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王雪怎么不见了?明明是她陪我来的呀!
为什么连她也抛弃我!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我!
人生中,我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叫做[崩溃]的情绪。
我感到大脑被什么东西填满,仿佛马上就要爆炸,一瞬间我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对面的警察极有经验,大概看到我的表情不对劲,赶紧上前将我摁在了地上,我感到手腕被冰冷的东西铐住了。
我兀自尖叫着,不知道叫了多少声,现场乱成一团,打电话的,叫医生的。
很快地,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往我胳膊上打了一针,我顿时陷入到沉睡中。
16
整整一个月,我被关在这个臭名昭著的精神病院中。
因为始终坚持顾也即是江成的说法,医生怀疑我患了急性精神分裂,理由是我有妄想、狂躁等症状。
作为家属,胡茵拒绝了保守治疗的方案,同意将我送入精神病院。
我想联系我的父母,但无论怎么打电话,都打不通,我怀疑是胡茵在从中做了手脚。
王雪也再没有来看过我一次,仿佛一切真的是我幻想出来的。
…………
在精神病院,我受尽折磨。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我的大腿还有后背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块是完好的。
管我们的两个女护士,对于像我这样,年轻貌美的女病人,更是给予特殊的照顾。
我一被送进来就后悔了,当即想要改口,但已经晚了。
这里都是一些被家属放弃的人,也有一部分人,像我一样,根本没有病,是硬生生被治成了精神病。
这里每天按时吃三次药,这种药,我吃了以后会出现头痛、记忆力减退的症状。
一开始我当然不肯吃,被护士发现了,后来每次吃药的时间,她们都会专门盯着我。
如果见我不吃,还会用手中的长棍招呼我——这在这里是很平常的事。
很多病人们都被这种管理方式驯服,就像巴普洛夫的狗,一见到棍子,立马老老实实的。
我没有办法,只能当她的面吃了,然后再偷偷去厕所抠嗓子吐出来,有时候怎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坐在厕所湿臭的地面无声地哭。
以前我很少哭,在这里,大概把我一生的眼泪都流光了吧。
我想念顾也,那个从前的、真正的顾也,也许我快要见到他了。
住院期间,胡茵来看过我一次。
才几天不见,她仿佛换了一个人。
以前,她是我的小妹妹,在我面前永远乖巧、听话。
现在,她妆容精致,衣着成熟、得体,就连看我的眼神也透着坚定。
此时,她微抬下巴 ,以一种又哀伤又轻视的表情看着我。
我穿着病号服,几天未见太阳的脸苍白、憔悴,眼角处有块瘀青,那是刘护士昨天打的,只因为我洗脸的时候用了洗面奶。
洗面奶被她收走,临走前,她还用她那三角眼斜睨着我,说道:
[你一个病人,打扮给谁看?长得再美,也是个精神病!]
看着刘护士离开的背影,我恶狠狠地在心里说:
[丑女嫉妒我罢了,可怜的女人,这辈子体会不到做美女的快乐。]
[我将来会是最红的女主播,你呢,只配在精神病院伺候病人。]
[谁让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呢,等我出去以后,你就只能在电视机上看到我了!]
…………
尽管我已经努力用头发遮掩了,但显然还是被胡茵看到了,因为我看到她的嘴角向上提了一下。
[姐姐,我今天来是想带给你一个消息,你听到以后,可千万不要太难过哦。]
甜美的声音,可是沁着毒汁。
因为吃药的关系,我反应了好一阵子:[好消息?你和顾也结婚了?]
我嗤笑一声,难道现在,她还以为我会在乎这些吗?
胡茵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笑出了泪花,笑到一旁的护士不得不上前提醒。
[好,好的,对不起,哈哈哈哈,结婚,哈哈哈哈。]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终于停了下来,但脸上还保持着笑容。
那张与我相似的脸,扬起了一抹奇异的光彩。
[姐姐,你一定还不知道吧,你住院的这段时间,省电视台已经单方面和你解除劳动合同了。]
[什么……意思?]因为药物,我一时不明白胡茵的话,但从她得意的神情,我心里已经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意思就是——你被开了!辞退了!炒鱿鱼了!你听懂了吗?]
胡茵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双与我相似的眼睛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疯狂。
她说完以后,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两眼炯炯地盯着我看,仿佛想要欣赏我接下来的表情。
我听懂了,如果第一句没听懂,后面的几句也该懂了。
播音主持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决心奋斗一生的事业。
我为了进省台,努力了整整四年,甚至在最后竞争的时候,用了一些卑鄙的手段,才最终得到了这个宝贵的名额。
然后他们现在告诉我,因为我是一个[精神病],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而且,我将永远无法在这个行业发展,永远无法成为一名主持人了。
我痛苦地捂住了头,手指深深地插进了头发里,用两只手撕扯着。
[啊——]我痛苦地嚎叫着,竟真的将两边的头发揪下来不少,可是极度的痛苦让我感受不到疼痛。
我的举动让周围的人吓了一跳,一个护士走过来,习惯性地想打我,但看了眼胡茵,忍住了。
也许是我的表现满足了她的期待,胡茵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欣赏了一会儿我的表情,看看表,起身准备离开。
我知道我现在像个真正的疯子,但实际上我并没有疯。
[为什么?]我问道,声音很平静,仿佛刚才的嚎叫从未发生过。
她转过身:[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是我的妹妹,我们是一奶同胞,我自认对你不薄。]
意料之外地,胡茵得意的神色逐渐消失,转而换上了一副悲悯的表情。
[很快地,我会让你知道这一切,全部的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她的眼圈好像红了。
说完这句话,胡茵头也不回地走了。
17
半个月后,我出院了。
不出所料,没有人来接我。
我提着一个小包,里面就是我所有的个人物品了。
人事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在原来单位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收拾,占着一个工位,他们不好安排新人。
是的,我原来的岗位已经有别的人代替了,正是之前与我竞争的几人之一。
其实我早已经知道了——即使在疯人院,我们也是能看电视的。
那个本该是我的节目,现在换成了另外一个女孩。
那个对着摄像机侃侃而谈的人,看起来又美又聪颖的人,本应该是我。
回到台里,几个平时跟我要好的同事,也都假装看不到我。
那些为了节目,一起熬夜奋斗的夜晚,好像是一场梦。
坐我旁边的人还悄悄地把椅子挪得离我更远一些。
呵,我现在是一个精神病,谁知道我还会不会突然犯起病来,砍砍人什么的。
我的人生就这么毁了。
…………
夜晚,我去了过去常去的一家酒吧喝酒。
郁闷难耐,高酒精度的红酒一杯接着一杯,不久就天旋地转,醉倒在桌子上了。
蒙眬中,有人扶着我走出了酒吧,上了一辆车子。
我大脑能清楚地感受到,但我四肢却无法动弹。
平素都是乖乖女的我,这次也放纵了一把。
无所谓,如果会发生什么事情,那就发生好了,反正我的人生已经烂如一摊稀泥了。
18
意识逐渐恢复,我睁开了眼睛。
出人意料地,我没有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而是坐在一张椅子上。
像以前上学时坐的那种,最最普通的木头椅子。
双手、双脚被牢牢地绑在椅背、椅腿上面。
在我的上方,有一盏灯泡亮着,从上至下,形成了一道圆锥形的,光的屏障。
除此以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我的脑中瞬间浮现出好几部变态杀人电影。
恐惧令我疯狂地尖叫起来。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的声音会不会有人听到。
这完全是生理性的、不受控制的尖叫。
我叫了足足有十几分钟,四周还是死一般地寂静。
我绝望了,死亡的恐惧笼罩了我。
这时,我听到了一点声音。
我闭上嘴,竖起耳朵——是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个人。
[谁?谁在那里?你想干什么?]
我颤抖着发问。
无人回应我。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我哽咽着说,求生的意志占据了一切。
对面很安静,我什么都看不到,但我知道,有好几双眼睛,在暗处正盯着我。
我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到一个声音,声音里带着冰冷的笑意:
[你怕了?那你杀人的时候,怕不怕?]
19
我愣住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我像个石头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脚步声再次响起。
穿着皮鞋的脚,还有熟悉的身体,依次褪去黑暗,被灯光照亮,直至——他的脸。
是顾也。
[你一定有很多的疑惑。]顾也说道。
他站在我面前,距离我不到 1 米的距离,居高临下般看着我,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与陌生。
我仰头看了他半天,大脑终于逐渐接受了眼前的画面。
我认命般:[我早该猜到的……你根本不是顾也,你是江成,真正的顾也早已被你杀了!现在,你又想杀了我,对吗?]
顾也像听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这句话,你说对了一半。]顾也突然凑上前来,可悲的是,那张完美的脸,依旧能让我心动。
他盯着我的眼睛:[你只说对了后半句。]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问道:[如果你真的是顾也,为什么要杀我,我们在一起那么久,马上要结婚,你没有理由……]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因为胡茵,对吗,你爱上她了?]
顾也冷笑:[我真没想到你还是个恋爱脑,安雯雯。]
我愣住了:[你叫我什么?]
安雯雯……一股奇怪的感受涌上心头,这三个字熟悉而又遥远。
[你还记得我们在异国旅游时,你收到的那个短信吗?]
猝不及防地,顾也提到了短信的事,我正准备开口,顾也接着说:
[你很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对不对?]
[因为短信就是我发的。]
我震惊道:[怎么可能,你当时明明睡着了!]
[用身体挡住手机操作很容易,你不是也干过同样的事吗?]
他果然全看到了,在医院的时候。
[包括我说过胡茵追求我,也全都是骗你的。]
[为什么,我这么爱你,我们从高中开始就在一起了,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喃喃道。
[哦,是吗?那我不妨问你,我们高中校服是什么样子的?]顾也直视着我。
[校服是……]我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校服的样子啊,但是我却记得顾也,记得他对我做过的每一件事。
[这些细节我想不起来了。]我掩饰道,[那么胡茵呢,胡茵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她亲口承认她喜欢你!这又是为什么?]
[当然也是为了耍你啊,姐姐。]
一双穿着运动鞋的脚从黑暗处由远及近走来,紧接着一张与我有几分相似的脸被灯光照亮。
胡茵与顾也并排站着,同用一种戏谑的表情看着我。
胡茵……果然她与顾也是一起的。
[当然还有所谓的江成的事,还有我给你发的山上的定位,全部,都是,耍你的哟。]
胡茵故意用轻快的声音说着,在我听来每个字都如同扎在我心上的刀子一般。
[茵茵……不,胡茵,我真的不明白,我们是姐妹,从小我就让着你,百般爱护你。你想要我最喜欢的小熊玩具,尽管不舍得,我还是给你了……]
[你最爱的小熊玩具?你说说是什么样子的。]胡茵说。
那是我最爱的玩具,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小熊的样子,但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居然完全没有印象,我只确定这件事发生过,可它却像飘浮在空中的肥皂泡,等我想伸手去够它,它就碎了,无影无踪了。
一定是我记忆衰退,忘记而已,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江成……你说的所谓的与顾也的巧合,都是假的?或者说,根本不存在这个人?]我问道。
[是的。]胡茵微笑着说道。
[不会的,不会的……]我双手揪着头发,呼吸逐渐困难起来,[王雪说过的,江成死了,王雪说的,她怎么会骗我呢?]
[嗯……怎么不会呢。]
高跟鞋的声音响了起来,仿佛等了很久一样,迫不及待地。
王雪也出现了,这是自她在警察局消失后,我第一次见到她。
王雪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浮现出异常的兴奋,她在笑,可仿佛下一秒就会让我坠入地狱。
[实际上,江成根本不存在,照片上的男生根本不叫江成,他与这件事毫无关系。]
[倒也不是毫无关系。]胡茵上前一步,她轻蔑地对我说,[你再看看那张照片。]
她拿出手机,手指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屏幕举得离我近了些。
还是那张被我在不知道多少个深夜,看了多少遍的照片。
[江成]站在第三排最右边的位置。
胡茵把他放大,然后用食指缓慢移动照片——手机屏幕上逐渐出现了一个女孩。
她站在第二排右数第五个的位置。
[这个人,你还认不认识啦?]胡茵的声音甜得发腻,她哄孩子般地问道。
20
我的视线聚焦在这个女生身上。
枯黄又稀疏的头发、三角眼、朝天鼻——一个不折不扣的丑女。
[她是谁?]我迷茫地问道。
胡茵眼里流露出一丝的失望,她拿走手机,正待开口说什么。
[啪]的一声,我的脸被外力狠狠地打向了一边,嘴里瞬间涌出了腥咸的味道。
是王雪,她红着眼睛,还想继续打我,被她身边的胡茵握住了手腕。
[不着急。]胡茵向她摇摇头,王雪慢慢放下了手臂,死死地盯着我。
我吃惊地看向王雪,疯了,都疯了。
眼前的三个人,一个是我男朋友,一个是我亲妹妹,一个是我的闺蜜,为什么,他们三个会在一起?
为什么,他们要把我绑起来,为什么,他们要我看那张照片?
嘴里的咸腥越来越多,不知不觉,我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从这刻起,我伪装的坚强已经不堪一击。
我声嘶力竭地:[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联合起来耍我?我是你们最亲密的人啊,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很显然,为了折磨你。]胡茵怜悯地看着我。
[为了让你得到,然后又失去。]王雪咬着牙对我说。
[为了让你在死之前,感受她曾经的痛苦。]顾也说,他的手在颤抖。
[她?她是谁?]
我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全都在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我就是我,我是胡梦啊,我又漂亮又优秀,我男朋友是顾也,我还考上了最棒的大学,一毕业就被省台录取,多少人羡慕我 。
他们说的什么安雯雯,那个丑女,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为什么总想让我记起来?
黑暗中,一个女生走了过来。
我只看了一眼,就吓到忘记哭泣,头也剧烈地痛了起来。
她正是我在异国的山上,被顾也追赶时,撞到的那个女人。
那个满脸肉虫般红色伤痕的脸,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忘记!
[啊——滚啊!离我远点!]我捂着眼睛,身体被绑住,我只能疯狂晃动椅子,似乎这样,可以让她不再靠近我。
头发被猛地拽起,头皮仿佛要被掀起般地疼,我被迫睁开了眼睛。
顾也双目猩红,一脸的狰狞,我从未见过他狂怒的样子,他此时就像一只猛兽,瞬间就可以将我吞噬。
[怎么了,你很嫌弃是吗,可这不就是你吗?安雯雯!]
对面的女生此时也无声地哭了,眼泪随着[肉虫]形成的沟壑,一串串地流下,场面极为可怖。
一些我深深埋藏的、零碎的记忆开始攻击我。
[这个,你还记得吗?]顾也恶狠狠地说,把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放到我面前。
一个发卡,像是上次顾也在山上发现的那个,上面镶嵌了很多塑料珍珠,很闪亮,可近看却很廉价。
我的头脑里,忽然有了我去买这个发卡的记忆。
接着,记忆如泄了闸的洪水般向我涌来。
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头痛后,我想起了一切。
21
我叫安雯雯,出生于一个三线城市——江德市。
大概从七八岁的时候起吧,我逐渐懂得了,我长得不好看。
同学嘲笑我,不愿意跟我一起玩;上课发言我总被老师忽略;就连我的妈妈,一看到我,脸上的笑容都会瞬间消失。
我常常看着镜子思考,我长得有那么丑吗?
小学时,男生们用我来打赌,谁输了就亲我一口。
初中时,学校贴吧上,我被评为全校第一丑女,还有以我名字编出来的顺口溜。
高中时,终于有男生向我告白,他约我出来,没想到,却被偷拍剪成了段子发到了短视频平台上。
渐渐地,我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被班里的同学起各种各样的外号,习惯没有朋友。
可我丑陋的外表下,也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想要的,想做的,与漂亮女生也没有区别。
但是我不能说出来,我说出来别人就会特别地恶心。
我唯一值得骄傲的,是我的学习成绩,还有一副清亮的嗓子。
在漂亮女生忙着打扮谈恋爱的时候,我除了学习,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幸运的是,我的高中班主任很欣赏我,她鼓励我去考全国最好的传媒大学。
我考上了。
在这里,我认识了胡梦,还有顾也。
胡梦和我一个班,都是学播音主持的,她符合我对完美女生的一切想象。
漂亮、聪明、家世好,男朋友与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但我知道,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像之前一样,把自己封闭起来,每天独来独往。
一次年级播音比赛,我和胡梦作为专业成绩最好的两个人,被老师要求共同完成一项作品。
就这样,我与胡梦熟悉了起来。
她说她早就注意到我了,明明那么优秀,却总像与全世界为敌的样子。
呵,她当然不懂了,她天生就有办法,让身边所有的人都喜欢上她。
我说我从来都没有过朋友,她马上说她可以做我的朋友。
于是,她把顾也、胡茵、王雪都介绍给我认识,带我参加他们的聚会。
闲下来的时候,她也会把她的故事讲给我听。
她说她与妹妹小时候的趣事,说与闺蜜是怎么认识的,说男友对她的点点滴滴。
有时候听着听着,我就会流下泪来。
我说,胡梦,你好幸福啊。
胡梦当真了,她真的好单纯。
其实我是为自己而哭,这样的幸福,哪怕能分我一点呢。
宿舍没人的时候,我常常对着镜子看自己。
我想,如果我不是长成这副样子,如果我可以稍微漂亮一点,会不会,也有人会喜欢我?
或许我也能谈一场甜甜的恋爱,有一个顾也那么帅的男朋友……
胡梦生日,我送了她一个水晶发卡,在学校周边的小店买的。
我有点拿不出手,但胡梦却很喜欢。
她[死]的那天,就戴着我送她的发卡。
…………
央视举办的配音大赛,我们专业要选一个人代表学校参加。
内部选拔时,我超常发挥,信心满满。
而胡梦却因为紧张,读错了几个字。
最终我是第一名,胡梦位列第二。
知道结果后,我兴奋得跳了起来,好像已经坐着飞机去了北京。
胡梦虽然是第二名,但她依然很为我高兴。
但最终学校却定了胡梦作为代表参赛,理由居然是胡梦形象佳,更能体现学校风貌。
可这是配音比赛啊,配音比赛也要看脸的吗?
我两天没吃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同宿舍的人把我当空气,只有胡梦来看我。
她说她跟老师说过了,想把机会让给我,但是老师没同意。
我转过身,不看她,心里恨极了她。
她对我越好,我越恨她,她就像一面镜子,每天不断地提醒我有多么丑陋。
这次央视比赛,胡梦不出意外地得了第一名,顺理成章地获得去省台实习的机会,成了我校的风云人物。
我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正常的,我开始在手机上搜索关于自杀的信息。
我是不是真的想死已经不重要了,总之,我收到了那条改变我一生的短信。
我在网站上试着填上了胡梦的名字,第二天,我真的从她的床上醒来了。
当我看到那个丑女哭着向我跑来,问我怎么回事的时候,有个声音在对我说,杀了她。
杀了她,你就能成为她。
我也这么做了,我用新买的水果刀,对着这张我看了二十多年的脸,面无表情地划下去。
胡梦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看吧,披上了我的皮,即使是胡梦,此时看起来也如此地可怖以及令人生厌。
怕被人听到,我拿出刀往她嘴里胡乱划了几下,她挣扎了一下,不动了。
处理完尸体,我对自己说,现在,你就是胡梦了。
从此,安雯雯的一切,再与我无关,那些不堪的回忆,都深埋在心里,再也不要记起。
拿出胡梦的手机,用自己的脸解锁,我看到顾也发微信约我吃晚饭。
我在回复框里打上两个字——好的。
22
[安雯雯,你没想到吧,她不但没死,还找到了我们。]顾也说,他轻轻地揽着她的肩,像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即使她的样貌变了,发不出声音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是我的姐姐。]胡茵看着那个女人,满眼的温柔。
[现在,我们来想想,该怎么处置我们面前这个丑八怪?]王雪说。
听到这句话,我猛地抬起头来。
[不!许!说!我!丑!]我从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我的身体在颤抖,椅子几乎支撑不住。
我不愿意回忆,但属于安雯雯的记忆却不可遏制地涌向我,那些无数个深夜里让我流泪的往事,如一记记闷拳打在我的心上
一把水果刀被递到了那个女人的手上,她的手在颤抖,几乎握不住刀子。
顾也轻轻地鼓励着她:[去吧,做你一直想做的事,做她对你做过的,一样样地,我们慢慢来。]
[姐,如果你下不了手,你就看着,我们帮你做,好吗?]
胡茵和王雪也与她站在一起。
那个女人举着刀,慢慢地走向我。
我看着她右手虎口上的一道疤,那是我小时候做手工时不小心割到的。
这个情景实在诡异。
我摇头笑了笑,看准位置,猛地扑了上去。
尖刃准确地刺进了我的左胸。
谁都没想到我会这么做,尤其那个女人吓得后退一步,被顾也稳稳地扶住了。
我的脚下一滴滴地开出了殷红的花儿,我看向那个女人,对她说:[你好笨啊……到最后,你……还是没能赢我……]
我倒下了,实在太疼了,视线逐渐模糊,我看到胡梦被顾也揽在怀中,他们都在看着地上的我。
[对不……起。]我看向胡梦的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了出来,然后永久地坠向黑暗。
备案号:YXX1jobnQQGuL321JoS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