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向阳而生,做自己的光》
我阳的第二天我弟就发烧了,
我瞬间成了家里的罪人。
我妈把所有药品给了我弟,还让同样高烧的我照顾他。
「妈,肺部感染会死的……」
我咳嗽不止,恳求我妈带我去医院,我妈却熟练地拿起了家里的笤帚。
后来,我对他们再也没有了期待。
1
寒假回家一进门,戴着口罩的我妈拿着消毒喷雾冲我狂喷,随后扔给我一个抗原。
结果,两道杠!
明明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下一秒,我妈扔到我房间几盒泡面,还有一身防护服,看来是提前做好了准备。
「防护服你穿上,没事儿别出来!」
我听话地走进房间,关门前看到我妈冲着我走过的位置又是一顿狂喷。
其实没有我妈的这句话,我也很少去客厅,更别说其他人的房间了。
我在家里,从来都像个外人。
弟弟才是他们的心头宝。
我比我弟商宇大三岁,从记事起我不是在伺候商宇,就是在伺候商宇的路上。
商宇幼儿园大班开始,我妈就把接送他的工作交给了我。
商宇早上常常赖床,每次送完他我都要一路小跑着去学校。
因为迟到的问题,老师常常批评我。
后来商宇长大了,我以为我会轻松一些,可他却变成了一个只对我「坏」的孩子。
明明在爸妈面前还乖巧得很,可在我面前就成了小恶魔。
他从不喊我姐姐,还吆五喝六地使唤我帮她写作业,我仅有的零用钱也会全部进到他的口袋。
如果我不听他的,他就大哭着向我妈告状,而我妈二话不说就拿起笤帚抽向我。
家里的笤帚,常常被我妈使得没有了笤帚苗。
2
我穿着防护服静静地躺在床上,感觉这样也挺好的。
可突然房门被打开了,我以为是我妈,却没想到是商宇来了。
「姐,你没事吧?」
商宇倚在门上,一脸关心地看着我。
可我可不信他是来关心我的,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你没戴口罩,快出去吧!」
我冷着脸下逐客令,可商宇不仅没走,还讨好地看向我:「姐,给我五百块,我想买双鞋。」
他也只有要钱的时候才会记得我是他姐。
「只有两百,爱要不要。」
我也确实只有二百。
五百块对于商宇来说不过是买双鞋,对我来说,却是一个月的生活费。
他的零用钱永远比我多得多,可每次他还要从我这里拿走一些。
「两百就两百吧,给我转过来。」商宇撇撇嘴走了出去。
我看着微信余额从 218 元,变成了 18 元,心里一阵难过。
曾经我也反抗过的。
我上初中,商宇五年级。
我妈给我两块钱,给商宇五块。
我想买喜欢了好久的本子,而商宇要抢我手里的两块去买七块的奥特曼绘本。
我攥着钱往前跑,商宇不依不饶地在后面追,因为追了好久没追上,他气得坐地上哭。
我妈看到我弟哭,一下就急了眼,「不就两块钱,你当姐姐的给了他怎么了!」
无论商宇抢我什么东西,还是动手打了我,我妈永远都是这句话。
在她心里当姐姐的就要无条件让着弟弟。
可我这次不想让了,班里所有女生都有那种本子,我也想和她们一样。
钱被我紧紧攥在手心里不肯拿出来,我妈见状立马拿了笤帚过来。
后背一阵钻心的疼,手一抖钱掉在了地上,被商宇一溜烟儿夺走,走时他还做了一个挑衅的鬼脸。
我委屈地坐在地上哭了好久。
我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爸妈的孩子,他就能拥有所有的偏爱。
就因为他是男孩?
3
晚饭没有吃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一直觉得冷,可明明已经盖了两床被子。
我摸上自己的脑门,滚烫得很,看来症状已经来了。
我费劲地全副武装好,想去客厅的药箱拿体温计和退烧药。
可刚走出去,发现我妈拿着一盒布洛芬正要去我弟房间。
她看见我明显一愣,随后眉头紧皱,眼睛也散发出锐利地光芒。
即使我妈戴着口罩,我也知道,她生气了。
「你出来干嘛?传染了你弟弟不够,还想传染给我和你爸?」
我被我妈赌得一时说不出话,愣了好久才小声回答道:「我拿退烧药……」
药箱已经空空如也,而唯一的一盒布洛芬,我妈似乎没有给我的意思。
我弱弱地补充道:「布洛芬一次吃一粒就好。」
可这句话偏偏惹怒了我妈。
「一粒?一粒退不下去呢?你弟弟现在可是高三关键期!」
我妈眼睛里全是不耐烦,紧接着拿着布洛芬去了我弟房间。
边走还边嘟囔道:「要知道你阳了就不让你回来了!」
显然,我成了传染我弟的罪人。
我呆呆地看着我妈的背影,眼泪无声落下。
她知道她的儿子在发烧,却不知道她的女儿也在发烧。
4
可能是我们争吵的声音太大,我爸从商宇房间走了出来。
我以为他是来给我送药的,可他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你弟弟高三关键期,药先让他吃,这就是重感冒,多喝点水也一样。」
我就知道,这个家没有人会站在我这边。
我看着我爸,眼里全是失望。
或许是我的眼神刺痛了他,他明显一愣,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给自己烧了一大壶热水,然后在某东药房找着退烧药。
翻遍店铺,才找到了一家有货的。
刚好 18 元,虽然要三天左右到货,但我依旧觉得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心情缓得差不多了,我给自己泡了一碗面。
就在这时,我妈进来了。
「这不还能吃面,能有什么事?」
我的脸立马沉了下来,似乎我妈也意识到了话有些不妥,她难得脸色变得柔和了一些。
「你是姐姐,让着点弟弟。我和你爸去上班了,一会你给他炖点排骨,他高三学习重!」
我妈又说了那句像魔咒一样伴随了我十几年的话,我是姐姐,得让着弟弟。
可如果我能选的话,我真的不愿当这个处处都要忍让的姐姐。
我妈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不愿意,眼睛一瞪转身去了客厅,我知道她又去找她的笤帚了。
我第一次被打时大概六岁吧,就因为和弟弟玩耍时他摔伤了膝盖。
我妈一手拎着我,一手拿着笤帚打在我的屁股上。
屁股疼了有一星期,导致我那阵子一看见笤帚就哆嗦。
耳边传来我妈的急步声,额间的碎发被微微带起,笤帚如期打在了我的后背。
本来就浑身无力,酸痛的我,没被打几下,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打你两下就一副要死要活样儿,给谁看!」
我妈铁着脸,把笤帚往地上一扔出了门。
我坐在地上看着笤帚苦笑。
我已经 21 岁了,可依旧还是我妈笤帚下的那个小女孩儿。
5
下午,我的嗓子开始干痒,还时不时地咳嗽。
我上网准备再买些抗病毒的药物,却发现全都被抢购一空了。
无奈,只好猛喝水。
隔壁房间传来商宇的喊叫声:「商雪,我的饭呢!」
他对我从来都是呼来喝去,理直气壮。
我就应该饿着他,让他吃吃苦头。
可虚弱无力的双腿还是强忍着迈了出去。
我把排骨放进高压锅,刚要放盐就听见商宇的咳嗽声,勺子里的盐最后只放了一半。
眼睛困到几乎睁不开,我刷着某音提神,好在坚持到了排骨炖好。
我趁热给商宇送了进去,刚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了。
他眉头紧皱的样子,简直和我妈一模一样,「商雪,你故意不放盐吧!这怎么吃!」
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致,我实在不想和他吵,忍着不耐解释道:
「你嗓子不好,吃淡些。」
我的声音无力又虚弱,可商宇根本注意不到。
他往床上一趟,趾高气昂地说:「那你给我买份麻辣烫去。」
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气得我胸腔剧烈起伏,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我拿起他床上的电子体温计在自己脑门上一贴,然后把显示屏怼到他面前,
「商宇,你姐已经 38.6 了,你让我给你买麻辣烫去!」
他坐起身,在枕头下摸了摸,掏出一板儿没有吃完的布洛芬。
「行行行……一板儿布洛芬换份麻辣烫总可以了吧!」
他眼神轻蔑,嘴角的调笑格外醒目。
桌上还放着我炖了两小时的排骨,可看起来却尤其可笑。
商宇这么个玩意儿,他就不配吃我做的排骨!
我用尽全力把盘子高高抬起,然后又狠狠摔下。
盘子四分五裂,软糯的排骨也跟着粉身碎骨。
商宇大概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我,眼神愣愣的,一句话都没出口。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报复的快感。
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开门声,是我妈回来了。
我的身体明显一僵,而我弟留下一句「你完了」,飞快地冲我妈跑去。
「妈,你看我姐,好好的排骨就这么浪费了,我让她给我买麻辣烫,她也不去!」
商宇又像以前一样告我的状,而我妈又像以前一样,怒气冲冲地奔向我。
「你当姐姐的给弟弟买份麻辣烫怎么了!」
我妈永远都是这句话,可偏偏这句话每次都凑巧地扎进我心里。
心脏疼痛不止,连带呼吸都变得急促,我一脸伤痛地看向我妈说:
「又不是我非要当姐姐的……」
「你还敢顶嘴了,你个死丫头!」
我的话就像炮竹一样点燃了我妈的火苗。
她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着我,随后左右回头扫视找着什么。
就在这时,我弟贴心又乖巧地把笤帚送了上来。
笤帚无意外地落在了我身上,一下比一下要重。
我妈一边打还一边骂着:
「一回来就把家里搅个鸡犬不宁,你传染了你弟,给他买个麻辣烫怎么了!」
如果我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不会回来。
我倔强地抬起头,却发现我弟还在笑。
6
回到房间后我胡乱地扯下身上的防护服,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大哭。
曾经我怀疑过我不是爸妈亲生的,还特地问了我姥姥。
姥姥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
「傻丫头,你肯定是你妈妈亲生的呀,不信你去看看你妈肚子,有两条剖宫产的疤。」
我也确实去看了。
我妈换衣服时我故意走了进去,当看到两条疤时,我高兴坏了。
既然我是爸妈的亲生孩子,只要我听话,那爸妈一定会喜欢我的。
我开始主动要求陪我弟玩,监督我弟学习。
因为我发现只要弟弟开心,我妈就会露出笑脸。
可后来我也发现,那笑脸从来不是给我的,我妈的眼里始终只有我弟商宇一个人。
商宇摔碎杯子,我妈会急切地问他有没有受伤。
而我犯了一点小错,我妈就会上笤帚伺候我。
可相比商宇,我也确实不争气。
商宇相貌全随了我爸妈的优点,高三就已经 1 米 8 的身高,白皮肤,大眼睛,典型的长腿欧巴。
我今年大三了,身高也只有 1 米 6,皮肤发黄,一副蔫蔫的营养不良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好学生样儿,可偏偏成绩也就中等水平。
高考那年,我妈向邻居吹嘘我一定能上本科,可分数线一出来,差了十几分,最后走的专科。
因为我让我妈丢了脸,那个暑假我妈都没理过我,就连开学也没人送我。
我在被子里哭得呼吸困难,几乎昏厥,刚出来透口气,就听见了我妈给商宇送饭的声音。
我故意咳嗽了几声,可我妈始终也没有给我送进来一粒饭。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窗外被寒风吹得摇曳的石榴树,它可真可怜!
7
高烧的第三天,我收到了快递的到货短信。
想起床却发现,身体疼得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嗓子也像是吞了刀片似的干得生疼。
我量了下体温,39 度。
看来多喝热水并不能退烧,我必须得把退烧药拿回来。
我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可又因为动作大剧烈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不咳了,胸口又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压抑得让我透不过气来。
我打开房门,刚好看到我爸要出门。
「爸,楼下丰巢有我的快递,帮我带上来好吗?」
我说话间带着重重的喘息声,整个人妥妥的病态。
我爸看我脸色有点怪怪的,轻轻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可我妈却突然走了过来插话:「生着病也不耽误你乱买,有能耐买就自己拿去!」
我爸看了我一眼,匆忙夺门而逃。
我知道他不会帮我拿了,毕竟他比我还要怕我妈。
我赌气地又穿上防护服,在我妈的冷眼中出了门。
可当我拿到快递箱时,整个人都傻了。
纸箱的侧边被人掏了一个小洞,我的布洛芬被人偷了!
我愣愣地看着空纸箱,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对我充满了恶意。
愤怒、失望、悲痛一瞬间所有情绪席卷而来,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防护服,真可笑。
8
我不依不饶地找客服退了买药的 18 块钱,然后提着一份麻辣烫回了家。
我把麻辣烫往商宇桌子上一放,他立马从床上跳了过来。
看他利索的样子应该是好了不少。
商宇打开盖子吃了起来,我顺手拿起电子体温计给他量了体温,36.5。
「已经不烧了,退烧药拿来。」
商宇嘴里吃着麻辣烫里的粉丝,含糊不清地说道:「什么退烧药?」
「你说给你买麻辣烫就和我换退烧药的!」我立马急了,嗓子也因为提高音量扯的干疼。
「这个事呀!」
商宇擦了擦嘴,看着我责备地说道:「昨天给你你不要,我刚给我们班女生了。」
他的亲姐姐烧了三天了,可他呢,竟在知道我发烧的情况下把药给了外人。
我的胸口似乎有团火在烧,让我愤怒抓狂,「你明知道我没有退烧药!」
我扯着嗓子冲他喊,突然眼睛一酸眼泪便在眼眶里打了转。
我使劲咬着嘴唇,生怕眼泪在商宇面前掉下来。
商宇看着我没有一丝愧疚,还笑嘻嘻地补充说道:「让你给我买,你不去,遭报应了吧!」
我看着他一阵恶心,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弟弟。
我气得伸手去夺他手里的麻辣烫,他把餐盒抱在怀里,还把我妈喊了过来。
这次我抢在了他前面先告了状:「妈,我还发着烧呢,他就把退烧药给了外人!」
因为情绪激动,我感觉我的脸更加滚烫,心脏也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就在我以为这次我妈要为我伸张正义时,我妈不咸不淡地来了句:
「不就一盒退烧药,再买不就好了。至于和你弟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妈。
不就一盒退烧药……
不就是因为退烧药一药难求,她才会给我弟占着整整一盒不肯给我吗?
而现在却轻飘飘的一句再买不就好了……
我不再说什么,因为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这个家没有人会帮我……
9
一整天我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可能是因为退烧药的事过意不去,我妈给我送来了晚饭。
可我看着原本香喷喷的鸡翅和米饭,只觉得恶心。
我躺在床上任由自己发烧,咳嗽,连水都懒得去喝了。
手机突然振动,是室友何璇给我发来了消息。
「全家沦陷,你怎么样?」下面还配了一张他们全家贴着退热贴的搞笑照片。
何璇是我唯一的朋友。
大学以前我的所有时间都被家里和商宇占据,我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玩,去交朋友,渐渐地班里的同学也就不再找我玩了。
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我自卑,我很怕同学来我家里,怕他们看到我妈和商宇对我的态度。
与其被别人看到伤口,形单影只也是一种快乐。
进入大学后,我很少回家,也闭口不谈家里。
周围的同学来自五湖四海没有人知道我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于是我大胆地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当我和何璇成了好朋友时,我觉得我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何璇是个比我幸福百倍的人,她的妈妈会隔三岔五地给她送补汤排骨,每次还会带上我的份。
我清晰地记得她妈妈第一次送的是排骨炖萝卜,我吃了一口便哭了,抱着何璇说这才是妈妈的味道。
何璇妈妈似乎也很喜欢我,周六她喜欢带何璇各处玩,有一次去游乐场,他们竟也邀请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去游乐场,坐个儿童过山车我都能紧张到脸色苍白,手心出汗。
何璇笑出了眼泪,抱着我叫我胆小鬼。
她妈妈温柔地拽着我的手,用纸巾给我擦手心的汗。
那天我又哭了,我说何璇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你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何璇还有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何昀。
论长相来说,何昀瘦瘦弱弱的没有商宇帅,但他眸子澄澈,一脸乖巧,我怎么看怎么喜欢,尤其是他憨憨地是一百万,只有二十万。
那是我全部的积蓄。
之后我拉黑了家里人的联系方式,默默在心里说,从此后跟这个家再无关系。
我的银行卡余额变成了 0,可我心里却从未这么舒畅过!
19
我站在小区楼下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傍晚的火烧云点燃了半边天,天际之边一个清瘦的男人缓缓向我走来,他清秀的眉眼多了分以往没有的成熟稳重。
看到我时他眼睛红了一圈,「小雪姐,恭喜你有了自己的房子。」
他顿了顿,俯身在我耳边继续说道,「可我更想给你一个家。」
何昀突然单膝下跪,掏出一枚精致的钻戒。
看着钻戒一点点戴到自己的手指上,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以后我也是有家的人了。
何昀捧起我的脸,帮我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低头吻了上来。
夕阳下我们的影子交错重叠,被拉的很长很长。
从此有人问我粥可温,有人与我近黄昏。
我再也不是一个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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