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我做到了,如今我也算是朝廷命官,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对若若好。」
如果换了从前的方若若,这回肯定感动得快哭了。
我愣愣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年轻人,觉得自己从前小看蒋川了,他对方若若真的痴心一片。
于氏高兴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说等选个黄道吉日,就让我们成亲。
我送蒋川离开的时候,碰上了裴知远。
他正认真地给怀里的花猫喂食。
看这副温柔的神情,要不是之前见这人掐死过一只,我真以为他多喜欢小动物呢。
花猫吃饱了,心满意足地从裴知远怀里跳下来,蒋川猝不及防往我身后一躲。
裴知远唇边扬起一抹笑:「原来蒋兄怕猫啊?」
蒋川惨白着一张脸:「这位是?」
我:「裴家二少爷,你随我一块叫表哥吧。」
裴知远笑意瞬间凝固,等我送蒋川回来时,他竟然还在这那。
绕过去显得怪刻意的,上次方宅的事,毕竟他也帮了我和于氏。
想到这,我讨好地笑了笑:「前几日看你似乎受伤了,让人给你送了药,伤好点了吗?」
他冷声道:「伤好了用的也不是你的药。」
「你把我的丫鬟关在门外,怎么用我的药?」
他轻轻拧眉:「你自己怎么不来送?」
我一怔,笑了:「那下次我亲自送。」
「你送我也不用。」
裴知远高傲地丢下这句话,不知道又甩起了什么脾气。
18
那晚我才知道,蒋川回府的路上,在巷角被一群野猫攻击,抓伤了脸。
背后凶手显而易见。
我忍着一股火,敲响了裴知远的院门,容婆看见我,笑着将我迎进去。
「为什么针对蒋川?」
他对我使坏心眼也就罢了,竟然还牵连到我身边的人。
裴知远嗓音淡淡,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中的书,说出的话却吓死个人。
「因为他要娶你。」
我猛然看向他,眼里充满震惊,若说裴知远喜欢我,打死我也不信。
好在他继续道:「我想离开裴府自立门户,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便是成亲。」
说到这,他温润地笑了笑,「你既然要嫁人,何不嫁我?」
我低吼:「你当婚姻大事是儿戏吗?这种事,你去找别人,我不会答应你的。」
面前的男人撩起眼皮:「方若,你觉得这事由得你选吗?」
他拿出一张纸摊在我面前,屈指敲着桌面:「方家真正的房契在这,你手中那份是假的。」
说到这,裴知远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想让姑母晚年流落街头的话,最好还是听我的。」
我就知道这家伙没这么好心。
「就算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你!」
裴知远面色陡然一沉,眼中翻涌着怒气,趁他发火前,我赶忙离开了。
我和蒋川成亲的日子原本定在了下月初八,先是蒋川无缘无故坠马摔断了腿,后又是我的婚服不小心被弄丢。
一连串倒霉的事接二连三发生,于氏说要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与此同时,五皇子暗地里招兵买马的事败露,皇上大发雷霆,将五皇子囚禁在王府,裴照等人也受到牵连。
大夫人心情不好,动不动就发脾气,一时之间,府里极其压抑,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除了裴知远和……沈梨。
听下人说,裴照与沈梨成亲数月,两人却没有过夫妻之实。
仔细想想,沈梨确实很奇怪,明明是个年轻姑娘,却沉稳老成得如同一个妇人。
许是裴家陷入困境,大夫人为讨好右相,竟给裴知远许了配姻缘。
我一乐,心想,这正合他意。
几个府里的老嬷嬷在墙角嚼舌根。
「听说二少爷要娶的那姑娘,是个二手货。这姑娘先前和府里的车夫私奔,跑了。本来应该被乱棍打死,后来被她亲娘拦下来了,她娘是那里头出来的,后来进了相府做妾,可有两把刷子。」
「妓子的女儿?你别说,和咱们二少爷的身份还真配,二奶奶不也是从那出来的?」
「只可惜死得早,不然凭她勾引人的手段,二少爷哪能这么惨?」
有人哼了一声:「她活着的时候不也拿二少爷撒气,这么小的孩子,打得满头是血。大冬天把人关在门外,冻得烧了一个月。虎毒还不食子,这种人死了才好。」
几人惋惜了一阵,又恢复了先前的欢声笑语。
我正认真地听着墙角,感到身后似乎有个人,猝不及防对上裴知远的眼神。
他黑着脸,应该也听到了那些话。
我怕这人下一秒就会冲出去杀人:「那个……她们应该说着玩的,你别当真。」
隔壁突然不怕死地传来一句:「庶子配庶女,贱骨头娶二手货,两人天生一对。」
裴知远冷着脸:「我不当真。」
我松了一口气。
他讥笑一声:「死人的话我怎么会当真。」
19
我原以为裴知远对这几人起了杀心,等了好几天没动静,才明白这人只是说说而已。
原先的嫁衣丢了,于氏说大户人家的小姐眼光好,便委托沈梨带我去定制新的。
沈梨眼光毒辣,一眼便挑中了一套绣着金丝线的大红嫁衣,那嫁衣袖口以金线镶边,珍珠点缀,华丽又不显俗气。
只是这价格有点高,我看了两眼,转过头,挑起了旁边便宜的。
「沈小姐。」
三皇子忽然走进店内,礼貌地对沈梨微微颔首,「不知可否赏脸去隔壁喝杯茶?」
沈梨出乎意料地没有拒绝。
裴知远站在三皇子身后,一言不发。
沈梨说去去就来,一时之间店内就剩下我和裴知远。
裴知远在这,我不好意思再挑,寻思着要不先出去。
店老板走过来,对我说道:「姑娘,实在拿不准注意的话,不然让这位公子帮你挑挑?」
「方才看的那套嫁衣,全京城可只有一件,等你们成亲时,姑娘你穿上我这嫁衣,就等着别人羡慕吧。」
我立马否认:「我们不成亲,我不是和他成亲。」
裴知远眼底划过一丝不悦,走到那天价嫁衣面前端详一番:「呵?你那状元郎连件嫁衣也买不起吗?」
我故意道:「只要能嫁给蒋公子,就是穿粗布我也高兴。表哥既然这么喜欢这嫁衣,不如就买给你那新妇穿吧。」
裴知远在外人面前总端着一副虚伪的笑,看起来脾气很好,实际上三句话听得不高兴,便要黑脸。
店老板十分识趣地走开了。
我对他喊道:「我去找表嫂了,二表哥你慢慢看。」
沈梨与三皇子在茶馆的包间待了许久,我走在二楼窗户旁,偶然看到裴照的身影。
他似乎在找什么人。
若是被他知道沈梨和三皇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
我当即站起身,想叫沈梨离开,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句「沈小姐为何要帮我?又是如何得知五弟招兵买马的事?」
「若是让裴公子知道这些的话,那便又好戏看了。」
我心里一惊,想凑近,听得更仔细些,下一秒,猛地被人拽了进去。
三皇子示意侍卫放开我,他优雅地喝了口茶,眼底涌出杀意,笑着问:「方姑娘,听得可开心了?」
完了。
沈梨站起身,冷声道:「这事和她没关系,让她走。」
三皇子微微一笑,脸上寒意更盛。
我急忙道:「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的。」
三皇子:「方姑娘,只有死人会保住秘密。」
呵呵,不亏和裴知远是一伙的,两人都是那么的……幽默
沈梨被侍卫强行拉走,我额头渗出冷汗:「等等!裴知远是你手下吧。」
「我们要成亲,我会成为他的妻子,你不信我,总相信裴知远吧。」
三皇子笑出声,示意侍卫将我绑起来。
「方姑娘怎么把我当三岁小孩骗,裴家二郎不是要娶那庶女吗?」
我急得快哭了:「我骗你干嘛,他说了他会娶我。」
三皇子置若罔闻,让人打翻烛台,随即潇洒离去。
火焰顺着窗帘向上蔓延,逐渐吞噬了整个房间。
浓烈的烟呛得我喘不过气,外面乱作一团,整个茶馆竟没有一人来救火。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恍惚间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解开绳子,将我一把抱起,房顶的横梁忽然掉了下来,下一秒,我失去了知觉。
20
醒来时,头疼欲裂。
于氏哭肿了眼:「还好你没出事,只是可怜二少爷。」
我揉了揉额头,下意识道:「他怎么了?」
沈梨也在这,她面露愧疚,将我小心扶起来:「他将你从火场抱出来,只是被房梁上掉下的柱子砸坏了腿。」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裴知远定好的亲事黄了,那庶女哭着闹着不嫁,说什么嫁谁也不会嫁给一个瘸子。
这下完蛋了,我简直欲哭无泪。
我找了很多治腿的偏方给裴知远,安慰说这次没成,下一个更好。
裴知远皱眉,揉着那条伤到的腿:「我告诉傅宁我会娶你,他才答应放你一马,方若,你没得选。」
他又冷笑一声:「你好大的胆子,都敢偷听了。」
我咬住唇瓣,一时有些为难,裴知远却拿起桌上的纸:「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是求来的偏方,你试试,兴许有用呢。」
裴知远哼笑一声:「怎么?你也觉得嫁瘸子丢脸。」
我一言不发,他生气地将我赶了出来。
几天后,蒋川被公主看中成为准驸马的消息传到了我耳中,这是否有些过于巧合。
于氏又哭红了眼,我劝她说皇命难违,不要怪蒋川。
我不是真正的方若若,体会不到她对蒋川的感情,于我而言,还是和保命要紧。
那天,裴知远拖着一条残缺的腿来提亲,他语气诚恳,甚至还给于氏磕了头。
我从没见过裴知远这么认真的表情,就算知道是演戏,那他演的也太好了。
「羡安倾慕表妹已久,遂来求娶。」
「若得佳人,定爱之敬之,生死不离。」
于氏误以为裴知远对我爱得死去活来,看着他的拐杖,最终点头答应了。
裴知远松了一口气,抬头向我看来,如潭水般死寂的眸子终于有了几分人气。
21
成亲那日,来的人寥寥无几,大夫人和裴照直接没露面,只有裴平碍于三皇子的面子,不情愿地走了个过场。
简单拜过天地后,我被簇拥着往洞房走去。
红盖头遮掩了我的视线,一只宽厚的手轻轻握住了我,我身子一僵,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裴知远紧紧纂着我,感到他手掌间的暖意,我有些不自在。
他像是看出来似的,手抓得更紧了。
我在房间内坐了半个时辰,便听到了吱呀一声,裴知远穿着喜袍,白皙的脸色在烛光下被映的微微发红。
看到我摘了盖头,他表情明显不高兴,走到桌旁,盯着我身上的嫁衣,目光如炬。
这嫁衣是那日在成衣坊看的那件,我收到时,还感慨他出手竟如此阔绰。
「时候不早了,你腿有伤,这床就留给你睡,我去外面。」
我说着就急匆匆向外走去,裴知远抓我的胳膊,扯了扯嘴角:「不喝交杯酒吗?」
?
他轻咳:「既然做戏,便要做全套。」
一杯酒下肚,我有些晕头转向。
「这酒怎么那么烈?」
「这叫合欢酒,男女欢好时饮一杯,最能尽兴。」
裴知远垂眸,鼻息间的热气扑到脸上,玩味的语气不由让我脸红起来。
「酒喝完了,我走了。」
他伸手拦住我,将我扯回去,用命令的语气:「今晚你就在这睡。」
「不好吧,你腿不好,还是我睡出去睡。」
裴知远:「谁说我要出去睡?」
他起身走到床边,自顾自解起衣袍。
我盯着他的腿看了两秒:「你这腿……」
裴知远似笑非笑。
我勃然大怒:「你竟然是装的!」
可怜我之前还十分愧疚。
裴知远坐在床边,长发披散下来:「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这人打得一手好算盘,故意装瘸以此博得于氏同情,好让她同意这门婚事。
「你别忘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他眯眼看着我,「你确定要与我分床睡?让傅宁知道你我假成亲,联手诓骗他?」
我一下泄了气,半晌,慢吞吞走到床边,躺了下来。
一条棉被横在我俩中间,我拍了拍棉被,嘱咐:「谁都不许越界。」
裴知远冷嘲热讽:「无聊。」
22
一夜无事,我暗自松了口气。
裴知远买的这所宅子离街市隔着几条街道,府中的小厮丫鬟也都是从人牙子那刚买来的。
自从五皇子倒台后,三皇子成了皇位炙手可热的人选。
裴知远作为三皇子的得力干将,上赶着讨好的人比比皆是,府中收了不少京中贵族的宴会请帖。
我不好推辞,便去赴宴。
宴会上,这些官家夫人熟稔地围在一起话家常,有意将我排斥在外。
她们时不时看我一眼:「有些人真以为野鸡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了?」
我心中觉得好笑,敢情这赴的是鸿门宴。
「一个娼妓之子,怎敢如此嚣张,不过是别人的一条走狗?前些日子我家老爷托他办点事,他竟然还敢拒绝。」
我握茶的手一抖,站起身道:「我当这富贵人家的夫人涵养有多好呢,不成想和府内上了年纪的婆婆爱嚼舌根,各位,当心咬到舌头。」
「我还有事,就不做陪了。」
一位头戴玉簪的妇人站起身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乡下来的丫头就是不懂规矩!」
这位候府夫人和大夫人私交甚好,我也不难明白她为何对裴知远这么大敌意了。
「呵,这城里的长舌妇倒是懂规矩,我夫君乃朝廷官员,你出言不逊,我还说不得了吗?」
侯夫人气得发抖:「我怎么也算你半个长辈,你……」
我微微一笑:「夫人都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就别和我这年轻的小辈计较了。」
她闻言,就要扑上来打我,我急忙躲闪,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到最后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以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扬地回府。
马车尚未到达,远远望去,便看见裴知远负手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这消息竟这么快传到他耳朵里了。
下车时,我眼一闭,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裴知远这么要面子,新妇却在宴会上公然顶撞候夫人,甚至与其大打出手,确实有些丢脸。
他站在台阶上,上下扫了我一眼,不冷不热道:「打赢了吗?」
我:「嗯……??什么?」
23
裴知远转身朝里走去,冷冰冰留下一句「下次打不赢,就别再回来了。」
我撸起袖子追上他:「我还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裴知远扫过我的脖颈,眸色晦暗,那里有一道抓痕。
他反常地给我上起了药,这抓痕先前没什么感觉,此刻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我倒吸一口气,心道这老太婆下手太狠了。
裴知远放轻手上动作,熟练地上好药,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变了。」
一只手指轻轻抬起我的脸,仔细端详着:
「之前在裴府时你总是小心翼翼,像只胆小的兔子,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张牙舞爪,诡计多端呢?」
我心跳漏了一拍:「那是你以前不了解我。」
「再说,嫁人了肯定和未出阁时不一样。」
裴知远轻轻扯了下嘴角,似乎被我的话取悦一样,我见糊弄过去,松了口气。
「以后这种场合,推了便是,没人能强迫你去。」
我点头:「哦好。」
我这次算一战出名,人人取笑,裴大人娶了个不知礼数的野丫头。
裴知远充耳不闻,只邪笑道:「谁打你,便打回去。」
我将这句话奉为圭皋。
自从我嫁裴知远后,于氏便回了锦州,临走前嘱咐我要做个贤良淑德,端庄大方的好妻子。
若是她知道我干了什么事,怕是能气死。
眼看成亲一月有余,于氏又急了,这次她托人寄了重金求来的求子偏方。
那偏方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细致到夫妻夜生活姿势大赏。
我看了一眼,就急忙将它塞到床垫下,生怕裴知远瞧见。
如今皇上病重,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键时刻,三皇子虽是继承皇位的唯一人选,可越到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裴知远经常很晚才回来。
白天,我在街上闲逛,恰好遇到了蒋川。
他如今做了公主的夫婿,自然不能再入仕途,十几年寒窗苦读前功尽弃。
蒋川看上去有几分憔悴,他看见我,眼神亮了几分。
「若若,你……最近怎么样?裴公子对你好不好?」
我嗯了一声:「你呢?」
蒋川哭笑一声,正想说话,忽然一年轻女子上前挽住他的胳膊。
她神情戒备,看我的眼神充满敌意。
直到我自报家门,公主面色才有了几分缓和:「原来是裴夫人。」
「说起来我还没谢过裴大人呢,若不是那日裴夫人将夫君的画像送到我跟前,」她看着蒋川,娇嗔:「我怕是要错过一段好姻缘。」
蒋川脸色骤然变得煞白,直到离开时,神情还有些恍惚。
晚上,裴知远回来得比往常早。
我看了他一眼,扭过头不说话。
良久,裴知远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抓住我的手腕,眼底不解:「你怎么了?」
我质问他为什么算计蒋川。
「他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却害他不能入仕,毁了他的大好前程。」
裴知远蓦然松开我,阴鹜迅速爬上他的眉目:「因为他啊?」
「公主金枝玉叶,娶了公主有什么不好吗?保他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我愤愤道:「说这么好,你自己不去做驸马。」
「我一个娼妓之子怎么能和状元比?」
他脸色变得很差,盯着我看了许久。
气氛一下僵硬起来。
「你别这样说。」
裴知远撩起眼皮,冷笑:「外人不都这么说我的?难为你还要为我与旁人起争执。」
他一副不讲理的样子把我气得够呛。
第二日,裴知远竟带回来一个女子。
听说是讨好他的官员硬塞过来的,关键是裴知远收下了。
天黑时,婢女说裴知远去了那女子房中。
我胸口发闷,这才多久,裴知远就敢纳小妾了?
也对,毕竟不是真夫妻。
熄灯后,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有人忽然推开房门,带来一身寒气。
看清来人后,我诧异道:「你不是……?」
裴知远燃灯,冷冷丢过来一个眼神,声音发闷带着些怒气:「你就不会让人去请我?」
他走上前,俯身捏住我的下巴,固执道:「还是你真愿意让我与别的女人睡在一起?」
「什么啊?不是你自己愿意去的吗?」
裴知远手指缠住我的发,低语:
「昨日你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外人和我起了争执,今日看着我宿在别处,也无动于衷。」
「你就是这么为人妻的?」
我打了个寒战,反问:「难道你忘了我们是假成亲?」
他盯了我许久,脸色冷若冰霜,整个人像忽然泄了气。
24
很快便到了三皇子的生辰宴。
那日来了很多人,裴照和沈梨竟也在这。
众人都十分默契地离我远远的,唯有沈梨一脸无所谓地坐我身旁。
隔壁两妇人开始话家常,说赵家的公子娶了李家的女儿。
这李家女儿性子豪爽,武艺高强,同龄女子早早嫁人,唯有她一连被退了好几次婚,眼看就要嫁不出去。
赵家公子忽然上门提亲,原来三年前他返京途中遇到了土匪,幸亏李家女儿路过,救了他一命。
外人纷纷猜测,赵家公子是为了报恩,毕竟他丰神俊朗,怎么会喜欢一个动武的粗鲁女子。
大家惋惜赵公子报恩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原以为性子天差地别的两人过不下去,没想到婚后二人恩爱有加,赵公子是出了名的宠妻。
「哪有男子会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开玩笑,更不用说赵公子这样的人,他定是喜欢,才上门求娶。」
我忍不住侧起耳朵认真听。
「是啊,说是为了报恩,不忍心恩人陷入这么难堪的境地,实际还不是喜欢人家?哪个男子不想把喜欢的姑娘娶回家。」
「男人找再多理由都是借口。」
「看看赵公子,我可是听说那裴家大郎,与沈小姐成亲不过半年,便寻了外室。」
我手一抖,差点将杯中的茶洒出来。
这说的真的假的?
身旁的沈梨淡定自若地饮茶,仿佛她们说的不是自己。
我状似无意道:「大表哥有外室?嫂嫂你不生气吗?」
沈梨摇了摇头,坦然笑道:「我对他并无男女之间的情谊,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便是裴照养一屋子女人,也和我无关。」
我:「那你为何要嫁给……?」
沈梨笑而不语,远处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傅宁走过来对她说道:「没想到今日沈姑娘也会来。」
他说着还顺带扫了我一眼,我下意识往沈梨身旁缩了一下。
「之前都是误会,」傅宁睁着眼胡扯,「羡安既然向我求情,我自然不会再伤害方姑娘。」
误会?你们做皇子的脸皮都这么厚?
傅宁:「更别说你如今是羡安的妻子。」
我:「哦?我不是裴羡安的妻子,三皇子就要再对我下手了吗?」
傅宁一愣:「方姑娘想多了,本宫不是那心胸狭窄之人,答应放过你,就会遵守承诺。」
我瞳孔骤然,仿佛明白了什么。
25
老皇帝忽然病重,下了急诏,将皇位传给了三皇子傅宁。
傅宁是个狠人,登基第一天,便找了个理由处死被囚禁的五皇子。
五皇子生母宁贵妃接受不了事实,当场撞死。
公主与五皇子乃一母同生,没想到傅宁会如此狠心,一气之下,重病不起。
几天后也撒手人寰。
蒋川这个驸马做了不到一个月,傅宁惜才,又把蒋川调回翰林院。
五皇子倒台,第一个倒霉的便是裴照。
裴知远带人搜出了他与五皇子之前蓄意谋害傅宁的证据,裴照被关进大牢。
那天,我第一次见沈梨笑,仿佛一颗悬了很久的心终于安稳落地。
她与裴照和离,问我相不相信前世今生说。
「你就当我做了一个梦。」
「上辈子裴照为了我沈家的兵权,迫不得已娶了我。我被蒙蔽了双眼,真以为裴照爱我。」
「甚至偷了父亲的兵符给了他,五皇子与裴照起兵谋反,却还是败了。傅宁登基后,沈家被扣上勾结反贼的罪名。」
「我父亲做了一辈子的忠臣,却因为我成了罪臣,他活活气死在床上。」
「索性,我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裴照屡次讨好我,想要沈家兵符,我借机套出了他们密谋的机会,提前透露给傅宁。」
「我和傅宁做了交易,我助他登上皇位,他保我沈家平安,顺便替我惩治仇人。」
沈梨握着我的手:「我与你也算有缘,若是可以,你与裴知远和离吧。」
我不明所以,沈梨慢慢闭上眼睛:「上辈子,你也是嫁给他,然后死在他手中。」
四肢百骸充满寒意,我心中凛然:难道我最终的结局还是死在裴知远手里?
沈梨见我面上毫无血色,宽慰道:「万事皆有变数,你别担心,现在和离,还来得及。」
「姐姐可知,他为何杀我?」
裴知远有很多机会置我于死地,如果他真的想要我的命,干嘛又大费周章地娶我?
沈梨蹩眉,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你与蒋大人私奔惹怒了裴知远。」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从那后,你鲜少露面,再后来听到的就是你去世的消息。」
「听旁人说,裴知远因你蒙羞,成了全城的笑柄,所以……私下解决了你。」
「对外只称是病故。」
我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依裴知远的性子,我如果与人私奔,他怕是一刻也留不得我。
更何况他也没那么蠢,裴知远杀人,只会不留痕迹,别人压根怀疑不到他头上。
这其中必定有我不知道的事。
不过我怎么会和蒋川私奔?
26
想起前几次为了蒋川和裴知远发生了口角,我悔不当初,这人不会那时候就记恨上我了吧?
我竟然敢顶撞裴知远,一定是这几日他给我的脸色太好了,以至于我忘了他是个什么危险人物。
回到裴府时,听府中丫鬟说裴知远让人把那小妾送走了。
「一定是怕夫人吃醋,公子如今怎么也算皇上身边的红人,还如此洁身自好,夫人好福气。」
我听着丫鬟恭维的话,咧了咧嘴角,裴知远是不近女色,还是真的……喜欢我?
为了自己的小命,我开始讨好裴知远。
在裴知远一脸不解的眼神中,我撤掉了我们俩中间的棉被:
「我想明白了,既然都成亲了,我们俩是夫妻,这条被子着实有点多余。」
裴知远穿着宽松的寝衣,眼底一抹了然的意味,挑眉:「是不是姑母最近说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不明所以:「什么也没说啊。」
看他还想接着问,我急忙借口自己要睡觉,用被子蒙上了头。
这几日,裴知远难得在家,一向睡到日上三竿的我,早早起来与丫鬟做早饭。
晚上还要勤勤恳恳地去书房给他送一碗热汤。
「你真没什么事?」
他握住我的手腕,灯光下裴知远的脸多了几分柔和,不像白日里充满戾气。
「我能有什么事?为人妻子,给相公送碗汤不是应该的吗?」
「这漫漫长夜,喝点热乎的才舒服。」
裴知远打在我腕上的手指微凉:「一连好几天,深更半夜来送汤?」
桌案上的书被窗外的风哗哗吹着,夏日闷热,此刻我手心湿津津的。
他忽然将我抱到桌案上,俯下身在我耳边道:「若若,说实话。」
若若两个字从他嘴里喊出来,总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屋内晦暗,只有一盏烛火,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花香,许是氛围太过暧昧,面前的人,眼底升起撩人的欲色。
我心道不好,成亲也这么久了,裴知远作为一个正常男人,那方面的需要也挺正常的。
他是不是在怪我?
要不要继续讨好他?
命都快没了,还考虑这些?
我缓缓搭上他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一口。
裴知远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你……」
「你真的想要?」
我愣住,心里有些鄙夷,还得是我想。
没办法,人家要面子!
我点了点头。
这一夜红帐浪暖,床帷上挂着的铃铛轻响,直到天明。
27
第二日,我躺到傍晚才下床。
丫鬟都说裴知远心情似乎很好。
废话,能不好吗?
晚上,裴知远陪我吃饭时,丫鬟说有一封我的信。
我接过还没仔细看,便被「若若亲启」下面的蒋川二字,吓得花容失色。
我暼了一眼裴知远,对小丫鬟道:「拿走吧,咳咳,以后他的信不必再给我。」
蒋川是想害死我,竟然直接光明正大地给有夫之妇送信。
这次是送信,下次不就是私奔了?
「哦?不打开看看吧?」
裴知远眼含笑意,在我看来,这笑有些瘆人。
他亲自打开,放到我面前,我粗略扫了几眼,蒋川竟主动请求去边疆做地方官,还有几日便离京了,他询问我,能否在离开前见我一面。
我陷入沉思。
「你要去吗?」
裴知远打断我的思绪,不等我回答,他垂眸,淡淡道:「去吧。」
嗯?
27
是夜,我躺在裴知远身旁,用手指勾了勾他。
「我真的可以去?」
他翻身,淡淡嗯了一声。
我还是不放心,用拉了他一下:「你不是在骗我吧?」
裴知远:「不是。」
我:「你真的不生气?」
裴知远忽然起身,双手撑在两侧,俯身看着我,勾了勾唇角,讥笑:「你要是不想睡觉,我们还可以干点别的。」
我瞪大眼睛。
他继续道:「你这么多话,难道是姑母这几日催得急?」
「还是你自己想尝试一下那纸上的姿势?」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下意识去翻床垫下的秘方,却被裴知远拦住。
我捂住脸,不敢看他:「你看见了?!」
头上方传来一声嗯。
所以他昨天在书房问我真的想要,是因为看了那张纸。
我委婉地解释了一下昨晚的乌龙,示意那是个误会。
「误会?」裴知远冷笑一声,「那你干嘛亲我?」
「我以为是你想……原来你没那个意思。」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想?」裴知远黑发披散,眼里意味不明,「我想你就答应了?」
「为什么?」
我一下愣住,看着他的脸,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如果只是为了讨好,为什么会脸红心跳,会心甘情愿?
「你是喜欢上我了吗?」
他强行捏住我的下巴,对上我逃避的目光。
喜欢?什么时候?
是从竹林里他提剑从土匪手上救下我?
是状元游街,他浑身血迹,狼狈地站在远处,我心痛的那一刻?
还是他冒死将我从火场里抱起?
又或是他跪在于氏面前,说对我倾慕已久?
记不清了……
我听着耳边愈来愈响的心跳:「是,喜欢上你了。」
裴知远显然没想到我的回答,漆黑的双眸闪过一丝无措,很快,他恢复如初,脸上挂着些笑。
「纸上得来终觉浅,既然喜欢上我,那便由你。」
他修长的手指拉过我的衣带,好半晌,我才明白话里的意思。
我愤愤道:「是喜欢你,不是喜欢上你。」
他的吻落在我额头,答道:「都一样。」
28
蒋川将我约在一处僻静的茶馆,他这几日越发憔悴:「若若,我就要走了。」
想到他的丧妻之痛,我忍不住放轻声音:「嗯,一路保重。」
蒋川忽然捉住我的手,带着一丝恳求:「你可愿和我一起走?」
「我知道你当初嫁给裴二公子,不是自愿的,若是你愿和我走,我可以辞官,我们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日子。」
我惊讶不已,怒道:「你寒窗苦读这么久,怎么能说辞官就辞官。」
蒋川脸上血色褪去。
我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重:「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