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被拐卖的女子基本都跑不掉?

我之前在热闹的市场边遇到过人贩子。

当时我怀里厚厚一沓纸,正往灯杆上贴寻人启事,想找到我失踪两年的妹妹。

或许是因为天气太热蒸得空气稀薄,或许是潜意识里菜市场这种热闹的地方不会遇到坏人,又或许是面前的人长得并不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总之,我没能瞬间警觉,还以为是对方认错了人。

「不好意思,我不是云云,你认错人了,我还有事,麻烦让一下。」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还是清晨,却已经热得我双颊发热后背流汗。我无意再纠缠下去,也不想追究这个人上来就拉手的不礼貌,只抽出手,皱着眉要离开。

挎包袋子勒得手臂酸胀,我这么一挣,左手没捏稳的一沓纸倒向侧面。锐利的纸边划开虎口,我下意识地缩手,一时没提防,又被攥住了手腕。

「别生气了,云云,和我回家吧。」

拽着我手腕的男人力气不小,虎口处正细密地疼,焦灼和热痛缠得我发慌,一股无名火顷刻燎上喉头。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放开我!」

天气太热,我声音都发黏,虽是夹着怒气的,听起来却并不洪亮,顷刻就化在喧闹的叫卖声和争吵声里了。

就在这抬头怒目而视的瞬间,我忽然看到这男人身后不远处还有两个人。之前匆匆一瞥,还以为是路人。我心里一紧,装着一副无语的表情仰头叹气,才发现这周围并没有监控。

「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说,」我心里发抖,声音却尽可能地平静下来,「天这么热,你攥得我手疼。」

不知道对方是猜到被我看透,还是打算明抢,不仅这个男人没有放开手,他身后的人还不着痕迹地靠近,拦住了我身旁的路。

「救命!他们是人贩子!」

我上一秒还温声细语,下一秒突然嚎出声,这个团伙里的人也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就开始拽我。腕上力度陡然加大,手机拉扯间摔到了地上,被团伙里另一个人捡起来,我胳膊被扯得快断了一样疼,身子拼命后躲,脚上用力扒住地面。

之前因为在市场边上,我们的动静又不算大,并没有谁注意到这里。但逛市场的大爷大妈最爱热闹,我这么一喊,有好几个人看了过来,人群圈很快就围住了我们。

「怎么了,小姑娘?」

「哎别管别管,你凑什么热闹,再惹一身毛病。」

「真的假的,前几天不也有一对,闹了半天说是两口子吵架,老张那不多管闲事,让人说报了个假警么。」

「他们是人贩子!帮我报警,求求你们——」

我急得满眼是泪,但拼命保证说的话清晰大声,人群里闹声哄起,好几个人拿着手机在犹豫。

人群围过来,人贩子也不敢乱动,把我往路边拉的力道减轻。我将将站稳,直接一脚踹向男人。

一把推开吃痛的男人,我正想跑到人群中,却被他身旁的年轻男人扯住,年轻男人看着瘦弱,手掌却像铁钳一样,我根本挣脱不掉。他绊住我的腿挡在我身侧,自称是我丈夫的男人也趁机重新抓住了我手腕,眼神凶狠。

「别看热闹了!我们自个儿家事,再瞎掺和告你们!」团伙里有个女人泼辣尖刻,直吼得好几个人放下了手机,「季云,你妹妹丢了又不怪我哥,你凭什么打我哥——」

我浑身一震,连挣扎都停住。

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不行,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我不……我要真是他老婆,他们两个这么控制住我,还用力拽我,急着把我往车里扯干什么!」

「是啊,你们拽着她干什么,」终于有人出了声,但话说得犹疑,自己好像也在犹豫要不要管这件事,「你到底是不是……」

「快点放开人家吧,就算是一家人也不能这么狠啊,看着都凶。」

年轻男人在众人议论声中和抓我的男人对视一眼,随后松开了手。

「你们知道什么!她有病!不拽着她要发疯!」 泼辣女人蓦地上前,路人围成的圈子下意识地后缩几步,「不拽着你让你再去揍人?上回你犯病把人鼻子打断,后来给人脑袋砸开花,我哥卖房卖地给你赔,家里赔了个底儿掉,现在你又想做啥?」

一听说我「打人」,人群立刻静了不少,好几个人头也不回地走远,生怕看个热闹自己受伤。

「别走啊,怎么不管了呢?她——」泼辣女人厌恶地指着我,「有病!有精神病!要不是我哥,我也想放开她,让她发疯去!」

地上散落的寻人启事、妹妹失踪、打人发疯,再加上安上了「精神病」这个罪名,这个故事被契合得合情合理,之前所有我的挣扎都被可笑地污化,人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我急得浑身哆嗦,下意识地出声,却发现完全无从辩驳。说我没有精神病,还是说我从来没打过人?全是不能自证的陷阱,真相没人在意,这里看热闹的人没谁有那个耐心。

「老婆,别闹了,回家吧。」抓着我的男人满脸愧色,却边说边把我往路边扯。

冷漠犹疑的人群里,没人开口阻拦。我只能含着满眼惊惧,绝望地被一点点拉动。

「求求你们信我,她瞎说,她根本没证据!蓝衣服的大哥!求你报警!」我看着有个男人好像在怀疑,就直接朝他求助,「我不认识他们,他们是人贩子!」

可我没想到,我一开口,蓝衣服反而放下了手机,赶着退后几步。

「你们不想管,能不能报警让警察来管!你们没有女儿姐妹吗!」我声嘶力竭,盯着一张张左看右看的脸,绝望却没有一点办法。

「我根本没结过婚!他们都是人贩子——」

「哎,那小伙,你说你俩是夫妻,阿姨我多问一嘴,你有没有啥能证明的啊?」

「我俩有结婚证,去民政局照过照片的,」男人扭头看了眼老太太,一时语塞,「但是没带在手头上。」

「那谁信啊……」

「这是瞎说的吧,没准真是人贩子——」

「单靠说是不能信,万一耽误了小姑娘一辈子咋整,要不咱报警吧!」

「你先放开她!」

绝处逢生,我话都说不利索,浑身不住地抖。

自称是我丈夫的男人还是不肯放开我,两相僵持也就不过几秒钟,他和泼辣女人身边的年轻男人突然出了声:

「朋友圈!哥你们结婚的时候不是发过朋友圈吗,」年轻男人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我现在就给你们找!」

图片很快被找到,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图片里那张结婚证,上面清晰地印着我的名字,照片竟然真的是我和眼前这个男人的合照!

人群哄地散开,绝望兜头而下,我不知道该怎么自救,周围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肯相信我。

「原来真是两口子……」

「我就说,人家谁把结婚证带身上,得亏有个照片,要不又是咱多管闲事。」

「这女的真有精神病吧,怎么还不记得自己结婚了呢?」

「拍短视频的吧?真是浪费别人时间。」

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

现在还有几个人没走,还在我们旁边扎堆站着。也有几个人回身去了菜摊,目光却几乎一直瞟着这边的热闹。

但不能再拖下去了,我知道马上就到上班时间和上学时间,到时候摊贩收摊,这里的年轻人基本都会赶时间离开,老年人也会回家送孩子,要真等到那个时候,一切就真完了。

我必须用什么办法留在这,绝不能就这样被他们带走。

他们人多又有车,我一个人的体力根本拼不过,所以不能尽力摆脱他们后逃跑。最好的办法应该就是有什么可以牵制他们,同时有人报警,我们就在众目睽睽下等警察到场。

身体一点点被拽着接近路边,我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拼命挣扎,只用绝望的眼神看着留在原地凑热闹的那四个人。

「等会儿啊小伙子——」一个大妈估计被我看得良心不忍,还是出口拦下了我们。

抓我的男人不耐地偏头,我猝然冲他扬起手里一直紧攥着的寻人启事,那一沓纸险些划进眼睛,趁着他后躲,我用力踹向他腿间,手腕拼命一挣!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个变故,我狠狠推了泼辣女人一把,飞快地向后跑。

他们要抓我上的那辆车后面,还有一辆 SUV。

我无暇顾及身后,只抓出包里的剪刀扑到车前,发狠地砸 SUV 主驾驶那侧的前风挡!

剪刀是钝剪刀,伤不了人,但能撞裂风挡玻璃。我被人贩子团伙扯开的时候,刚绕到主驾驶侧,砸了一半的左视镜。

「上次打人这次砸车,你又要我哥赔多少!」泼辣女人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我头偏到一旁,一侧耳朵霎时蒙蒙的。

「别打你嫂子!云云——」

两人演戏我听得不十分真切,我只知道这样做,一定能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车主从马路对面大声喊骂着跑来,我却看到了希望,拼命在心里祈求他纠缠起来,最好报警。

「你有病吧!你凭什么砸我车!」

「不好意思大哥,我嫂子精神不好,我给你赔偿。」年轻男人难得有点慌,赶紧上前安抚车主。

「风挡和左视镜都砸坏了,你以为赔偿就能了了?我现在就报警,我让你们吃牢饭!」

车主和年轻男人还在吵闹,有几个看热闹的人看见这边有新情况又折回来,一个看着像大学生的男孩也跑过来凑过头去,应该是在和周围人打听情况,片刻就义愤填膺地拨号。

「这种事当然要报警啊!你们在这看热闹怎么不知道报警?哪怕有一点是人贩子的可能性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走啊!」

终于有人肯帮我报警了!

男孩动作很快,车主还在叫嚷,他已经打开免提,在对面的询问下清晰地说出了情况和地址。

我总算看到一丝光亮。

边上的人们有几个看见我砸车,开始怀疑人贩子的,听到大学生报了警,也就放下心地离开了。

摊贩早走得七七八八,买菜的人和看热闹的也散得差不多,整条街上已经没几个人。虽然听到警察说十五分钟就到,但看着逐渐空荡的市场,我还是心急如焚,时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求求你留在这,警察来了再走行不行?」我痛苦哀求,生怕他们报完警就走。

自称是丈夫的男人还是不肯放开我,他和泼辣女人以我精神病发作为由,死死地控制住我。那个大学生想上前一步拽我,就被他们蛮横地拦着,还用「不检点」「想乱搞」为由羞辱他和我,大学生脸皮薄,只得退回去,紧捏着手机看向路口。

「姑娘别怕,阿姨也在这陪你,」刚刚叫住人贩子的大妈也拿出了手机,「姑娘,我再给你报一遍警!老头子,菜给你,你回去送贝贝上学,我今天非要看看,宁肯砸车都不跟他走,他到底是不是黑心肝的人贩子!」

车主、大学生和大妈都报了警,就算是真的家人也不敢在警察来之前强行拉我上车,我虽然还是被人贩子死死控制,身上、脸上都疼得要命,却终于能稍稍安心。

「来姑娘,你听听。」大妈拿着手机靠近我,「瞪什么眼睛,你俩非说这是自己家人不放手,我让她听听电话总行吧?我一个老太太,不可能当着你们的面把她抢走吧?」

两个控制我的人没了话,瞪着眼看我低头靠近听筒。

大妈一手拿着手机,伸着另一只胳膊拢我,手机里电话忙音不止。

我忽然觉得不对,还没等大喊出声,身上就一阵刺痛。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意识拼命挣扎,身体却缓缓倒向自称是丈夫的男人,靠在了他怀里。

「你这小姑娘不是耍我呢吗!」大妈声音洪亮得整条街都能听见,「啊,我好心好意救你帮你报警,临了临了你说你俩是两口子!」

男人装着一副柔和稳重好丈夫的样子,半拽半揽地把我带到了车边,大妈一步一步跟紧,牢牢地挡在我身前,阻隔了所有人看我的视线。

我动都动不了,只能任由他们用看上去是我自己走的样子挪动我,心里又恨又悔,明明怨毒地瞪着大妈,眼皮却一点一点下遮。

「还烦上我了?你让我报警的时候怎么不嫌我烦?」大妈说得更来劲了,「现在跟你男人黏黏糊糊地要上车,干缺德事骗我们的时候寻思什么了!」

我被横放在车座上,人贩子团伙的人迅速上车归位,油门和车门同时作响。

远处零星几个看热闹的骂出了声,大概都是嫌我骗人同情耽误时间,还有人连着前几天「说人贩子,吵架报警发现是两口子」那件事一起骂在我头上,没有人看到,我动弹不得,眼里恨意滔天,却只能看着车门一点点闭合。

热浪一寸寸被隔绝,冷气啃噬肺腑,最后一丝日光里,我只绝望地留下一滴泪。

应该很快,我就会像砸在地面那滴泪一样,无声无息地蒸干消失。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支了起来,头靠在窗上,就像是旅途中睡着了一样。

心里悔意翻腾,我不住后悔今天为什么要去市场那里,又无比希望现在是个噩梦,只要醒来就什么都没有发生。千头万绪,我仅存的祈求藏在里面,一想就钻心地疼。

虽然没有监控,但那个大学生和被砸车的车主毕竟真的报了警。千万千万,要有人找到我。晚一点没关系,只要能让我活着!

我悄悄睁眼,注意到车里人员有些变化。

我身边多了一个同样被绑着的女人,应该是药劲没过,那女人烂肉一样地摊着,头顶在主驾驶椅背上,只露出半个煞白的下巴。

「醒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也知道无法再装下去。吃力地抬起头,喉头火燎一样疼,我却难以自抑地惊呼。

「看到我很惊讶?」男人从副驾驶探着头,故意模仿我的惊叫。

是那个大学生!那个拨了报警电话的大学生!

他明明拨了报警电话,开的还是免提,我甚至惊惧之下都听得清清楚楚……除非,一切都是假的,对面根本不是警察!

喉管刀割一样疼,我迟缓地思考,好像终于想清楚了一切。

大学生和大妈是他们的人,大学生出现在那里的目的就是「报警」,开着免提,让大家都知道他报了警。这种情况下,大概率没人会重复报警,大家见有人管了,都能放下心来,该走的走,就算不走,也会先入为主地相信报警人是好人。

大妈应该就是专门对付我这种不听话拼命想逃的女孩。危急时刻,最容易相信年长的同性,她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骗了围观的人,让他们在上班时间到了之后放心地离开;也骗了惧怕崩溃的我,然后作为最后一根稻草,借着由头接近,扎针让我失去意识。

原来刚刚拖着不肯走的不只是我,人贩子也在等着上班时间到来!

我终于明白,却已经迟了,只能寄希望于有人在现场看见了这辆车的车牌号,或者恰好拍到。

「季云是吧?我叫肖维,以后可以叫我维哥。你猜,」大学生笑得不怀好意,脸上紫色的胎记和面中那颗大痣跟着波动,「这辆车的车牌号是多少?」

我心里咯噔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猜不出来?我给你看看——」

肖维拿起什么东西,慢慢展开在我面前。

一张凸起和亮光细节都没有遗漏的、车牌大小的贴纸。

理智的弦就快迸裂,我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怎么了,不开心?」肖维脸上由晴转阴,「不喜欢这个牌号?没关系,一会儿再睡一觉,我们马上换车。」

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我绝望地偏过头,任由车窗透进的阳光灼痛眼睛。

好像……还没走太远,这附近我认识,距离市场应该是公交两站的路程,他们为什么在市里转圈,不是直奔目的地?

身边挤了一下,那个皮肤煞白的女人动了动。

「哟,你的小伙伴醒了。」

女人也一样发不出什么多余的声音,只缓缓抬起了头。但看她神情,好像并没见过肖维。

难道她不是用这种方式被绑来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肖维团伙一早就绑架了两个人!可他们这么频繁地多地作案,不怕被发现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有没有可能,在场有人偷偷报了警!

想到这里,我心里难以控制地生出一点窃喜。万一呢,万一有人怕被报复,躲起来报了警呢。

「我刚才,看到,有个人,偷偷报警了。」嗓音嘶哑浑浊,我根本没法连成句说话,「你放了我,警察要来,我,说是误会,绝对不报案。」

「你是第一个没开口就问我要什么、可以给我很多钱、可以给我当牛做马的。说明你很清楚,我要的就是人。」肖维神情嘲弄,「但不知道你聪明还是蠢,居然劝我金盆洗手?」

「你们,一起绑了两个,就算是做戏,周围都是同伙。又怎么,能确保没人悄悄报警。」

只要有目击者报警,警察一问清楚他们的长相,就算耗时长,也一定能抓到他们。

肖维不置可否,根本没理我的问题。

「你知道吗季云?我,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

我强忍着惧怕,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东西,究竟是炫耀,还是恶鬼突然的感慨追忆。

「我考上大学那天,村里放了一上午鞭炮,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他们都希望我能出去干一番大事业,大家一起沾光。」

对上我疑惑的眼神,肖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知道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吗?」

肖维靠回椅背上,声音从副驾驶漫到后方,堵得我几乎窒息。

「我在告诉你,我也是大学生,你见识过的东西我早知道,你脑袋里那些弯弯绕绕我也想得到。所以,别妄想在我面前耍花招,不管是今天,还是以后。」

话落,肖维突然抬手,摘掉了脸上那颗痣!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着他扭回来那张脸上,胎记一点点被擦掉,鼻梁上也取下了什么东西。

肖维把玩着手上用来伪装高鼻梁的东西,一手抬起来指了指。我目光下意识地跟着他的手,看进了后视镜。

正开车的男人就是自称我丈夫的那个人,刚刚抓我的手背上明明有一条蜿蜒凸起的长疤,可现在方向盘上那只手,从手背到小臂都完好无损!

司机突然抬眼,我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挤进座椅靠背,耳后却感觉到一点热气。

后面居然还有人!

我醒来这么久,只有前面有声音,后面完全安静,连呼吸声都没有。

悄悄挣动的手蓦地停住,我不清楚后面的人看没看到,又或者是看到了多少。

「季云,你猜猜我是谁?还有你,」是那个泼辣女人的声音,她手指戳了戳我身边的女人,「药劲没完全过去,转头的力气总该有吧,来,二位回头看看,我是谁。」

我心跳如雷,却不知这伙人到底什么脾性,只能装作脖颈还僵硬,缓缓地转过头,尽力让自己面无表情。

可转过来那一刻,我根本没法面色如常,身边女人更是惊叫出声。

这个泼辣女人分明是个男人!

他只是声音像女人,现在除去身上那些误导性别的东西,明显能看出是个男人。褪去伪装的泼辣面具,他实际上是个眼神阴戾危险的干瘦男人。

原来是这样……原来从一开始,我和众人看到的都是假的,都是他们要我们看到的样子,说辞是最容易让人嫌弃受害人的,热心群众是不同年龄段的,但都是很容易煽动情绪的主心骨类型,甚至各种意外情况他们都算计好了!

难道那个车主大哥和 SUV 也是……

身旁女人迟钝地偏头看我,我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绝望的死气。

我没想过对着窗户求救。因为我很清楚,这扇玻璃看上去清晰透明,其实一定贴了反光膜,无论我怎么折腾,外面根本看不见。

而讨好他们、尽力让他们放松警惕也不现实。刚刚市场一出闹剧,人贩子应该很清楚我用尽所有办法求救、求生欲强烈,所以现在表现得认命或者屈服,他们根本不会相信,甚至可能反倒提高警惕。

况且,那个肖维真的很聪明,我怕糊弄不过他,反而给自己带来危险。

所以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观其变,争取最后的自救机会。

但因为药的作用,我和身边女人都没办法保持长时间的精力,不一会就开始迷迷糊糊,身体发软,恍惚着睡了过去。

被踢清醒的时候,车子停在了一个加油站旁。

这个加油站我还算熟悉,之前学院组织活动,校车路过这里的时候司机正和辅导员侃大山,说这个加油站是个特别有钱的小老板开的,还说自己和他是好哥们。

我装作一副木讷的样子看向人贩子,浑浑噩噩地直起身,脑袋却疯狂运转。

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能想办法接触到加油站老板,可以提那个司机,向他求救?熟人求救要更可信,成功概率也更高,我按下狂喜,心里琢磨最凝练的求救信息。

「哥,再往前开一段吧,咱几个抽根烟。」肖维拿出一包烟,三人掏了半天兜,才从司机外衣口袋里摸出个打火机。

抽完烟,车开回加油站附近,重新伪装好面容的司机和肖维先去了厕所。两人快回来的时候,干瘦男人已经扮成了泼辣女人,刚解开我身边女人的绑绳。

他用力拉扯我身边的女人,打火机从裤子后兜顺出来,摔进了座椅缝隙。

女人浑身乏力,被他半抱半搂着下了车。她上半身围了一条长丝巾,绑住的双手挡得严严实实。两人像情侣一样径直朝着厕所走去,这边肖维刚好拉开了副驾驶车门。

「哟,这么乖待在车里?没趁着他俩走,赶紧跑出去叫人报警?」

司机上了后座,一边给我解开脚上的绑绳,一边意有所指地阴阳怪气。我嚅动嘴唇,却最终也什么没说。

我当然只能待在车里。手脚绑得动都费劲,别说跑出去,就是想滚下车都不太可能。而且被打了药,我现在发出声音很困难,就算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根本喊不出声。

我保持沉默木然,任他摆弄,解脚上绳子都快速顺利,披丝巾的时候,司机忽然顿住了。

「拳头里是什么?」司机捏住绑我手的麻绳,「手打开!」

我屏住呼吸,生怕他听到我的心跳声,动作迟缓地张开了手掌。

手里什么都没有。

司机定定地看着我,我僵在原处,动也不敢动。

「什么都没有还握着拳,」他笑得狠戾,「怎么,恨我们?」

我依旧没应答,还是一副被他们刚刚说的那些话打击到的样子,魂不守舍地被扶进厕所。

我装着怯懦的样子走进了最后一个隔间,司机在看手机,没管我进的是哪一间,只催促我快点。

果然,这家加油站厕所最后一个隔间边缘不是瓷砖墙,而是半扇窗。

关上厕所门的那一刻,我缩作一团,浑身抖得厉害,动作却丝毫不敢慢。我紧咬着牙强迫自己止住发抖,摸出打火机,塞进了衣服里。

刚刚过来的路上我看到了加油站老板和两个员工,他们就在这扇窗附近。如果我现在从窗户跳出去,应该能赶在被发现之前求救成功。但如果求救对象是员工,他很可能会推说要请示老板,我不敢冒这个险。所以,我应该尽快跳出去向老板求救。

制造着窸窸窣窣的噪声,我手上暗暗发力,打开了窗户。

但这扇窗好像有点问题,窗扇和窗框间阻力不小,要想拽开到我能钻出去的程度,一定会发出声响。

我捏着窗扇,试着抬高它再拉开,或者先按回去再拉开,都不能顺利拽开。

「还没完?」

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吓得我一激灵,我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然后呛到了一样剧烈咳嗽,手上猛地用力,拽开了窗户!

司机已经有点不耐烦,他压低了声音警告我快点,我应着声,小心翼翼地扒着窗框,爬上了窗户。

警惕地听着厕所里的动静,我悄悄探出头去,看见了老板和两个员工的背影。幸运的是,老板离我这里更近一些,我一定能在被发现之前交代清楚。运气好的话,报警电话都能打完。

正打算蹬着窗框跳出去的那一刻,我忽然心里一沉。来不及细想,我捏紧窗框,沉身跳回了厕所隔间,用最轻的力度飞快关上了窗!

几乎同时,我头上的位置,上方隔间隔板和厕所门板相交的那个位置,探进来一个手机摄像头!

「嗬。」

手机摄像头缩回去后,门外的司机就只发出了一点莫名的声音,我已经吓得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回去的路上,司机依旧一声不吭,拉开车门,用身体挡在我身前,刚狠狠地把我掼到了座椅上,肖维突然在前排坐直,朝司机摆了摆手。

「那娘们跑了。」

声音很轻的五个字,在我耳里炸雷一样响。我惊得下意识地想抬头,理智却死死地控制住自己,只垂着头当没听见。

车门砰地紧闭,我紧绷的神经终于勉强松弛。

肖维和司机都去追那个女人了,但其实不用等他们回来,我现在就能大概猜到她的下场。

她根本跑不出去。

刚刚蹬着窗户框的时候,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所以才赶紧恢复原样没跳出去。

他们团伙三个人是乔装了不假,或许还在我迷糊的时候重新贴上了假车牌,加上这条路已经快要出城,偏僻也没什么人,周围基本没有什么摄像头监控器之类的东西,确实看上去不需要他们警惕。

但加油站有监控。

就算他们计划缜密,不露真面目,带我们去厕所的路上也表现得亲昵,一切都滴水不漏,但依然会在监控器里留痕。

一旦有了痕迹,再悄无声息的绑架也有被定位成功的可能性。他们不该这么大意,况且那个肖维那么聪明,不可能想不到。

上厕所完全可以再往前开,出城找个没人的地方,或者让我们忍着,一直到目的地。

除非……加油站的监控不会起到任何作用,或者说,加油站里的人,本来也是他们的人!

可我依旧想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试探我和那个女人?看看我们会不会趁着上厕所跑掉?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车门被猛地拽开,我吓得一抖。

那个女人已经虚弱得意识不清,被当成麻袋一样摔了过来,血腥味扑了我满头满脸。

「直接弄死得了。」

「不行,这个长得不错,村长之前就说要了……」

两人关上车门去前面,干瘦男人爬到后排开了窗户,一边低骂着血腥味太大。

我后背全是冷汗,却悄悄放松了些。

他们还没发现打火机不见了。

我之前冒险藏起打火机,一是因为打火机性质特殊,必要的时候应该可以自保。二是因为他们三个就一支打火机,如果不见了,这么大的烟瘾,他们一定会重新去买一个。

而从这条路出城,前面就只有一个很简陋的食杂店,那是我计划着要逃走的地方。

但我一直害怕他们发现打火机不见后怀疑我,更害怕他们搜身。我怕事情不能顺利进行,还没到食杂店就暴露。

好在他们刚刚出去追人,这一场闹腾下来,就算是找不到打火机,也应该会认为是在跑的路上丢了。而且现在听前排聊天的意思,他们路上不会动我们,我们这些人,都要等着村长家「拆封」。

果然,开上路不到几分钟,司机烟瘾又犯了。考虑到干瘦男人嫌烟味呛人,他们也就没在车内抽。司机烦躁地捶了下方向盘,骂着说出了城就找个地方抽一根。

肖维手伸进口袋摸索,我忽然满头大汗地抬起头,声音讷讷。

「能不能……让我再去一次卫生间?我肚子疼……」

话还没说齐整,干瘦男人就在脑后扇了我一巴掌。

「忍着!当自己是金贵玩意儿呢,事儿这么多!」

肖维没理会我,他发现打火机不见了。

三人因为在加油站丢了打火机而叫骂出声的时候,那家破旧的食杂店刚刚出现在前风挡的视野里,而我靠着窗,一副疼到说不出话的样子。

被干瘦男人扶下车时,我手脚发软,直接靠进了他怀里。

司机径直进了食杂店买打火机,干瘦男人拖着我走向旁边的公厕,两只眼睛恨不得黏我身上。

进了公厕,我快速挪开一个坑位后面的板子砖头,从后面钻了出去。

坐校车经过加油站那次活动,我陪朋友来过这个公厕,意外得知这里有个后门。虽然不够隐蔽,但对于没来过的人来说,至少要找一阵才知道我去了哪。

墙外是一片没人管的空地,野草已经疯长到大半个人高了。我没直接挤进草地里往回跑,而是绕到公厕侧墙,猫着腰,反而往人贩子那辆车行进路线的方向跑。

前方十几米远是几棵稀稀拉拉的树,中间是一些只能一人容身的封闭木头亭子。这些亭子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相互间距离不规律,但明显早就荒废了,不知多久的日晒雨淋,亭身现在已经木色斑驳,好多部位发了霉。大半人高的野草把周围包得严严实实,我快速藏到其中一个木头亭子后面,用手扯住身周的草,让它们不再摇晃。

几乎是刚藏好,公厕方向就传来暴怒的喊声。我心一紧,默默计算着时间,然后拾起地上的几个砖块,用力朝公厕后的草丛扔去。

公厕前是人贩子车即将要开往的荒凉地带,公厕后是可以重回市区、通往繁华地带的必经之路。我猜,男人第一反应肯定是公厕后的路,他应该会下意识地认为我一旦有幸出逃,会径直向着繁华地带跑,并尽可能地寻求帮助。

很快,公厕后面的洞被破开,男人果然回头看向公厕后,因为被我砸了石头,那里野草无风自动,但男人不知道,他啐骂一声,随即朝着颤动幅度不小的野草堆跑去。

我攥紧手里的打火机,紧紧盯着越跑越远的干瘦男人,可他没跑几步,却突然折返,朝着我的方向跑过来!

眼睁睁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大气也不敢出,神经紧绷,却动也不能动。

这个距离,只要稍动一下,晃动的草就会即刻出卖我。

干瘦男人在我旁边的小木头亭子停住。他喘着粗气,啐了一口,猛地拽开了木亭子的门!

一扇扇木头门被扯得嘎吱响,男人每拽一扇门,力道和气性就高涨一倍,有一扇被蛀得厉害的门甚至直接被扯了下来。

拽了几扇我前面的门之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把扯下的门板一甩,探头去看木亭子后面!

再过几个门,他就会发现我。到时我就只能任由他摆布地被绑架、被拐卖。

我从木头缝隙里死死地盯住他,手掌下移靠近草茎,拇指一点点蹭到打火机按钮上。

男人靠近的每一步都像是催命鼓,缝隙里能看到的人影越来越大,一开始还能看到腿的轮廓,现在我只能看到牛仔裤的一点褶皱,他越来越近。眼前一片金星,我下意识地身子后躲,正听见「啪」的一声!

「哟,这木头挺抗打啊,」男人的声音凑得更近了,「里面有没有人?」

我满脸是泪,发狠地要按下打火机按钮,忽然一阵手机铃声蓦地迸开。

「他妈的,谁啊,」声音稍远了一点,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什么玩意?村长催了?妈的,那娘们我还没抓着呢,再等等!」

我心里疯狂祈祷,求他们态度再坚决一点,差一点点我就可以逃出去了!

「这么着急?出啥事了?

「……行,你们非要回去是吧,那这娘们要真跑回去报警,咱们村就一起吃瓜落!」

砰的一声响,木头屑扑了我满脸。缝隙里人影渐远,脚步声怒气冲冲,却一点点变小。

他走了!

我不敢立刻出来,继续僵着身子蹲在原地。

没过多长时间,我竟然真的看见了那辆车从离我不远处的路上呼啸而过。草丛树木围拢着我,把我和他们急速隔远,几乎是片刻,车子就只剩下一点残影。

我逃出来了!

眩晕感还在,眼前花影一片。我低头看着地上,粗壮的野草被踩断两簇,裤脚沾满了绿色汁液,陷进湿泥和小水洼里的鞋子脏乱不堪,实实在在的地面却给了我极大的真实感。

我心知现在并不完全安全,或许什么时候,人贩子的车还会开回来。我不能继续耽搁下去,应该赶紧朝着繁华区域跑回去,找到最近的派出所报警。但不能走公路,那样目标太明显,还是应该继续在草丛里向前走。

心有余悸的慌张和后怕一股脑地泛了上来,之前过度紧张维持一个姿势,双腿现在酸软发麻,没办法立即跑动,我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抬脚离开了水洼污泥。我揉着腿,想尽快挺过这股酥麻的感觉,一边盯着小水洼,脑子里反复过着接下来的计划。

这小水洼……明明我已经把脚拿开,里面的水为什么还在晃动?就好像身后高处,有水流正在一点点汇入这里……

周遭好像一下子静了,我浑身冰凉,才发觉身后有一道很轻的呼吸声。

来不及多想,身体先一步动作,我猛地朝前扑,手脚并用地半爬半跑。

还没缓好的双腿颤颤巍巍险些跪下,身后皮带扣清脆的声音敲打我后脑,我却片刻不敢停留,杂乱慌张地朝前奔,甚至连头都不敢回。

可还没跑出多远,我就看到前面两个男人拦路,其中一个竟然是干瘦男人!

他不是已经跟车走了吗?

两个男人朝我围过来,身后还有人在追,我心一横,迅速矮身凑近草丛,按下打火机按钮。可一切并没有遂愿,打火机根本没有反应。

它竟然没有出火!

不远处的男人嗤笑一声,我心凉了半截,仍然不愿放弃最后的逃命机会。

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即便突然朝侧面跑,即便拼命想躲开前面两个男人,我依旧没能成功。

再次被抓住那一刻,我忽然想明白了之前一直觉得不对的原因。

无论是加油站公厕还是荒路公厕,人贩子都完全不必在门外守着。他们这种人不可能讲礼貌,因为男女有别就停在外面。反而为了省力气和放心,他们其实应该让我们片刻都不离开视野范围。所以这次和上次一样,都是试探!

「我就说她会往木亭子后面躲吧,给钱吧老范。」

听见声音,我猛地转头,看到了身后的人。

是肖维。

「可真是个聪明人,都跑到这来了。只可惜啊,就差一点点。如果刚才不是我站在你身后,你肯定就能逃出去了。」

看到我在看他,肖维脸上表情惋惜遗憾,语气似真似假,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玩味和得意。

「挺有意思的妹妹,要不是我们还在等人,都没时间陪你玩。

「行了,刚才那种感觉刺激吧?玩完了,该长点教训了。」

我再一次被制住,却不敢再像第一次被绑架时那样苦苦挣扎,而是满脸惊恐后悔,哭得泪眼蒙眬。我咽下所有的恨和憎恶,表现出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迫使自己示弱,试图让他们相信我已经心灰意冷,不会再逃。

但肖维不是干瘦男人,他没那么好骗。又或许,就算我真心后悔,真的永远不会再生出逃跑的心思,他也不会放过逃跑失败的我。

我被他们堵住嘴,拉回了刚刚的树林里。

「别怕,做错了事,还是要受点小教训的。来季云,放轻松——」

柳条一鞭一鞭抽在我腿上时,我才知道肖维口中的「长点教训」是什么意思。不过几鞭下来,我已经疼得快要昏死过去。柳条烙铁一样剐灼着我的神经,再抡起时,皮肉都随着柳条被撕扯开来。

意识混沌时,我好像听到他们笑着说了什么。

「可怜哈。」

「这个聪明,知道留两手打算,这么多年也没几个知道藏好打火机让咱下车再买一个的,都是立马拿出来说要烧车。得亏小维让咱扔下打火机试试她,这要是直接带进村,可不好管。」

「哎哟,小姑娘聪明归聪明,还是吃亏在懂的少上了,咱仨大烟鬼,咋可能仨人掏兜,就摸出一个打火机来?」

「哈哈哈哈……」

「可得防着,告诉村长一声。这么多年没见着个这么机灵的,要不是肖维事前跟咱比方各种情况,这丫头半路跑了都有可能。」

半晕半醒间,手机铃声响起,惩罚终于停下。我身上每一寸都滚烫的疼,呼吸里都是血腥味,却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

被拖到路边,我才知道刚才肖维说的「等车」是怎么回事。

他们好像又换了一辆车。

「你自己也试过了,给你机会逃,你也根本逃不出去。」肖维把我按在车座上,手指顺势压住我鲜血淋漓的大腿,狠狠地用力碾压,「所以还是省省力气,别再跟我耍心思。

「刚刚呢,我用你的手机,给你父母亲人、朋友老师都发了消息。接下来的一两周,甚至是接下来的一年,我都会帮你回复他们的。

「不过现在……你应该很盼着你的男朋友来救你吧?噢对,或许应该叫『未婚夫』——不用担心,我刚刚和他发过微信,还帮你找了张相册里没发过的自拍发过去。」

这句话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确实很像我口气的撒娇,和那张之前拍好存在相册里的照片,终于万念俱灰。

脖颈又一点刺痛,我不甘心地瞪着眼,神志却还是一点点涣散。

我是被男人亢奋的聊天声吵醒的。

眼皮沉重麻木,听着哪里的说话声,意识逐渐清醒过来,我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噩梦。

那边的吵闹声还在继续,好像是视频电话——「就这个刚睁眼睛的!谁都别跟老子抢!真他妈好看!」

我迟滞地闭了闭眼,喉咙灼痛难受,异物感明显。衣服硬板一样黏在身上,浑身发胀地疼。

「爸,那就把这个给三叔,我要边上那个!」

边上那个……这辆车上还有别的受害者吗?

吵闹声被忽地掐断,我吃力地转过头,竟然真的看到两个女孩。

那两个女孩双眼紧闭,面颊苍白,连指肚都瘪了进去,面上、身上都透着不正常的死气。

也就是说,他们开走了一辆车,车上载着加油站里试图逃跑的那个煞白女人,或许还会半路上再放进去几个受害者。

而我被转移,和这两个死气沉沉的女孩同乘,看她们的样子,似乎不是今天被拐的,更像是饿了好几天、被囚禁不知多久后才开始往目的地转移的。

不当天转移、中途换车,这意味着被发现的概率更低,我们获救的可能性……更低。

这个肖维真的很谨慎,也很狡猾。

「看啥呢小美女?你也想饿几天再走?」

前排主驾驶冷不防出声,我浑身一抖,看向了后视镜。

竟然是被我划了车的那个 SUV 司机!他们果然都是一伙的!

身心剧痛的人,脸上木僵难动,连震惊都迟缓。司机许是没在我脸上看出些什么惊悚意外的神色,没能如愿找到乐子,有些不满,重重哼了一声。

我呆呆地看了后视镜半晌,拼命挤出满眼的泪。

「完了……全完了,」我低声喃喃,正好是前排能听到的程度,「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这应该是能让他们放心的样子。

我不敢过度示弱,也不敢一张嘴就是「求求你放了我吧」——虽然知道他们不可能放了我,但受了多重打击、试图逃跑失败后,连他们都觉得聪明坚强的我突然就表现得六神无主,怕得不得了,好像也不现实。

我怕肖维怀疑我。

闻言,肖维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余光里那双眼的神色,我分辨不出是将信将疑还是根本不信。

后面的路上我时晕时醒,几个人贩子都没再说些什么,我也点到为止地保持沉默,整个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很清楚,短时间我一定逃不出去了,现在应该做的,就是适当地示弱并忍耐,尽可能地让他们相信我已经饱受打击,从而放松对我的警惕和防备。

来日方长,我只要活着,不可能没有办法。

我不信我逃不出去。

可无论多坚定的内心,多无畏的胆气,在面对真正到来的绝境时,都会畏缩。更何况,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所以即使心里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尽可能地表现得顺从,可真的到了目的地那一刻,我还是怕得浑身冰凉,腿肚颤抖抽筋。

目的地是个普通的村庄,看着不算小。车进了村子后,我以为遍地都会只是男人,但奇怪的是,车两旁的道路上都有女人,不是零星几个,而是几乎开几米就能看到一个。

我们绝望畏惧的目光被反光膜拦住,可那些女人漠然的神色我却看得清清楚楚,她们甚至没有看向车里。

不是提防街上男人和车里司机的那种刻意回避,而是一种类似于事不关己的漠视。

是……已经被驯化了吗?已经忘记自己是被拐卖来的,认命地生活在这里,连看到刚刚被拐进来的女人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了吗?那我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这副样子?

几个半大孩子围拢过来,跟着车跑,脏兮兮的脸都贴紧了车窗,玻璃上涎液和着泥手印甩向面前,我绝望地闭了闭眼。

我和车上两个女孩一起被送到了村长家。那里有之前那辆车上的女人,和其他我没见过的女孩。

每个人眼里都是滔天恨意,可每个人都无能为力。

我们就那样在村长家的床边,被圈养了不知道几天。

这几天我们几乎水米未进,甚至眼都没合上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揪上床,被要求「服侍」村长,还有他儿子。

村长是个五十来岁的猥琐老头,因为年纪大了,尤其爱折磨女人。他儿子三十出头,壮得像头牛一样,看见合口味的就亢奋得像只畜生。

轮到我的时候,村长兴奋得直喘。

「长得真俊呐,你就是肖维说的那个,在什么什么典礼上跳舞的大学生?来,给我跳一个!

「你那男朋友还真是舍不得你——挺好,我先替他用了。」

之前因为肖维说的「惩罚」,我被打得浑身浸着血,身上的衣裤被濡湿,早和皮肉紧贴黏连。他们明明白白地看见了,却依然狠狠撕下发硬的衣料,连带着我的皮。

我赤着脚在冰凉的地面上转圈,鲜血扑了满地。

他们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一言不发地顺从。不只我,屋子里的女人没有谁敢反抗。因为稍有反抗的人,就会挨一顿皮带。有个刚烈的姑娘,不愿被这两个畜生侮辱,狠命咬住了村长儿子的耳朵,结果被踩断了双手。

窗户黑了又亮,亮了再黑。床单上开出一朵朵血花,床下的女人们日渐枯萎。

门开的那天,我在其他几个人眼里已经找不到恨意。

还没适应刺眼的阳光,我们几个又被踢进了村长家的草棚子。

听村长和村长儿子这几天聊天的意思,我知道这是要我们等着,接下来村里的男人会一起来村长家,进棚子选自己看中了的女人,领回家去做老婆。

这几日我虽曲意逢迎,却也时刻留意村长和他儿子说的话,早为自己做好了打算。

我决定要让村长的二弟把我带走。

这个村子并不小,村民们住得还比较分散,如果跟了其他人,或许会住到偏僻的地方去。只有跟他两个弟弟之一,我才能留在村中心,有更多可能接近村长家,说不定时间长了获得信任后,我能想出求救的办法。

从村长和他儿子说的话里,我大概能判断出他两个弟弟的性格。二弟叫罗大明,是个老实敦厚的人;三弟罗大龙,就是那个视频电话里车还没到就开始垂涎我样貌的人,是个风流成性的畜生。所以只有跟了二弟,日子应该才会相对好过一些。

况且,几天的时间,村长和儿子对我还算满意,我甚至能看出来,村长似乎有点舍不得把我放到草棚里。有了这初步的信任,加上三弟对我的求而不得,我或许能用我这张脸,做些什么事出来。

事情发展也正和我想的一样,村长三弟果然是最先冲进来的。但再想选我,也要根据尊卑长幼来——他们这个村子特别保守迷信,所以虽然我忐忑紧张,生怕三弟大闹强行带走我,但最终结果还是二弟带着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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