三万来岁了!人家娶个媳妇过分吗?人家琼花公主和他不配吗?你们跟这儿哭什么哭,不娶琼花公主,他还能娶你们?」

话没说完,那帮死丫头们就一拥而上,「我让你装理智粉,我让你装理智粉,手心都让你抠出血了,你还装!」当时,我被那帮死丫头片子打得好惨呐。

后来这风声传着传着就没动静了,天晴了,雨停了,她们,不,我们又觉得自己行了。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我突然明白了。

重明仙君和琼花公主,其实只是等这人间一劫吧?踩着我这块垫脚石渡过去了,就该在一起了吧?

我笑了,那我还能怎么着?我垫呗。

「没什么看不开的,真的,男男女女那点破事算什么?既然您开口了,那都包在我身上,不就是小皇帝的床么……我上。」

8

我努力地笑着。

要说对小皇帝,我不能说没有一点心动。但我再不济,再卑微,也没有和一群凡人女子共享夫婿的心。

若没有人一心待我,便罢。三心二意,我倒也不稀罕。

可如今不同了,这是任务,仙君安排的,没有我挑挑拣拣的份儿,从此我没资格追求什么男欢女爱,只能设法讨好他而已。

我,自无力拒绝。

「好,既然你有这个心,我帮帮你。看你这身衣服,太寒酸了,我这里有一件仙裙,送给你,你穿上一定好看,管保叫他移不开眼睛。」

重明仙君说着,从衣襟里摸出一物,展开了给我看。

我这一看,眼睛都直了。

别说小皇帝是个公的,我一母的看了都移不开眼睛啊。

这仙裙仙得没边了,云里雾里的,关键是这从头到脚除了关键部位隐隐约约有那么点遮挡,其余部分基本等于没穿呐……

给我的?这……狐狸精也骚不出这么大味儿啊……

偏偏重明仙君还冲我笑得格外慈祥:「喜欢吗?」

您看您这嗑唠的,我要是说不喜欢吧,驳了您的面子;我特么要是说喜欢……我特么喜欢这玩意儿干吗呢?这都是女人穿了图男人爱看的,我自个没事喜欢这个,我得饥渴成什么样啊?

「呵呵,呵呵……我……仙君喜欢就好。」我尬笑。

仙君看透不说透:「哈哈,那好。要试试吗?」

「我不,我内个……我回去试就行,哈,我回去再试。仙君您忙不?要忙您赶紧忙去吧,我这边小皇帝一会儿等急了,这家伙可不好糊弄了……」

仙君看我脸都急红了,没为难我,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把那件让人看了都脸红的「仙裙」塞进了我手里,然后一摆手,身影淡去,消失不见了。

他一走,我忽然觉得一点力气也没了,手里摆弄着这裙子。别说,做工还挺精致的,天衣无缝嘛,要纯以欣赏的眼光来看,确实也挺美。

仙君又何尝不是呢?就只是,看起来很美而已啊。

这裙子布料薄,又透又短,还四处透风,所以这东西极小极轻,我不想把它塞进百宝袋,那里面吃的忒多,容易沾上糖啊什么的,毕竟是仙君第一次送我的礼物,虽然是用来……唉,我也舍不得弄得黏糊糊的。可是一看见又心烦,就团吧团吧塞进了袖子里,然后顺手端起那碗汤,浑浑噩噩回了屋。

9

「你脸红什么?」小皇帝还没睡,披衣歪在榻上看书。

羞愤难当呗。「我……精神焕发。」

「那……怎么又白了?」他上下打量我。

哈?

我顺手把鸡汤放在了御案上,摸了摸脸。很明显吗?

结果他被御案上的鸡汤吸引了注意力:「不好意思了?就为了去给我拿这个,不知道怎么送给我?脸皮够薄的!算了,既然是你端过来的,高低我得喝了它,不过你告诉刘能,下回不用了哈,这次是看你面子上喝的。」

我脑子里还盘桓着那条骚破天际的裙子,所以他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也没太往心里去。等他端着汤咕咚咕咚都喝了,才想起不对来,嗷呜一声了扑上去:「吐!你给我吐出来!」

「吐?怎么了?」小皇帝嘴里还有东西,嚼了两口,咽了,「里面还有果脯?我说这汤怎么还甜丝丝的,比一般的参鸡汤好喝多了。」

整条都吃了?都吃了?

「你快吐!快吐!这东西有毒,你吐出来!你不要找死!」

小皇帝根本不信:「没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喂的,我死也喝了它。」

完了!咽下去了,吐也来不及了。这是仙桃,入口即化,现在他吐死也吐不出来了。

我扑通一声坐在了龙榻边,心如死灰。

小皇帝还年轻啊!他才多大岁数,他的抱负还没实现,这就去见阎王,真的好吗?

不过他显然不是普通的肉体凡胎,高低是个真龙天子,兴许晕过去一阵,就活过来了呢?

我尤不死心,抱着他的脸左瞧右瞧,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一翻身直接把我压在了下面:「想亲我啊?」

没事?毫无反应?不应该啊……这个剂量我吃下去都得昏迷个两三天啊……

难道是我低估他了?他根本不是个普通的凡人天子,而是个什么……下凡历劫的仙君、神君?

「你真没事?肚子不疼?经脉没炸?」我在他身上左摸右捏。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过分了啊!你再这样,朕把持不住了。」

我缩回了手,依旧有些放心不下。

皇帝看我一脸忧心忡忡,不像是在撩他,就没有进一步行动,歪倒在一边,打了个哈欠:「行了,不跟你闹了,朕睡了。」

「你别睡!」我急了,「你等会儿,咱俩唠唠!」

「唠唠?你想和我唠什么?」小皇帝枕着双臂,歪头看我。

「你……冷宫真的很冷吗?」

「夏天自然是不冷的,」他陷入了回忆中,「冬天么,确实是没有炭……」

他把头枕在了我腿上,从冷宫跟我扯到了后宫,从后宫跟我扯到了前朝,絮絮叨叨,有一搭没一搭的,但怎么看都只是困了,没有什么异常。我有些放心了,心疼他最近辛苦,最后没一直揪着他,任他睡了。

小皇帝的睡颜是真的好看,就算熬了夜,也只是有点黑眼圈,肌肤依然白瓷一样细滑,有分明的棱角,肌理却极平滑好看。

他骨相好,轮廓极是优越,眉目又精致,闭眼的时候,两扇睫毛长得丧心病狂。

我轻轻抚摸着他顺滑的发,想着:「嗨,开门接客第一个接这位,也算可以了。」

然后就任他在我腿上睡着。

睡着。

睡了一晚。

又三天……

再三天……

「醒醒!你给我醒醒!别死啊!喂!」我死命拍打着他的脸。

门外,众妃嫔早已蓄势待发,气势汹汹,七嘴八舌,无数质问等我回答。

10

「嘛呢?都堆在这里干什么?」我本来慌的一匹,但一看这群莺莺燕燕,却突然就稳住了。

这一个个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有什么权力来找我讨说法?

「皇上近日十分辛劳,故在此休息几日,你们如此聒噪,也不怕惊扰了他?」

一顶大帽子扣下去,果然一个个都露了怯,面面相觑了一番,都退了两步闭了嘴。

只有一个例外,就是我们的贵妃娘娘程琳琳。

「你个妖女,分明就是想霸占皇上!」她一跺脚,咬碎银牙。

我笑了笑,说:「对呀,所有人都想霸占皇上,只不过你们做不到,嫉妒我。可皇上就是喜欢我,怎么办?」

这么说着,我把小皇帝的头抱在了怀中,还故意去蹭他的脸,转头四顾,笑得万分得意。

「呵呵,」不远处却传来了一声轻笑,「你想霸占的是他的人,还是他的鬼呢?」

这声音……

我一抬头,瞬间手脚冰凉。

居然是琼花公主!

「玩儿够了吗,冒牌货?」

琼花公主一身霓裳,满头珠翠,遍体生光,身姿飘舞而来,端的是艳光四射、仙气贵气闪瞎人眼。

「萧瑞阳本乃中兴之君,有古稀之寿,可凭一己之力绵延大燮国祚三百年,你却与他整日厮混,弃黎民百姓于不顾,以祸国殃民为己任,竟也配自称天宫仙子?我仙界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中兴之君?这国不是亡定了吗?领导们,这口风不一样啊……

她掐了几个诀,在他身上探查了一番,然后抬手就一耳光扇在了我脸上:「你这贱婢,给他吃了什么秽物!」

也是。我当宝贝一样的东西,在她眼里就是剩饭剩菜馊泔水,可不是秽物吗。

四周开始窃窃私语:

「哈,果然她不是什么仙女,看看这通身的气派,和人家真正的仙女怎么比……」

「整日窝在御书房,装得人模人样的。在咱们面前横得很,看见正主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倒觉得她长得和刚来的仙女有点像……」

仙女的脸都完美符合三庭五眼的美人比例,再加上眼睛只那几种:丹凤眼、杏眼、桃花眼,眉毛只那几种:弯月眉、柳叶眉、小山眉、秋娘眉……组合在一起,就很容易撞脸。我这张脸,好巧不巧就和琼花公主撞得有些厉害,起码有八成相似。

琼花公主似是也发现了这点,俏脸含了霜:「自作主张,私自下界为祸人间,该罚。」

话音刚落,我仍旧火辣辣的脸上一阵剧痛,紧接着鲜血喷涌而出,流了我满脸。

我伸手去摸,结果身子一动,袖中那件「仙裙」突然滑落了出来,由于料子极好也不出褶,竟径自展开了,待我去抢,已来不及。

琼花公主一把将它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我的心咯噔一声,只觉手脚发凉。

「还给我。」我去夺。

她一把将它高高举起,让我触摸不着:「你就靠这个笼络他的?不要脸!」

「还给我!」我一股怒气直冲顶心,什么上下尊卑也不顾了,御气飞了起来,死命去抢。

可我打不过她。她是公主,自幼八个老师教仙法,而我学的是什么?端茶倒水。

「那是什么东西呀!羞死人了!」

「太骚了,难怪皇上宠她,真豁得出去……」

「还仙女呢,怕不是个狐狸精吧?」

我一次一次被打倒在地,又一次一次爬起来去抢。最后实在是爬不起来了,浑身剧痛,一张嘴就喷出一口血,眼看着琼花公主一怒之下,把那件裙子扯得稀碎,碎片纷扬而下。我只觉自己犹如赤身裸体般行走在冰天雪地、刀山火海,没有片刻,已是体无完肤。

我真傻,真的。

我光知道自己要下界来替公主干活,不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一般的替身也就罢了,还特么是个裸替。

脏活累活干完了,丢人现眼丢够了,人家腕儿姗姗来迟,粉墨登场,临上台,还得两脚把我踹下去。

重明仙君和琼花仙子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啊,不怪人家是一对。

我看着高高在上的公主,看着昏迷不醒的小皇帝,突然之间就哈哈大笑起来。

看呐,下雪了。

11

我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皇宫的。

似乎是被人当死狗一样丢在了乱葬岗,跟病死的宫女一起推出去的。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终于醒来后,我爬了起来,摸了摸自己,发现仙躯还在,只是受伤太重,用不出什么仙法。

周围都是尸体。

我一直以为尸体就是不会动的活人的样子,怎么也应该区别不算太大。但现实并非如此。

你们见过饿殍吗?

当真只是皮挂在骨头上,没有肉;屁股没有瓣,只有股骨头和支着的骨盆;手没有掌,只有根根分明的手骨;大腿细过小腿,因为大腿只有一根腿骨,小腿有两根。

我不好奇他们是怎么死的,我更好奇他们怎么饿得连人形都没有了才死。

这就是重明仙君说的「人但凡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造反,需要逼一逼」吗?

尸骨堆中还有婴孩的尸体,小小的骸骨,大大的头,一双眼黑洞洞地望着天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为颠覆一王朝,宁让人间变成阿鼻地狱。

多好的重明仙君啊。天上地下,再没有长得比他好看的王八蛋了。

我此刻万分疲惫,脸上火辣辣地痛着,内伤也未痊愈,急需修整,但我不想在此处停留。

无法御气,便只能走。

走了大半天,我上了官道。一抬头,居然看见了宫里的仪仗,官道两旁,尚且活着的人形骷髅们麻木地跪下参拜,卫兵们兵戈开道,拥护着御辇上一身锦绣的小皇帝和琼花公主。

原来一个男人真的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啊!那样真诚,那样热烈,根本容不下任何其他。

重明仙君说得对,庸脂俗粉怎么可能当真得到他的怜爱?

我也不行。我在身边的时候,他逗我归逗我,却绝不曾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我。

这目光里带着欣喜,带着爱慕,带着痴迷。

只有琼花公主这样的真仙子、真贵女,才能让他这样疯狂。

我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连一碗鸡汤都舍不得喝,沉迷政事,是个正经奋斗逼。

琼花公主一来,也不知是做了什么,竟让他劳民伤财,顶着天灾大旱,出来巡游。

哈哈……

何止是仙君看不上我啊。

连这个三心二意的小皇帝,心里也一刻不曾有过我啊。

我配拥有的,只是孤寂而庸俗的一生罢了。

只是,我看不透这个琼花公主。她究竟是想让他王朝中兴,还是直接亡国?如果是后者,她很优秀;如果是前者,她当真是不知轻重。

算了,与我何干?

我混在人群里,眼看着御辇渐渐远去,直到最后也没被他们认出来,也不知是我太狼狈,还是他们本就不大记得我。

转过头,我漫无目的又走了起来。

这一路上,所见皆是阿鼻地狱。

我虽然衣衫凌乱,但尤有人形,肉眼可见比他们这些骷髅壮得多,故一直没人欺负我。可走了没多久,就遇见了一群持着农具的壮丁,他们一见我,就眼冒贼光。

「羊来了!今晚开荤!」

「先玩儿够了再吃!我要吃胸脯肉!」

「我要大腿!」

「我要屁股!谁也不许跟我抢!」

我眼看着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地向我冲来,心里想的居然是,原来吃过人的人,眼睛是红色的啊。

血一样的红。

老娘这块千年老肉,可不是你们这几口烂牙啃得动的。

我嗤笑一声,做好了准备要背水一战,却听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陌生的称呼:「安安!」

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安安?安安是谁?

12

我转过身,愣住了。

小……小皇帝?你这啥造型啊?从哪个捡破烂的身上扒的衣裳啊?还有,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妹妹?咋又来了个安安,我记得后宫里没有叫安安的呀!

只见他张开了手臂向我扑来,我刚要躲,才发现他并不是正对着我来的,我即便不躲,他也扑不到我身上。

不会吧?那些吃人肉的里面,有他的安安?口味略重啊……

结果只听「噗」一声,我被溅了一身血,这时我又转回身,才发现,他穿得虽然杀马特,手里却有把雪亮钢刀,跟拿着锄头镰刀的一比,不是一般的犀利,出刀如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斩下了距我最近的匪人的头颅。

噗,噗,噗,噗……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接连倒下,一个不留。

就是溅了我一身血。

结果我还没反应过来,脸突然就被人捧住了,面前是小皇帝依旧帅得天地失色却又风尘仆仆的脸:「安安!你咋咧?脸咋搞成这个样子咧!哪个鳖孙把额滴安安折磨成这样咧?」

……你吃啥了,把舌头都烫卷了,口音略重啊哥哥……还有,你这认错人了吧?

结果我还没说话,他便急急用拇指去擦我脸上的血迹脏污,动作很急,却又小心翼翼,飞快搓了半天,露出了皮肤后,定定地看着我脸上的伤口,眉头皱成了「川」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半晌,才放轻了声音问我:「疼吗?」

正常人看到这么大一条疤不应该关注它丑不丑吗?

我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却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我不疼,你先放开,你好像认错人了……」

「你不记得我咧安安?」他急得声音都变了,「我是铁柱啊!我临走滴时候和你说好滴,等我参加了蓝莲教,有了银子,买了驴,就回来娶你,你忘咧?」

得,他还徒手脑补出了一段和我的情债,也真是个人才。

不过,蓝莲教?那不是……以颠覆本朝为己任的第一大教吗?

「陛下,何故谋反呐?」

13

「陛……陛下?」他懵了,「你说啥嘞?你是说……皇帝?」

「不然呢?」我笑了。

「你咋骂人嘞!」他居然就急了,「我咋能是那个狗皇帝嘞!额是铁柱,你滴铁柱啊!」

狗皇帝……

啊,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听你一本正经说出这句,我实在是憋不住笑了……

「对对对,狗皇帝。」让你花心,让你偏心……

我笑着笑着,重心不稳往前一倾,左脚绊住了右脚,一下子就向前扑了去。铁柱就在我正前方,急吼吼来接我,结果接得过于准确,微张的双唇直接卟啾一声把我的嘴整个含了进去。

???

唇上传来一阵温暖湿热,我当时就蒙圈了。

老娘的初吻来得这么草率吗?就尼玛离谱!

然后我看见了铁柱倏然瞪到老大的眼睛,紧接着肉眼可见,他的脸一路红到了耳朵根。且由于我们俩基本上是抱在一起的,他那点微妙的生理反应也迅速被我察觉到了……

他也意识到了,急吼吼地推开了我,然后似乎怕我摔了,又把我扶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疯狂喘着粗气:「我……我……」

我突然就不觉得吃亏了,只觉得好玩。老娘千把岁的年纪,亲个小狼狗还是很快乐的。

「没亲过女孩子啊?」我笑得像个大尾巴狼。

他咬着嘴唇,躲闪着我的目光:「没有。」

「不嫌我丑啊?这么大疤。怎么还……」石更了呢。

他立刻又急了:「怎么可能!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俊的。」

「我不是什么安安,」我端正了脸色,「你认错人了,也亲错人了,趁你的安安还不知道,赶快放手吧,自去找她便是。」

「你别闹咧,你就是我滴安安,化成灰我都认得嘞,」他居然转过身,半蹲下来,「伤了腿怎么还走路?上来。」

我无语道:「你真滴认错……啊,呸!你这破口音传染,你真认错了!我叫莫晚,是个仙女,和你的安安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额滴安安就是仙女,」铁柱的笑容,憨厚中透着几分梦幻,「就是你。别说个不停咧,快上来,赶路嗫。」

我真不是图他后背又宽又稳,看着就很有安全感;也真不是图他嘴唇又甜又暖。

我就是,上次真让琼花公主揍得不轻,腿确实有点伤,也确实有点疼。

我真不是故意上去的,真不是故意搂他脖子的,我得保持平衡不是?

小伙虽然穿的脏,但身上居然没什么异味,凑近了只能闻到青年男子血脉偾张的男人味。

嗯,真香。

从侧后方看过去,清晰可见他的睫毛,如小皇帝一般,也长到丧心病狂。

好看,我喜欢。

……

「我真不是安安!」我第一千八百次地说着。而铁柱早已懒得理会:「今晚抓鱼吃,行不行?」

「嫂子快说行啊,你不吐口,今晚兄弟们都没鱼吃!」一群小伙在那里起哄,一个一个冲我挤眉弄眼。

「想吃自己捞。」我拿大白眼翻他们。

「嫂子心疼铁柱哥了!哎哟,咋办?想吃自己捞吧,柱哥捞的鱼,就是嫂子一个人的对不对!」

懒得搭理这帮小毛孩子。

眼看着铁柱已经脱了衣服一头扎进了水里,我赶忙使了个召唤术把他的衣服召了过来,免得被浪冲走。

「厉害厉害!」一群小年轻鼓掌叫好,仿佛我使的不是仙家法术,而是在打把式卖艺。

这跌份程度,不说跌穿地心吧,也差不多了……

没过多久,铁柱已经从水里钻了出来,手里抓着好大一条鱼。夕阳给他健美的身材镀上了一层金光,水珠从头滑落,流过胸肌和腹肌,顺着人鱼线滑进了湿透的短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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