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女生会遭人嫉妒?

祁徽以为我生气了,赶紧哄我:「我不是说你不能刻苦认真,我是想说……你有我,可以放心依靠。你看,虽然我家里不是多么富裕,但负担你我开销,绰绰有余……」

以祁徽父母的财力和对他的宠爱程度,「绰绰有余」恐怕都是在自谦。

我摇了摇头,认真道:「就是因为你家里很好,所以,我才这么拼的。」

「妍妍?」

「你以为我不觉得累吗,你以为我不需要休息吗?可是我……我不敢。」

「因为我没有底气。」

这么多年,我从未在祁徽面前展现太多的负面情绪。

在他看来,我永远都是认真、上进、打不倒、不服输的。

但这次,我很坦诚地给他讲,这么多年来,我曾经难受过很多很多次。

很多待人接物的礼仪,我都是从祁徽身上学到的。

他如此游刃有余,衬托得我笨拙有如稚童。有时候我会在心里默念这些所谓的人情世故,然后反复记诵,收为己用。

我们第一次出去旅游花掉了五千多,我坚持 AA。返程时恰好我手机坏了,添了笔额外支出。我吃了两周泡面,才等到了兼职的工资打款。

考研期间脸上爆痘,室友推荐了高价的护肤品,我不舍得,只能每天晚上绕着操场跑圈,因为我觉得运动出汗,不花钱。

直到考上 B 大研究生,我才鼓足勇气,去拜访了祁徽的爸妈。我就像狐假虎威的小狐狸,披上学校名头,才敢见人。

但考上 B 大也不意味着从此就诸事顺利。

同门有个家境优渥的女生,善于花钱搞好人际关系。我手头紧,不舍得请客,就另辟蹊径——师弟师妹们不会做的问题,我都会耐心解答。因为这样,我可以和白富美学姐「分庭抗礼」。

就算出国读 PhD,我也不像是尹小伊,可以随便拿几百万当学费,我只能倚仗学校提供的奖学金。甚至为了奖金数额,我会降低学校档次的考虑。

我就是这样的敏感,自卑,外表再如何的洒脱,可我永远都是不安的。

不安的源头,就是我怕,小镇做题家的自己,配不上生长在优越家庭的祁徽。

一向好强的人示弱起来,会格外让人震撼。

把心肠都剖开给他看的结果,和我预料的一样。

祁徽的眼睛红了。

「妍妍,不要这样,你已经很优秀了,我从来都不觉得你配不上我。」

「以后……我比从前更爱你一点,让你更自信一点,好吗。」

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祁徽的性格里,有朴实诚恳的一面。他若是信赖一个人,那就会对他推心置腹,完全不设防备。

我破涕为笑,拿手指去刮他鼻子,「傻子,你已经对我很好了,你还想怎么再爱我?莫非你要卷死别的情侣吗?」

祁徽没有接茬。

他的眼神里有急促而笃定的光。

我能隐约猜到他心中所想,这也是我苦心引导的结果。

我和他已经谈了五年恋爱。走向下一个阶段,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其实,若没有尹小伊的搅和,我也不会这样想方设法地从祁徽嘴巴里讨要承诺。

但在合适的时机推他一把,也不是什么坏事,我猜。

8

接下来的几天,祁徽总在神神秘秘地玩手机,跟朋友聊天。偶尔我拿他手机,也假装没看见短信提示「您购买的 XX 浪漫布置已发货」。

天气已经凉下来,入秋的某一天,是我 24 岁生日。

祁徽的行动,恐怕就是布置在这一天。

我假装以为祁徽约我去餐厅吃饭,只是为了庆祝生日。

但当我如约到达餐厅,看到餐厅布置以后,我仍然忍不住泪流满面。

祁徽请来十几个我们共同的朋友见证。

他一身笔挺的西装,还破天荒做了发型。

单膝下跪,打开手里的丝绒小盒,在众人的注视下,向我求婚。

「安妍,请你嫁给我。」

餐厅中心的投影,循环播放着我们这么多年来的合影。我们一起上课,一起竞赛,一起参加社团,一起出游。

我的妆容越来越得心应手,祁徽的气质也越发彬彬有礼。

这些照片定格下来的幸福,即便是多年以后再看,依然是感动的。

我以为自己是个感情不外露的人,我以为我能控制好情绪,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仍然泣不成声。

我擦掉脸上的泪痕,「好。」

这一幕被朋友们拍到,然后 po 到各自的社交平台。

所有人都在笑,在祝福。

笑声仿佛是无尽的起伏的浪潮,让我一阵一阵的眩晕。

祁徽凑近我,压低声音,「我们中午请他们吃顿饭,然后下午就去领证,我都已经预约好了……」

我正想揶揄他心急,下一刻,祁徽的手机响起。他拿起看了一眼,面色突然转为凝重。他对我做个手势,走到僻静处打了个电话。

我悄悄挨近,只听见祁徽妈妈焦急的声音。

「快来,小伊出事了,在医院。」

祁徽有点无奈,「妈,我这里有事走不开。」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瞒着我们跟安妍求婚,小伊为了帮你庆祝,着急出门,被车子撞了,你……你于情于理都要过来看看她!」

「妈,我晚点去行不行?我和妍妍……」

「我们和尹家几十年的交情,小时候尹叔叔对你多好啊!你这孩子,拖拖拉拉,要气死我?」

祁徽苦笑,「好好,你别急,我马上就去。」他挂了电话,却好像还在天人交战似的,并没有转身回来问我。

祁徽为难的样子落在眼中,我双手交握,刚刚戴在无名指上的那颗钻石,咯得生疼。

尹小伊,又是尹小伊。

这个女孩子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受伤,真的只是巧合吗?

可我不能阻拦。

祁徽是善良又心肠软的人。他能钻到我的套里,自然也会忍不住去关心别人。

哪怕是在求婚的场合,他也会招架不住母亲的命令,撇开我,去看望他的小青梅。

至于留下我一个人,要怎么处理现场这帮朋友?

他恐怕也是为难的。

可是,我就应当承受他为难的代价吗?

在座的朋友,不只是他的朋友,也都是我的朋友,他们也要陪着我一起尴尬?

我躲进洗手间,让自己冷静一下。

好像有把斧子劈开了两个我。

一个是疯狂的,愤怒的,恨不得冲过去,对着祁徽狠狠甩出一耳光。

另一个是冷静的,理性的,在仔细权衡,在现在的场合,我该怎么做才能不被众人看笑话。

怎么做都是错。

而且怎么做,都很憋屈。

我不想无休止地跟祁徽的小青梅拉扯。我当然可以继续用手段控制祁徽,但这样下去的结果是什么呢?

而且就算赢了尹小伊,又能怎样?

那不过是赢得了所有其他女生天然就应该拥有的、男朋友全部的爱和尊重罢了。

恐怕,是时候彻底放手了。

但现在绝不是分手的时机。

恋爱多年,我和祁徽的圈子重合太深。

哪怕是 BE,我也要设计一个让所有人对我都无可指责的结局。

五分钟后,我面色平静地走出来,问祁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在他解释「尹小伊在赶来为我们庆祝、但不慎受伤」之后,我没有质问「她为什么要亲自过来给我们庆祝,发条微信不行吗」,也没有批评「她怎么这样不小心」,更没有怀疑「祁徽你又不是医生,你去了能有什么用」。

而是毫无怨怼地建议他:「你赶紧去看小伊,这里留给我。

「你们两家的交情,你要顾着。你请来这么多朋友,也要给人家面子。所以你去吧,我来招呼他们。

「我自己的场子,我自己能撑。」

假如此时祁徽反悔,我或许会收回刚才的想法。但他显然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反而如释重负,「好,妍妍你太懂事了。我去完医院就赶回来。」

他当真走了。

我目送着他离开,仿佛在跟我过去的五年时间告别。

这场男主人临时消失的求婚并没有因此变得冷场。

我拿出毕生所学的社交技能,把所有人都照顾得妥妥当当。不仅自己拍照,还让别人给我拍照,拍完我还叮嘱大家,一定要发朋友圈。

心里越难受,我越要笑得漂亮。

午餐结束的时候,我甚至没吃几口饭菜,但也丝毫不觉得饿。

送走所有客人,我决定去医院。尹小伊毕竟受伤,我,总要去看看她。

我吩咐服务生帮我打包几朵用来装饰的玫瑰花。

这玫瑰,和我们那次在商场里见到的一样。

既然尹小伊喜欢,那我就送一束给她。

9

我赶去医院的时候,已是傍晚。

医院里,每个人都神色匆匆,愁眉不展,刚刚「好事临门」的我,本应该喜悦,但路过镜子时我才看见,我脸色恰和他们一样。

我顺利找到尹小伊的病房。

就像我猜测的那般,她伤得不算重,至少在我看来,只是膝盖磕破而已。但她既然躺在医院的 VIP 病房,那就有她的道理。

我没有质疑,只是把手里的花束放在尹小伊床边。

病床上的她闭着眼睛,似在沉睡。于是我和陪床的尹家父母打了招呼。

他们和祁家父母的气质很相似,自带长辈一贯的居高临下的和气。

但可能是错觉,两个人的脸色都有点别扭。

尹叔叔欲言又止,阿姨却长叹口气,拉住我的手。

「安妍是吧,这次是我们小伊不懂事,我会批评她。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是我们做家长的不是。」

尹爸爸「嘶」的一声,轻轻拍在阿姨的手臂,「说什么呢?孩子都躺病床上了,你有什么话不能等她好了再说?」

阿姨瞪着他,「老尹你就纵着她吧!迟早——」却始终顾念着我,没有说完。

我早就知道尹小伊是父亲的老来女,宠爱太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不过,假如只是因为尹小伊搅和了我们的求婚,似乎不必动这么大的气。

两个人话里有玄机,我必须问个清楚。

我转身出了病房,试图去找祁徽。

大约真的是运气好,我找了没多久,就在顶楼的楼梯间,看到了祁徽的影子。

站在他旁边揽着他手臂的,正是祁徽的妈妈。

她正语重心长地劝:「安妍是很好,妈妈从来也没说过她不好。但你求婚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商量。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大了,就不要爸妈了。」

祁徽不耐烦道:「我跟妍妍谈了五年,我给她一个承诺,不应该吗?」

「应该,但现在小伊这个样子……孩子,你要不要多考虑一下再决定?不能委屈了小伊……」

祁徽紧攥双拳,怒不可遏,「少来!尹小伊她撒谎,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你觉得我看不出来吗?——满口谎言乱语,你们居然还信她?」

「她怎么可能喜欢我!」

我心中一震。

尹小伊,居然真的喜欢祁徽?

这几句话带来的信息量,属实有些让人难以招架。

假如我不是早已决定放弃这段感情,我只怕会难受到无以复加。

从前我揣测过无数次,尹小伊插在我们中间,到底是我多心敏感,还是她别有所图。

现在答案揭晓,此刻,我居然有点想笑。

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却变不成恋人,尹小伊怕不是觉得,我才是插足的第三者吧。

祁徽的妈妈犹在苦苦哀求。

「你不相信,也罢,但我们总要跟尹家有所交代……这样好不好,反正你还年轻,又还没毕业,确实不急于一时。你们先不要领证,等小伊好起来再说……」

祁徽大概是被他妈妈缠得无计可施,只好扭身,狠狠踢了楼梯间的不锈钢栏杆。

巨大的声响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

阿姨震了一下,她突然不再说话,只是捂着脸,蹲下来,呜呜地哭起来。

这场闹剧,我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回到学校的。

手机电池已经只剩下一格,今天我的微信爆了,所有人都在发微信祝福我,有情人终成眷属。

多么讽刺。

中午我还满心欢喜地想嫁给祁徽,晚上我就得知,「青梅也喜欢他」,而且他的妈妈,求他不要娶我。

心灰意冷吗?自怨自艾吗?

都不必,不过是觉得,哦,原来如此,罢了。

我父母都没有念完高中,只能进厂。

厂里的工作既辛苦,又不赚钱。家里亲戚,老的老,病的病,总有人来借钱。直到我读大学,境况才好了一些。

所以我很谨慎,跟祁徽谈了三年恋爱,都不敢接受他的邀请,去他家里坐一坐。我怕被问:「安妍你的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祁徽跟我说过无数次:「我爸妈不是那样的人,他们只要觉得你人好,就不会阻拦」。

我动心过,但还是咬牙在考上 B 大研究生之后,才登门拜访。

那天,他们果然表现得极为热情,对我赞不绝口。

我还傻呵呵地以为,是我小人之心度他们的君子之腹。

果然是我太天真。

祁徽的父母,从来都没有看上我。他们不过是不愿让儿子难受,所以不曾反对罢了。

恋爱,随意。

结婚……万万不可。

想得越多,我越觉得浑身发冷。

我迫切需要什么东西来暖一暖自己,比如酒精。但我不能喝太多,因为也许祁徽会找我谈一谈,那么,我必须维持理智。

我克制地买了三听啤酒,坐在操场看台,沉默地喝着。

但是等到十一点半,祁徽没有找我,甚至连微信也没有发。

于是我叼着啤酒罐子,懒洋洋地敲了一段话。

「今天晚上去医院看了小伊,但没有看见你。我先回宿舍休息了,你安顿好了跟我说一声。爱你!」

分手,是必须要分了。

现在情绪占据身心,按兵不动是最好的方式。

等我清醒,我会想出计划。

——提分手的人,必须是我。

——但分手原因,必须不能是我。

10

酒精麻痹神经,我破天荒睡了个懒觉。醒来,心情不错。

我去找祁徽,顺便关心一下尹小伊。

当我问起,在医院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祁徽的眼神有一点不自然。

「没有事情啊,就是小伊冒失,过马路不看路。过几天就能出院。」

祁徽是个不怎么会说谎的人。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他强装的镇定了。

他隐瞒我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种。或许是怕我忧心,或许,是怕我会迁怒尹小伊。

不管怎样,不能坦率地告诉我一切,就说明,他心里是很煎熬的。

我若无其事道:「这样啊,那我就放心啦。不过我们领证的事情——」

祁徽的身子僵住。

我却抢先道:「我又想了下,还是毕业了再说吧。毕竟结婚是大事,我们的父母也该再见面聊一下才是。而且最近事情很多,我怕顾此失彼,反而不好。」

祁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我抱进怀里。

「妍妍,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要相信我。」

嗯,相信他?

我已经相信他很多次。也已经给过他太多次机会了,但是很遗憾,他从来都没有抓住。

这也很容易理解。

祁徽不像我,从小缺乏安全感,碰到机会,会像八爪鱼一样缠过去不放手。

祁徽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孩子,他一生中有无数机会。

少了一个机会,还会有下一个补上来。

这次,我内心最后一丝柔软已经消耗殆尽。

曾经我以为祁徽是我此生的伴侣。他诚恳,热情,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尊重老人,爱护女性。我们有共同的学术追求,哪怕看电影都会在同一个旁人摸不着头脑的地方发笑。

但我忽略了,他同时也是一个「听话孝顺」的乖孩子。

我说:「小伊这次出事让我挺害怕的。我们都是独生子女,要真出点事情,家人多担心啊。要不,咱不出国了,就留校读博吧。」

祁徽喜出望外,点头应允。

本来他就不是十分愿意离家千里,这样对他来说,当然最好。

祁徽的申请材料撤回来了,但我并没有撤。

反而,我多申请了几所学校。

就像我说的,我是个赌徒。

我赌,没了爱情,我的运气会补到学业上。

我赌,老天眷顾,我能拿到无懈可击的实验数据,发出令人满意的论文。

最后,我还在赌,既然祁徽不敢把尹小伊告白的事情和盘托出,那么我就将计就计,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增加了拜访祁家的频率。反正我是正牌女友兼未婚妻,祁徽的家,我当然想去就去。

我去得多了,又经常带礼物水果,甚至连门卫和保洁都知道,我是祁家准儿媳。

至于,添加他们的微信,帮他们解决一些诸如手机黑屏之类的麻烦事,那也只是出于礼貌,并不是有别的想法。

有一次,我亲耳听见小区里的保洁阿姨在跟祁徽妈妈打招呼,夸我懂事大方。

「我们老家话都说妻贤三代兴,您家儿媳妇是真好,又亲切又懂事,您有福气呀。」

「哟,还没结婚呐?那什么时候喝喜酒?」

祁徽妈妈的脸色我看不清,但我猜,这一定不是福气,而是怄气。

更让祁徽妈妈为难的是,我还提出去一墙之隔的尹家做客。

「小伊是因为帮我庆祝而受伤的,我当然要去探望。」

尹小伊自然是头痛,不肯见我。

尹阿姨接待,我们闲聊几句学校的趣事,倒不愁什么话题。

聊着聊着,我才「惊喜地」发现,他们夫妻都是半只脚在学术圈里的人,和我的导师,甚至是同届校友。

于是,我迫切地向她展示了导师和我的微信对话记录。

「阿姨,这是导师让我帮忙介绍对象的男孩子。您看,和小伊郎才女貌,是不是很搭配呢。」

「要是您同意,我介绍他们认识?」

11

男孩子的简历和照片都是确有其事,我当真领过这个任务。

不过目的,自然不可能是给尹小伊介绍男朋友。而是以此为契机,向尹家展示我的交际圈子。

事关女儿终身大事,阿姨当真戴上眼镜,看了半天不言语,似乎有点心动,又碍于女儿「暗恋祁徽」,不敢开口介绍。

尹阿姨对我的了解,大部分应当是出自祁徽妈妈的转述——然而祁徽妈妈是做生意的,我觉得不宜跟她讨论很多学术的问题,免得她无趣。

所以,恐怕尹家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X 地小镇考出来的学生,只知道死读书,家里也没钱」。

的确,我父母在 A 城没什么人脉。

但我从来也没有靠父母的打算。

而且没有父母的帮助又怎样,我自己就是自己的人脉。

我慢条斯理,又把手机里其他几张图片翻出来,闲聊似的念叨。

「您看,这是我和 X 老师,还有这个男生一起参加学术会议的合影。」

「Y 老师发了一篇文章,有一些数据是我帮忙做的——哦,我听说他曾在您的工作单位挂职。您想必也认识?」

末了,翻到我、祁徽还有其他几位 B 大师生的合影。

那是我参加某竞赛得了奖,朋友们帮忙拍的。

阳光下,所有人都笑得开怀。

祁徽揽着我的肩膀,站在最中间。

「我和祁徽都很幸运,都遇到了很好的导师,他俩又恰好是朋友。两个老师都想当我们以后婚礼的证婚人,可有意思了。」

我说得越多,尹阿姨的表情越凝重。

她恐怕想不到,会有这么多人,在为我们的爱情背书。

我承认,我还是在赌。

我赌尹阿姨敢放任女儿从一个「无依无靠」穷学生的手里,抢男友。

但假如这个穷学生是她校友或同事的爱徒,那她就必须慎重考虑。

对祁徽,尹家肯定是喜欢的。

尹小伊的父母看着祁徽长大,又知晓他读书好、品行佳,相比于女儿谈过的那些不靠谱的男朋友,祁徽无疑是不错的选择。

撮合这对青梅竹马结婚,不知能省多少心。

但是,相比于溺爱独生女无度的尹叔叔,尹阿姨尚且还有几分理性。

我和祁徽谈了五年恋爱,我们光明正大。求婚一事,又已通过彼此的社交圈,昭告天下。

一个「有头有脸」的体面家庭,怎么会纵容自己的女儿插足到这样的一段感情里。

从我打听的结果来看,尹阿姨天性保守,素来清高,又在体制内工作了半辈子,她比任何人都担心名声受损。

再者,我就甘心看着自己的男友被人夺走吗?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跟尹小伊比,我就是那个没鞋穿的人。

除非尹小伊和祁徽能修成正果。否则,尹家将来若还想将女儿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就不敢冒这个风险。

再者说,不就是一个祁徽吗?

好男人多得是。

不过是因为初恋滤镜,才让我不舍了很长时间——我都能放手,尹小伊怎么就不能了呢?

我,赌赢了。

两天之后,我再次跟祁徽聊起尹小伊的时候,他说:「出国了,先出去,再慢慢选学校。阿姨陪她一起走。」

尹小伊在国内闲混了一年,都没想好将来的路怎么走,我拜访了一次,就想好了?

我收回目光,假装没有看见祁徽若有所思的神色。

是尹家父母终于痛定思痛,不敢再对女儿的出格行为袖手旁观,听之任之了吧。

12

尹小伊出国,显然给祁徽的妈妈带来了打击。又或是尹家阿姨跟她说了些什么,她可能猜到,这件事跟我有些关系。

于是下次我再登门造访的时候,她很明确地说,叫我不要常来。

至于原因,她自称身体不适,需要跑医院看病。头痛,肩膀疼,眼睛也不舒服。

A 市的医院查不出毛病,那就去千里之外的北上广。

其实她无非想隔开我和祁徽的联系。

套路还是那么多。我能想到的,阿姨自然也能想到。

没关系,因为我已经接到第一封 offer,虽然只给了半奖,但已是不小的鼓励。

未来,我还会陆续接到更多。

我已经给自己铺好后路。

之所以还保持现状,只是因为,我想走得干净漂亮。

我很贴心地鼓励祁徽陪妈妈一起去外地看病。

祁徽不肯,怕耽误毕业,我先替他妈妈教训他一顿,「儿女要孝顺」。

于是祁徽医院学校两头跑,高铁票都攒了一小摞。

阿姨终于折腾累了,回到 A 市休养。

这时,我发觉祁徽瘦了,于是自告奋勇,给他做些滋补的汤汤水水。

宿舍里没有条件动火,那就去祁徽的「婚房」。

彼岸花园的钥匙,从前祁徽给了我,但我很少用它。这里的房价昂贵,我怕祁徽妈妈觉得我贪图他家的钱。

但现在,没什么可避嫌的。我就是要他们认为我「狐狸尾巴露出来」。

我频繁出入彼岸花园,做饭带给祁徽。当然,他的导师、同学,见者有份。

同小区住着祁徽父母的朋友,他们偶尔碰见我提着保温饭盒,停下来寒暄几句,那自然也会夸我贤惠。

这些话总会传到祁徽父母耳朵里。

八卦一些,这些朋友或许还问祁徽爸妈,儿子何时结婚,他们好送红包呢。

我知道,时机应该差不多了。

在祁徽 24 岁生日的那天,我恳请全实验室的人一同帮他庆祝。

地点,又选在彼岸花园。

我拍了布置过的客厅,拍了我做的蛋糕,还拍了我准备的火锅涮菜。凑够九张图,精修之后,发朋友圈。

配文字「此后余生,预定相守」。

我以前很少秀恩爱。因为我总觉得,真正的幸福,无须展示给大众。

但这次,我破天荒地秀了恩爱。

祁徽的妈妈有我微信,她会看见的。

我猜,她会想办法来阻挠。

果然如此。

我们吃吃喝喝,闹到晚上九点半的时候,阿姨过来了。

祁徽的同学纷纷跟她打招呼,不过长辈在此,大家都不愿久留,不一会儿就提出要走。

我说:「阿姨身体不好,早点回家休息吧,客厅和厨房我来收拾就行。」

阿姨却笑着把我往外推。

「妍妍还没过门,我不能让你干活,你快跟同学一起回学校吧。」

我早就猜到阿姨过来的目的,她不想让我留在这座房子里过夜。

这房子,祁徽能跟尹小伊一起住,我却不能和他一起住。

挺有意思。

我假装没看穿阿姨的心思弯弯绕绕,跟同学们结伴回校。

只不过走到一半,我发现「手机没带」,只好央求两个同学跟我一起返回。

入户门被我做了点手脚,没关严。

隔着虚掩的门,祁徽妈妈恼怒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

「还没结婚,就在家里呼朋唤友的,以后结了婚,还不定怎么着呢!

「妈妈跟你说过什么?妈妈一辈子看人从没错过。安妍那个丫头,心机深重,她们那个省的人,水塘里挖藕,心眼多。

「她就是看上了咱家的房子和钱。你要擦亮眼睛,不能被安妍再哄骗了。」

我提着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

结果比我想象的更完美。

等了两个月,我屡屡「挑衅」,以未婚妻自居,关怀祁徽的饮食起居,惹得他妈妈终于出手。

她爆发的时刻,就是我宣告分手的最佳时机。

我仿若木雕泥塑一样呆立在原地,我旁边的两个同学互相交换了眼神,都担忧地过来拉我。

「学姐,阿姨好像心情不好。不如我们先回去?」

陪我回来的两个人,一个,明里暗里在跟祁徽争奖学金;另一个,天生喜欢八卦,学院里的小道消息,她如数家珍。

我相信她们会把今天晚上的所见所闻讲给所有应该知道的人。

我对她们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然后轻轻敲门,平静地推门进去。

屋子里僵持的母子俱是一震。

我却淡定如初,「抱歉打扰,我忘了带手机。」

从沙发缝里把手机拿出来,我扭头看着祁徽。他整个人既窘迫,又难堪,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我对他笑了笑,但有一滴眼泪,精准地从脸颊滑落。

之前练习过,这个角度掉泪,看起来还挺委屈的。

求婚戒指早就攥在掌心,现在它啪嗒掉在地板上,咕噜噜滚了几圈,停在祁徽脚下。

「还有,我们分手吧。」

13

我以前见别人失恋,哭得天昏地暗,肝肠寸断,总觉得那是矫情。

自己分一次才知道,确实是矫情。

我根本没有想象中那样伤心。

也可能是因为心伤过太多次,感觉都迟钝了。

如我预期,两个旁观分手全程的妹子,把故事讲了出去。

我和祁徽求婚的事情搞得有点张扬,分手的原因又这么引人愤慨,不少人都给我发微信,安慰我,顺便骂祁徽。

我没有回复任何一条消息。

既然要做个「分手了也祝福前任」的善良女生,那就不应该说很多话。

——祁徽的妈妈没有说错,我就是心机深,心眼多。

只可惜一开始,我也把我的心,毫无保留地捧出来,献给我爱的人。

是他,亲手打碎了。

又过了几天,失恋憔悴的样子装够了,我不再闷在宿舍,偶尔也出门做实验。

祁徽风雨无阻地站在宿舍门口。

那样子怪可怜的。

他当然给我发过无数短信,打过无数电话。来来回回,说的都是,「我妈是我妈,我是我。」「我是真的爱你,妍妍。」「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不堪其扰,于是找人结伴。

室友们比我还激动,偶尔被祁徽缠得烦了,她们还会大声斥责:「我们安妍是哪里配不上你,要被你家人侮辱?」

「你这种人,良心都给狗吃了!」

「跟你妈过一辈子去吧!」

这种时候,祁徽确实是辩无可辨——他妈妈亲口骂人的话,他根本无法否认。

而且在此之前,我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完美女友。

当然,有更扎心的。

庄霆也知道了我和祁徽分手,所以他带着玫瑰过来跟我表白。

祁徽就站在宿舍楼底下,亲眼看着我走出来,接下庄霆的花。

他似乎想上前阻拦,但最终什么都没做。

我在祁徽的注视下跟庄霆离开。

庄霆怎么可能真心表白,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请他吃了顿饭。席间,友好告知,我准备远赴重洋,专心求学,治疗情伤。

庄霆也是个机灵的,听明白我的拒绝,当即开骂:「祁徽可真不是个东西。不就是家里有两个臭钱,就像防贼一样防人。安妍你放心,以后我们本科同学聚会,绝对都不喊他。」

虽然不认为庄霆是个靠谱的人,但我还是微笑感谢,「他也很无奈,不要为难他。」

庄霆咂舌,「都这样了,你还替他说话?嗨,这么好的女朋友都不好好珍惜,这小子真是瞎了眼。」

我拿筷子拨弄碟子里的菜叶。

其实我和祁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有责任。

假如我更聪明一点,我会早些认清祁徽父母对我的看法,在感情尚浅的时候分手,不至于双方都为难。

假如我更笨一点,我或许看不穿他家对我的防备,满心欢喜地跟祁徽结婚,生子。糊里糊涂的,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但我恰恰……有点笨,又不算太聪明。

这场分手像是钝刀子割肉。

直到现在,我才逐渐感受到摧心剖肝的痛苦。

——我并非不爱祁徽。

只是我,永远更爱自己多一点。

临近毕业,请吃散伙饭的人越来越多,我一概先是婉拒,待问清没有祁徽在座,才会参加。

但终究还是被我撞上过一回。

我扭头就走,主人追出来,本想劝我,看见我泫然欲泣,愣了。

「安妍,对不起,我是被那小子灌迷魂汤了才瞒着你。他就想跟你复合……」

我擦干泪,假装没看见躲在暗处的祁徽。

「他这么好的人,是我配不上,他值得更好的女孩子。」

「他青梅竹马的那个女孩子,就很配他。」

也不知道哪个字触动了祁徽,他忽然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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