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身边躺了一个女人,醉酒醒来后我头痛欲裂,伸手去推了一下那个女人,我却发现,她已经凉透了……
这两天看扫黑风暴看得有点上头,里面的凤凰娱乐场所藏污纳垢,也让我想起了早年间我遇到的一件事儿。
2014 年,东莞沦陷。一时之间,无数家媒体的长枪短炮都直指这座南方小城,一条见不得光的粉红色产业链渐渐浮出水面。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幅员辽阔的东北地区,有一座号称小东莞的城市,那就是玉春市。
东莞退下历史舞台后,玉春就开始风生水起了。滨江和玉春离得不远,又同为省会城市,我们时常「交流学习」,取经对方的先进经验。
一来二去的,「招待」肯定少不了。
于是,玉春市地下产业的面纱也悄然揭开了。
2015 年,也就是东莞出事儿的第二年,我被派往玉春出差。负责接待我的是玉春台的广告部主任,叫黄明。
新官上任三把火,听其他友台的人说,这个黄明相当不是个东西,他刚一上任就把手底下的人都换了。不仅如此,背地里还把一个和他不对付的老主持人明升暗降了。
一个小小的广告部主任竟然有如此大的权利,背后必然是有一个有权有势的人撑腰。所以这次出差,我心里也有点发憷,甚至和穆晨打好了招呼,要是两天没和他联系,就赶紧去玉春捞我。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见了面,这个黄明对我非常客气。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上下左右的摇,一边摇还一边说着欢迎友台同事莅临,肯定要把我「安排」好了。
于是,还没等我两脚沾地,他就把我带到了据说是当地最大的洗浴中心,叫唐宫盛世。
东北的洗浴文化 全国有名,我也就没当回事儿。
他倒是轻车熟路,径直把我带到了二楼的休息区。这里说是休息区,其实和 KTV 没什么区别。走廊的灯光昏暗暧昧,一个一个的小包厢,透过门玻璃还能看见男男女女的在里面啃。
我对这种事情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黄明推开门,包间里早就坐着一个穿休闲装的男人了。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平头,干净利索,到了这个年纪,身材管理的还挺棒。
俗话说,穷穿貂,富穿棉,大款穿休闲,这人一看就不简单。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连袜子都是 gucci 的。
一进屋,黄明就点头哈腰的迎上去:「还让郑总您等着,这可真是罪过了。」
郑总倒是没有我想的能摆谱,人很随和。
「郑总,这是咱们滨江市来的记者同志。」
我也和郑总握了握手,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种时候,该低头还是得低头。
「郑总,我就是底下办事儿的,您叫我小陈就行。」
「哎呦,陈老师啊!」
一番寒暄过后,算是进入了正题。一个三十多岁,穿着黑色紧身包臀裙的女人走了进来。那女人保养的挺好,乍一看,和小姑娘似的。
跟在女人身后的,是十几个年轻女孩儿。各个身段儿高挑,凹凸有致,穿着很简单的衣服。搁我们东北话说,那就是个顶个露着肩膀头子,扭着胯骨轴子。
这种场面我不是没见过,但我是个正经人。黄明指了一个姑娘,那姑娘立马就坐到了黄明身边,谄媚地敬酒。
估摸着是看出我不好意思,黄明又顺手给我指了一个。
但一旁的郑总却没有丝毫动作。
黄明拿肩膀撞了我一下,不无揶揄地说道:「郑总家里管得严。」
打了个哈哈,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三杯酒下肚,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酒店巨大的圆床上了。
我的头疼的厉害,眼前也有点发花。白色的棉被胡乱摊在一边,我的眼镜已经不知去向了。
我细眯着眼睛,翻腾着被子寻找眼镜。可就是这么一翻腾,我的魂儿差点吓掉了!
那床白色棉被下面,她背对着我,看不出面容。只是在简单的衣着下,能看得出这女人凹凸有致,身材绝佳。
我吓了一跳,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摔下床。我是万万没想到,活了四十多年,居然还趁着醉酒犯了原则性错误。
我一边抓着遮挡身体,一边跟人家姑娘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酒后无德。」
可饶是我聒噪了半天,那姑娘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我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我站起来,伸手推了那姑娘一下:「喂。」
那姑娘朝着我的方向转了过来。
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干涩缺水的美瞳皱皱巴巴嵌在眼镜里面,显得尤为诡异。精致妆容早就花了,口红糊在嘴唇周围,混乱不堪。
更让我头皮发奓的是,这女人已经凉透了。
我和一个死人睡了一宿!
「操!」
一股凉意从我的脚底板直窜上脑袋顶,又从每一个毛孔里面钻出来,占据了整个房间。这个死不瞑目的女人正表情扭曲地盯着我,似乎在盯着杀死她的仇人。
我慌了,连忙翻出手机,哆嗦着打给穆晨。
早上七点,穆晨一般刚加完班,可能还没回家。
「干啥?」穆晨的声音略带疲惫。
我根本说不出话来,咽了好几口唾沫,犯了恶心才挤出一句:「死人了。」
穆晨足有两三秒钟没出声:「你丫睡糊涂了吧。」
直到这时候,我才恍如初醒,嗷的一声哭出来:「我可去你妈!死人了,一个女的!死我床上了!」
「你在哪?」穆晨压低声音,问道。
「玉春。」我也这才意识到,我人不在滨江,打给穆晨也没什么用。
「报警。」穆晨说道。
「啊?」
「我让你报警!人是你杀的,你跑不了。人不是你杀的,你也不用跑。赶紧报警,我现在过去。」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穆晨就把电话挂了。
我还没完全冷静下来,但仍旧按照穆晨的指示报了警。
「您好,我这里是碧晨酒店。」我瞟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服务卡,「399 号房,我这里死了一个人,女性。」
我实在无法与一具尸体共处一室,只能把自己关进了厕所。
在等待警察到来的这段时间,我稍微冷静了一些。
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忆起前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郑总唱了一首《大河向东流》。黄明还在一旁拍手叫好,在那之后,黄明身边的陪酒女递给我一杯啤酒,我不好拒绝,只能喝了两口。
再然后,我就断片儿了。
我正怀疑着自己可能是被下药了,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您好,警察,麻烦开门。」
我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起身去开门。可我刚拧动门把手,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就将我推倒。门被撞开了,我整个人后仰着倒在地上,梗着脖子才没撞到后脑勺。
四五个刑警冲进屋子,后面还跟着一个法医。
2
「谁报的警?」
我从地上爬起来:「我,我报的警。」
很快,我就被一个年轻刑警带出酒店,上了警车。
到了公安局,我将来龙去脉仔仔细细说了个清楚,又有被带去抽血,进行了一次药检。
之后就被扔在了拘留室,处于一种无人问津的状态。
这个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没有表,没有窗户,我无法通过光线来判断时间的变化。就比如,明明只过去了一个小时,我却觉得过了一整个下午。
郑总和黄明来看了我一眼,言语中都透露着惋惜之情,还略带责怪的问我怎么干出这种事情来。
我当时的心情,和前阵子尹正醉酒,吃了一盒午餐肉罐头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穆晨到了。
他黑着一张脸,站在铁栅栏门外面看着我。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朝着他冲过去,铁栅栏门被我撞得哐啷啷直响。
「穆晨!怎么个情况,那女的是谁啊?」
穆晨瞪着我,那眼神我再熟悉不过。那是一个老刑警瞪着嫌疑人的眼神:「那女的是谁你不知道?」
「我特么哪儿知道去?我睡得和死猪一样!」
我和穆晨对视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如此不信任我了。不过我能理解,人命关天的事情,肯定是疑罪从有。
这样的对视如同一场博弈,穆晨努力想从我的眼神中找到一丝坚定。我也努力的在告诉他,这事儿和我没关系。
最终,他叹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我知道,他不能和我说得太多,特别是这种时候。
然而,穆晨的放松并没有让我更轻松一些。焦虑,不安,一切的情绪积压在我的心里,随时都会将我压垮。而我知道这些情绪的来源——这些情绪全部来源于郑总和黄明,全部来源于他们探望我时说的那些话。别看只是简短的几句话,威力可一点儿都不小。他们似乎认定了我是杀人凶手,而我恰恰又是一个极其容易被影响的人,我甚至开始自我怀疑,难道真的是我酒后失德吗?
「黄明,还有郑总。」我低着头,喃喃自语道。
「什么?」
「我说,黄明,还有郑总。我们昨天一起喝酒来着,我断片之前都和他们在一起。这事儿他们肯定跑不了。」
穆晨拍了拍铁栅栏,临走之前,他嘱咐我了一句:「光我信你不行,你得让所有人都信你。明天我来接你。」
我也松了一口气,我知道,穆晨肯定不会扔下我不管。同时我也知道,这地方我最多待 24 个小时。24 个小时没有结果,我就可以走了。
然而这一晚上,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
先是送进来两个小偷,贼眉鼠眼的被拷在暖气片上,蹲在墙角还不老实,直往我这边瞟。之后又送进来一个吸毒的,毒瘾犯了,一直哀嚎,要不是被拷着,估计就用头撞墙了。再然后,送进来一个酒小姐,据说是组织参与了不可见人的粉红色活动。
我和那个酒小姐是唯一没上铐子的,我俩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大哥,瞅你这文质彬彬的样儿,也不像犯事儿的人啊。咋进来的?」酒小姐问道。
「不是啥光彩的事儿。」我试图隐瞒。
「能上这儿的,都没啥光彩的事儿。」酒小姐打趣道,「说说呗,万一我能帮上啥忙呢?」
「就你?别闹了,你先把自己摘干净了再说吧。」
「大哥你瞧不起 sei 呢,玉春的唐宫盛世你知道不?妹妹我就是搁那儿出的名。」
我登时眼前一亮,玉春市虽然不大,可那儿来的这么巧的事儿呢?
「你在唐宫盛世待过?那里面的酒小姐你都认识不?」我连忙问道。
「那得看说谁。你也知道,我们流动性老大了,哪块给钱多,我们就上哪块。你要是老人儿我还能认识,你要是新人,我肯定不认识。」
「她就这么高,挺瘦溜的。三十多岁,大波浪。」我一边形容,一边跟着比划。
失足女噗嗤一声就笑了:「诶呀妈呀大哥啊,俺们哪个不是瘦溜的,烫的大波浪啊?你能不能说点有营养的?」
我仔细回忆着那具尸体,但满脑子都是她狰狞的面孔:「胸口!胸口有个疤!」
失足女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笑得有些揶揄:「大哥观察还挺仔细……你说的是宁宁吧?胸口,这儿有个疤,这么长。」失足女在自己胸口上也比划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宁宁那可真是老火了。咱也不知道老家是哪儿的,那能耐,跟东莞进修回来的似的。老能留人儿了,点过她一回的,第二回保准还是她,一个多月就成花魁了。你也别说,宁宁长得是好看。」
失足女盘着腿,坐在狭窄的不锈钢凳上,就想到了她们家的炕头。
「那你知道她真名叫啥不?」我赶紧问道。
「大哥你脑子有泡吧?俺们回去还得找个老实人嫁了呢,谁能把真名告诉出去啊?」
我正打算再多问几句,铁栅栏门就开了。两个警察站在门口:「陈青灯,出来!」
我不敢怠慢,赶紧钻了出去。
到公安局门口的时候,穆晨一改往日的严肃,正眉开眼笑的和局长聊天。
一看见我过来了,他本来咧到耳朵根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气氛一度很尴尬。看得出来,局长是想缓解一下这种尴尬的场面,笑着朝我招了招手。
「小陈啊,你看,案子没结呢,之后肯定得麻烦你继续配合调查。你就在玉春住两天吧。」
「得嘞,我肯定好好配合咱们调查,局长您放心。」
3
穆晨没有等我,自顾自地朝前走着,我得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人真不是我杀的。」我还打算辩解。
穆晨这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等我:「我知道,你没那么高的智商。」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穆晨说,他到的当天,尸检结果就出来了。死者叫陶婉宁,是唐宫盛世的头牌,在玉春市没有亲属,社会关系比较复杂。
开腹之后发现死者黄体破裂,内出血严重。不过更加诡异的是,她的内脏已经开始腐烂了,可外表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根据肝温判断,陶婉宁的死亡时间应该在 6 个小时左右。
警方第一时间调取了酒店监控,凌晨三点的时候,我强行将陶婉宁带上楼。期间,陶婉宁曾激烈挣扎。而我,凭借着性别优势,将她连拖带拽的拽离了监控范围。
时间上,完全吻合。
可我自己对这一段儿没有一丁点儿记忆,不过这也难怪穆晨对我冷冰冰的了。
「你确定那是我?」我有点懵。
「虽然没有拍到正脸,但是背影和你非常相似,而且衣着相同。」穆晨说道。
我赶忙喊冤:「那这也不能当证据啊。」
穆晨没再说话,伸手打了辆车。
我生怕他把我扔下,赶紧钻进后座。
十几分钟之后,车停在了玉春招待所门口。看得出来,这曾经应该是一家国有招待所,还保留了相当鲜明的国有特色。玻璃上贴着大红色的不干胶字,前台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正打瞌睡。
招待所没有电梯,我们俩从楼梯上了二楼。穆晨开了门,祁麟正盘腿坐在床上,不知道摆弄着什么。
「你咋来了?」我有些惊讶。
「我咋就不能来了?」祁麟反问道,「老穆听说你出事儿,攒了三年的年假一次性全请了,打着腚来的。」
一边说,祁麟一边抬起眼睛看我:「劲儿挺大啊。」
「啥?」
穆晨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女性的黄体破裂原因很多,比如遭受严重外伤等等,但是结合死者的工作性质,推测是……那啥,生活太激烈导致的。」
「啥生活?」我又跟着问了一句。
「那啥……」穆晨的脸蹭一下就红了,连带着耳朵尖都有点透粉。
我当即明白过来,尴尬的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好在祁麟及时制止了这场尴尬的对话:「我需要看看尸体。」
「这是人家的地盘儿,尸体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吗?」我说道。
「没办法了,偷吧。」
于是,我在招待所里面补了一觉。养足精神之后,加入了穆晨和祁麟这个见不得人的队伍。
入夜,我们三个溜溜达达来到公安局门口。穆晨打头阵,进去拉着值班的警察聊天,为我和祁麟争取时间。
其实在捞我的时候,祁麟已经动了偷尸体的念头,所以她已经把监控死角摸的门儿清了。
我跟在祁麟身后,一路溜到解剖室。
这地方还是之前办公室改的,墙皮都已经掉了,唯独正中间的解剖台被擦得锃明瓦亮的。
关上门,我蹲在门口望风,祁麟一格一格的从冷藏柜中找陶婉宁的尸体。
我瞟了一眼,总觉得这尸体不对劲。帮着祁麟搬到解剖台上之后,再次蹲在门口望风。
在陶婉宁的肚子被打开的一瞬间,一股腐臭的味道顿时充斥了整个解剖室。那味道就像是发酵了一个星期的臭鸡蛋又混上臭豆腐的味道。
祁麟倒是淡定得很:「内脏腐烂的狠厉啊,特别是胃部……」
「这能代表啥啊?」我捂着鼻子,压低声音问道。
「常见的延迟死亡时间判断的方法是冷冻,但是冷冻后的尸体会加速腐化,不会出现内脏腐败而外表新鲜的情况。」祁麟自言自语地说道。
「跟我说这个没用啊,你得找死因啊。」
祁麟怪异地看了我一眼:「死因不是告诉你了?黄体破裂。」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心底一惊,半夜偷尸也算盗窃,这要是让人抓住,少不得又拘留个十天半个月的。祁麟明显也慌了,举着两只血糊糊的手根本没地方放。
我急中生智,料定值班的警察进来也不敢仔细看,于是扯着祁麟躲在了冷柜后面。
「吱呀——」解剖室的门被打开了。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从门外传来。
我这才懊恼自己的大意,我和祁麟虽然躲起来了,开膛破肚的尸体还在解剖台上放着呢!大半夜的,任谁看了这种场景都得留下心理阴影。
好巧不巧的,我的手机又在这时候响起来了,用的还是日本电影《追捕》的经典台词。
要说这巡夜的警察还真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已经被吓成这样了,非但没跑,反而还往里面走了两步:「我可告诉你啊,我是警察,我什么都不怕!我会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见着陶婉宁「蹭」的一下,把眼睛睁开了。
见着这景象,我也吓了一跳,拧着祁麟的胳膊才没有叫出声来。祁麟被我拧的龇牙咧嘴的,直踩我脚。谁想到,我俩动作太大,哐地一下撞在冷柜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一次,巡夜的警察再也绷不住了,尖叫着一路狂奔,等我探出头检查的时候,走廊里还有一只他跑掉的皮鞋。
祁麟简单取了样,又将尸体缝合好,推回了冷柜。
我掏出手机,刚刚的铃声是穆晨给我发了一条短讯:「有巡逻,快走。」
结果关着门的解剖室里面没有信号,生生延迟到门被打开,消息才进来。
我和祁麟赶忙溜出公安局和穆晨汇合,顺便吐槽了一下玉春市公安局的安保措施不到位,居然这么轻易就让人进进出出。
穆晨对我们两个的说法表示了不屑。
其实他发短信的时候,我俩就已经被发现了,是他好说歹说才把我俩保了下来,结果我俩还把一个巡夜的警察吓坏了。
回去的路上,祁麟撞了我一下:「你咋不问那尸体为啥睁眼睛?」
「生物电。」我一边说着,一边瞟了穆晨一眼,「这货当年差点让这事儿吓死。」
4.
回到招待所,祁麟根本没顾得上休息。除了正常的解剖工具之外,她居然还带了不少检验试剂。看得出来,他俩为了我的事儿,确实费了不少心思。我也大为感动,承诺等回了滨江,请他俩吃饭。
祁麟摆弄着那一对瓶瓶罐罐,我也这才注意到,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抽了一管人家的血液样本。
随后她将血液样本滴入一根试管,简单加热之后,砖红色的沉淀就出现在试管底部。
「这是啥?」我有些咋舌。
「斐林试剂,挺贵的,记得还钱。」祁麟完全不顾念一起偷尸之情,冷着脸对我说道。
毕竟人家为我冒险,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舔着脸和人家搭话:「这红色沉淀是啥?」
「福尔马林。」祁麟解释道,「我是想起国外有过相似案例。趁着人还没死,将低浓度的福尔马林溶液注射进血管。随着血液循环,人就会死亡,但也正是因为福尔马林在血液中循环的缘故,可以使尸体表面保存完好。但是内脏因为无氧环境,厌氧菌会大量繁殖,所以会加速腐败。」
我压根听不懂祁麟在说什么,只能大概明白,这人不是当天死的,是有人搬到我身边的。
可如果是这样,那监控中,我和活生生的陶婉宁一起出现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再查一次监控吧。」穆晨叹了口气,说道。
「别闹了,今天已经闹得很难看了,咱们再回去,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去酒店,去酒店看。」穆晨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这一夜,我们谁都没睡。我是因为纯粹的睡不着,祁麟是在摆弄她的那些瓶瓶罐罐,总想从里面再找出点什么细节来,穆晨则是因为晚上的事情冲击了他这个老警察几十年的价值观。
不过有些事儿,该半还得办。
天一亮,我们仨就浩浩荡荡来到了碧晨酒店。
前台明显没睡醒,大堂经理也一边系着西装扣子,一边朝我们走过来:「几位是?」
穆晨掏出证件,在大堂经理眼前晃了晃:「警察,请你们配合。」
大堂经理可能睡得发懵,根本没看清楚穆晨的所在分局就连忙满口答应:「配合,我们都配合。」
我们仨跟着大堂经理进入监控室,调取了 25 号凌晨三点的视频。视频中,确实是一个跟我身材相仿的人,他正抓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将女人往监控外面拽。看穿着,这个女人也确实就是陶婉宁。
但是没有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人,我清楚的感知到视频里的这个男人并不是我。但是他的衣着,体态,甚至动作都和我几乎一模一样。
「是你吗?」穆晨问道。
「不是我……虽然一样,但是不是我……」
就在视频进行到三分二十秒的时候,祁麟突然开了口:「确实不是你。」
我激动的简直热泪盈眶,要视祁麟为知己了。
「为啥?」穆晨问道。
祁麟将视频暂停下来,指了指视频中男人的脚踝。我也这才注意到,他在巨大的拉扯间,将袜子露了出来,袜子沿儿上,一圈儿绿色的线条,gucci!
祁麟又将我的裤腿拽起来,露出那双白色地摊的假耐克:「他穿不起这么贵的袜子。」
我登时血气翻涌,知己什么的,去他妈吧。
也正是这一发现,打开了我们的突破口。这双袜子我是见过的,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是初见面的时候,郑总穿的那双!
「继续播放。」穆晨说道。
大堂经理再次播放了二楼楼道的监控,一边看还一边嘟囔:「您看,我们也不敢管啊……」好像生怕惹上事儿一样。
穆晨没心思挑他们其他的错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第四分钟的时候,穆晨再次叫了暂停。
这一次,是在电梯旁边。
不锈钢电梯反着光,而那个女人正巧为了避开监控而将脸扭向电梯门。不锈钢的影子虽然模糊,但是仍然能够辨认的出,那张脸根本就不是陶婉宁!
我突然有一种沉冤得雪的快感,虽然我还无法将这些证据链串联,但是它们已经足够证明我的无辜了。我甚至幼稚的在想,我要把这些发现全都摔在玉春市公安局局长的脸上,我要告诉他们,他们抓错认了!然后趾高气昂的让他也在拘留室里待一晚试试。
这种激昂的情绪很快就被打破了。
监控室的门开了,郑总正站在门外:「老陈啊,你出来咋没找我?咱俩好好聚聚啊,给你洗尘!」但是一看见穆晨和祁麟,他明显也愣了。
大堂经理狗腿子一样凑上去:「董事长,这三位是警察。」
穆晨干咳了一声,和祁麟一起掏出了证件,我夹在两个人中间,倍显尴尬。
「那啥,他俩是,我不是。」
郑总很快又换上一副笑脸:「这有啥,你们还没吃早饭呢吧?好歹尝尝我们我的餐厅,早餐老丰盛了。」
我和穆晨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查他娘的。
不过我也留了个心眼儿,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万一真有啥事儿,我们还得保留革命的火种。
「那啥,我减肥,穆晨和祁麟去吃吧,我回招待所补个觉。」我说道。
「哎,老陈,这就是不给面子了啊。」郑总热情挽留。
与此同时,祁麟拉着一张冷脸:「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你看,这警察妹妹也不给面子。」
「我凭什么给你面子?让开!」
不得不说,祁麟这一身生人勿进的气场确实管用,郑总也被她唬住了,连忙后退。
但是这货什么闷骚德行,我和穆晨已经门儿清了,临出门之前,她还回头朝我们比了个 yeah。
5.
跟随郑总的脚步,我和穆晨上了电梯。电梯直奔顶层而去,郑总还搓着手和我们说招待不周。
出了电梯,一条冗长漆黑的走廊就出现在面前,根本没有餐厅的模样。
穆晨反应够快,一把抓住我的领子,按着电梯按钮。但是电梯已经往下运行,想再上来就需要一段时间了。
郑总也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腰带,我重心不稳,整个人倒在穆晨的怀里。借着这个空档,一根棍子夹着风劈头盖脸朝着穆晨砸下来。
穆晨一脚踹开我,抬起胳膊硬生生挡了一下。
黑暗中,我看清那是一根甩棍,应该是郑总平时随身带的。
我赶紧安抚着郑总的情绪:「有啥话咱好好说。」
「让你背锅你不背锅,现在把警察也拖下水了,你让我怎么办?」郑总露出一丝狞笑。
「你也知道他是警察,你知道监禁警察是什么罪过吗?」
「找不到就好了,找不到,你们就是失踪人口。」郑总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朝着穆晨打过来。
穆晨翻身抱住郑总的腰,推着他将他按在墙上。他手里的甩棍一下一下砸在穆晨的脊背上,「咚咚」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
我赶紧上去帮忙,却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顺手抄起电梯口旁边的垃圾桶,朝着郑总砸过去。
穆晨这才得以脱身。
我连忙扶住穆晨,他身上已经带着一股血腥味儿了,不知道是哪里受了伤。
「早死晚死都得死……」
还没等他这句话说完,我就觉得腰上一疼。我下意识的朝前趔趄一步,回手就是一巴掌。是唐宫盛世带小姐的那个妈妈桑,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被我一巴掌拍在墙上。看着妈妈桑胸口上的那道疤,我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我们去偷尸体的那天晚上,尸体胸口上的疤不见了!
我忍着疼摸上腰,腰上还颤颤巍巍插着一根针管。
我将针管拔下来,里面的液体撒漏一地,福尔马林味儿顿时冒了出来。
恐惧感油然而生,我不知道她准备了多少,也不知道她注射进去多少,更不知道我会不会像陶婉宁一样内脏都烂透了,外面也看不出来。
郑总已经被穆晨按在地上了,穆晨骑在他腰上,一只手按着他的甩棍,一只手按着他的脖子。他无从挣扎,曾经的董事长,很快就会变成阶下囚。
电梯门再次开了,祁麟带着几个警察走了出来。电梯轿厢内的光从她身后映衬出来,她像是救世主一样。
郑总和那个妈妈桑被警察带走了。祁麟连拖带拽的把我和穆晨从地上拉了起来,塞进了救护车。
「你这年假是不够用了。」担架上,我还在打趣穆晨。
而穆晨则因为害怕输液,紧紧闭着双眼直叫妈。
最终诊断,穆晨骨裂,需要卧床静养。而我因为不知道被注射了多少福尔马林,还需要留院观察。
期间,台长来看过我一次,话里话外的让我不要报工伤。穆晨他们局长也来过一次,告诉穆晨他的年假用完了,再请就是事假,要扣工资。
祁麟倒是每天都来,给我们带来最新的八卦内幕。
郑总是玉春有名的企业家,投资领域涉及了金融、地产、旅游,名下更是有诸多酒店,桑拿,娱乐场所。
可偏偏这么个钻石王老五,爱上了一个陪酒女。
没错,这个陪酒女就是陶婉宁。
短短一个月,陶婉宁就成了花魁,甚至成功上位,成了郑总的正牌女友。别的陪酒女出去接客,只有陶婉宁负责陪着郑总。
时间长了,郑总向陶婉宁提出了结婚。但是这件事情不知怎么被带她的妈妈桑知道了,妈妈桑虽然顾忌着郑总的面子,可也不想放弃这棵摇钱树。于是狮子大开口,向郑总提出了天价赎身费。
甚至以带着小姐离开为要写,要唐宫盛世的股份分红。
郑总当然不愿意,更何况这个妈妈桑还到处传谣,说是郑总和自己有一腿,搞得人心惶惶,谁都不敢得罪她。
拉扯间,郑总一脚踹在了妈妈桑的肚子上。
郑总也是练过的,这一脚踹的不轻,但是力道全都卸在了里面,外面看不出什么伤来。
那妈妈桑当下脸儿就白了,捂着屋子直喊疼。
郑总也想过要把人送去医院,可是那妈妈桑不依不饶,嘴里还不干不净。大声咒骂着郑总看上个破鞋,捡了人家不要的烂货。
这话一出来,郑总更是上头。取了后厨泡海鲜的福尔马林,注射进了妈妈桑的静脉。而那妈妈桑早就因为疼痛休克,无法反抗了。最终,在福尔马林毒发之前,死于黄体破裂。
自知杀人的郑总想要抛尸,但陶婉宁却拦住了他,说是抛尸不如嫁祸。而我恰恰又在这个时间来到了玉春。人生地不熟,没有亲戚朋友的人成了最佳的替罪羊。
郑总先是假造了身份证,让妈妈桑冒用了陶婉宁的身份,而陶婉宁则使用了妈妈桑的身份,开始带小姐。如此一来,外界不知内情的人就会将郑总与妈妈桑的绯闻坐实。而陶婉宁也可以取代妈妈桑,只需要带带小姐,不需要接客了,可谓是一举两得。为此,他们还用肤蜡在妈妈桑的胸口上做了一个假疤痕。
于是唐宫盛世的哪天,郑总将安眠药放进酒杯里,又指使酒小姐向我敬酒。待我睡着之后,他与陶婉宁换上了我和妈妈桑的衣服,在酒店内演了那么一出戏。
确定监控拍到了我强行将陶婉宁带进房间之后,又连忙将我们的衣服换回,实打实地将我们扔进房间。
他再利用职务之便,将监控掉包,剪掉把我们扔进房间的一段,至此,完成偷梁换柱。
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一双袜子,一个电梯的反光成为了他的破绽,也引出了他杀人的事实。
他和陶婉宁自以为是一对儿亡命鸳鸯,实则,在被捕的一刻,陶婉宁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并且坚称这件事情的主谋是郑总,她只是迫于淫威,无辜受害的小白兔。
让我费解的,郑总居然还认可了她的说法,甚至将自己的部分资产都转到了陶婉宁的名下……
6.
后续的事情,我并没有关注。只不过再见到黄明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之后了。
他身边跟着一个女人,长发,大波浪,胸口还有一道疤。那分明就是……陶婉宁!
黄明朝着笑着:「你说,郑总死的冤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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