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人生要战斗:横冲直撞过大年》
我开着宝马带着男朋友回老家过年。
婶婶看着我的宝马说:「你哪需要开这么好的车?给你表弟开呗。」
我说:「婶婶,这是我男朋友的车。」
婶婶目光像 X 光一样从我男朋友身上扫过,忽然,她谄媚一笑:「你表妹都 23 了,在厂里拧了几年螺丝还是单身呢,要不你的男朋友就让给她吧。」
1
我眼睛瞪大,着实被惊到了:「婶婶,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什么物件哪能让来让去的。」
婶婶还想再说,我男朋友打了个哈哈,说婶婶真幽默就换了话题。
那天晚上,我不知吃了什么,拉肚子拉得快要虚脱,男朋友开车送我去医院。
表妹何小小听说之后硬要陪我们一起去。
医生:「你这是急性肠胃炎,必须挂水。」
四瓶水,要挂好几个小时。
当时已经是凌晨,外面又是冰天雪地的,我心疼男朋友就说:「明天我们回去,你得开长途,今晚不休息好不行,要不你回去睡觉吧。」
「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男朋友说。
我看了看一旁的表妹,笑道:「这不是还有小小在吗,她是女孩子比你照顾我还方便些。」
表妹:「是啊,哥哥,你就先回去吧,我在这照顾表姐就行。」
男朋友被我俩好说歹说总算说动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
表妹突然捂着肚子说肚子疼。
我:「哟,你这不会也是急性肠胃炎了吧?」
表妹:「没有,我就是大姨妈来了。」
我看着大半夜还顶着精致全妆的脸,关心道:「那你这可不能受寒,落下病根可不得了,你姐夫估计还没走远,我打电话叫他回来接你一趟。」
表妹:「姐姐,不用的,我说好在这陪你。」
我:「我这么大个活人,哪需要你陪,你快回去吧,我给你姐夫发消息了,他在医院门口等你,你快去吧。」
表妹做出为难的样子:「那姐姐,你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我连忙点了点头,催促表妹快出去。
两分钟后,男朋友给我微信上发来一个 OK 的表情符号。
第二天。
我回到家里,表妹从我和男朋友住的客房里出来,她看到我,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鸟。
此时小鸟依偎在我男朋友怀里:「对不起,姐姐,是哥哥他非要……」
我怒极反笑:「你不是来大姨妈来了吗?」
她的脸顿时羞红。
昨晚还不顾廉耻地爬床,今天听到大姨妈三个字就羞红了脸,即便是我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好演技。
男朋友:「好了,你别怪她了。我们俩两情相悦,你让位吧。那台宝马你开走,我俩好聚好散。」
表妹听说男朋友要让我把宝马开走,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但不敢发作。
此时婶婶拉着表弟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嚷嚷着不能让我把车开走。
我看了看对面四人,怒极反笑道:「行啊,我不要你那破车,你北京三环那套房给我,我们就两清!」
男朋友:「你要房,那也……」
他的行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表妹打断:「哥哥,那车就给了姐姐吧,毕竟是我们俩对不起姐姐。」
就这样,我开着宝马,带着男朋友回老家过年,变成了我开着宝马离开老家,没有了男朋友。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男朋友是我雇的福利男孩,宝马车是我租的。
这一切,都不过是我为复仇导演的一场戏。
2
五岁时,我父母离异了,之后我一直寄住在婶婶家。
母亲不知去向,父亲在外打工,每个月都会定时往婶婶家寄钱,作为我的生活费。
但这些生活费并没有一分是切切实实地用到我身上的。
反而我更像是他们家的一个佣人。
寒冬腊月,我要给他们一家洗衣服,必须用冷水手洗,不能用洗衣机,因为怕费电;也不许烧热水,因为怕费柴。
连她儿子女儿的内裤都要我洗,因为用她的话说,我就是个废人。
吃饭,我不能上桌,只能等他们吃完之后用冷掉的汤汁泡米饭,有时候没有米饭,我只能去铲锅边糊掉的锅巴来吃。
有一回我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发现连家里的狗都比我吃得好,居然还有肉丝。
然后我就为了一根肉丝和狗打了一架。
那狗也不拿我当主人看,一口咬在我的小腿上,咬住了还要左右撕扯。
叔叔是这个家里唯一有点良心的,毕竟是我爸的亲弟弟。他发现我被狗咬了,抱起我就往卫生所跑,跑到半路被婶婶截了回去。
「这被狗咬了,可是要死人的!」叔叔说。
「死了就死了,她自己要跟狗抢食,死了能怪得着我们?」
幸亏我命大,那狗没有狂犬病,发了两天高烧也没死成,可直到现在我的小腿上都还留着那两个疤洞。
后来有一天,村里来了个收头发的,他看我人瘦如柴一头长发却乌黑亮丽,问我头发卖不卖。
我问他能卖多少钱,他说一百块。
一百块,我很心动,但还是舍不得。
我不像表妹和表弟,过年过节有新衣服有新玩具,我能让人称赞漂亮的只有这一头长发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熟。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摆弄我的头,但怎么也醒不过来。
第二天,我的一头长发没了。
不仅头发没了,整个脑袋还被人剔得东缺一块西少一块。
你见过驴得水里面一曼被绞头发后的造型吗?和我当时一模一样。
我一个人躲在放农具的房间里哭得眼睛红肿,表弟和表妹在门外含着棒棒糖炫耀自己身上的新衣服。
那年春节时,我爸回来了。
我爸带了好多东西回来,给婶婶一家送了不少礼,说辛苦他们照顾了我一年。
我爸悄悄问我婶婶对我好不好,我看着爸爸苍老的容颜和满是伤痕的手掌,不好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是在我爸离乡到城市里去复工时,我问了一句:「爸,我能不能跟你走?」
我爸回头看我一眼:「娃,你要好好念书,别像爸这样,没本事,什么都给不了家人。」
他最终还是一个人走了。
几个月后,他在工地上出事的消息传回了村里。
他从高处坠落,恰好工地违规没有铺设安全网。
他死了。
工地赔了二十万。
那二十万理所应当地进了婶婶的荷包。
后来我的日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表弟学婶婶对我动则打骂,有一次打得狠了,我额角被他打出了血,叔叔说了表弟一顿,婶婶因此埋怨叔叔说:「小娘儿们生出来不就是给爷们儿打的吗?」
后来,在学校,表妹发现她暗恋的人竟然偷偷喜欢我。
于是她在学校里到处散播我的谣言,说我是烂货,还堕过胎。
从此我在学校里没有交到过一个朋友。
就连那个说我笑起来很好看、被传暗恋我的男孩,也在得知那些流言蜚语之后当着我的面骂我是婊子,然后和表妹走到了一起。
直到现在,我听见婊子两个字都还有应激反应。
后来我来例假了,婶婶一次只给我五片卫生巾一天一片,有一次她发现垃圾桶里被丢弃的卫生巾没有被血浸满,她拿火钳把卫生巾夹起来,跑到学校、我的班上,将卫生巾丢到我脸上,骂我是赔钱货。
有时候我会想自己做了什么让她这么恨我,但我想不到,怎么想也想不到。
学校要交班费,十块钱。
全班只剩我没交了,我不敢问婶婶要,就去找叔叔。
叔叔从袜子里摸出十块钱,嘱咐我藏好,不要叫婶婶发现了。
谁知道这一幕被表弟看见了。
婶婶知道后暴跳如雷,将我堵在学校门口,让表弟来搜我身。
表弟早就摸到了那十块钱,却没有停手,反而故意将手往我衣服里钻。
我哭着喊着求婶婶和表弟放过。
婶婶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我,然后一脚踢到我后脑上:「小狐狸精!你妈是狐狸精!生个你也是小狐狸精!」
后来天上下起了雨。
我像一块破布被丢弃在地上,被雨水打湿,任路人踩踏。
死了吧。
就这样让我死了吧。
那天之后,我在村里消失了。
3
我把宝马开回租车行还了。
「不是说要用一个星期?」车行老板谢家强是我朋友,见我来提前还车,顺口问道。
「事情比想象中顺利。」我掏出烟盒,抽了一根递给他。
咔嚓——打火机燃出火苗。
我俩靠着车身吞云吐雾。
「谢了。」我说。
「跟我客气什么,剩下的租金退你微信。」
「不用,留着下次还要用。」
叮——微信收到转账提醒。
「下次的事下次再说,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的。」他说。
我点了收款:「我和你相反,我不喜欢别人欠我的。」
刚好一支烟抽完,我起身和他告别。
大过年的,城市的街道空空如也,在新年的氛围包装下反倒显得更加孤寂。
我靠在公交车的玻璃上,收到「男朋友」发来的消息:
「姐,你那个表妹不会和我是同行吧?」
「?」
「太有技巧了,令人折服。」
「……以后这种情报就不用告诉我了。」
「行,知道了。对了他们每天都想方设法地叫我给他们一家买东西,我跟他们说你把我的钱包和卡拿走了,我说让你表妹垫钱,毕竟我和她都这种关系了。她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垫了,你表弟和你婶婶就这几天已经花了她快十万块钱了。」
「都买了什么?」
「啥都有,你婶婶还买了套山寨维密,哈哈哈。」
我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狂笑。
「对了,你表弟买了辆仿赛(摩托车)。」
对话在我提醒他记得删聊天记录这里结束。
一周后。
我再次收到「男朋友」的消息,他告诉我,他已经顺利脱身。
「辛苦了,给你转了一笔钱,去旅游吧。」
「谢谢姐!以后还有这种好事记得叫我。」
不出所料,回家就看到我家门口的台阶上,整整齐齐地坐着叔叔、婶婶、表弟、表妹四人。
婶婶第一个看见我,她立马推了推叔叔,叔叔在她的提示下看见我,赶紧迎了上来。
叔叔:「大丫,下班啦?」
婶婶:「咳咳。」
叔叔:「那个,大丫,你能不能联系上那个……」
「哎呀,你这个老头子话都说不清楚,我来说!」婶婶将叔叔一把拉开,凑到我跟前:「大丫啊,你知不知道小郑家在哪里啊?他之前说要回趟家,走得急也没留下个联系方式,你看这……」
一直很安静的表妹突然哭了起来:「姐姐,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坏!抢走了哥哥,可是我……我已经怀了身孕了。」
她说着还拿了一张 B 超报告出来,不过她抽走得极快,我只看见「孕囊」两个字。
「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这时一旁拿着手机玩游戏的表弟电话响了。
他接了起来:「对对对!就是这个小区,外卖你送上来就是,告诉保安我是业主,我不可能到门口去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小区里面住的都是什么人!快点啊!晚一秒给你差评!」
他打完电话,抬起头:「人都回来了还不知道开门?是想冷死我们吗?」
嘣……
他一脚踹到我的防盗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快开门!老子要进去!」
「军军!」叔叔警示性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不过只换了他的一声轻嗤。
「没事的叔叔,表弟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我用指纹开了锁,引四人进了屋。
除了叔叔,剩下的三人一进去就开启了大搜索模式,不知是在搜我那消失的「男朋友」还是在搜什么。
表弟去了我的主卧,连人带鞋躺在我床上,黑黑的鞋底把我的四件套蹭的都是脏印子。
表妹和婶婶则去了次卧。
婶婶皱眉:「这个床太小了,算了我俩将就对付一下吧。」
说完她又冲客厅喊道:「老头子,你和军军挤着睡那屋。
对了大丫,你这还有没有别的被子,这个太薄了,会着凉的。」
表妹:「妈!冷你就开空调啊,被子盖厚了多不舒服。」
呵,这家子人可真行,一进来就鸠占鹊巢,把自己安排得整整齐齐。
表弟去门口接了外卖:「大丫,出来给钱。」
叔叔:「军军!怎么跟你表姐说话的!」
「没事的叔叔,弟弟年纪小,不懂事而已。」
我走到门口:「多少钱?」
外卖小哥:「1890。」
「多少?」
我以为我听错了。
外卖小哥低头看了看单子:「哦,我看错了。」
吓死,我就说怎么可能点个外卖花一千多。
「是 1980,我刚记反了。」
「……」
我跟外卖小哥说了句稍等。
「婶婶,你那有没有两千块钱,我的卡这个月刷爆了,手边没有现金,你能垫一下吗?」
婶婶故作为难:「大丫啊,不是婶婶不想掏这个钱。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祖上三辈都是贫下中农,我嫁给你叔叔,他又没有本事,还不是个庄稼汉,这两年在老家修了新房哪里还有钱嘛……你表弟说没吃过海鲜,来大城市嘛就想尝尝,诶那能不能退啊,咱又没动过。」
表弟以二十五岁的高龄躺在地上撒泼:「我不要!我就要吃!我要吃!」
我无视打滚的表弟:「哎,婶婶我还想说明天带你们去找郑光鲜呢,他家做对外贸易的,别说两千块钱一顿的饭,就是两万块一顿对他也是洒洒水而已!你看啊,这小房子就是他给我买的,你知道这小区多少一平吗?」
听到钱,她眼睛一下就亮了:「多少?」
我比了个手势。
「六千?」
「啧!六万!」
「嚯!」婶婶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床上。
叩叩——
外卖小哥等得久了,敲了两下门提醒。
「婶婶,你看这……」
「大丫,你可别骗我。」婶婶不情不愿地摸出钱包,「这可是你婶婶和叔叔的棺材本。」
呵呵,别人掏钱就是山珍海味随便点,要你掏钱就是棺材本了。
我内心讥笑,表面上却安抚道:「婶婶,你就放心吧!」
4
我把两千块转交给外卖小哥。
婶婶:「诶诶!不是还得找 20 吗?」
我:「婶婶,那是小费,在城里消费了都要给服务人员小费的。20 已经很少啦,别让人看笑话。」
外卖小哥听说不用找钱,顿时喜上眉梢地说了句祝您用餐愉快,然后一溜烟跑了。
我回到餐厅,外卖盒已经被拆了出来。
嚯……好家伙,一桌子的鲍参翅肚。
表弟表妹跟搂席似的,各自的碗里堆了一山的鱼虾蟹跑一边边玩手机边吃。
不过桌上吃的依旧不少,比如那明晃晃的大虾就有好几个,鲍鱼也是。
我一手一个虾,扒开把虾肉全挑自己碗里,把虾头给了婶婶:「婶婶,来尝尝这个虾,我跟你说,这个虾啊,就得吃头。你看见没,这头里的黄,比蟹黄还鲜,反而这肉啊,没什么味儿。」
婶婶狐疑地看着我碗里的虾肉:「是不是真的?」
「啧!这怎么还不相信我呢?你试试,这黄是不是鲜!你再试试这虾肉是不是没味儿!」我故意挑了一只肉质已经粉掉的虾递过去。
她尝了尝还真是,笑着把虾头全嘬光了。
吃吧,吃吧,都是重金属。
吃完,她又伸手去捞鲍鱼。
我也拿了一只来吃,咬了一口就做作地皱起眉:「这鲍鱼都不是溏心的,真难吃。郑光先以前常带我去香港吃那种一只就要 1988 的溏心鲍。吃过那种鲍鱼再吃这些……」
表妹听到我提郑光先耳朵立马尖了起来:「这些怎么了?」
我撇了撇嘴:「都是垃圾,不吃也罢。」
「姐姐,我和哥哥在一起,你真的不会生气吗?」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俩是亲姊妹,姊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你也不去姐姐衣柜里看看,我到底有多少衣服。」
婶婶眼睛像耗子似的转了几圈:「大丫,这要找不着小郑的话,你那还有没有别的合适的给你妹妹介绍介绍。」
「妈!你说什么呢!我已经认定他了,再说我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呢!」
瞧表妹这样子,演得怕是自己都能骗过去。
殊不知我刚刚上网查过,怀孕 30-40 天才会发育出孕囊,从我带「男朋友」回去到现在也不过才半个月。
这孩儿咋来的?隔时空受粉怀的?
「表妹,你放心,明天我就带你上他们家讨说法去!」
5
晚上,我以家里住不下为由离开了那套房子。
我知道我走之后,那群人会更加放飞自我。果然,电梯都还没下一楼,我就从监控里看到那群人在我家翻箱倒柜。
婶婶搜刮金银,表妹穿起我的衣服,戴起我的首饰搔首弄姿。
表弟则从架子上,找到一个摩托车头盔。
那个头盔是我托朋友买的,正品要好几万块,我这是山寨货几千块,但就外观来说以假乱真。
我怕他不识货,特意请人仿签了一个赛车大牛的签名,还贴了一个网红车队的队徽。
buff 叠满,不怕他不上钩。
果然不出所料,没多久这猪头就给我发来了消息,还破天荒地喊了是引何军进车队,利用车队打野赛,故意制造一起车祸。
我真的想要他死。
但谢家强说:「何念,他死不足惜,可是一条人命太重了,你背不动的。」
何军的死是意外也不是意外。
意外是指,这不是我和谢家强任意一人操控的结果。
不是意外是指他无视交通法规,超速、逆行,将公路当成赛场,出事是迟早的事。
谢家强将车开到河边停了下来。
我和谢家强靠着车看着远方要落不落的太阳,无所事事地抽起了烟。
「何念,今天的太阳落了明天会有新的太阳升起,当新的太阳升起时,你的人生就重启了。」他说。
9
很久很久以后。
我接到一个境外电话,这种一听就是诈骗的电话以往我会直接挂断。
但今天这个声音。
「何小小?」
对方:「何念?你是何念吗?姐姐救救我!我们被骗到传销来了……」
嘟嘟嘟……
我挂断了电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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