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向阳而生，做自己的光》
我老公偷了家里的退烧药给他外面那个女人和他们的儿子。
我看见了，但我没阻拦。
因为我知道三天后，他父母和姐姐会相继感染死去。
第二波病毒并没有那么简单。
1
我死之前，怀里抱着女儿已经凉了的小身体，感觉到我的呼吸逐渐消失，高烧已经快把我的身体融化，眼泪早已流不出来了。
可是家里已经没有一丁点退烧药了。
我囤的那些退烧药，早就被林综偷到了他外头的那个家。
但是他们现在应该也已经凉了，就像此时躺在客厅的他爸妈一样。
终于，该死的不该死的，这一次都要死绝了……
再次醒来，时间回到林综偷药的那一天。
清晨，刚满周岁的女儿还钻在我的胳肢窝里酣睡。
林综蹑手蹑脚进来，直奔床头柜。
我眯着眼睛看他，他是来找药的。
他偷偷摸摸翻出了上一次病毒来袭时用剩下的美林和对乙酰氨基酚片，还不忘捎上一板布洛芬。
专家说有一种新的境外变异毒株预计这两周就会席卷全球每一个角落，这次的毒株导致的反复高烧时间预计会拉长到一周，退烧药再次卖断货了。
我在心中冷哼一声，闭上眼睛翻了个身。
林综吓了一跳，停住动作不敢呼吸。
我继续装睡。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快速无声无息地离开卧室。
我睁开眼睛，拿出手机，打开线上买药，搜索抗过敏药。
上辈子我吊着一口气耗了十天左右才闭眼，就是为了陪伴我的女儿走完最后一程。
临死前我看到了最后的新闻：经专家研究分析，本次毒株在感染上呼吸道的同时，会引起体内多器官的严重过敏反应，这也是导致本次感染死亡率过高的主要原因……
而那个时候，抗过敏药早已被那些有资源的人买断，普通人一粒难求。
很不幸，我们就是众多普通人中的一户家庭。
2
「睡睡睡，这都几点了还不起，母女俩都是没家教的玩意，整天吃我儿子的用我儿子的，屁用没有，赔钱货……」
八点，婆婆的叫骂声在客厅响起，扫把撞击着家具发出巨大的响声。
女儿芸芸被吵醒，揉揉眼睛要醒来了。
「乖宝贝，我们穿衣服咯，今天妈妈带你回外婆家玩。」我哄着女儿起床，并拉出了行李箱收拾东西。
婆婆看我们俩从房间里出来，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你个贱妮子，又要回娘家，是不是又偷偷拿家里钱藏箱子里了？」
婆婆说着，就要来翻我的东西，被我一手打开。
「妈，您是上了岁数了老糊涂了，现在还有几个人用现金的？再说了，芸芸只是想外婆了而已。」我麻利地给芸芸换鞋子。
果然，婆婆脸色很不好：「生不出儿子的破烂玩意，竟敢对我动手了？你妈怎么教你的？！」
早在她外头那个宝贝孙子出生的时候，她就不再把我们娘俩当回事了，动辄打骂。林综则长时间对我冷暴力，想以此逼我主动离婚。
因为他们想让我净身出户，所以外头那个家，他们一家人都对我瞒得死死的。
而我为了给芸芸一个完整的家，一直都隐忍不发。上辈子直到临死前，芸芸高烧不退找不到药时，我翻了监控才发现原来退烧药早就被林综偷走了，三儿和私生子也因此暴露。
但那个时候我已经顾不上了，芸芸只剩下一口气了。
这次，我忍你大爷。
幸而老天给了我一个留下芸芸的机会。
3
不管婆婆在我身后如何骂骂咧咧，我带着芸芸出了门。
手机上买的药正好送到了楼下，我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抗过敏药，道了谢，并劝他也去买点。
小哥在电瓶车上对我笑：「大姐，您识字吗？别不是买错了吧，这可不是退烧药。」
说完，飞一样走了。
我没再出声，人各有命。
手上这些药，也够我们娘俩和我父母挺过这一波了。
到了娘家，我叮嘱爸妈备好物资，少出门。
我妈笑了：「没啥好紧张的，就跟上次似的，不就是烧两天而已。我跟你爸上次就低烧，连退烧药都没吃。」
末了又怪我：「专家都说了过两天又要感染了，你还出来，回头你那婆婆和林综要是病了，你不在家照顾他们，他们又要说你了。」
我嗤笑一声：「管他们死活。」
我妈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很是不解。她大概不明白自己的包子女儿怎么突然变了。
但是为了芸芸，我爸妈还是答应了我会少出门。
毕竟孩子生病太受罪了。
我妈带着芸芸去吃早餐，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玩会儿手机，打开朋友圈就看见了一条状态。
「细心温柔的人才值得托付终身。」
配图是我的药。
从我认识小赵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单亲妈妈，带着几个月大的孩子在我家楼下遛弯，顺便卖气球。
我那时候可怜她，还给她送过不少宝宝用品。
谁能想到，她就是林综外头那个温柔乡。
好一个细心温柔。
要不是我，林综连美林和草莓糖浆都不可能分辨得出来。
我给她点了个赞。
很快，一条私聊发了过来。
小赵：「姐，专家说很快就要二次感染了，你备药了吗？上次芸芸烧得那么厉害，你可要提前准备。」
换作平时，我会认为她这是善意的关心。
现在再看，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
4
我没回复小赵，因为没必要。她现在的得意，都会在几天之后付出代价。
我妈哄着芸芸去儿童房玩玩具，然后红着眼眶走到我身边。
「她是不是又对芸芸动手了？我刚才看见芸芸手上的瘀青了，她可是芸芸的亲奶奶啊！」我妈极力压低声音，不被孩子听见。
我咬着牙，点了点头。那天是芸芸不喜欢吃面，婆婆就直接拉着她的手把人从餐椅上拎下来扔到了门口。
要不是正在洗碗的我匆匆赶出来，芸芸已经被锁在门外了。
「我要早知道他们是这样一家子禽兽，我绝对不会答应你嫁过去！当初相亲的时候，说得多好似的……」我妈说着说着，又开始哭。
我递了纸巾过去，笑道：「没事，妈，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你，你决定要离婚了？」我妈瞪大眼睛看我。
我无所谓：「那他也得有命跟我离。」
我妈听得云里雾里，死死抓住我的手：「你可不能做傻事！」
「别怕。」我拍拍妈的手。
我在娘家待了两天，林综他们一家四口就像是当我们母女俩死了一样不闻不问。
到了第三天，林综来了电话。
我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你在哪？赶紧给我滚回来！」电话一接通，林综就开始骂人。
「有事说事。」我表现得很没耐心。
林综恶声恶气地道：「你说你一个家庭主妇，每天东跑西跑，不知道在干什么！我爸生病了你知道吗？都开始咳嗽了，你赶紧回来照顾他。」
这种命令式的话语我这两年不知道听了多少，早就厌烦了。
「不是还有你妈在吗？」
「我妈一把年纪了你还想让她操劳啊！再说了，她去照顾，她不也得病了？」林综喊得更大声了。
好家伙，他怕他妈生病，倒是不怕我跟芸芸病了。
「多大的事，上次你爸不是两天就活蹦乱跳了。再说了，家里不是有退烧药吗？吃几颗下去不就舒服了。」我坚决不回。
「下贱东西！你就在外面浪吧，你看我回头不收拾你！」林综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我就知道，只要一提退烧药，就能堵他的嘴。
5
「你还是快回去吧，我怕你要是再不回，过两天他要对你和芸芸再动手。」我妈担忧地站在我身后。
「没事，妈。」
我叮嘱爸妈这两天千万别再出门，并且锁好门窗，就当家里已经没人了。
我爸妈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办了。好在我回来当天我们就准备了很多物资，够我们在家宅半个月的。
哄芸芸午睡后，我再次打开手机。
小赵发了新的状态：死老太婆。
我猜也知道她说的是我婆婆。
林综他爸倒下了，我不愿回去，他们也不愿看见我，自然就只能让小赵去照顾老人。他们惯会把儿媳妇当牲口使的。
但我没想到这病毒传播如此之快，到了第二天，大姑姐就开始在家族群疯狂喊我出来。
「张媛你给我出来！当儿媳妇的人，在公婆生病的时候却躲到外头去，你还有点孝心吗？」
是林曦，也是我昔日的同事。就是她当初撮合我和她弟弟认识，一开始说得花似的，承诺彩礼给足，婚后分开住，家务林综全包等等。待我进门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后来，她还仗着资历老，在公司里给我使绊子，败坏我的口碑。因为她是我大姑姐，大家都信她的话。
她甚至还在我怀孕期间去领导面前嚼舌根，导致我失了工作，抢了我的部门副经理职位。
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装什么傻？爸都已经开始发烧了，你还不赶紧带着芸芸回来！当初我们家真是瞎了眼才娶了你进门！」
我隐约猜得到，大概是小赵借着宝贝儿子的名头，把照顾两个老人这事给推了。因为我在家装的监控连着我的手机。
我不紧不慢回复：「退烧药在房间床头柜，自己拿。」
大姑姐这次直接发了语音开始骂：「放你娘的屁！柜子里毛也没有，我看全都是你自己带走偷偷用了吧！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活该你生出林芸那不值钱的小妮子来，你们一家子都趁早死绝了好！」
林综此时终于蹦出来：「姐你别理她，她现在不回来，以后休想再进咱家门！」
我关了手机，没兴趣再听。
是，我是独生女，我们一家子死绝了，财产就全是林综的了。
做她的春秋大美梦吧，我现在只等他们一家子死绝。
6
凌晨两点，我给芸芸换了片拉拉裤，然后打开手机监控。
林综家里此时已经乱成一团。
小赵下午借口照顾儿子之后再没回来，大姑姐只好自己请假过来照顾老人。
但是我公公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从监控里看也能看出来，他面色潮红，正在浑身抽搐。
林综打电话给小赵，大吼大叫让她匀一点退烧药回来，那边却死活不答应。
我看了一眼床头的行李箱。是的，林综留给他爸妈的退烧药，在我出门前已经被我顺手带出来了。
他们家现在，有用的药一丁点都没了。
于是这一家人只好半夜三更扛着老公公上了车，奔赴医院急诊。
好巧不巧，高中闺蜜陈巧巧今晚正好去支援急诊室，接到了我公公，借着配盐水的空隙给我打电话。
「你老公一家人急吼吼地来急诊，说是你公公感染了，家里没药，怎么没见你人？你还好吗？」陈巧巧在我婚后总暗中帮我，知道他们家对我不好，今天没见到我，估计是以为我又被欺负了。
「我好着呢，在我妈这。」
「又吵架了？林综这家伙，我刚才问你，他还在骂人。」陈巧巧怒道。
「随便他。你给我公公配药了？」我又问。
陈巧巧冷笑：「他们想住院，哪有那么多空位啊，走廊都塞满了。我给他配了点退烧药，再打一瓶维生素，就这样吧。」
我知道，这倒并非陈巧巧故意的。从她最近的朋友圈状态来看，医院里的确是已经忙不过来了，资源也紧缺。
我顺嘴问了一句：「情况很糟糕吗？」
陈巧巧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这病毒也是邪了门了……退烧药用下去完全不管用，人也难受得很，死亡率是第一波的好几倍。单这两天就拉出去几十个了，现在住着的也都情况不好。」
我犹豫了会儿，还是对她道：「我昨晚做了个梦，我姥姥让我买点过敏药，说是能救命。虽说我们不该迷信，可是现在……」
「我知道，我家有。你忘了？我芒果过敏的。」
听到陈巧巧这话，我才安心许多。
「不过你别说……你公公那样，还真有点像过敏。」
陈巧巧又道：「但是迟了，过敏药这东西又不是人人都要用，这一下子用药量增加，都供不上了。」
「过敏？什么过敏？」林综突然在电话那头嚷嚷。
陈巧巧吓了一跳，「你有病啊！」
再后来，陈巧巧就挂了电话。
一小时后她给我发来信息，说是林综偷听我们的电话，还非要陈巧巧开过敏药给他爸。因为开不出，他还在医院大闹了一通才走。
我让陈巧巧别理他，然后又打开了监控。
正好看见林综一家子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了我日常用的过敏性鼻炎喷雾。
7
一波一波的患者前往医院，一车一车的死者拉往殡仪馆。
短短三天时间，已经不少人被感染了，电视上手机上各种关于这新毒株的新闻层出不穷。
爸妈看得心惊，问我：「专家说这些患者大部分都有严重的过敏反应，可是我们上次感染明明没有啊。」
我点点头：「要不怎么叫变异毒株呢。」
不过，有我囤的药，爸妈倒是放心了不少。同时他们也开始更加小心，坚决不出门，药物不脱身。
林家就没那么舒坦了。
大家都开始回过味来，这次的毒株居然会引发严重过敏，纷纷人心惶惶，可是市面上的过敏药都已经没了，被上面收走统一调配，优先用于有需要的人。
至于怎么个有需要法，那就全凭个人的理解了。
林家人现在手上唯一能用上的，只有我不小心遗漏在一个闲置包包里的过期喷雾。
监控里，林综给他爸妈喷了两下，两个老人家短暂舒服了一阵。
大姑姐林曦紧紧盯着他手里的小瓶子，上前对他说：「小综，分我点吧，你外甥可是还小……」
「你儿子小，我儿子更小。」林综宝贝似的把喷雾藏起来。
真是难为他了，居然到现在还在记挂小赵母子。
大姑姐脸色不好看，但也不好明抢。
才不过半个小时，我公公又开始哎哟哎哟起来。
大姑姐催促林综：「快再来喷一下啊！」
林综却有些犹犹豫豫起来，显然是已经舍不得了。若是我没记错，那瓶子里最多只有 30 毫升了，可不够喷几次的。
林综他妈靠在沙发上骂大姑姐：「喷啥喷！林综说得没错，我大孙子还小呢，得留着他用！我还不信邪了，我们几个大人还能撑不过去了。八成是医院里那个认识张媛的小八婆跟她联合起来忽悠我们呢！」
我看得差点笑出声来。嘴硬吧，马上你就凉了，病毒专治不服。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开始传来了咣咣的砸门声。
林综大概以为我终于滚回来了，板着脸去开门，却见门口站着一个外卖小哥。
门一打开，那小哥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哥我求求您了！你们能把你老婆前两天买的那些过敏药分一盒给我家老人吗？」
大姑姐闻言冲到了门口：「什么？那贱人买了过敏药？」
林综傻眼了，我也傻眼了。
我竟忘了这小哥他知道我家地址和我买的药！
8
来不及了，林综一家人都知道我在娘家。在不知道我手上有药的时候，他们自然是想不到我的，但现在，他们必定已经在冲来我妈家的路上！
我扔了手机，也不管他们在监控那头如何了，赶紧叫醒了我爸妈，给迷迷糊糊的芸芸穿上衣服，准备跑路。
「这大半夜的，我们要去哪儿？外面可都是病毒啊！」我妈着急忙慌地帮着我收拾必需品。
「来不及了，先不管去哪儿，离开这里再说！」
林综家距离我娘家开车不过二十分钟的距离，此时要是还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带着爸妈，抱着芸芸，匆匆下楼，正好碰见对门的丈夫应酬回来，瞪大眼睛瞧着我们。
「哟，这拖家带口的大半夜上哪去？」
我爸妈对视一眼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只能主动道：「孩子病了，上医院看看。」
说完，我赶紧又带着爸妈匆匆前往车库。
可是在下楼之后，我又傻眼了。
这老小区没有门卫，外头的车在找不到停车位的时候经常占用小区内的地方停车。这会儿，不知道谁大概以为半夜不会有人出门，所以把车子停在了我家车库门口。
这下，我车也开不出来了。
我心一横，对爸妈道：「咱们先住到最近的宾馆去！」
此时此刻，我也顾不上会不会感染了，要是被林综一家堵住，他们不知道会发什么疯！
我们正要调转方向，我就隐约看见不远处有车开进来。
「躲起来！」我扯着我爸妈直接拉开车库门，躲了进去，迅速关上卷帘门。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只希望刚才来的人不是林综。
但是林综显然比我想象中的快，我已经听见了车子停在我家楼下的声音，还听见了林综和他姐姐的咒骂声。
「张媛！你个臭婊子，给老子出来！你居然敢算计我们？你看你出来我打不死你！」很快，楼道里就传来了林综的喊声。
我紧紧抱着芸芸，不敢喘气。我爸妈虽然恨他们这样骂我，但也知道此时只能忍着。
林曦也不遑多让：「张媛！爸都快喘不上气来了，你就是这样做人儿媳妇的吗？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爸去死吗？」
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手机报警的时候，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喊了回来：
「大半夜的嚎什么？老张家外孙女感染了，一家人带着孩子上医院了！再喊我告你扰民啊！」是刚才遇到的对门丈夫的声音。
9
林综没声了。
母似乎也开始接受这样的结局，和她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和谐状态中。
她的父母也经常来看我，有时甚至还会带着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一起，她好像被张媛改名叫做江芸了。
我何德何能呢？
这天，天气应该还算不错，我能感觉到阳光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但我知道，大约就是今天了。这一个多月来我时不时感觉到意识会突然失去，又突然回来，身上一会儿沉重，一会儿又轻飘飘的。
还有不少无数的怪梦，梦中有个人告诉我，任何逆天改命的行为，都要付出代价。
她又来了，如寻常一样同我聊天，我听着听着，又觉得身体开始飘荡起来……
但这一次，我好像一直要飘上天一般，再也没了那种被束缚的感觉。
「嘀——」
漫天的哭声似乎从远处传来，分外熟悉，有她的，有我父母的……偶尔夹杂着一声声叹息。
最后一刻，有个温热的小东西抓住了我带着血氧仪的手指，一声软软甜甜的声音飘进我仅存的意识里：「爸爸……」
这代价，我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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