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梳洗完毕,小潘嘱咐道:「画完卯回家吃饭啊,别去别的地方了。」武松应了一声,赶赴县衙。到了七点多钟武松赶回家,小潘早已齐齐整整地准备好早餐。一家四口吃完饭,小潘双手捧一杯热茶递给武松。
一个大美女这么伺候你,看你心动不心动。小潘笑眯眯地看着武松。
果然武松说话了:嫂子,我已经安排了一个衙役,明天以后你不用这么忙活了。
小潘心中一凉,以后得少多少次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啊。不行!
「叔叔,您怎么这么计较啊,咱都是一家人。迎儿这孩子迷糊,办不了事。(排除了一个)就是找了衙役来,那种人手脚不干净,上锅上灶的多恶心啊!我不让他们来!(又排除了一个)」
小潘玩的是逆向推理,结果就是:我潘金莲是伺候你的最佳人选。
武松只好答应:「给嫂嫂添麻烦了。」(原文:恁的却生受嫂嫂了。)
武松搬到哥哥家后,除了王婆以外其他邻居都不认识。第二天,武大郎的邻居们都收到了武大郎送的一包糖果,大家平时欺负武大郎软弱,也没拿他当回事。
「谢谢啊,武大郎没事你怎么想起送糖果啊。」
「是我兄弟要送的,他前天刚刚搬到家里住。」
「你还有兄弟啊,哈哈」
「嗯就是前些天打死老虎的那个武都头。」
「谁……谁?」
「咱们县里的武都头啊。」
「……」
「大郎哥快请坐!哎呀,招待不周真对不住。来来来,喝茶。」
当天夜里,邻居们开了碰头会,每人掏了一部分钱凑够了一桌宴席,盛情邀请武松。宴席之上众人对武松言语恭敬之至,掌管一县刑狱,平民老百姓哪个不怕呢?(原文:都斗分子来与武松人情。)
失去真诚的人情薄如纸,反复无常,谁当真谁是傻子。
小潘看看武松威严之态,再看看武大郎,不由感慨: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猪要大得多啊。她对武松的爱慕之心更加强烈了。
小潘追求武松的计划已经进行了一半。勾引的最高境界是让被勾引的人自以为是勾引了你。武松对小潘开始感兴趣了吗?她拿不准。一个人可以掩饰任何情绪,但是他的眼睛一定不会撒谎。可是武松复杂的眼神让小潘彻底迷惑了。
若是他喜欢我,怎么眼睛里没有当年张大爷那种爱慕的神色。(拜托那是猥亵,不是爱慕。)
若是不喜欢我,怎么我看他时他总是那么害羞。(没办法,这就是美女的魅力。)
很快,一个突发的事件让小潘有了答案。
这天武松回家,小潘刚要张罗饭菜,武松叫住了她。
「嫂嫂,我送你样东西。」
小潘强自镇定道,「什么呀?」
武松打开手里的包裹,一匹彩色缎子摆在小潘面前。
「这匹缎子送你做衣服吧。」
小潘心中如千年干涸的沙漠涌出一股泉水,她想挥舞双手跳动,想拼了命地大声狂喊。
他心里终是有我的!
五、失败的勾引计划
不能让他看出来!小潘手中死死抓住彩缎,抑制不住笑道:「使不得,我不能要。」没等武松反应过来,小潘继续说道:「可是既然给我了,我怎敢推辞!」一边优雅地道了个万福。
武松送彩缎纯属对长辈的敬意,他是拿潘金莲当妈看的。
小潘已经认定武松喜欢自己了,自那日起小潘对武松的感情热火朝天,只要是侍候武松的事情,干劲十足,大有舍我其谁之势。既然武松上钩了,下一步,怎么走呢。嗯,武松定会对自己展开行动。
小潘认识武松之前根本没什么恋爱经验,她的印象里恋爱就约等于上床。武松一定会像张老头一样,找机会和我单独在一个屋里,然后,下手。
这天武松衙门无事回到家里,武大郎出去卖炊饼去了。机会来了!小潘特意穿了贴身的衣服,支出迎儿,自己跑到了厨房。
「叔叔,这袋面我抬不动,你来帮下忙。」
武松应了一声。
小潘热血沸腾,他来了!他来了!我站这好不好,还是站这儿吧。背对着他,嗯,得靠这一点,待会拥抱起来舒服……
很快听到了武松掀帘进来的声音,小潘经常偷偷抱着他的衣服闻,对他的气味再熟悉不过。近了,是那股男人味。
小潘做好了被放倒在地的准备。
许久,没有声音。小潘回头看时,面袋已经归置好,武松不见了。
我靠!戏没开演就散场了?!
其实武松不想做任何有损家人(兄弟)亲情的事,嫂子就是嫂子,谁跟我扯别的我揍你。(原文:武松是个硬心的直汉)
小潘认为这次行动的失败在于时机不到,她决定改变战略,由被动勾引改为主动诱惑。对那时候的潘金莲来说,这不失为一种挑战,事实证明她很成功。
当然用正经人的话来说,那是一次表白。那次表白发生在冬季农历十一月,彤云密布,纷纷扬扬下起了一场瑞雪,雪下到深夜,清晨已是一个银装世界。
武松去了县衙,潘金莲赶武大郎出去卖炊饼,跑到武松屋里烧了一盆火,又请王婆帮忙买了些酒肉摆在屋里。
小潘的漂亮脸蛋红扑扑的,心道:「今天好好调戏他一番,看他还不动情?!」(原文:我今日着实撩斗他他一撩斗,不怕他不动情。)
万事俱备,小潘独自冷冷清清地站在门帘下等待,天空不时落下几片大大的雪花。
小潘卯时(早上七点)起就站在帘下。想到很快武松就会出现,小潘心中美滋滋的,为了凸显身体婀娜多姿,她特意穿了几件薄衣服(外衣布料是武松所赠),清晨天气严寒,美丽冻人的小潘瑟瑟发抖,「没关系,一个时辰(两个小时)之后我们俩就已经……」。温暖啊!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后,小潘冻得快在帘下石化了。古代没有空调暖气,帘子是那种从屋里可以看到外面的,不挡风,(原文:望见武松正在雪里)可以想象有多么冷。迎儿见小潘老跟门帘子较劲,不由感叹:冻死你个门帘下的守望者,我诅咒你,诅咒你,画个圈圈诅咒你。(小潘经常使唤迎儿)
武松向来准时到家吃早饭,为什么偏偏在我想表白的时候不来了呢?小潘牙齿直打战,胡思乱想,突然她透过帘子看见武松高大的身影。
喘气声开始缓慢,小潘发现原来呼吸有时也是件困难的事。
小潘急忙推开门帘子,笑脸相迎,「叔叔你冷吗?」(原文:妇人推起帘子,迎着笑道:「叔叔寒冷?」)
武松随口答道:「嫂嫂挂心了,没事。」小潘没话找话,「真是巧,我一推帘就看见你了。」眼看着武松摘掉头上毡笠(毡做的四周有宽檐的帽子,毡是由羊毛等制作的纺织品),急忙伸手去接,武松自己将毡笠挂在墙上「不用麻烦嫂子。」
小潘心慌意乱,一时弄不清自己该迈左脚还是右脚。看着武松脱了身上鹦哥绿纻丝衲袄走进他的房间,她心一横:就是在这里面了。跟了进去,脱口问道「叔叔早上怎么不回来,我等了你一上午。」
武松随口答道:「早上有人请吃饭。」
「这样啊」小潘急不可待道,「叔叔快烤火暖和暖和。」
武松应了一声,脱掉油靴(桐油涂制的可以防水的长筒靴),换了双袜子,穿了暖鞋,拿条凳子靠火盆坐了(古人也很会生活啊)。
这当口,小潘消失了。当她微笑着回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些煮熟的蔬菜(类似于现今火锅汤料煮的蔬菜)。小潘笑得很自信,她出去时,顺便做了件重要的事:让迎儿将前门上闩,后门紧闭。
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小潘也搬个小凳子靠着武松坐了。武松突然意识到气氛有点不对劲:「我哥哥呢?」
小潘笑吟吟地看着武松:你哥哥卖炊饼还没有回来。」沉吟片刻道:「我陪你吃上三杯。」
「等他回来再吃吧。」
小潘一想到那摊牛粪要回来,顿时如耗子被夹了尾巴。
「等……等他?那哪来得及!」她心急如焚,恨不得直扑到武松身上。此时,吱的一声,门开了。迎儿暖了一壶酒,端着杯盘放到桌上。小潘心下大喜,终于摆开战场了。
酒能乱性。
武松道:「又让嫂嫂费心了。」小潘心道这回我可真费心了。她假装搬凳子靠近火盆,又靠近武松了几分。
小潘拿一盏(杯子)酒擎在手中:「叔叔,满饮此杯。」
武松接过一饮而尽。
小潘手快,又斟满一杯,「天冷了,请叔叔饮个……」小潘顿了一下,「饮个成双的盏儿。」
武松道:「嫂嫂自己请便。」又是一饮而尽,喝完后,武松不待小潘动手,斟满一杯酒递给小潘。
小潘抿了一小口,伸手又给武松斟满。
醉吧,醉吧。如果是张大户或武大郎,三杯急酒之后就开始失去自控力了。
遗憾的是小潘没有调查武松的饮酒记录。
在此介绍一下中国古代酒的度数。以元朝为分水岭,元之前,都是发酵酒,最多高不过二十度。元之后有了蒸馏酒,度数可就高了,1996 年,辽宁省锦州市发现了 100 公斤清道光 25 年贡酒,酒精纯度达 53%。
可以这样认为,小潘和武松喝的是 19 度的韩国清酒。
武松酒量如下,景阳冈二十度左右的白酒,喝了十八大碗。醉打蒋门神之时,在到蒋门神庄上的路上,每路过一家酒店就要喝 3 碗酒(十度左右),一共路过了 30 多家酒店,喝了 100 多碗。注意是碗,不是杯。
所以,我们基本可以认定,武松在喝可口可乐。小潘看武松的脸色,心慌了,暗道怎么一点醉意也没有呢?不过她从武松脸上看到另外一种东西:幸福。
幸福?不错,幸福。
武松在外流浪一年,受尽柴家庄人的欺负,天生的神力却落得个重病缠身,无人理睬的下场。小潘做了十年张大户的兽性发泄对象,最后走到了被逐出家门的地步。
盯着武松,潘金莲心中甘甜私密,暗道,终于找到你,我的爱人。武松亦是感慨万分,心想,长嫂如母,久违了,我的娘……
一个月的朝夕相处,武松已经习惯了小潘主动热情的关怀。真正让他感受到幸福的,是今天他的迟到回家事件。早上武松点完卯,刚要回家,一个衙门里新认识的朋友就喊住了他,「武都头别回去了,我请你喝酒。」
武松厌倦了在外面东奔西走的生活,惦记着回家安生吃小潘做的饭,但作为英雄好汉如果说喜欢嫂子做的饭,未免让人笑话。他只好勉强去了,到了中午又有人请他吃酒,武松不乐意了,心道去你妈的,笑便笑了。反正我要回家吃饭。
从某种意义上讲小潘就是家的化身。虽然她美貌如花,但武松不曾奢想,因为那个又矮又丑的武大郎是他究其一生去爱护的人。
值得关注的是,武松一生经历坎坷,后来,西门庆、蒋门神、张督监无不想置他于死地,逼得他杀人越货,走上黑道。那时的武松心中只有一个义字,亲情成了空白。就像后来武松江南断臂,武松心里缺失的,不再有女人,他成了人们口中敬仰的出家人:梁山好汉行者武松。
这风雪中的一餐是武松生命中唯一的「情侣宴」。
来了!
小潘斟完第三杯酒,目光突然出现了爱慕的味道,这是生活中真实的小潘!也许是火盆太热,她的玉手轻抚过胸口,胸前衣服开了条缝,正好隐约看到她微露的酥胸。(危险动作,禁止模仿,后果自负。)
这一招,小潘对着镜子演练了千百遍,露多了影响气氛,露少了引不起男人的窥探欲。小潘做得恰到火候,这效果如果人可以复活的话,张大户肯定从坟里爬出来看。
武松抬头看时发现小潘梳的云鬓歪斜,常年喝酒的经验告诉他,这是酒后狂态(她没喝多少酒啊),小潘开始无所顾忌了。
小潘笑着问道:我听说叔叔在县前街上包了个卖唱的,有这事吗?
武松正色道:嫂嫂别听别人胡说,不信你去问我哥哥。
小潘登时不耐烦:「啊呀,你别提他,醉生梦死的人,他知道这事就不卖烧饼了!」
小潘有点失落,人家都说公孔雀开屏求偶,我这母的都屈尊开了一次,你咋就把我当秃尾巴鹰呢?开弓没有回头箭,小潘决定来点猛料!「叔叔请再进一杯。」
这是第二波急酒,这拨酒喝下来的后果是:武松还是没事,小潘醉了。
酒壮美人胆。
小潘心中欲火焚身,开始胡言乱语。到此时,武松一切都明白了。(原文:武松也知了七八分)小潘的心中既紧张又冲动,他会怎么样?他会怎么样!
武松没有怎么样,他不再给嫂子斟酒,只是低了头不说话。他心中美满的家正在崩塌,但他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他看似一动不动,心里却在不断退却,直到退无可退。他在守着最后一丝希望:嫂嫂,到此为止吧。
恋爱中的人是盲的,小潘现在的心也是盲的,喜欢或不喜欢给个话啊!
小潘突然起身烫酒,武松心中松了口气,她终是退却了,不然这位盖世英雄也不知如何应付了。哪知小潘的离去是为了更猛烈的进攻,她重新归坐的时候,趁机用柔软的小手在武松肩头捏了一把:「叔叔只穿这些衣裳不寒冷吗?」这一把最大限度地停留在武松肩上。
天平开始逆转,武大郎的形象在武松眼前晃动。哥哥,哥哥,一手养大自己的哥哥!
小潘见武松不再喝酒,只是默默地用火箸拨盆里的火。她呼吸紧促,夺过武松手中的火箸,「叔叔你不会簇火,这样拨到一块,似火盆一般热就好了!」
武松越来越急躁,眼中神色变幻。这一刻,小潘什么也顾不得了,丢下火箸,斟满一杯酒,自己喝了半杯,剩下半杯递到武松面前:「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残酒。」
沉默的武松登时血气上涌,与你一起侮辱我的哥哥?对养育我长大的人忘恩负义?!
武松猛然夺过酒盏,泼在地上,「嫂嫂,不要这样不知羞耻,若是想做这种勾当,武二认识你,这拳头却不认识你!」
无可挽回的抉择。九岁开始潘妈妈两次转卖小潘,在她眼中亲情是可以卖的。她等待着武松饮尽残酒,断绝兄弟情义,最终逼得武松与他情断义绝。
小潘毕竟是小潘,越是这种时候越没有半分眼泪,哭只是对付他人的手段,她永远不会在他人面前真哭。只见她脸色通红,「我不过是自己耍着玩,谁知道你当真了,真是的。」吩咐迎儿来收拾盘盏。缓步回到了自己房间,一关房门小潘闷声大哭,还以为这时候已经和他床头恩爱,这倒好,让人给轰出来了。
天色逐渐昏暗,寒气更盛了,小潘独坐窗前等待丑鬼丈夫的归来,想及武松便伤心不已。
有一首流行歌这样唱:冷风吹我醒,原来共你是场梦,像那飘飘白雪下,弄湿冷清的晚空……
小潘的心像是沉入无尽的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这武松他不是人啊!在小潘的世界里,人就该像她的妈妈一样,有利益便毫不犹豫地出卖亲情。人就该如张大户一般,带着「好心人」的面具做尽肮脏龌龊的事。武大郎痛苦难受与你武松何干呢?那是他的命。我潘六自幼被卖来卖去,身不由己,有谁关心过我的命呢?
咸菜缸里的蛆虫不相信世上有甜这个滋味。此为可怜可悲之处。
什么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命。
楼下迎儿在开门,武大郎推门而入。
六、一夜间反目成仇
开门声惊动了小潘,危险即将来临。倘若武松将事情告知大哥,武大郎还不抓狂,怎会轻饶了她?明律规定有夫之妇通奸者,杖打九十。如让老公当场捉奸,打死勿论。事情闹大了,街坊邻居会怎么看她?现在的主流文化可是「贞妇,节妇,烈妇」,我混不着牌坊,也不能落个荡妇称号,太非主流了!
武松告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除非,小潘眼珠一转,哭了: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但小潘终不是普通女子,她自幼混迹大家族,始终都是一个人在战斗。论心黑脸皮厚谁又能及得上她!若想阻止武松,就得像古语说的:先告恶人状。
武大郎进门先来到老婆屋里,看着小潘回过头来武大郎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化妆术(美瞳),怎么眼珠比兔子的还红?
武大郎问道:「谁欺负你了?」
小潘眼泪又一次喷涌而出:是你弟弟武二那厮!我拿他当弟弟看待,哪知他见前后无人,起了色心,用言语调戏我。我不为所动,他竟然伸手摸我,摸我呀!多不要脸的人,太龌龊了!
武大郎皱起了眉头,出门进了武松屋里。
小潘心中暗喜,真如红眼兔一般,竖着耳朵听武松房间里的争吵。只听武大郎大声道:你吃点心吗,我给你买了些。
靠!这是争吵吗?!
屋里再无动静,武松没有说话。
武大郎闷头回到屋里,小潘破口大骂,我说纯爷们,你老婆被非礼了,你就这样跟强奸犯理论啊?!
武大郎歪头一看小潘:嗯?
十秒钟后。
「哦,你说刚才那些话呀,不可能,我兄弟不是那种人,他这方面不开窍,老实着呢!」(原文:我兄弟不是这等人,从来老实)
正说着,听到武松下楼的脚步声。武大郎后面喊道:「二弟你哪里去?」武松还是不答应。小潘快速跑到武大郎身边:「你问什么问!有什么可问的?他这是知道丢人了,没脸见我们。等着吧,待会肯定带人拿行李。」
小潘在窃笑,终于没让他们有交谈的机会。
只听武大郎弱弱地嘀咕了一句:「他搬走,邻居该笑话了。」
小潘火冒三丈,她心中有太多的委屈,正无处发泄。山中无老虎,也不容你武大这只猴子称大王。小潘手指武大郎破口大骂。(具体可想象白雪公主以巫婆的言语痛斥小矮人)
「你个贼糊涂虫,死小鬼,八脚踢不出个屁来,被人欺负成脓血也不敢出头的活鳖,就你这小私孩儿……」
门突然再次打开,武松带着一个衙役径直走入。
小潘噌地一下躲进屋里,不再言语。
武松果真进屋收拾行李,武大郎走进他屋道:「到底怎么了,你就要搬走?」
小潘吓得心肝扑扑直跳。
「大哥你别问了,说出来伤你面子,叫我走就行。」
武松与衙役搬行李,小潘在屋内低声嘟囔:「走了更好,本以为兄弟做了都头能沾点光,没想到招来个色狼。哎呀,谢天谢地,我的眼睛总算舒服了。很开心,哈哈很开心……(省略数千字)」
小潘半天内把一年的瞎话都说完了,当然是为了说给武大郎听。
武大郎果然心怀疑虑,以审视的目光看了小潘一眼:「我兄弟都走半个时辰了,你怎么没完了?」
走了?小潘来了精神,猛地站起身来,手指武大郎又是破口大骂:「你个贼糊涂虫,死小鬼,八脚踢不出个屁……」
武松暂时搬到了县前客店居住,一晃十来天过去了,武松有点想念哥哥。他知道武大郎仍旧上街卖炊饼。
天天经过我家门口,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正当武松纳闷之时,一个人急火火地走进武松的客店。「武都头,知县大人有急事找你。」
武松火速赶往县衙。县衙里知县李达天面现焦急之色,倒背着手来回走。武松走入衙内,李达天脸上登时故作轻松之态。
「武松,我有点小事要麻烦你一趟。」
其实,能麻烦一县刑警队长的绝不是小事。
李达天道:「我有个亲戚在东京(国都)做官,此人是殿前太尉(其实宋朝并无此官职,按明朝的话是在都指挥使司任职,官职相当于北京卫戍区司令,文中要表达的应该是隶属于国防部),姓朱名勔。快过年了,我给他送点礼物,捎封书信问个好。礼物倒没什么,关键是书信挺重要的。最近不太平,到处都是贼寇(梁山王伦),所以还得麻烦你一趟。你千万不要推辞,回来我有重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武松怎好推辞。欣然领命。但他没有料到的是,知县所说的书信并不重要,而那箱礼物则全是真金白银!
这些银子的来路更是非常,均是人民好知县李达天同志上任两年来辛辛苦苦兢兢业业搜刮来的(原文:却得两年有余,转得许多金银)。而银子的去处至关重要,它关系到知县大人的官场命运,将用于任满朝觐。
在此向大家介绍明朝的朝觐,一窥大明中叶的官场内幕。
朝觐也就是任满进京述职,然后由朝廷给你评判,表现好的提,表现不好的原地踏步走,甚至卷铺盖滚蛋。至于表现结果,那就要看你给京城里的官送多少银子了。
因此每到地方官员到京城朝觐的时候,京城送礼的人比金融危机的就业市场还要热闹,明初的严峻法典再也不起半分作用。以至于明弘治十八年,明孝宗无奈地宣布,进京述职者到齐之后,所有京城里的大臣都把大门关起来!(述职者集矣,大臣皆杜门)当然这个主意再差劲不过,想送礼的话可以早送嘛!这不,李知县朝中有人,提前一年就将钱运往京城亲戚家了。
武松就是行贿的执行人员。这种事情毕竟涉嫌违法,知县尽量保密,又担心半路给人劫了,思来想去,武松最合适,李知县再三嘱咐:事不宜迟,明天你就动身。
明天?武松心头一阵阴影袭来,我一走只怕大哥那要出事啊!
小潘的媚惑功力,武松已经领教过,在她伸手摸自己肩头的那一刻武松已然认识到,小潘的心不再属于大哥(压根就没属于过),哥哥随时都会被天上掉下的陌生绿帽子砸中。
武松在,外人碍于打虎武二郎的盛名不敢招惹。武松一走,小潘这枝妖艳的红杏定会伸出墙头,蛋有缝了,就不愁苍蝇来啊。
必须阻止她!为了哥哥的幸福。
明日就要起身,怎么才能保证离开的日子里哥哥家里风平浪静呢。
武松做出了大胆的决定,这个决定在他看来,甚至在不知后情的世人看来都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举措。主意拿定,武松行动了。
清河县,县西街,武大郎家中。小潘心里的伤口刚刚开始愈合。良家妇女勾引老公亲兄弟,一旦指证确认,肯定会万劫不复,终生再难出头露面。小潘的心哆嗦成一个团儿,她的心怯懦虚伪,而怯懦虚伪的心一定会强行伪装得霸道凶狠,这是受伤的生命到此处最自然的反应。
小潘认定,诬陷武松是唯一的出路。
她庆幸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成功阻止武大郎去见弟弟。「要么见他休了我,要么留我不见他」(原文:你与我一纸休书,你自留他便了)
武大郎很爷们,服从了小潘。兄弟,不要迷恋哥,你嫂子不让啊。
实话实说,很少有拆不散的亲情,因为很少有不贪婪懦弱的人。
这天,小潘在楼上窗边发呆。突然小潘的血液有点沸腾,只见武松走到自家门口,坐了下来。小潘知道武松不是来找麻烦的,因为他还拎着酒菜。
小潘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断,「这家伙对我余情未了。」
小潘转身开始速度惊人地梳妆打扮,脸蛋,长发,时尚得体的外衣。两刻钟过去,一个大家美女出现在窗口。
小潘没有下楼,因为武松一直坐在门口,只是打发一个杂役进厨房做饭。两个人都在等待。
终于,不远处挑炊饼担子的男人出现了,小潘火速下楼,武松立马起身,三人在同一时刻聚在门口。
小潘上前对武松一拜:「叔叔怎么了?好几天也不上门,叫我心里怪不舒服的。」(原文:叔叔,不知怎的错见了,好几日并不上门,叫奴心里没理会处。)
武松道,有些话要跟哥哥说说。
小潘听武松语气友好,更加确认武松回心转意了。「那大家楼上坐。」
这次的晚饭,武松不再坐上首,他打横坐着,武大郎和小潘坐对面。
杂役端上酒饭,武松劝哥哥小潘多吃些,随即闷头吃起来。小潘侧头瞄了武松几眼,想来点心灵沟通。武松不言语,饭桌上只有武松自己倒酒一饮而尽的声音。
小潘有点慌,气氛有点怪异,仿佛狂风暴雨来临前的沉闷。
啪,武松的筷子放到碗上,抬头喊道:迎儿,拿副劝杯来!
劝杯是一种有长颈可执持的酒杯,体积大而精美。其制作材料相当精良,平民百姓用陶瓷制作,王侯将相则用最宝贵的玉石磨制。如此高档的酒杯,只有一个用途:正式场合劝酒。别的酒都可以不喝,这种酒由对方恭恭敬敬地捧到你的面前,不喝基本上等于打人脸了。
杂役上前在劝杯里斟满了酒。武松道:「大哥,嫂嫂,我有事去东京一趟。多则两三月,少则一个月回来。明天就走!」
武大郎心想:「原来他是来辞行的。」
小潘暗自伤感:「原来他是辞行的,呜呜呜呜……」
武松将劝杯端了起来,「大哥,你为人软弱,我这一走,你难免被人欺负。」武大郎嗯了一声,低下头。武松胸有成竹:「所以我想了个主意。」小潘笑道:「叔叔的主意定是再好不过了。」
武松道:「从明日起,大哥你每天只做平常一半的炊饼,晚出早归,别和人喝酒。特别是……」武松看了看小潘。「回家后立刻放下帘子。这样是非少,就没人欺负你了。」
小潘脸上的笑容唰的一下僵住了。怎么听着这话像是针对我啊。
没等小潘反应,武松高举劝杯:「大哥,你若是听我的就喝了这杯酒!」这气势似猛虎下山,武大郎无法推脱。况且,他也不想拒绝。「兄弟说得是,我都依你!」一饮而尽。
武松乘势追击,再次倒满一个劝杯,转向小潘,「嫂嫂。」
其实这是武松来这里的最终目的。
「嫂子您是个明白人,我大哥为人老实,家里全靠您做主。」
武大郎笑呵呵道:「对,对,咱家你嫂子做主。」
武松接着道:「常言道表壮不如里壮,有您在我武松还愁什么!」
武大郎更乐了:「对,对,你嫂子能干着呢!」
武松又道:「古人说得好,『篱牢犬不入』,您……」
武大郎没听懂意思,习惯性地低头含笑:「对,对……」
小潘猛然站起来,指着武大郎的鼻子大骂:「对你妈个头,你个混账!欺负人的话到别处说,老娘不怕这个。我是不带头巾的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老娘拳头上立的人,胳膊上走的马,不是缩头缩脑的乌龟王八。我嫁了武大郎连个蚂蚁都进不了屋,说什么犬不犬的?!你别在这云山雾绕的,有什么话直说出来!」
武大郎满脸唾沫星子,小潘的怒火烧得他半天没醒过神来,怎么骂的我一句也听不懂啊?他被吓呆了。因为小潘雪白的脸蛋瞬间发红,都显出了紫色。(原文:一点红从耳边起,须紫涨了面皮)这是整部《金瓶梅》小潘唯一一次盛怒。
「篱牢犬不入」五个字犹如带钩的钉子,深深刺入小潘内心。小潘很委屈,我喜欢人有错吗?武松你意思说我是母狗啦?!
武松不是武大郎,从小到大什么人敢这么对他连吹带唬!便是以后做人肉包子的孙二娘还不是让他扁得俯首求饶!一只手就能把你扔到楼下做不戴头巾的男子汉去!武松火气上撞直到头顶,五秒钟后,他笑了。
「嫂嫂做主最好,只要心口相应!您的话我都记住了,请您满饮此杯。」
一切的一切都为了哥哥。武松双手捧着劝杯,送到小潘近前。
小潘与武松对视一眼,委屈、绝望、怨恨尽在美目之中。玉手推开劝杯,走向门口,突又转身道:「你这么对我,难道就不知道长嫂为母吗?!」泪水再也忍不住,急忙扭过头跑下楼。
武松沉默不语,心道:「你这好母亲一门心思和儿子上床,叫我怎么办?」楼下又传来小潘哽咽的声音:「我嫁武大的时候,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小叔,没有!」
世上只有一种感情能让人一夜间如胶似漆,一夜间又反目成仇,那就是爱情。爱情太炽热,易成灰烬。只有长久以诚相待,互敬互爱,才能常年滋润。当然这个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因为诚、敬、爱就如人的自信、勇敢一样,是实实在在的能力。有就有,没有,装作有只会徒增笑谈。为什么很多夫妻整天生日、鲜花、红酒的,却遭遇七年之痒,因为那些只是肤浅的形式,装出来的。
武大郎兄弟已无心吃饭,随便喝了几杯。武松道:哥,你不做买卖也行,就在家里歇着,钱我给你送。(原文:盘缠我自差人送你)武大郎沉吟片刻叹了口气。
天色渐暗,武大郎依依不舍地将弟弟送到街上,「早点回来。」眼睛一湿,泪落了下来。武松也是心伤不已,转身离去,行了不远,武松喊了声「哥!」又走了回来。
「记住我的话,有人欺负你,不要和他争执,等我回来自然去找他。」
「哦,知道了。」(原文:武大道:理会得了。弟兄洒泪而别)
这是两个孤儿兄弟的最后诀别,从此阴阳相隔。
武松走的第二天,武大郎家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早上太阳照屁股的时候武大郎才睁开眼睛,忙碌着蒸完炊饼出门了。下午申时(三点到五点)刚过了一半,武大郎凯旋而归,「老婆我卖完了。」
小潘心说你只做十八个炊饼,卖不完才奇怪!只见武大郎快速向楼上跑去,小潘一时好奇跟了上去,只见武大郎在垫着板凳跳着脚放帘子。
「你干嘛呢?」
「天晚了,关窗户。」
小潘一阵晕厥,「太阳还高高照呢,大爷!」
「是吗?我去看看。」武大郎放下帘子,跑到楼下门口关上了大门。
武大郎关完大门发现不对劲了,小潘看他的目光有点似曾相识!果不其然,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美女开骂了,小潘骂人堪称一绝,一开场就犹如滔滔江水,伤人不绝。夜晚之时,小潘停战,试探武大郎的反应:「不识时务的脏货,你大白天关门,把家整得跟阎王殿似的,不怕邻居笑话你啊?」
「笑呗,我兄弟说的对,这么做不惹麻烦。」
嘿!一想到武松,小潘就差张开血盆大口咬死他了。怒火升腾,更加猛烈的口水扑向武大郎,两个时辰后,小潘再次试探:「你长个*鸟嘴是干嘛的,男子汉得自己当家作主,听他的干吗!」(原文:空生著*鸟嘴,也不怕别人笑耻)
武大郎都蒙了:「说的也是。」
小潘暗喜:「就是嘛。」
武大郎道:「可我兄弟的话确实是金玉良言啊。」
小潘直接晕倒。
如今的武大郎在小潘的骂声中成长,已然产生了抗骂免疫力。也就是说他对待「你好吗」和「好你妈」的反应是一样一样的。
如此交锋几次,小潘败下阵来。(原文:那妇人气生气死,和他合了几场气。落后闹惯了)每天下午,不等武大郎放窗帘,自己主动早早地放下来。
武大郎心中狂喜:「我成功了。」
很多时候,成功只是飞蛾扑向的烛火,你到达的那一刻就是灭亡的开始。武松为了大哥的幸福想出了早放帘子的主意,他不知道上天注定的事,人是无法阻止的。因为,那是人类最原始最狂野的欲望,一扇竹帘开启了一个花花世界。
《金瓶梅》正式开始。
西门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备案号:YXA1Zb5ylwAI0azmJ5QFZ2r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