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我面前，眼睛里没了温柔，只有愤恨。
21
「其实，你不叫顾小絮。」他看着我，声音里带着轻蔑，「你也不配叫顾小絮。」
「顾小絮，是你杀过的一个女孩。」
「而你，叫林曼，是一个杀人魔。」
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平复情绪。
「顾小絮，是我的女友。」
「4 年前，在那栋别墅里，你杀了她。」
「而我们刚刚所做的一切，都是表演。」
「而你，扮演了受害者，扮演了那个被你杀害的无辜女孩。」
「明白了吧，你现在明白了吧！」他忽然怒吼，「你现在明白被害人的感受了吧！」
「你现在知道了，你是一个恶魔！杀人的恶魔！」
22——真相
「2018 年，你第一次杀人，杀了你当时的男友，原因是，他受不了你的控制欲。」
「你很聪明，杀他的时候，将他引入了废弃工地里，」他指了指周围，「也就是这里。杀他之后，你将他推进了一个深坑，并浇筑了水泥。」
「你做得很干净，两个月，都没人查到。」
「可是，当你发现警察并没有找上门来之后，你胆子也大了起来。你想要再完成一次杀人，杀那个你更想杀掉的，插足你和你男友的第三者！」
「而你，又成功了。」
「并且这一次，你在杀少女之前，进行了长达一小时的折磨，并录下了视频。」
「更可怕的是，在这次事件里，在这场杀人里，你找到了快感。」
「你上瘾了。」
「一直到 2019 年你被捕，你一共，杀了 7 个人。三男四女。我是唯一一个逃出你魔爪的人。除了我，每一个人，都被你埋葬在了这片废弃工地里。」
「而他们的家人……」他指了指现场的中年男女，「此时就站在你的面前。」
23
林天佑拿出了他的电脑，并将电脑里的内容，投影到了工地的一面墙上。
他一个个地播放视频。
在场的人，一同观看着。
有些人低声咒骂着，有些人开始痛哭，甚至有的，晕倒在地上。
可是，那视频和先前我在别墅里看到的略有一些不同。
那视频里的笑声，变成了一个女子。
那视频的拍摄者手腕上，没了火焰的文身。
一直到最后一个视频。
一个人，穿着宽大的卫衣和牛仔裤，独坐在镜头前。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
林天佑的脸再次出现了。
可是，那视频暂停了，紧接着，那张脸上出现了很多标记点和线，似乎是 AI 换脸的系统在运作。
然后，它很快缓缓地变形，点和线也开始一个个地消失。
最终，呈现出了，我的脸。
24
「有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做这种事。」
「喜欢啊。」
原来这个视频，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在自问自答。
「但我还是想要寻求一些突破的。」
「我会每次都不一样，呈现给各位在暗网上，欣赏我的观众。」
「下一次啊，准备换个花样。」视频里的我笑起来，「下次，准备找一对情侣，先绑架女的，弄死，再引诱男的上钩。」
说这些的时候，我的声音，显得愈发兴奋。
「敬请期待。」
「毕竟看别人坠入地狱，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了。」
25
此时，我早已经泣不成声。
可是，我不相信他的话，我绝不相信。因为……
「你说的这些事，我不记得啊！我真的，没做过啊！」
他盯着我的眼睛。
「是的，你不记得，不止你，整个社会，整个世界，都不记得了。」
「你……你什么意思啊？」
他拿出一面镜子，将镜面对准我。
我此时才发觉，自己的脸，竟然比那视频中的自己，至少苍老了 10 岁。
「林曼？现在，你做的事，已经过了十多年了。现在不是 2018 年，而是，2032。」
26
「2024 年，世界出现了一种能定向消除记忆，并改善性格的脑科技。而一年后，它被应用于处理监狱里的重型犯，让他们获得善良懦弱的性格，并在忘掉自己的犯罪事实。」
「又过了两年，这些被改造过的犯人，在经过观察期后，都获得了大幅度的减刑，并回归了社会。死刑，也因此被废除。」
「而你，林曼，你是第一批这项科技的受益者，也是第一批被释放的死囚。」
「但是我们……」他指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我们不希望这样。」
他说着，竟然隐隐哽咽了起来。
「你活着，我们受不了。」
「可我们游行、静坐、上访，都没用……这个世界，非要讲人道，可方式却是，把你这样的畜生，也当成人！」
「所以，我们做了这件事。」
「我们先绑架了你，将你带到了你当年的犯罪的场所。」
「并委托这两位和我们有同样诉求的催眠专家……」他指着那先前扮演我闺蜜和假警察男女，「让他们，将整件事的前序设定，在你睡觉时，灌输给你。」
「然后，等待你醒来，和我们三个，将你当年的罪行，重新演绎一遍。」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听着他的解答，心里一直在滴血。
「所以，我们没谈过恋爱是吗？」
我知道，这件事不是当下的重点。但我就是忍不住，想要问出来。
可林天佑笑了起来。
嘲笑，大笑。
「林曼，你觉得你配吗？你觉得一个杀人魔，还配得上被爱吗？」
我摇头。我当然配不上。
「林曼，我再跟你说一遍，你进入这个别墅之前的所有记忆，都是被催眠后塑造的。」
「这次，你是我们的受害者，你应得的。」
「还有，别墅里，全是隐藏的摄像头，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上传到网络。」
「我们不怕被看见，我们希望，越多的人看见越好。」
「他们会懂我们的仇恨。」
「还有，最后一件事。」
「林曼，今天，你得死在这。」
27
林天佑给了在场的所有人每人一把刀子，除了那对催眠专家。
林天佑说，拿到刀子的人可以刺我的非要害部位，这样，就能保证惩罚我，却又不杀死我。
可是许久许久，没有一个人真的上前动手。
林天佑催了很多次，没人第一个动手。
他无奈，自己拿了一把刀子，大步流星地冲过来，想要做第一个刺我的人。
可是，那刀尖在离我腹部几厘米的地方僵持了很久，最终还是被抛在了地上。
然后，林天佑拿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这才是顾小絮，看清楚，这才是顾小絮！她被你杀的时候只有 21 岁，21 岁！」
他吼着，扬手给了我重重的一巴掌。
那巴掌很重。
但它，本应该很重。
之后，其他人看见林天佑这样做，也一个个走上前。
他们每一个，都用手机调出照片，展示给我看。
「孙震，当时 22 岁，他是学钢琴的，是前途无量的男孩……」
一巴掌。
「梁艺雪，那年刚刚高中毕业，只有 19 岁，被你……被你带到这种地方，被你……」
一巴掌。
「我女儿叫邱月，你看着她，你看着她！你告诉我她怎么惹你了？你为什么杀她！？说啊！」
一巴掌。
「还有我儿子，李渊博」
「还有……」
……
他们没人动刀子，到最后也没有。
最终，他们通过举手表决，一致决定，直接将我处死。
他们将我连同那十字架，一同放入了一个深坑。
那深坑的边上，已经放好了一个巨大的水泥搅拌器，此时，正持续不断地转动着。
其他人，站在深坑的四周，围成一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而林天佑，则站到了搅拌器旁边。
他对着在场的所有人示意，问大家，「现在可以了吗？」
28
「现在可以了吗？」
「你们，说话啊。」
「我在问你们，现在可以了吗？」
可是，现场的所有人，都静默了。
没有人说「可以」。
甚至没有一个人点头。
许久的沉默。
忽然，有人问了一句，「她真的什么都忘了，是吗？」
有一个人接着问，「她会不会是装的？」
此时，那个饰演了「林曼」的女人说，「她确实什么都忘了。」
而那饰演警察的高壮男人也附和着，「是的，她面对我的时候，那种表情，做不了假。」
「所以……她真的已经是个善良的人了是吗？」
「那又怎么样？她杀了我们的亲人！」
「是啊，可是……」
「没有可是！」
「可是她好像，不是那个人了……」
沉默。
终于，林天佑开口了，「各位，还想要我按这个按钮吗？」
没人开口。
他又问，「或者，如果我不按，你们谁想来替我按这个按钮？」
仍然，没人答话。
林天佑叹了口气，忽然，苦笑了起来。
他摇着头，眼泪从脸颊滑落。
笑容却没停下。
「那……我来按。你们不按，我按！你们不杀她，我杀！」
他指着现场的众人，
「但你们要记住，你们别以为你们现在收手了，就不是恶人了！她死在这，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杀人者。」
「你们每个人都有火焰文身，别忘了！」
他解开衬衫的扣子。
他的胸口，也有那团火，只是比所有人手上的，都更加血红。
「没人脱得开干系，没人！」
他的声音愈发癫狂。
「可以，你们可以懦弱，但我不会！我，至少敢杀人，敢复仇！我对得起顾小絮！」
他高高扬起手，向着那红色按钮，眼看就要拍下去。
「我今天，问心无愧！」
忽然。
嘭！
一声枪响。
林天佑的身子忽然僵直在那，接着，直挺挺地倒进了深坑。
「麻醉弹！」那高壮男人大吼，「是警察！」
接着，所有人开始慌乱地奔逃。
可是来不及了，他们迅速被突袭上来的警察队伍逮住，一个一个按倒在地。
29
他们解开了我的绳子。
他们逮捕了所有人。
除了我。
30
后来，我被送去了医院医治，并接受了官方的心理疏导。
一星期后，我通过了身体和心理的评估，得以顺利出院了。
出院那天，救下我的警官找到了我，他说那些抓我的人，参与了非法拘禁，殴打，都会被予以处罚。
而林天佑等三个主要犯罪实施者，会被判处三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当然，你如果觉得他们仍有犯罪倾向，可以提起起诉，这样，他们很可能在刑满后被消除记忆，以防止他们继续对你犯罪。」
我说不用了，我不会起诉他的。
「嗯，你有权不起诉。」那警官说。
「对了警官，我的申请你们通过了吗？」我追问。
「你说再次接受记忆改造的事？」
「对，」我点头，「我想忘掉那天晚上的事……」
「审核没有通过。」他冷冷地回复，「记忆清除目前只适用于有再次重大犯罪倾向的服役人员，你现在不是犯人，无权接受记忆清除。」
31
当晚我回到家，上网，想要找到林天佑他们当时拍下的视频。
却发现，那些视频已经被清理干净，没有一丝痕迹。
而当年，我的犯罪事实，也找不到了。
互联网，真的把所有事，都忘掉了。
32
一星期之后，林天佑等三人的庭审，我出庭了。
我跟法官说，他们没对我造成实质的伤害，完全没有。
可是，林天佑似乎很激动。
他在法庭里破口大骂，说恨不得我现在就死，说一旦他出狱，第一时间就会杀了我。
他一直说，一直骂，无论如何也不肯停下，直到法官将他逐出法庭。
我很快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他可以冷静的，只不过，他想故意激怒我。
他想让我害怕他，并以重罪起诉他。
这样，他就能享受那份「记忆清除」。
是的，「记忆清除」对他来说，大概，是一份享受。
33
我也想再次被清除记忆。
因为知道这些真相，对我每日每夜，都是折磨。
那几个人的照片，我看过了。
于是，他们出现在我的每一个梦里。
他们不咒骂我。
而我，无比畏惧他们。
我想再次被清除记忆，但已经没了资格。
34
一个月后，我提起了上诉。
对林天佑的。
这样，至少他能有一份不错的回忆。
35
2028 年 12 月 12 日。
我又去了那个废弃的工地。
下午的六点半，我已经在水泥搅拌器里，备好了 5 立方水泥。
六点三刻，我按了开关，躺到了深坑里。
看着那些泥土，将罪恶一点点掩埋。
本文灵感来源：2020 年韩国素媛案原型赵斗淳被释放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