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被拐卖的女子基本都跑不掉?

很快,公厕后面的洞被破开,男人果然回头看向公厕后,因为被我砸了石头,那里野草无风自动,但男人不知道,他啐骂一声,随即朝着颤动幅度不小的野草堆跑去。

我攥紧手里的打火机,紧紧盯着越跑越远的干瘦男人,可他没跑几步,却突然折返,朝着我的方向跑过来!

眼睁睁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大气也不敢出,神经紧绷,却动也不能动。

这个距离,只要稍动一下,晃动的草就会即刻出卖我。

干瘦男人在我旁边的小木头亭子停住。他喘着粗气,啐了一口,猛地拽开了木亭子的门!

一扇扇木头门被扯得嘎吱响,男人每拽一扇门,力道和气性就高涨一倍,有一扇被蛀得厉害的门甚至直接被扯了下来。

拽了几扇我前面的门之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把扯下的门板一甩,探头去看木亭子后面!

再过几个门,他就会发现我。到时我就只能任由他摆布地被绑架、被拐卖。

我从木头缝隙里死死地盯住他,手掌下移靠近草茎,拇指一点点蹭到打火机按钮上。

男人靠近的每一步都像是催命鼓,缝隙里能看到的人影越来越大,一开始还能看到腿的轮廓,现在我只能看到牛仔裤的一点褶皱,他越来越近。眼前一片金星,我下意识地身子后躲,正听见「啪」的一声!

「哟,这木头挺抗打啊,」男人的声音凑得更近了,「里面有没有人?」

我满脸是泪,发狠地要按下打火机按钮,忽然一阵手机铃声蓦地迸开。

「他妈的,谁啊,」声音稍远了一点,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什么玩意?村长催了?妈的,那娘们我还没抓着呢,再等等!」

我心里疯狂祈祷,求他们态度再坚决一点,差一点点我就可以逃出去了!

「这么着急?出啥事了?

「……行,你们非要回去是吧,那这娘们要真跑回去报警,咱们村就一起吃瓜落!」

砰的一声响,木头屑扑了我满脸。缝隙里人影渐远,脚步声怒气冲冲,却一点点变小。

他走了!

我不敢立刻出来,继续僵着身子蹲在原地。

没过多长时间,我竟然真的看见了那辆车从离我不远处的路上呼啸而过。草丛树木围拢着我,把我和他们急速隔远,几乎是片刻,车子就只剩下一点残影。

我逃出来了!

眩晕感还在,眼前花影一片。我低头看着地上,粗壮的野草被踩断两簇,裤脚沾满了绿色汁液,陷进湿泥和小水洼里的鞋子脏乱不堪,实实在在的地面却给了我极大的真实感。

我心知现在并不完全安全,或许什么时候,人贩子的车还会开回来。我不能继续耽搁下去,应该赶紧朝着繁华区域跑回去,找到最近的派出所报警。但不能走公路,那样目标太明显,还是应该继续在草丛里向前走。

心有余悸的慌张和后怕一股脑地泛了上来,之前过度紧张维持一个姿势,双腿现在酸软发麻,没办法立即跑动,我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抬脚离开了水洼污泥。我揉着腿,想尽快挺过这股酥麻的感觉,一边盯着小水洼,脑子里反复过着接下来的计划。

这小水洼……明明我已经把脚拿开,里面的水为什么还在晃动?就好像身后高处,有水流正在一点点汇入这里……

周遭好像一下子静了,我浑身冰凉,才发觉身后有一道很轻的呼吸声。

来不及多想,身体先一步动作,我猛地朝前扑,手脚并用地半爬半跑。

还没缓好的双腿颤颤巍巍险些跪下,身后皮带扣清脆的声音敲打我后脑,我却片刻不敢停留,杂乱慌张地朝前奔,甚至连头都不敢回。

可还没跑出多远,我就看到前面两个男人拦路,其中一个竟然是干瘦男人!

他不是已经跟车走了吗?

两个男人朝我围过来,身后还有人在追,我心一横,迅速矮身凑近草丛,按下打火机按钮。可一切并没有遂愿,打火机根本没有反应。

它竟然没有出火!

不远处的男人嗤笑一声,我心凉了半截,仍然不愿放弃最后的逃命机会。

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即便突然朝侧面跑,即便拼命想躲开前面两个男人,我依旧没能成功。

再次被抓住那一刻,我忽然想明白了之前一直觉得不对的原因。

无论是加油站公厕还是荒路公厕,人贩子都完全不必在门外守着。他们这种人不可能讲礼貌,因为男女有别就停在外面。反而为了省力气和放心,他们其实应该让我们片刻都不离开视野范围。所以这次和上次一样,都是试探!

「我就说她会往木亭子后面躲吧,给钱吧老范。」

听见声音,我猛地转头,看到了身后的人。

是肖维。

「可真是个聪明人,都跑到这来了。只可惜啊,就差一点点。如果刚才不是我站在你身后,你肯定就能逃出去了。」

看到我在看他,肖维脸上表情惋惜遗憾,语气似真似假,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玩味和得意。

「挺有意思的妹妹,要不是我们还在等人,都没时间陪你玩。

「行了,刚才那种感觉刺激吧?玩完了,该长点教训了。」

我再一次被制住,却不敢再像第一次被绑架时那样苦苦挣扎,而是满脸惊恐后悔,哭得泪眼蒙眬。我咽下所有的恨和憎恶,表现出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迫使自己示弱,试图让他们相信我已经心灰意冷,不会再逃。

但肖维不是干瘦男人,他没那么好骗。又或许,就算我真心后悔,真的永远不会再生出逃跑的心思,他也不会放过逃跑失败的我。

我被他们堵住嘴,拉回了刚刚的树林里。

「别怕,做错了事,还是要受点小教训的。来季云,放轻松——」

柳条一鞭一鞭抽在我腿上时,我才知道肖维口中的「长点教训」是什么意思。不过几鞭下来,我已经疼得快要昏死过去。柳条烙铁一样剐灼着我的神经,再抡起时,皮肉都随着柳条被撕扯开来。

意识混沌时,我好像听到他们笑着说了什么。

「可怜哈。」

「这个聪明,知道留两手打算,这么多年也没几个知道藏好打火机让咱下车再买一个的,都是立马拿出来说要烧车。得亏小维让咱扔下打火机试试她,这要是直接带进村,可不好管。」

「哎哟,小姑娘聪明归聪明,还是吃亏在懂的少上了,咱仨大烟鬼,咋可能仨人掏兜,就摸出一个打火机来?」

「哈哈哈哈……」

「可得防着,告诉村长一声。这么多年没见着个这么机灵的,要不是肖维事前跟咱比方各种情况,这丫头半路跑了都有可能。」

半晕半醒间,手机铃声响起,惩罚终于停下。我身上每一寸都滚烫的疼,呼吸里都是血腥味,却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

被拖到路边,我才知道刚才肖维说的「等车」是怎么回事。

他们好像又换了一辆车。

「你自己也试过了,给你机会逃,你也根本逃不出去。」肖维把我按在车座上,手指顺势压住我鲜血淋漓的大腿,狠狠地用力碾压,「所以还是省省力气,别再跟我耍心思。

「刚刚呢,我用你的手机,给你父母亲人、朋友老师都发了消息。接下来的一两周,甚至是接下来的一年,我都会帮你回复他们的。

「不过现在……你应该很盼着你的男朋友来救你吧?噢对,或许应该叫『未婚夫』——不用担心,我刚刚和他发过微信,还帮你找了张相册里没发过的自拍发过去。」

这句话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确实很像我口气的撒娇,和那张之前拍好存在相册里的照片,终于万念俱灰。

脖颈又一点刺痛,我不甘心地瞪着眼,神志却还是一点点涣散。

我是被男人亢奋的聊天声吵醒的。

眼皮沉重麻木,听着哪里的说话声,意识逐渐清醒过来,我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噩梦。

那边的吵闹声还在继续,好像是视频电话——「就这个刚睁眼睛的!谁都别跟老子抢!真他妈好看!」

我迟滞地闭了闭眼,喉咙灼痛难受,异物感明显。衣服硬板一样黏在身上,浑身发胀地疼。

「爸,那就把这个给三叔,我要边上那个!」

边上那个……这辆车上还有别的受害者吗?

吵闹声被忽地掐断,我吃力地转过头,竟然真的看到两个女孩。

那两个女孩双眼紧闭,面颊苍白,连指肚都瘪了进去,面上、身上都透着不正常的死气。

也就是说,他们开走了一辆车,车上载着加油站里试图逃跑的那个煞白女人,或许还会半路上再放进去几个受害者。

而我被转移,和这两个死气沉沉的女孩同乘,看她们的样子,似乎不是今天被拐的,更像是饿了好几天、被囚禁不知多久后才开始往目的地转移的。

不当天转移、中途换车,这意味着被发现的概率更低,我们获救的可能性……更低。

这个肖维真的很谨慎,也很狡猾。

「看啥呢小美女?你也想饿几天再走?」

前排主驾驶冷不防出声,我浑身一抖,看向了后视镜。

竟然是被我划了车的那个 SUV 司机!他们果然都是一伙的!

身心剧痛的人,脸上木僵难动,连震惊都迟缓。司机许是没在我脸上看出些什么惊悚意外的神色,没能如愿找到乐子,有些不满,重重哼了一声。

我呆呆地看了后视镜半晌,拼命挤出满眼的泪。

「完了……全完了,」我低声喃喃,正好是前排能听到的程度,「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这应该是能让他们放心的样子。

我不敢过度示弱,也不敢一张嘴就是「求求你放了我吧」——虽然知道他们不可能放了我,但受了多重打击、试图逃跑失败后,连他们都觉得聪明坚强的我突然就表现得六神无主,怕得不得了,好像也不现实。

我怕肖维怀疑我。

闻言,肖维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余光里那双眼的神色,我分辨不出是将信将疑还是根本不信。

后面的路上我时晕时醒,几个人贩子都没再说些什么,我也点到为止地保持沉默,整个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很清楚,短时间我一定逃不出去了,现在应该做的,就是适当地示弱并忍耐,尽可能地让他们相信我已经饱受打击,从而放松对我的警惕和防备。

来日方长,我只要活着,不可能没有办法。

我不信我逃不出去。

可无论多坚定的内心,多无畏的胆气,在面对真正到来的绝境时,都会畏缩。更何况,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所以即使心里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尽可能地表现得顺从,可真的到了目的地那一刻,我还是怕得浑身冰凉,腿肚颤抖抽筋。

目的地是个普通的村庄,看着不算小。车进了村子后,我以为遍地都会只是男人,但奇怪的是,车两旁的道路上都有女人,不是零星几个,而是几乎开几米就能看到一个。

我们绝望畏惧的目光被反光膜拦住,可那些女人漠然的神色我却看得清清楚楚,她们甚至没有看向车里。

不是提防街上男人和车里司机的那种刻意回避,而是一种类似于事不关己的漠视。

是……已经被驯化了吗?已经忘记自己是被拐卖来的,认命地生活在这里,连看到刚刚被拐进来的女人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了吗?那我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这副样子?

几个半大孩子围拢过来,跟着车跑,脏兮兮的脸都贴紧了车窗,玻璃上涎液和着泥手印甩向面前,我绝望地闭了闭眼。

我和车上两个女孩一起被送到了村长家。那里有之前那辆车上的女人,和其他我没见过的女孩。

每个人眼里都是滔天恨意,可每个人都无能为力。

我们就那样在村长家的床边,被圈养了不知道几天。

这几天我们几乎水米未进,甚至眼都没合上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揪上床,被要求「服侍」村长,还有他儿子。

村长是个五十来岁的猥琐老头,因为年纪大了,尤其爱折磨女人。他儿子三十出头,壮得像头牛一样,看见合口味的就亢奋得像只畜生。

轮到我的时候,村长兴奋得直喘。

「长得真俊呐,你就是肖维说的那个,在什么什么典礼上跳舞的大学生?来,给我跳一个!

「你那男朋友还真是舍不得你——挺好,我先替他用了。」

之前因为肖维说的「惩罚」,我被打得浑身浸着血,身上的衣裤被濡湿,早和皮肉紧贴黏连。他们明明白白地看见了,却依然狠狠撕下发硬的衣料,连带着我的皮。

我赤着脚在冰凉的地面上转圈,鲜血扑了满地。

他们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一言不发地顺从。不只我,屋子里的女人没有谁敢反抗。因为稍有反抗的人,就会挨一顿皮带。有个刚烈的姑娘,不愿被这两个畜生侮辱,狠命咬住了村长儿子的耳朵,结果被踩断了双手。

窗户黑了又亮,亮了再黑。床单上开出一朵朵血花,床下的女人们日渐枯萎。

门开的那天,我在其他几个人眼里已经找不到恨意。

还没适应刺眼的阳光,我们几个又被踢进了村长家的草棚子。

听村长和村长儿子这几天聊天的意思,我知道这是要我们等着,接下来村里的男人会一起来村长家,进棚子选自己看中了的女人,领回家去做老婆。

这几日我虽曲意逢迎,却也时刻留意村长和他儿子说的话,早为自己做好了打算。

我决定要让村长的二弟把我带走。

这个村子并不小,村民们住得还比较分散,如果跟了其他人,或许会住到偏僻的地方去。只有跟他两个弟弟之一,我才能留在村中心,有更多可能接近村长家,说不定时间长了获得信任后,我能想出求救的办法。

从村长和他儿子说的话里,我大概能判断出他两个弟弟的性格。二弟叫罗大明,是个老实敦厚的人;三弟罗大龙,就是那个视频电话里车还没到就开始垂涎我样貌的人,是个风流成性的畜生。所以只有跟了二弟,日子应该才会相对好过一些。

况且,几天的时间,村长和儿子对我还算满意,我甚至能看出来,村长似乎有点舍不得把我放到草棚里。有了这初步的信任,加上三弟对我的求而不得,我或许能用我这张脸,做些什么事出来。

事情发展也正和我想的一样,村长三弟果然是最先冲进来的。但再想选我,也要根据尊卑长幼来——他们这个村子特别保守迷信,所以虽然我忐忑紧张,生怕三弟大闹强行带走我,但最终结果还是二弟带着我走。

三弟也确实不依,脸红脖子粗地要人,只因我蜷在一边,偷偷抬头,楚楚可怜地看了他一眼。

「行了行了,你那屋又不是没娘们,」村长出来打圆场,「你等你二哥一晚上,他乐意了你插门闩不就完事了。」

我没在意村长怎么哄老三,也因为被领走的早,没能看见其他女孩被谁领走。去老二家的路上,我被蒙住眼睛,跌跌撞撞前行时,我脑子里都是该如何使「美人计」。

这个村子里,事事村长做主,但涉及拐卖流程和处理驯化被拐卖的女人方面,其实都是肖维在策划。肖维这个人,狠辣缜密,想事情又很周全。之前被拐卖路上我已经见识到他的本事,那个时候尚且是在我还算熟悉的地方,我都没有一点逃出去的可能。如今进了他们的地盘,我没有任何优势或者底牌,能用之一搏的,好像只剩下这张脸。

罗大明既然觉得我漂亮,我就做个听话的花瓶。尽力讨好他一段时间后,让他对我产生感情,我再借着老大、老三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让他们内讧。

只是我没想到,罗大明根本不是他哥哥口中的老实弟弟。进了家门,还没取下眼上的布条,我先被他抡着东西揍了一顿。

等到他打累了停下时,我早已经神志恍惚,什么观察细节,什么继续想对策图谋长远,我根本就做不到,甚至连恨意和基本的理智都聚不起来,脑子里好像一团棉絮,恐惧和疼痛是我唯一能感知到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罗大明从床上扔下来,他一步一踹,把我踢进了牛棚里。

我也终于明白他领我回来的真正原因。

并不是他看上了我,他只是要抢弟弟看中的东西。

罗大明这个人,出去装得老实本分,可实际上有很强的嫉妒心。可能是因为生长经历,上有哥哥下有弟弟的他在家里并不受重视,加上小时候父母过于宠爱老三,多年以来不平衡的生活已经扭曲了他的内心,让他变得自卑又暴躁。

长大之后,大哥当了村长,在村子里说一不二。他本本分分地种地务农,生活却依旧拮据。老三一无是处,却靠着大哥和一些歪头脑,比他家条件更好。甚至,老三家还生了个儿子。

孩童时心里记下的不公,长大后不如人的不甘,种种心中的不忿都让他更加变态,他逐渐就对抢弟弟东西这件事情有独钟。

但因为成长经历,他很善于伪装,为了满足自己心里歪曲的欲望,他在抢东西前,都会拿自己身份出来压着弟弟。

就像刚才,他明知道弟弟早就看上我了,但村长按着长幼问到他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要了我。呛了弟弟的畅快,和常年积累的怒气,都成了发泄在我身上的殴打。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是在鞭打里挨过的。

等到他终于不折磨我的时候,都已经是秋天了。

我每天缩在牛棚和猪圈中间,吃的是罗大明按心情扔过来的饭食,睡的是处处恶臭的草棚子,忍饥挨冻的每一秒钟,我都在企盼。

不是盼自己有朝一日能逃出去,我只盼他不要再打我。

兴许是我拼命忍耐装出的乖顺样子取悦了他,或者是每天在屋里我刻意讨好恭维他的话起了效果,终于有一天,他不仅不再磋磨我,还给了我一套像样衣服,允许我上桌吃饭,用后院的洗澡棚子清洗。

身上伤口都结了痂,我每天和猪牛争食,勉强没有营养不良,洗过澡后照一照镜子,还算是好看的。

罗大明显然对此也是满意的,他打了个电话,要我去里屋候着。

一窗之隔,罗大明稍稍侧头就能看到我的动作。他现在只是习惯了我的存在,和信任差得很远,我不敢乱动东西,甚至四处打量都不敢。我只是局促地坐在床上,飞快地观察这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电话声结束有一段时间了,罗大明还没进来。

我绞着衣角,偷偷抬眼看窗户,大门正好嘎吱一声,我赶紧垂下眼。

可进来的不是罗大明,竟然是老三!

罗大明不知去向,我拼命挣扎叫喊,可看着老三完全没有一点慌乱的神色,想起罗大明在外面打的电话,我不可置信地想到了什么。

「接着叫唤啊,你别说,长得是美,不怪我二哥藏,那个叫什么,啊,金屋藏娇——金屋藏娇了一个多月。」

喉咙灼热,眼泪浸得我脸上湿痒,我没再言语。

老三狰狞的脸不断起伏,他喘着粗气,得意洋洋地告诉我,这是他们村女的都要过插门闩这一关,只是罗大明太宠我,所以我一个多月后才「享受」到。

插门闩。

每个女的都要「享受」。

我被动地接受这些内容,说服自己把所有的感受和情绪理智都放在老三话里的内容和我心里的筹划上。

罗大明选我那天,当时村长出来劝阻老三,说等罗大明玩够了,他可以「插门闩」。因为回家后的殴打太猝不及防,我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个一晃而过听过又忘记的词,原来是他们村的传统。

他们村被拐来的女人,被谁选中就是谁家的老婆。但选人时候难免有不同意见,为了防止冲突,村里定了一条规矩:

如果别人看中了这家老婆,可以提前打商量,这个人就可以趁家里主人不在的时候进去,把门闩插好,家里主人和其他有想法的人在门外就能看见,这样就能避免被坏了好事。看见门闩插着,没人会敲门或者进来。

插门闩的人只需要在走的时候,抽开门闩之后,在门闩缝里塞上事先说好的钱就行。

当然,也可以一时兴起,发现家主人不在直接进来插上门闩,不过如果用这种方式,价钱就完全由家主人定,至少是两到三倍的价钱。

因为有这个习俗,这个村子里每家每户都习惯平常就归拢好重要财物,所以也不会涉及什么顺手牵羊的事件,还确保了「公平」。

我拼命屏蔽着所有气息感受,想起了罗大明家的门闩。怪不得比我以前见过的农村门闩都长,原来是要人在门外就能看见。

见我死尸一样,老三来了气。他揪住我的头发,恶狠狠地要我比一比他和二哥。

我迟缓地听懂他的话,忍着皮肉痛苦,挑衅地答了罗大明的名字。

一瞬间痛楚加剧,我几乎呼吸不了。老三疯了一样折磨我,我却强忍着冷笑。

我是故意的。

罗大明把我圈在家里根本不是什么宠我,他一定是让他弟弟想到吃不到,一天一天,他那点心思就越来越畅快。住在他屋檐下,我当然要帮他一把。

而且,既然他们村子有这个恶心的传统,我之前想的整个计划就行不通。反正皮肉痛苦免不了,不如趁此机会激起老三的征服欲,再用他的反应,向罗大明表忠心。时间一长,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接下来的所有痛苦里,我梗着脖子,拼命地、不停地说罗大明的好话。

等老三终于摔门而去的时候,我早已经遍体鳞伤。

不过不要紧,罗大明这么在意这些,一定不会像其他插门闩的屋主那样逛得远远的,他或许不会第一时间露面,但一定就在这附近看着自家门。

所以刚刚他也一定会看到,老三怒气冲冲地踹门而出。一个被拐来的女人,如果不听话不愿意跟他,打一顿教训就是,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除非,是有什么不尽兴的原因,让他没办法弄死二哥媳妇,又一点也不痛快。

果然,罗大明再回来的时候喜气洋洋,我乖顺地回了猪圈和牛棚中间那个缝隙,他却大发慈悲地叫我上桌吃饭,想来是猜到之前里面发生了什么。

不仅如此,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刷好碗的我还被允许上床睡觉。

我知道这件事急不得,所以我用了充分的耐心,每天都在劝说自己接受那些屈辱和绝望,然后一点点地调整态度转变的节奏,吸引老三,对时不时来罗大明家插门闩的村长也不动声色地逢迎。同时,每天每夜讨好罗大明。

等到罗大明习惯我的存在,开始信任我的时候,冬天都过去了。

我后知后觉,意识到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大半年,我都没能跨出罗大明家大门一步。

这大半年,村长来得次数不多,我没什么把握。但我看得出,老三看我的目光逐渐炙热,和罗大明之间的不满也呼之欲出。而罗大明,对我逐渐信任,他现在打电话都不会赶我出屋了。

我不知道还要多久罗大明才肯让我像来时看到的女人们那样出门自由行走,但我知道就算能出门,我也不敢动逃跑的念头。

且不说这里离我被拐的城市有多远,就单单说逃出这个村子,都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我有天被准许出门,绕着村子走一万圈,我都没把握在所有人注意不到的时候顺利出村。更何况,外面山路连绵,没有足够的食物器具,我根本走不出那一条条不认识的路。想要逃走最大的可能后果,就是还没出村子,就被村子里其他帮凶捉住,然后被弄死。

逃跑根本不现实,最好的求助办法就是找机会拿到罗大明的手机,然后报警。

我日复一日地忍耐观察,终于在一个罗大明喝醉的夜里等到了机会。

他肉泥一样地蹭进屋,倒头栽在床上骂骂咧咧,不多时就鼾声震天,睡梦间隙都不停拍打磨牙。

我拿着毛巾在一边「照顾」他,反复确认他睡熟之后,我用力眨眼,清理干净那些恐惧激发的应激性眼泪,悄悄靠近他身边的床头柜。

那里放着他的手机。

我大气都不敢喘,一点一点挪动脚下,生怕自己发出什么突兀的声响。

摸到他手机那一刻,我眼前白花花一片,几乎不能呼吸。

手机密码我是知道的,六位数,他大多数都用手势解锁,为数不多的几次密码解锁也都注意背对我,但我的目光悄悄藏匿在镜子里,看清了所有数字。

耳侧鼾声阵阵,我留神注意罗大明的状态,一边快速解锁屏幕。

我没敢拿起手机,只探手伸向床头柜,点开短信 APP,输入了这么长时间我每天都在反复记忆的、最简练精确的求救文字。

手指飞快游走在键盘上,我已经尽力做到最快了,可罗大明的破手机总是卡顿,断断续续地输入内容后,收件人的十一位号码上又开始卡住,我急得满头汗。

为了防止错误返工,我只能跟着手机的速度,一键一键输入数字,眼看着只剩下四位数字,我等着按数字,眼睛盯在发送键的位置上,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呼噜声瞬间被打断,我没办法离开床头柜,罗大明翻过来身时,我只来得及清理运行 APP 后熄屏。

手里全是汗,我心脏突突地跳,正对上他睁开的双眼。

他……醉没醉?

「大明哥,你喝多了,我给你倒了杯水,」我强压颤抖,递了左手一直攥着的水过去,「喝一口吧,要不胃该难受了。」

又一声惨叫炸开,我被吓得一哆嗦,水洒了一手。

罗大明一言不发,就只盯着我看。

死一般的寂静在我们之间散开,我既不敢跟他对视,也不敢完全用怯懦的样子低头,只能就这么僵持。屋外,一声声凄厉的求饶成了背景音。

「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

「我打死你!真以为自己是老子老婆了?看你长得不错给你好脸了,你真把自己当人看了?还搁这儿使什么美人计,我呸!」

「敢挑拨我们兄弟关系,弟媳妇——我这么叫你一句,你太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送上门的东西我不要白不要,你上哪寻思出我被你勾得五迷三道了?」

「我错了,你们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一声声哭嚎混着叫骂扑面而来,外面那三人好像就在昭示我的结局一样,心思被戳中的心虚和日日夜夜期盼破灭的绝望几乎要击溃我的神经。

「你知道外头在干啥吗?」

罗大明突然出声,我心里一紧,含混应了声。

「老葛家媳妇,恨他,趁插门闩时候勾引老葛的大哥,寻思能让两人为她打个你死我活呢,」他没在意我的畏缩,声音里带着一点奇异的怪笑,「都是一块堆长起来的,再不济也就是几百块钱几千块钱的事,谁能真为了个娘们急赤白脸呢。你说,咋就有那么多人掂量不明白自个儿分量?」

「大明哥,我能掂量清楚自个儿!我……我跟她不一样,我不会动歪心思!」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哆嗦得停不住。

罗大明果然满意我这个反应,他栽歪着要支起身子,我伸手欲扶,却触电一样缩手,畏怯地跪了回去。

「还得是肖维啊。」罗大明感慨,「肖维就说你们心里头憋着坏,我们哥几个还不信——几个外乡来的小娘们,人生地不熟的,能翻起啥浪来?

「没想到还真敢,头年那茬娘们,天天惦记跑。独眼龙你知道吧,上回来咱家那个,他那眼睛就是被他娘们捅瞎的——搁手指头,多狠。

「诶,你说招不招笑,自己出不去,愣要捅瞎人家一只眼珠子,她图啥呢。

「打那以后啊,我们哥几个都信肖维了。来了人,先打一阵子,驯一驯。肖维说得适当地给点甜头,你们才能现原形。诶,我们就稍微宠一宠你们,给点饭吃、给点笑脸。

「这甜头一来,好些人就琢磨着什么美人计了。肖维就说等等,等看够了戏,我们就挑个娘们冒头想整事的时候,告诉她,告诉她都是骗你的,陪你演戏呢哈哈哈哈哈哈——先头那些使美人计的,都在老贺家旁边埋着呢。」

又是肖维!

又是他出的主意!

「知道我为啥跟你讲这些个吗?」罗大明凑近,别人觉得憨厚的脸上此刻满是算计和类似胜券在握的不屑,「你跑不了。你咋折腾都跑不了。我劝你一句,别跟那些娘们似的面上一套心里一套,不听就得死啊。」

我哀哀地求饶又表忠心,心里恨极了他们每一个人。这么长时间,我每天忍耐逢迎,希望却不断生根发芽。可就在最后一步,我才知道我的所有期冀那不过是刽子手的笑料,可即便这样,我还是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好像只有庆幸自己没被发现。

罗大明聊天似的说完这些话,踏着一声声清脆的磕头声出了门。凉风一拥而入,地上一圈血烫得我双目赤红。

门闩声嘎吱作响,劫后余生的虚脱一拥而上,满屋子的酒味和熟食味捂住口鼻,我那一刻才觉得,无论是屏息还是喘气,我都脱离不开这股怪味。这样日复一日,它们就会浸入我的每一根骨头。

我蜷在地上,一根一根紧攥手指。

那天之后,我就认命了。不再想着逃跑,不再想着报复。心灰意冷的状态太好辨认,罗大明当然能明显感觉到。他很是满意,所以没过多久,我就被准许出门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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