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过传销,发展三个下线就能成千万富翁。
后来发展不到下线我就把爸妈叫过来了,结果钱没赚着,我爸也因此没了。
2012 年 7 月 1 日,我接到前同事李姐的电话。
那时我刚刚结束一家整形医院的销售工作,回到老家准备找媳妇,媳妇没有找到,只好在家无所事事。
李姐说她看见我的 QQ 空间动态,特地给我打来电话。
她说自己和朋友在南宁合伙开了一家整形医院,但是客流量总是提不上去,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做销售。
过了两天,李姐给我传来许多张整形医院的图片,告诉我工资保底 4000 元钱,7% 的提成另算。
我心动了,买了当天去南宁的火车票。
凌晨 4 点,我到了南宁火车站,李姐在出口迎接,热情地帮我拎行李,还打了一辆出租车。
一小时后,车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我左顾右盼地跟着李姐走进小区。她带着我走进一栋楼,我们一前一后上了二楼。
已经是凌晨 5 点,推门进去,屋里依然有几个人在客厅看电视,甚至还有个四五岁的小孩在地板上堆积木。
「这是我儿子,在这里读幼儿园,调皮得很。」 李姐指向另外三个人,继续说,「这是我老公,你以后叫他黄哥,这两个是我的弟弟妹妹。大家在外面赚钱不容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就跟着我叫他们弟弟妹妹吧。」
我被让到沙发中央,沙发坐垫上的皮革已经翻起,露出泛黄的海绵和生锈的弹簧。
妹妹端来一串香蕉,弟弟坐在旁边问我坐火车累不累。
我没有回答他,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广告。
窗户两边的角落摆放了两株摇钱树,长得很好。
这是一套三居室,李姐安排我和弟弟在一间卧室休息。
上午醒来,李姐带我到附近的菜市场买菜,我发现很多操着外地口音的人,李姐颇有深意地说:「这里没有企业和工厂,你说这么多人在这里怎么生存呀?」
吃完饭,我让李姐带我去整形医院,她笑着说:「你今天刚来,着什么急呀,我先带你去市中心玩一玩。」
李姐带我爬到一座山的半山腰,指着对面的国际会展中心说:「这就是东盟各国开会的地方,这足以说明国家对南宁的重视程度。」
在回来的出租车上,李姐说:「假如你有钱会怎么办?要是我肯定会在南宁投资。」
「姐,你究竟在做什么生意?」我听得忐忑不安。
李姐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转过头看着我,说:「你是不是以为这是传销?你作为我的朋友,帮我看看这究竟是不是传销,如果真是你也可以劝我回家呀。」
茶具是每个「家庭」的标配,一边喝茶,一边上课,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第三天一早,有一个二十几岁的男生上门给我介绍生意。
他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倒上茶水,示意我品尝。他看见我没有伸手,笑着说:「你不要拘谨,咱们边喝茶边了解生意。」
他从茶几底下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支水性笔,在纸上画了个柱状图形,接着说:「这份生意是自愿连锁经营模式,它是由国家宏观调控建设西部大开发形成的。纯资本运作,五进三阶,投资 69800 元,两到三年后回报 1040 万。你花了 69800 元以后,马上退还 19800 元作为生活费。在这一到两年的时间里,你的唯一任务就是叫上三个人过来,让他们成为你的下线,当你的下线有 600 人后,你就可以『上总』,底薪 6 位数。」
李姐见我沉默,说:「你有什么疑问尽管向老师提,他会帮你解答。」
「还不错。」我敷衍着。
李姐叹口气:「你不要有抵触心理,我知道你听得云里雾里。」
接近下午 2 点,李姐带我出去上课,她在路上和遇到的很多人说着「早上好」。
「『早上好』是祝福对方早上总,上总就可以开始享受人生了。」
一位 50 岁左右的男人站在门前迎接我们,简单寒暄后,他递给我几张照片和一张工作证,上面显示他曾是某县级法院的庭长。
他说自己在法院工作二十多年,但一直受到排挤,很多次升迁都与他擦肩而过,索性辞职到南宁做生意。
他打算挣得 1040 万家底后,到世界各地去旅游。
李姐在一旁附和:「我知道你认为这是传销,但张叔叔是法院的工作人员,不说办了多少案件,是不是传销还是分得清楚吧?如果他知道,那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张叔表情严肃地对李姐说:「小李,这个事咱们要慢慢来。不能一下子就让他接受,这也不现实。」
随后,张叔在纸上大致画了中国地图,然后在珠三角、长三角、环渤海经济区画圈。
他看着我说:「这是中国发达的经济区域,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也就是中国的经济和人口基本集中在鸡腹部,而尾部一大片区域既没有经济也没有多少人?」
见我点头,他接着说:「现在国家宏观调控,主动干预和调节地方经济,达到平衡,即中国西部大开发。而南宁位置特殊,水陆交通发达,与东盟各国相邻,本身实力雄厚。现在国家需要大量资金去建设西部大开发,但不想让富人参与进来,就在暗地里帮助穷人翻身,穷人只需要投资 69800 元,两到三年后国家会返还 1040 万。不久后南宁会成为第二个深圳,先知先觉的人坐拥财富!」
坐在身旁的李姐突然问我:「你这个年纪怎么还没有结婚呀?」
「没钱买房买车呗。」
「也是,现在的女孩子都现实,没钱,谁也不愿意嫁给你。」
之后李姐又带我出去过一次,我们来到五象广场,她指着一处台阶说:「你数一下有几级几阶。」
「五级三阶。」
李姐会心一笑,又指着广场的灯柱:「你再数一下有多少灯炷。」
我数完后确定是 21 根。
李姐说:「这就代表着生意是 21 份。」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每天都要见三四位老师,他们从各个方面向我证明「生意」的合理性。
「本地人为什么不能做『生意』?因为他们已经得到好处,国家的目的是要帮助外地有胆量、有眼光的穷人。」
这样的穷人,李姐带我见了几位。
其中一个小姑娘出生在四川农村,家里很穷,还有个哥哥要读书。
她读完高中后,就在成都打工,其间交往过几个男生,都因为对方买不起房而分手。
「其实我们女生要的并不多,无非是安全感。不然我们女生要男人干什么?」
她见我沉默,话锋一转:「我们女生其实都特别喜欢做这个『生意』的男生,有魄力和眼光。」
当晚,我们的「家庭」里出现了一位长发漂亮女孩。
聊天的时候她主动向我示好,并表示只要我做「生意」,就有很多机会与我相处。
我们一起走到广场上聊天,回家前,我鼓足勇气牵了她的手,她害羞地看着我。
我承认,对她动心了。
我渴望赚到 1040 万,但这与我的阅历相矛盾。
虽然对「生意」抱有怀疑态度,但因为这个女孩,我已经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
「生意」内部有很多漂亮的女生,我想找到女朋友,然后结婚。
1040 万与结婚对于我同样重要,当前者有些模糊的时候,我相信了真实存在的后者。
就算我将来赚不到 1040 万,能在「生意」里找个女朋友也不错,我这样安慰自己。
后来,我发现这个女孩早已经有了男朋友,那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演的一场戏。
很不幸,他们找到了我的弱点,我中了美人计。
确认我加入「生意」的意向后,我们「一家人」开了一次会。
他们给我讲「家庭」纪律:不准相互借钱、晚上 11 点前必须回家、生病要相互照顾。
散会后,我们坐在客厅里,商议着怎么让父亲给我汇钱。李姐让我说出父亲的性格以及对我的信任程度。
黄哥问我:「你爸爸最担心你的是什么?」
「当然是婚姻问题。」
李姐说:「那你就给你爸爸说,我给你介绍了一个女朋友,而且咱们几个人准备投资整形医院。这样说可以双保险。」
我说:「听着怎么像骗我爸呢?」
李姐笑了笑:「这是善意的谎言。你爸不给你汇钱,你怎么能赚到 1040 万呢?只要你能赚到 1040 万,撒这么一点谎根本不值一提。」
大家让李姐的妹妹化好淡妆,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然后用我的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让她充当我的女朋友,并且再三叮嘱我和父亲通电话时不要争吵,更不要心慌。
如果父亲要看「女朋友」照片,我马上发,如果要和「女朋友」通电话,可以让妹妹马上接听。
次日下午,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简单问候后,我对父亲撒谎说我在南宁认识了一个女孩,两人想投资整形医院。
父亲半信半疑,叫我「女朋友」与他通电话,妹妹从我手里拿过电话,热情地叫着「叔叔」。
通过五次电话后,父亲相信了。
他取了 5 万元存款,并向亲朋好友借了 2 万元钱,全部汇给我。
就这样,我开始做「生意」了。
每天听完课,我像是打了鸡血,感觉得到 1040 万只是时间问题。
「同学」们有的讨论着到时候买什么车子,有的甚至想离婚后重新找个年轻伴侣。
和这种激情成反比的是,我的伙食不再是刚来的样子。
那时餐餐有肉,现在「一家」老小每天早餐是喝粥就咸菜,午餐最多有一个肉菜。
晚餐不会再做,通常是吃剩菜。
长期吃素之后,我偷偷在外面吃了一顿烤肉。
老总偶尔会提米面油到「家庭」慰问,鼓励我们继续加油。
没过多久,李姐和老总返还给我 19000 元钱,叮嘱我这是一两年的生活费,必须省吃俭用。
我感觉他们能说到做到,如果是传销,怎么会返还这么多钱呢?
我相信,1040 万的承诺也肯定会兑现。
三个月后,李姐让我列出自己的关系网。
从关系、职业、收入、生活满意度等多个维度详细描述,到时候可以根据每个人的特征发出邀约。
李姐告诉我,只要把人约到南宁,就算是成功了 70%。
因为人到南宁,就不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大「家庭」的问题,大家都会相互帮助。
约人有一套完整的步骤,首先给亲戚和朋友发送一些问候,维持一定的聊天频率,太频繁让人怀疑,太稀疏又会生疏,约人会显得突兀。聊天内容是嘘寒问暖和家常生活,了解对方近况后,再考虑是否发出邀请。
如果对方工作不顺心、赋闲在家、失恋或者抱怨生活,那他会是很好的邀约对象。
如果对方满意现在的生活,那千万不要邀请他,否则会破坏一个潜在资源。
要等待时机,在他生活不顺心的时候,再发出邀请。
碰到合适的邀请对象,大家会编造一个贴近他生活的谎言。
比如他在工厂打工,就告诉他南宁有相似的工厂,工资要高一两千。
「生意」内部,每十天要开一次会,主要是汇报邀约进展,以及哪些地方碰到了难题。会上有人会给一些建议。
有的人已经没有邀约资源,会盗用网上的帅哥美女的照片,到相亲网站上以恋爱或相亲为由拉对方入局。
我认识一个做「生意」的女孩,只要有男孩肯到南宁,这个女孩会和男孩睡在一起,为了稳住对方。
我发现,自己当时就是这样被骗的。
可是接下来,我还要去欺骗自己的朋友。
李姐告诉我,这是善意的谎言,将来赚到钱,他们会感谢我。
我先是向几个以前一起打工的同事发出邀请,没有成功。
后来我告诉两个老家的朋友,我在南宁高速公路上承包工程,邀请他们来南宁。
他们来到南宁,问我承包的工程在哪里,我叫他们先在南宁玩一天,再去工地上。
他们转身要走,我劝说一阵后,只好安排他们上课,刚听了十分钟课,他们起身离开,我怎么劝他们都不听。
后来,老家的朋友唐超应邀前去,我给他上了五天的课,他无动于衷。
给他讲可以赚 1040 万,他没有兴趣;给他讲有很多漂亮女孩子,他也置若罔闻。
得知他有作家梦,李姐的上线找来一位曾经当编辑的老总,和他聊天,话题内容从他的文章有什么问题到哪类文章受读者欢迎。
终于在第二天,唐超认同了这份「生意」。
虽然最后,他的父亲把他带走,没有做成。
这些老家的朋友回去后,说我在外面做传销。
事情传开了,我再发出邀约,也没有多少人理我。
两三个月后,我一个下线也没拉到。
有天晚上李姐给我提建议:「要不把你爸妈拉过来?这样可以给人一种你赚了很多钱的感觉。」
见我有些不愿意,李姐继续说:「到时你赚到 1040 万,爸妈肯定会感激你现在的决定。你也看到住在市中心的老总们,他们开着宝马,到处旅游。为了赚钱,是需要付出一点牺牲的。」
我想了一夜,给父亲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我在南宁投资整形医院,生意不错,需要他们过来帮忙。
父亲考虑过后,决定过完年把家里房子和田地处理好,带着母亲一起到南宁。
2013 年正月十六晚上,十多人坐在沙发上,让我说出父亲的性格、教育程度、处理事务方式,最后根据我的描述,他们找出父亲的弱点。
父母把家里的田地租给别人,房子锁了起来,在正月十七到达南宁,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那个家我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
一到南宁,父亲就认定「生意」是传销,要带我离开。
李姐劝他:「您说这是传销,那么您留下来听几天课,到时推翻它,再说服您儿子一起离开也不迟啊。我们这里又不限制人身自由。」父亲不想听课,可是见我不想离开,只好和母亲一起留下来上课。
我和李姐带着父母到南宁市区「考察」。
上了六天的课程过后,父母不再强烈反对,但依旧疑虑重重。
后来,那位法院庭长张叔,给父母讲了他的经历:儿子结婚前夕,找他要钱在长沙买房子,可是他一个兢兢业业的公务员一辈子,存的钱根本买不起房,儿子的女朋友提出分手,从此不理会儿子。
这个故事给父亲带来很大的触动,张叔找到了他的弱点。
父亲当即回到老家借了近 10 万。
由于 10 万不够父母两人同时做「生意」,只有父亲入了局;母亲则在南宁找了个打扫办公室的工作,月薪 2000 元钱。
我和父亲每个月的花销,经常需要当清洁工的母亲接济。
每个月都有人上总,也都有人落寞地离开,希望与失望交织。
李姐上线的上线,也就是大老总告诉我和父亲:「1040 万就在前面放着,就看你们能不能坚持。有些人要走,我决不挽留,因为他们没有赚 1040 万的决心和毅力。你们大家也看见了,我现在开的车难道是假的?」
半年后,我和父亲仍旧没有拉到下线,父亲每隔几天就会接到老家要债的电话。
家里欠了 12 万元债务,是我和父亲为了做「生意」借的。
一天夜里,父亲找我商量,他决定到福建工地上打工,这样可以还债,让我继续留在南宁。
父亲出去一个多月后,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这其实就是传销。
我不相信,说:「那么多认识的人上总以后,开豪车、到处旅游,他们肯定赚了钱,我必须上总!」
每当失眠的时候,我拿出手机查询传销的特征,发现我的「生意」几乎就是那样的,唯一的不同是不限制人身自由。
我的消极态度,引起李姐的注意,她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女朋友。
她是个四川女孩,身高 1.65 米,五官精致,留着齐耳短发,是被舅舅叫过来做「生意」的。
晚上和她在奶茶店里一起喝东西,我又充满能量,感觉自己幸福极了。
我开始当老师,给每位刚来了解「生意」的人上课。
我装出深信不疑的样子,给他们讲我自己都不敢确定的东西,并认为这是「善意的谎言」,只要大家赚到 1040 万,就会感激我现在的欺骗。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情。李姐的弟弟奉子成婚,他妻子也是「生意」人,两人在重庆老家和南宁都办了酒席。
有天晚上,他妻子想吃樱桃,但弟弟说太贵,两人争吵起来,最后演变成争论到底要不要把腹中孩子生下来。
弟弟想等上总之后,经济条件好了再要孩子。
妻子不同意,想把孩子生下来。
后来她气不过,大晚上离家出走,李姐发动大家找了一夜,仍不见她的踪影。
第二天她才独自回来,一开门她就对弟弟说:「我们离婚吧。」
弟弟怎么哄也无济于事,她大声喊道:「这种日子我过够了,现在我想吃个樱桃你都不买,你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钱?」
李姐望了望我,又对着她说:「我快上总了,到时我赚到钱,肯定会先资助你们俩。」
没过多久,李姐真的上总了。
当天,从市中心来了两辆车,一辆宝马,一辆丰田凯美瑞。
大家帮忙把李姐的行李放在后备箱中,列队欢送李姐去市中心上总。
她上总以后去海南旅游了半个月,回来后请我们吃饭、唱歌,临走时还给每人发了 100 元钱红包。
我把女朋友约到奶茶店,告诉她李姐上总的好消息,一起憧憬着赚到钱后的幸福生活。
我们要去马尔代夫、布拉格旅游;买一座地处江边的复式大房子,坐在阳台能看见江里的船,卧室是阳光房,冬天能看见雪花飘落到玻璃上;要多生几个小孩,每天陪着他们嬉闹成长;开一家正宗的川菜馆,想吃辣的就可以吃;开连锁整形医院,让它遍布全国。
李姐经常到「家」里慰问,有时提着一袋米,有时提着一桶油,她穿着旗袍,谈吐变得更加高雅。
我感觉她赚到了钱,但她没有兑现承诺,扶持弟弟弟媳。
弟弟打她电话,她有时候不接,有时匆匆表示自己很忙就挂了。
黄哥找她要钱,给孩子交学费,她也不给。
黄哥、弟弟和妹妹三人决定到市中心找李姐。
晚上他们回来,说李姐在市区住的是三室一厅,还说李姐在考驾照,准备买宝马汽车。
没过多久,弟弟陪妻子到医院打了胎。
打完胎回到家,她哭了整整一晚上。
当时孩子已经怀了五个月。
她哭着说:「孩子已经有手有脚了,怎么就不能生下来呢?不是说能赚到 1040 万的吗?可是怎么连生个孩子都不敢呢?」
弟弟安慰了她一会儿,也跟着痛哭起来。
我真的没有可以拉入局的对象了,我感到 1040 万摆在眼前,但就是拿不到。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 2014 年秋天。
9 月的一天早上,我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儿子,你爸爸病了,他得了肺癌。」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巨响,感觉快要炸开,十几秒后,才能继续听母亲在说些什么。
父亲咳血的症状已经持续了几个月,他强忍着,直到几天前在工地干活,突然咳出大块硬血后晕倒在地,被人送到医院后,才勉强同意让医生给母亲打电话。
李姐得知情况后,批准了我的假期。
正准备离开时,李姐打电话告诉我,黄哥有话对我讲。
我坐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黄哥递来 200 元钱,让我给父亲买点营养品。
他咳嗽了两声,说:「唉,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开这个口,其实这个『生意』是骗人的。我老婆上总后也没有六位数的保底。」
我噌地一下站起来,大声说:「你骗人!不能因为我爸病了就赶我走,我还要回来继续做!」
「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当初我也接受不了。我老婆当初去买衣服、旅游,花的都是借的钱,制造一个赚到钱的假象罢了,为了稳住下面的人。」黄哥叹了口气,接着说,「你爸出了这个事情,我们实在不想再瞒你。你也不要怪她,我们也借了很多钱,也想赚回来。」
我背起行李,走在楼梯上,感觉四肢无力,头脑一片空白。
我想起了女朋友,现在她是我唯一的寄托,我打电话约她见面,一口气把骗局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淡淡地笑着后退两步,看着我说:「你肯定骗人,你是坚持不了,想逃跑,所以骗我的吧?」
我大声说着「我没有骗你」,但她装作没有听见,迅速跑回了「家」。
在去福建看望父亲的汽车上,女友发来短信提出分手,她说舅舅上总后买了车,正准备买房,并表示自己也肯定能赚到 1040 万,只是需要坚持罢了。
她认为我不是一个能坚持的人,不能继续和我在一起。
那一刻我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如果汽车翻落山崖,一死百了多好。
到达福建后,我立刻赶到父亲所在医院。
病床上的他瘦了很多,脸色惨白。
我哽咽着告诉他「生意」只是个骗局,根本不会得到 1040 万的回报。
母亲使劲地捶打我,父亲躺在床上哭出声来,拔了输液针,叫我们让他死。
我赶紧跪倒在他们面前。
父亲的手术需要花费一大笔钱,后期护理费也很高昂。
我们一家人都没有医保,也没有人愿意借钱给我们,哪怕是要救命。
父亲躺在病床上,有时还能接到债主的电话。
父亲对我和母亲说:「我想回老家死。」
我和母亲准备带他回乡,可他又不愿意住家里的房子,害怕债主登门。
我们只好在市郊租了一间房子。
到了傍晚,我和母亲扶着父亲到附近的公园遛弯。
父亲有讲不完的话,说到他年轻时追求母亲的往事,还提起我:「儿子,有回你在河里摸到一条鱼,你以为是蛇,吓得赶紧往岸上爬。后来我伸手下去,摸出来一条两斤多的黑鱼,你站在岸上高兴得跳了起来。」
父亲讲着讲着笑了起来,我只能背过身去偷偷擦眼泪。
我对父亲说「对不起」,父亲流着泪紧紧地攥着我的手,说父子之间不存在对不对得起这回事。
后来父亲总是两眼盯着斑驳的墙顶发呆,并且日渐虚弱。
几天后,父亲去世。
火化后,我把他的骨灰带回家,埋在屋后的山腰。
(本文由主人公小春口述、唐超撰文。小春脱离传销组织后回到重庆,做回了整形营销的工作)备案号:YXA16gY2nQtB0oOxE3F6z9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