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情深难却:念念不忘唯有你》
硕士毕业后,我回到母校成了一名高中英语老师。
曾经的班主任递给我一封蓝色信件:
「这是当年高考前夕在你的练习册里看见的。」
是封写给我的情书。
我拿着信回到办公室,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再次醒来,是在高中的数学课堂。
1
一觉醒来,我回到了高中。
看着满黑板的字母与公式,我一度分不清这是数学课还是英语课,大脑在持续宕机,只能望着老师一毛不剩的头顶发呆。
许久,我才意识到,这是高二的数学课堂,而我也从二十五岁回到了十七岁。
讲台上老师说得唾沫横飞,讲台下学生听得昏昏欲睡,室外是葱茏的香樟,室内是呼呼的风扇。
走廊出现班主任的身影,我猛然想起睡前发生的事,她给了我一封情书,说是当年在我练习册里看见的,拿下来时无意间弄洒了桌上的墨水,署名那个位置糊在一起看不清了。
我不知道那是谁,在我不知道的时光里,曾经喜欢过我。
扪心自问,我长得不够漂亮,个子也不够高,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也就皮肤白眼睛大了,但我有轻微近视,鼻梁上架了副圆圆的黑框眼镜。
每次老妈和老爸一吵架,她都会愤恨地说这样一句话:
「要不是你,赵许许怎么会长得像 Q 版人物似的,我的性感美貌她倒是一点没遗传到,头发还像你一样天生自来卷。」
我只能抱着漫画书啃苹果,两耳不闻窗外事,免得引火烧身。
下课铃突然想起,我的思绪被拉回,走廊热闹起来,是其他班刚上完体育课,一群男生抱着篮球经过。
我的视线越过教室内来回走动的同学,径直落在走廊那道身影上,段云修,我曾为之心动过七年的竹马。
他的校服敞开着,露出里面干净的白 T,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右手随意转着篮球,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下颌清晰分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这个年龄独有的少年意气。
恍神间,他已经转着篮球走到最后一格玻璃窗,然后指尖轻点,篮球弹起,他随手一捞后停下脚步,侧目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隔着半开的玻璃窗,他朝我招手,然后从宽大的校服口袋里掏出一瓶水精准地朝我扔过来。
「赵许许,你的白桃气泡水。」
我下意识伸手接住,再一抬头,已经不见他的身影。
低头看了眼手中冰冰凉凉的东西,我想起这是曾经我在他每次上体育课前央求他下课时给我带的。
可是,白桃气泡水啊……
我不喝这个已经很多年了。
2
我曾和段云修在一起过,是在高中毕业后的首次聚会上表白的。
其实对于感情,我一直是个比较怂的人,而段云修又太过耀眼,喜欢他的女生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我夹在里面既没有丝毫竞争性,又显得格格不入,但我还是想试试。
记得那天聚会来的人很多,还有其他班的同学,我坐在沙发上沉默地喝了三杯酒后慢吞吞走向阳台上和人打完电话一直没回来的段云修。
夜晚的风很清凉,月色也很温柔,以至于后来很多年,我都没能忘记说完「段云修,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后的心跳加速与手心冒汗的感觉。
而原本在玩游戏唱歌的同学,身上像是对八卦装了雷达似的,一转头,几乎所有人都凑了过来,欢呼着起哄。
段云修身侧布满绿萝的铁架上有一个绿色沙漏,他在沙子尽数流失完时忽然将我拥住,俯首在我耳边说:
「那我们就在一起吧。」
我其实并不知道他在沙子流动的那一分钟里想了些什么,只放任自己沉浸在满心欢喜里。
大学开学后,我们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异地恋,在经历吵吵闹闹后,大三那年的夏天,分手了。
印象很深刻,是在我们吵完架和好后的第二天,他说:
「许许,我们还是分手吧,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后来我才知道他当初答应我只是因为我表白的前一秒,他刚刚被人拒绝。
当那个女生回头时,我自然就要被他抛弃了。
说实话,挺伤人的。
于是我化悲愤为力量,顺利考研上岸,最终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脸颊陡然一阵钝痛,耳边传来老妈的念叨声:
「赵许许,隔壁段云修这会都到学校了,你再不起床,就要迟到啦——」
我猛地睁开眼,想起自己回到了高中,飞速下床洗漱,叼着块面包赶在最后一分钟踏进教室。
时隔多年重新捡起高中科目,对于高中时期成绩本就普通的我来说,属实是雪上加霜。
尤其是数学和物理。
我有些头疼地翻了一遍书,真的已经一题不会了。
段云修来找我时我还在与数学题奋力做斗争,一抬头,教室内的同学几乎已经走完了,黑板顶端的时钟快要走到十一点。
窗外段云修再次催促了一遍:
「赵许许,快点,我在学校大门等你。」
下晚自习一起回家这事儿还是段云修妈妈提出来的,她说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回家不太安全,就让他和我一起,而曾经的我巴不得多点机会和他在一起,自然求之不得。
至于段云修,他碍于两家友好的关系,也没有拒绝。
当我慌慌忙忙地收拾好东西,刚下了一小段楼梯要拐弯时,突然跳闸停电了,脚步骤然顿住。
我和段云修在一起的第三年,他曾因为一个人在大半夜将我丢在话剧院,我在寻找他的时候被人误锁进化妆室。
断电后我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夜,从此对黑暗有了恐惧,就算睡觉也会在床头放一盏灯。
抓着栏杆的手心在不断冒汗,就在心底的慌乱不断攀升时,手腕被人轻轻握住,那人握着我的手腕慢慢将我的手搭在他的小臂上。
黑暗里,他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
「别怕,跟着我走。」
3
隔着一层衣袖,掌下的小臂强硬有力,稳稳地托着我一步一步往下走,直至走完最后一个台阶,灯光亮起。
我下意识抬手捂住眼睛,然后在指缝里看清了面前的男生。
眉目干净,清冷俊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勾出一笔阴影,校服拉链规规矩矩地拉到最上面,和段云修的张扬热烈不同,他就像是湖面倒映的一弯月亮,温柔而沉静。
他叫江行止,年级断层第一,众人口中的学神。
我和他的交集不多,记忆中好像只在办公室里遇见过几次,但印象最深刻的却是在我对段云修表白的那场聚会上,他也出现了。
当时人挺多的,我的注意力几乎全都在段云修身上,只有余光无意瞥见了坐在角落垂首握着玻璃杯的江行止。
大概是学神自带距离感的原因,他的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也鲜少有同学过去找他说话。
后来我对段云修表白,在他考虑的那一分钟里,我在紧张地等待时,再一次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了依旧坐在那个位置的江行止。
他似乎是当时唯一一个没有过来凑热闹的人。
而当段云修俯身拥抱我说在一起,然后揽着我进到室内时,那个角落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一只玻璃杯静置在桌上。
没有人发现他已经走了,也没有人在乎。
「赵许许,你站在那发什么呆呢?走了!」
段云修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下一秒,手腕被人拽住往外拖,险些崴到脚,重新走稳后我回头朝江行止挥手:
「谢谢你!」
回去的路上,段云修问我怎么和江行止走在一起的。
我简单地解释了句:「刚刚突然停电,我有点害怕,他扶着我下楼的。」
他瞥了我一眼,蹙眉道:「就算停电应该也不至于一点看不见,需要人扶着走?」
我看着眼前永远快我半步的少年,用着轻松的语调开口:
「段云修,你还不知道吧,我对黑暗有着很深的恐惧,在没有灯的情况下,真的会害怕到没办法走路。」
其实在高中这个青涩美好的时期,段云修这样阳光帅气成绩好,还有点小坏的男生真的是最受女生欢迎的一个类型。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到江行止,相比之下,单单从外表看上去,他甚至有些冷漠。
那场表白的聚会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此后七年,我再也没见过他,偶尔从朋友口中听见他的名字,无非是他又得了什么大奖。
那样清冷斯文的一个人,很难想象他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但他的女朋友一定也像他一样优秀。
我趴在公交车的窗户上看着窗外掠过的一盏盏霓虹灯,叹息一声,然后偏过头对身旁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的人开口:
「段云修,以后不用等我了。」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是因为我催你吗?那下次我——」
「不是,是我不太习惯。」
不习惯重新和你靠得这么近了。
4
时间在一张张被翻起的试卷中飞速流逝,而我的埋头苦干也没有白费,总算将高一的数学和物理捡了起来,但上限也只是我曾经的水平,再往上就突破不了了。
原本还打算重来一次,我要改变命运冲清北。
事实上,就算是重新开局,我的智商也并没有因此而更高,想要涨分,还是得付出相应的努力。
全年级一共有二十五个班,按成绩排,我在十一班,段云修在七班,江行止在一班。
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见到过江行止,因为两个班级隔得太远,几乎没有交集,唯一的相交点就是我们是同一个英语老师了。
直到有一天英语老师在讲一篇关于车祸的阅读理解时,我突然想起另一个时空的这时候,大概就是最近这几天,她会在上课时提到一班的江行止周末在育才书店外因为救小孩被车撞了,住院导致错过一场竞赛。
指尖碰了碰抽屉里那只巴掌大的手电筒,粉粉的云朵形。
那晚经历停电后,第二天早上我就去超市买了一只手电筒,但踏进教室时,发现桌上已经放了一只,旁边的便利贴上简明扼要地写了几个字:
「下次停电时可以用。」
思来想去,我打算去阻止悲剧发生,但让他不要去,告诉他会出车祸好像挺奇怪的,于是决定赶在他前面去救那个小孩。
周末那天,我早早地来到育才书店外晃悠,发现小孩乱跑第一时间去阻止,想着最好在源头上解决这件事,如此真是皆大欢喜。
就在我捧着奶茶蹲在路边观察有没有小孩乱跑,顺便看看江行止有没有出现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赵许许,你蹲在这里干嘛?」段云修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噢,我等人。」我仰头看了他一眼后继续蹲着。
「周望生日你说没时间,就是要来这里?」
周望是他兄弟,其实我和他们并不是很熟,从前因为他而刻意和他兄弟们一起玩时,我也挺累的。
「那你呢?你不也没去?」我眯眼看着逆光站着的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也没去,还出现在了这里。
许久,他忽然伸手拉起我走向附近的奶茶店。
相对而坐,我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赵许许,你最近怎么了?」他的眼里既有困惑又有道不明的挣扎。
我也迷惑:「没怎么啊,我忙着刷题。」
只是没再像从前那样喜欢跟在他身后了而已。
他嗤笑出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捏桌上的纸巾:
「你之前不是每天都要拿着题来问我吗?一到周末就会来我家写作业,拉着我去图书馆。赵许许,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已经两周没见过面了?」
我微微愣住,那些习惯都是从前的我为了靠近他养成的,不过后来回头再看,他每次给我讲题时的确是不耐烦的,很多时候都是直接将他的作业甩给我让我自己看。
汽车的鸣笛声拉回我的思绪,我笑着看他:
「不想麻烦你了。」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下一瞬,我看见了江行止的身影,没有犹豫地,我拿起书包就跑出店铺。
踏出奶茶店的那一刻我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很好,唯一一个小孩是被家长抱在怀里的。
但就在我放松警惕叫了江行止一声并朝他走过去时,一辆摩托车突然从转角处的巷子里横冲出来。
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拽着江行止扑在了旁边。
耳边同时响起两道呼声:
「赵许许——」
「赵许许——」
5
我没事,只是用力过猛,脚腕折了,需要住院治疗修养而已。
当时听两人的惊呼声,吓得我也以为自己被车撞了,继而看着迅速围过来的一群路人,指了指脚腕:
「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我自己打 120 哈~」
躺进病房后,段云修冷着脸问我:「赵许许,你逞什么英雄?那是车,万一撞到你了呢?你是不是觉得……」
「段云修。」
我出声打断他,这样的他真的很难让我不想起曾经和他吵架的回忆,每次发生矛盾,他总是会发脾气,或许他是为我好,但从来不会好好沟通,他大声斥责我时,我也是会害怕的。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半晌,他讥讽地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这是他非常生气的表现,果然,下一秒,他丢下一句「懒得管你」便摔门离去。
我习惯了。
「你的脚腕是不是很疼?」面前出现一张纸巾,江行止曲起一只腿蹲下身仰头认真地看着我:「对不起。」
我这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哭了,可能是和段云修吵架留下的后遗症,拿过他手中的纸胡乱擦了擦眼睛,轻松道:
「没事没事,也不是很疼,我就是难过成绩又要下降了,低头捡个橡皮就再也听不懂的数学啊,我不知道又要花多长时间补起落下的课。」
哀怨叹息后我就睡着了,再醒来时病房里乌泱泱一群人,惊得我半天没说出句话。
我爸我妈,段云修他爸他妈,还有江行止他爸他妈全来了。
一番关切问候感谢后,终于全都退了出去,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江行止的父母,和江行止不同,他的父母倒是很亲切热情。
第二天,就在我捧着老妈送来的大补汤往嘴里灌时,江行止出现了。
一起被带来的还有我的数学和物理资料。
我想,有脑子的人应该都不会拒绝他的主动帮助补习吧,简直求之不得好吗?
自此,我们开始了长达半个月的一对一辅导,每天中午和傍晚,他都会为我补习两个小时。
偶尔我在做题时,他还会抽空指导一下同病房小学生的作业。
于是病房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对话:
「江老师江老师,我写完了!」
「江哥哥江哥哥,我也写完了!」
又一次出现这两句话后,江行止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橘子糖分别递给我们。
小朋友立即拆开塞进嘴里,眯眼笑道:
「谢谢江哥哥!」
我被逗乐,也学着他的样子咬糖感谢:
「谢谢江哥哥!」
话音刚落,我就瞧见拎着水果不知在病房门口站了多久的段云修。
6
出院后我的成绩不但没有下降,反而还突飞猛进,我像是被江行止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之后的课程学起来也轻松了不少。
期末考结束,我捏着成绩单热泪盈眶,数学和物理两门课的分数是我在这之前从未达到过的高度。
当天晚上,我在学校门口遇到江行止时立即从怀里掏出成绩单给他看,虽然和他比起来简直一塌糊涂,但这已经突破我的上限了。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指着我满分的英语成绩说:
「你的英语很优秀。」
我一怔,干笑了两声。
随后他从书包里掏出两本习题册递给我。
「这个比较适合你,寒假在家可以做。」
我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微微抬头问他:
「听说你之前准备了物理竞赛的,怎么样?」
上一次错过了,这一次我替他挡了,他应该不会再错过。
闻言他很自然地开口:「嗯,没获奖。」
心脏一滞,我赶紧安慰他:「害~肯定是他们出的题不行。」
不久后我才知道,他根本没去参加竞赛,因为那天是我出院的日子,他曾说过我出院那天要带我去天文馆的,于是放弃了去参加竞赛。
而我也在天文馆看见了独一无二的月亮。
整个寒假,我沉迷于学习无法自拔,抱着江行止送的两本题反复刷,以至于我妈都开始担忧起来,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甚至还给我买了曾经一直想要的一套漫画书回来。
段云修来找过我两次,一次是在寒假后的第二天,他提出要和我一起去图书馆,被我委婉地拒绝了。
第二次是在除夕那天,他敲开了我家的门,递给我一张电影票,是最新上映的喜剧片。
我盯着电影票看了许久,答应了。
抱着爆米花坐在电影院的时候,我心中一阵怅然,段云修应该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这部电影我曾和他一起看过,只不过上一次,是我买了电影票拉他来的。
爆米花被扔进嘴里,索然无味,我看着大荧幕上闪过的一幕幕熟悉的片段,拿出震动了一下的手机。
是江行止发来的消息:「新年快乐!」
手指飞速点击,我回了句:「新年快乐!」
看完电影后,段云修买了一杯热滚滚的奶茶给我,我也没拒绝,赶紧用冰凉的手捂上去。
安静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到处都洋溢着欢庆的氛围,远处有小朋友在挥舞着仙女棒。
段云修看了会儿,低头问我:「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一到春节,你就会早早地准备好仙女棒,就等着到了晚上和我一起下楼玩。」
我捧着奶茶微笑:「记得啊,你当时还不愿意玩呢,非说这是女生玩的东西。还有啊,我有一年买到劣质的仙女棒,导致发生意外还在手腕留下疤了。」
耳边是烟花爆开和小孩嬉闹的声音,他沉默了一瞬,突然俯首看着我,语气不明:
「许许,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去校门等你,而是和你一起下楼,你是不是就不会认识江行止了?」
7
很久之前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后来发现没有答案,如果我是这个时空原本的赵许许,就算停电了,我也不会害怕。
可我是另一个时空的赵许许,我对黑暗的恐惧源自于另一个时空的段云修。
至于江行止……
我捏着云朵形的手电筒,思考了许久,也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出现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的恰好是他呢?
想起那晚的相遇,他像是在心中演练了千万遍似的看着我说:
「你好,我叫江行止。」
我抬头看他,轻笑道:「我知道你啊,稳居第一的江行止,谁会不知道。」
听完他微微垂眸牵了牵唇角,声音有些低:
「是吗?」
应该是吧……
寒假结束后,段云修他们班来了个转学生,叫温晴,并成为他的同桌。
自她转来的第一天起,「七班转来了一个超级漂亮的女生」这个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年级。
根据同学的描述,温晴身材纤细,长发及腰,浓眉大眼,还学过舞蹈,既漂亮又有气质。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七班走廊里一到下课就会人头攒动,他们倒也不会停留,只是找个借口去经过那道走廊想要一睹温晴的风采。
我没有特意去看过,只在一次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时经过了那道走廊,透过半开的玻璃窗,我看见段云修正低头捏着笔在给温晴讲题,神色温和有耐心,那是给我讲题时从未出现过的。
事实上温晴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即便我从来没有和她认识过,但却记忆尤深,毕竟她就是那个拒绝段云修表白,却又后悔回头的女生。
我和段云修分手后的第二年,有一次陪师姐去婚纱店拿婚纱遇见了周望和他未婚妻,从他那里得知了段云修和温晴之间的事。
温晴高考后选的是话剧专业,和段云修所在的学校隔着几个省的距离,她的父母因为工作原因长期分居两地,导致感情破裂双双出轨给她留下了阴影,所以才致使她拒绝了段云修的表白。
她对异地没有信心,对段云修……也没有信心。
可她还是后悔了。
看着两人凑在一起的脑袋,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一很小的事。
有一年冬天我冒着大雪乘坐了四个小时的高铁偷偷赶去给他过生日,那天,我陪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听课,他趁我枕着脑袋打盹时用书挡着偷偷亲过我。
我想,或许他也曾有那么一刻是喜欢过我的。
但后来他也会瞒着我,在我们纪念日那天带我去看温晴的话剧表演,然后为了她将我一个人丢在话剧院。
踩着夕阳,我安静地穿过走廊,隔着一个温晴的距离,他没有看见我,我也没有打扰他。
8
我第一次去江行止的班级,是在期中考后,周末上午带着考试卷去问他题目,清晨的阳光照进教室,像是笼罩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教室人不多,他给我讲解错题讲到一半时,有人将他叫走了,他说很快回来。
起初我只是拿着笔根据他只讲了一半的题重新演算,后来感觉周围的人渐渐多起来才发现不对劲。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被一群人包围了,就像只动物园的猴子被人围观,他们好奇地看着我以及我的试卷,热情地想要教我怎么写题,还有人戳了戳我的头发问我做了个卷发有没有被批评。
所以当江行止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我被围在中间,拿着笔战战兢兢地不知该听谁的好,虽然说我的体内是个二十五岁的英语老师灵魂,但奈何我矮啊,周围的男生太高了,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耳边声音此起彼伏:
「我觉得应该这样写。」
「我的算法更简单。」
「如果倒推地话,应该会更快。」
事实上,我一个字都不懂,只能默默听着:
「唉~这么简单你怎么不会啊?」
「你怎么长得像漫画人似的?」
……
所以当我听见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赵许许」时,仿佛看见了救星。
那是我第一次见江行止冷脸的模样,他很平静地朝我周围的人问了句:「看够了吗?」
我终于被他救出了水火。
后来讲完题离开的时候,江行止在一个戴着半框眼镜正在做物理竞赛题的男生旁边停留了几秒,低头看了眼他正在写的题,留下一句:
「错了,这么简单你怎么不会啊?」
那个男生当即炸毛,「靠,江行止,你至于吗?」
回去的路上,他忽然对我道歉:
「我不应该将你一个人丢在教室的,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我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旋即尴尬地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点丢人。」
还有一丝丝自卑,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和他的差距如此大,大到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再说了,这样的事其实我从前也经历过的,当初跟在段云修后面时,他的兄弟们也会经常半开玩笑似的嘲笑我:
「怎么那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啊?」
「你是段云修的小尾巴吗?整天跟着他?」
「赵许许,下次来看打篮球也帮我们带水呗,反正一瓶也是拿,十瓶也是拿,都一样。」
「你和段云修的差距太大了,这不能叫青梅竹马,应该叫发小。」
那时段云修是怎么做的呢?
噢,他会跟着一起笑。
手中蓦然被塞了杯热牛奶,他问:
「丢什么人?」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的牛奶,打开喝了一口后叹息:
「你不懂,学渣在学霸面前,有种天生的自卑。」
他回头看了看我,顿住脚步。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见他抬起手又放下,最后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给我:「嘴角有奶渍。」
「嗯?还有吗?」我下意识舔了舔唇角问他。
他怔了怔,僵硬地撇过脸说了句:「没有了。」
半晌,他的声音又缓缓传来:
「术业有专攻,你英语不错,说不定以后会成为一名很厉害的英语老师。」
9
距离高考还剩一个多月的时候,我和温晴第一次正面遇见了。
那天下着大雨,我从便利店买了热牛奶,出来时看见她一个人走在雨中。
如果没错的话,这个时候应该是她发现父母双双出轨了。
我收回视线,刚撑开伞还没拿稳,就被人夺走了。
段云修握着我的伞回头对我说了句:「伞借我用用,你先进去等一下。」
我看着他毫不犹豫跑过去的身影,心底的委屈与愤怒几乎抑制不住。
很快,他将浑身湿透的温晴带进了便利店,要了杯热水给她。
我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哭,听着段云修安慰她,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句。
温晴的确长得很漂亮,就算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惜。
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我拿起伞准备离开,却被段云修阻止,他说:
「她身上都湿了,会感冒,我先送她回去,你再等我一会,我很快回来。」
即便在所有人看来这时候拒绝都会显得不通人情的情况下,我仍然这么做了,可惜在和段云修争夺伞的过程中,将伞弄坏了。
直接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了。
我被气笑,在他错愕的目光里,冷静地问他:
「满意了吗?」
说完我就自认为帅气地拎起书包冲进雨里。
第二天我就悲催地感冒了。
这件事导致的严重后果是,常年霸榜第一的江行止在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考中惨遭滑铁卢,成了第二名。
因为他缺考了英语。
感冒后的连续两天是模考,我拖着病体一直坚持到英语考试前。
中午爸妈都不在家,我在家吃完饭后用冷水洗了脸,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考完最后一场。
结果坐公交到学校大门,刚一下车就腿软栽倒在地上,晕倒前我听见了江行止的声音。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下午五点。
身边是正在和医生小声说话的江行止,我就是再迟钝,也知道他没去考英语了。
我偏过脑袋,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在医院输液两天后回到学校,得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江行止下降成第二了。
看着成绩单上英语那一栏刺眼的 0 分,愧疚几乎要淹没我,于是跑去对江行止道歉。
「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这样。」
当时一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江行止,另一个就是当初那个戴着半框眼镜嘲笑我后又被江行止嘲笑回去的男生。
而他,就是万年第二,终于在这一次翻身成了第一。
闻言他笑嘻嘻地看过来:「你还别说,要不是因为你,我还坐不上这第一的位置了,不亏我胳膊断了还坚持考啊!」
说完他摸了摸打着石膏的左臂。
我更愧疚了,江行止面不改色地开口:「没事,病人比较重要……」
话没说完又被那个男生打断:「小卷毛,这回真是多谢你啊啊啊啊——」
江行止手中的书在我错愕的目光中已经精准地砸向了他,然后我被他牵着离开,身后传来哀嚎:
「靠!江行止,你不是说病人比较重要吗?」
10
时间就像一阵风,吹过我们的十八岁。
直到高考结束,我都没有在任何一本习题册中发现那封情书,不免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出现导致产生了蝴蝶效应。
和上一次一样,考完的当天晚上,爸妈就带着我出去庆祝,拍着我的脑袋说:
「考完就好了,别管好不好,爸爸妈妈就希望你一直开开心心。」
一起的还有段云修一家人,桌上四个大人聊得热火朝天,我觉得有些闷,打了声招呼说要出去买个甜筒。
很快,段云修就跟了上来。
这是自那次扯坏雨伞后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看,如果没有一个人主动想要去见,即使我们隔着最近的距离,也会见不到,而从前的我,就是那个主动的人。
夏夜的风很凉,段云修在我身后跟了很久,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干脆停下来站在路灯下等着他说完,等了半天,也就只听见他说了一句:
「对不起,她家里出事了,当时距离高考很近,同学一场,我不想看见她也出事耽误高考。」
看着眼前比我高出一大截的少年,一如既往地俊朗,但我忽然觉得有些陌生,无奈地问出口:
「只是同学吗?」
「什么?」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轻轻笑了笑,没有解释。
沉默许久后,他突然自嘲般笑了声:
「赵许许,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其实在另一个时空,他和温晴也没有走到最后,因为性格不合仅仅只在一起了半年就以分手作为结局。
我读研二的时候,段云修来找过我一次,我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也不想知道,只是那次和同门聚会结束回校时,在大门被他拦住。
浓郁的夜色里,他也问了这样一句话:
「赵许许,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我回过神,仰头看着他:
「段云修,祝你……前程似锦。」
回家后,我拿出日记本几记下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日记的后半部分内容,都是自我出现在这里后写下的,前半部分则是曾经的我写的。
落下最后一个字后,我忽然想起那个火烧云几乎铺满整个天空的傍晚,半框眼镜男说完病人重要后,我清晰地听见江行止头也不回地说了句:
「呵~重要的从来就不是病人。」
我重新提笔,压着紊乱的心跳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了三个小小的字:
江行止。
有风从窗户吹进来,桌上堆叠整齐的资料散了一地,我赶紧关窗去捡,却无意瞥见一个熟悉的东西。
穿回来的第七百六十五天,我重新看见了那封蓝色情书,没有被墨迹弄脏,也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消失。
它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江行止给我讲过的那一沓试卷中。
手指微颤,我慌乱地想要打开,可眼前却突然开始模糊,周围陷入虚幻,一片混沌中,我只能看见江行止离我越来越远……
11
醒来时是在办公室,桌上手机在不断震动,而我的手中仍旧抓着那封看不清署名的情书。
怔了许久,我拿起手机点开,是工作群里发的消息,学校将要举办一次校友会,组织高一学生现场参与,高二高三观看录像。
我麻木地回了个收到,抬手抚上双眼,拼命压制心口的酸疼和空荡。
回去后我翻出高中时期写的日记,字字句句都是关于段云修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江行止三个字。
只有在那张毕业前拍的年级合照上,我才看见他,穿着统一服装安静地站在人群中,是十八岁的江行止,清俊明朗。
所以……我和他根本就没有交集。
自那天起,每天晚上我都会因为心疼酸涩而睡不着,只要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和江行止走在一起的画面。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校友会那天,我见到了二十五岁的江行止。
如果说十八岁的江行止是水中月,能让人通过水的触感欺骗自己碰到了,那么二十五岁的江行止就是天上月,彻彻底底的高不可攀。
那天我正组织着班级的学生有序进入会议大厅,蓦然想起自己的记录本没有拿,于是交代了几句后返回教学楼去拿。
当时正值上课时间,学生和老师要么在会议厅,要么在教室,而我在穿过半个校园急匆匆奔向办公室的时候,上楼梯时崴到脚了。
惊呼声脱口而出,下一瞬,一只胳膊横过我的后背,将我稳稳拖住,耳边响起一道清列的声音:
「小心。」
当我转过头欲要感谢时,声音断在了唇边,心跳骤停。
江行止……
他穿着极有质感的黑色西装,里面是解了一颗扣子的同色衬衫,眉眼成熟精致了很多,矜贵清雅,透露着一股经历岁月洗礼后的锋芒内敛。
「脚腕是不是肿了?我扶你去医务室。」
长裙掩住了脚腕,我也不确定,于是摇头:
「我自己去吧,你去会议厅。」
看他着装,应该也是被请回来演讲的校友。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直接抱起我往校医务室的方向大步走去。
「这样效率更高,不耽误你看脚腕,也不耽误我回会议厅。」
我安静地待在他怀里,被他抱进医务室,然后遇见了曾经的教导主任,他的手受伤了,正在包扎,看见我们俩,了解情况后笑呵呵开口:
「这不巧了嘛?行止、小赵啊,你们俩当初还是同一届的。」
「一班江行止,小赵你知道吗?总是考第一那个。」
我尴尬地点点头。
转头他又继续对江行止说:「额,你应该不知道她,赵许许,虽然当时成绩一般般,但好在是大器晚成,现在回来当英语老师了,我觉得……」
我垂着脑袋看医生给我的脚腕敷上药酒,耳边是教导主任对我的各种评价,说个不停。
直到江行止出声:
「十一班赵许许,我知道。」
12
等我脚腕差不多消肿能走动时,校友会早就结束了,晚霞蔓延至天际,我一瘸一拐刚出医务室就遇见了班上的学生,江杨。
他随手将篮球扔给同伴后几步跑过来,笑着说:「赵老师,我扶你回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他身上看见了十八岁江行止的影子,晃了晃神,我点头。
想到今天见到他时的情况,无奈叹息,怎么每次初遇,都那么狼狈呢?
原本以为这次相遇只是一次不会复现的巧合,没想到期中考后的家长会上,我再次看见了他。
江行止,江杨的表哥。
「很意外吗?」
只剩两人的教室里,他抬眸望向我。
半晌,我憋出一句:「倒也没有。」
仔细看看,江杨确实和他长得很像,无论是眉眼还是脸型,但是……
「江杨的英语成绩有点薄弱,家长要上点心。一百五十分的试卷考十五分,多少有些离谱。」
我回到老师的身份,认真地对他开口。
他不轻不淡「嗯」了一声,扫了眼我的脚腕问:「脚腕还疼吗?」
我下意识摇头,随后见他起身看着我温声道:
「江杨的问题我会注意的,但是在学校,就要麻烦……赵老师了。」
起初我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直到江杨开始每天晚修都会过来问我八百个问题,有时还会反复问同一个问题,被我提醒后,他挠着头尴尬笑道:
「哎?是吗?我忘了,又不懂了,嘿嘿赵老师,你和我表哥是同一个高中的,你们是不是很熟呀?他高中时也是这样沉默冰冷的一个人吗?那肯定没有女生会喜欢他……」
更多的时候,他会像这样问着问着就将话题自然引到我和江行止身上。
所以短短一个月时间,我每天晚上都要被迫回忆一遍曾经的江行止,导致我愈发忘不掉他。
周六下午,我从书店挑选完资料出来正要打车回去的时候,半路听到江杨的叫声:
「赵老师,赵老师……」
我回头,看见他单肩背着书包朝我招手,身后站着的是握着车钥匙的江行止。
十分钟后,我坐上了副驾驶。
江杨抱着一沓资料苦着脸央求我:
「赵老师,这好多我都看不懂,我能给你打视频问你吗?」
想起当初江行止给我补习物理和数学,我点了点头。
得到我的首肯后他欢快地扔开资料,掏出游戏机。
我:「……」
自此,我由每天晚上被迫回忆一遍江行止,演变成了每天晚上都要看见他。
不多不少,刚好半个小时。
就像现在,视频的对面,江杨正低头在写题,他的背后是露出半边身子和电脑但没有露脸的江行止。
我低头继续备课。
时间久了,我渐渐开始习惯每天晚上的视频,甚至开始有了期待,期待……看见他。
直到半个月后的晚上,我刚给江杨讲完题,视频里突然出现一个穿着粉色睡衣的女生,亲昵地叫了声「行止」后,靠坐在他身边。
脑中轰的一声,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关闭了视频。
13
连续数天,我都以嗓子不舒服为由拒绝了江杨打来的视频,可那声亲昵的「行止」却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我早该明白的,他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呢?
再次见到他是在朋友回国的那天傍晚,我被拉去聚餐,喝得半醉去洗手间出来时,远远看见他和几个人走在一起,距离他最近的是一位很漂亮的女生。
是那天晚上在视频对面一闪而过的女孩。
妆容精致,卷发及腰,一袭红裙垂至脚踝,昏暗的灯光下,江行止正微微低头认真在听她绘声绘色说着什么。
心脏一窒,我愣在了原地。
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女生啊……
回到包厢,我捧着朋友递过来的清水坐在角落发呆,苦涩自心底蔓延,逼得人想要掉泪。
喧闹的环境里,我突然异常思念那个十八岁的江行止,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呢……
散场时,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站在门口吹了许久的风,才觉得稍微清醒了些,一抬头,我微微怔住。
夜色朦胧间,我看见江行止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他穿着黑色的大衣,身高腿长,眉目清朗,就像当年那个穿着校服坚定地朝我走来的少年。
可惜,那七百多个日夜的回忆,除了我,再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个会给我橘子糖的江行止,我也不会再见到了。
身上一重,大衣披在了我肩上。
「医生没说吗?」他声音微沉。
我错愕地看了眼身上的大衣,下意识抬头问:
「什么?」
「嗓子疼,不宜饮酒。」
心下一紧,我拽着大衣底气不足地解释了句:
「差不多已经好了。」
他抬手理了理被我扯歪的大衣,勾了勾唇:
「是吗?」
没等我回答,他说要送我回去。
我站在原地半晌没动,想着和他并步而行的那个女生,脱下大衣要还给他:
「不了,会让人误会的。」
远处传来几声零碎的汽车鸣笛,我眼看着他在听完我的话后敛了眉间的浅笑,不容拒绝地将大衣重新盖在我身上,眼神晦暗不明:
「你是江杨的老师,我是江杨的哥哥,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为保证你的安全,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送你回去。如果担心让人误会的话,放心,我没有女朋友,你之前看见的是江杨的亲姐姐,我的表姐。」
「如果是指你男朋友的话……」他顿了顿,笑意不达眼底:「深夜、醉酒、独行……赵许许,有什么事会比你更重要?」
夜风吹乱了耳边的卷发,我从他深邃的目光里挣出来,低头小声反驳:
「我没喝醉。」
「也……没有男朋友。」
14
车开到小区楼下时,后起的酒劲让我整个人陷入了晕乎乎的状态。
被抱进门后江行止冲了杯蜂蜜水喂我喝,我挣扎着不愿意喝,不断重复着「头疼。」
后来下颌被扣住,他半诱哄道:「乖,喝了就不疼了。」
挣脱不得,几乎是被半强迫式喂下去的,我心底莫名委屈,起身想离开,却在转身间撞到了放在茶几上的几本书籍,顿时,连带着夹在其中的那封情书也一并散落在地。
心跳骤然变缓,室内寂静无声。
我安静下来站着没再动,只低头呆呆看着。
然后看见江行止曲膝俯身一本一本捡起地上的书,直至指尖碰到那封蓝色情书,信封上干干净净地写着「赵许许」三个字。
我想,那大概是我那晚最清醒的一刻了,清醒到能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他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有好奇地多问一句多看一眼,而是随手捡起后与其他书合在一起,整整齐齐地放在了茶几上。
也对,他可是清风朗月智商超群的江行止啊,我在期待什么?
我又能期待什么……
那天之后,我们又恢复了每晚的视频。
隔着一个江杨,我和他永远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打破这种距离是在一个周五晚自习结束后的夜晚。
当我骑着小电驴从学校离开,行至半路时,接到了同事的电话,让我去她家拿一下资料。
夜深人静,我改变路线,却在经过一个人少的巷子时看见几个男人拖着一个女生往深处走。
那个女生大抵是被捂住了嘴,呜咽着在拼命挣扎。
她的身上……穿着一中的校服。
我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那几个男人是谁,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是一名老师,教导学生、保护学生是我的职责。
那个女孩还那么年轻,那么美好,她的未来绝对不能断在今晚。
回头叫人根本来不及了,我只能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报警说出地址,然后按着喇叭朝那个方向前行,最终停在巷子的最深处。
是四个约莫三十几岁喝了酒的男人。
昏暗的角落里,女孩的四肢分别被两个男人死死按着,一个黄发男人揪着她的头发,象征着学生身份的校服被撕开扔在了一旁,她的身上已经被扒地只剩下内衣,脸颊也被扇地高高肿起。
最后一个男人正在解皮带。
几个人的动作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而被打断。
我左手握着手机打开摄像头,右手抓着路边捡来的长棍,强忍心中的痛意与惧怕,试图拖延时间:
「我已经报警了,很快就会来人,如果不想被抓,我劝你们就此停手。」
闻言,其中三个男人站起来一步步朝我靠近,讥讽道:「呵……报警?你觉得是他们来的更快还是我们扒光你更快?」
「老子今天就当着你的面玩她!」
「似乎……你长得比她还有好看,或许,玩你会更刺激些……」
说着他猛的靠近,我手中的棍子因为下意识的反应朝他挥了过去。
后来,我第一次见识到男女力量的悬殊。
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走进这里。
15
比警察先赶到的是江行止。
他穿着单薄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青筋微微凸起的小臂,像一只优雅狠戾的猎豹一步步走近。
当时我已经因为挣扎而砸伤脑袋,所以看见他时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他看着我轻轻说了句:「别怕。」
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
之后的事,我只记得自己忍着不晕倒,用衣服包住那个女孩将她拼命抱进怀里,不停地安慰她:
「别怕别怕,老师在,没事了没事了……」
江行止将我们护在身后,与那四个男人扭打在一起,混乱中,我看见他将其中一个掐我脸撕我衣服的男人手腕直接掰折了。
见状,那个黄发男人掏出一把水果刀朝我的方向猛扔过来,然后他们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几乎是本能反应,我用自己的身体将女生护住,下一刻,我被人从身后抱住,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鲜血味迅速蔓延开来。
我惊惧地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疯了般往下流。
他没让我回头,保持着后背抱我的姿势,在我耳边虚弱地说了声:「别怕,没事了。」
远处传来警车的鸣笛声,我再也控制不住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医生说那个女生受的都是皮外伤,但江行止因失血过多还没醒。
两天后,通过我手机里的视频,那四个男人被成功逮捕。
江行止也醒了。
我向学校请了假,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
江杨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给江行止削苹果,快要削完时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幽幽的声音:
「哇,赵老师,你削成这样,谁能吃得下啊?」
我低头看了眼果肉被削掉一大半,成了不规则体块的苹果,不得不承认,我技艺确实有限。
然而下一瞬,手中的苹果突然被正在看文件的江行止拿走,他神色自若地咔嚓咬了一口。
江杨将手中的保温桶往桌上一搁,朝江行止道:「行,当我没说,这是我妈让我送来的骨汤,记得喝。」
等人离开后,江行止放下手中的文件看向我:
「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咬了咬唇,我压着心底的酸胀哑声开口: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后来才知道,他会出现是因为我无意中拨通了他的电话。
「不是故意打给你的,但我真的很感谢也很庆幸,你能出现。」
初冬的风从未合严实的窗缝中钻进来,刺骨的凉,我起身过去刚碰上窗台,身后传来江行止低低的声音:
「你大概不知道,我比你还要感到庆幸……」
16
半个月后,江行止终于可以出院了。
就在我忙前忙后办理出院手续时,在电梯外撞到了一个人,刚要道歉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段云修。
他扶着我的肩膀低头看了眼我手中的东西,蹙眉问:「你生病了?」
挣脱他的手,我后退半步:「不是,我还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