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决定去看看她,不为别的,就为她给我的火锅。
不知道为什么,房子不会说话,但是感觉现在依贵人的房子透着一股子生无可恋的气息,明明房子毫无变化,门口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进了她的门,发现她的宫人皆是满脸愁容,见我来,扯出一个微笑,比哭都还难看。这样的阵势搞得我还以为依贵人快要归西了,匆忙进去,发现依贵人自己躺在床上,话也不说,我问她怎么了,想不想吃什么,她就摇头。
我问她的宫女,依贵人害得什么病,怎么变成这样了,她的宫女说太医来看过了,说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而且依贵人也不是一直这样,时好时坏的。
我又问依贵人冷不冷,热不热,因为看她躺着挺难受的,可是依贵人都摇头,后来又抱着我的手臂说,本以为解脱了,没想到重生在这里,还是好不了之类的话,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她在外等候的宫女以为我要谋杀她。
忙朝里看,这话可不能乱说,不比我们几个在宫里说的八卦,按依贵人现在的状况,被人听见了,要当成妖怪烧死的。
依贵人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我的手上,我把手松开,这滴泪如果流进她的嘴里,一定是又咸又烫的。依贵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一开口就问我,皇上怎么样了。
我总不能说皇上好像跟菁妃过得挺快乐,昨天还一起吃饭,吃饭之后又一起睡觉,就说,挺好,挺好。
依贵人嘴里不停地说,挺好,挺好,跟念经一样。我在她床边守了半天,就怕她想不开,后来发现她没有动静了,吓得我手脚冰凉,用手试探依贵人的鼻息,要是她在我面前死了,估计我俩在黄泉路上还能够做一对好姐妹。
好在,依贵人只是哭累了睡着了,我于是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还碰见十王了,我没打招呼,准备绕过他,他倒是叫住我,问我从哪里来,我说从依贵人宫里来,他又打听依贵人怎么样了。
我跟小时候一样,踩了他一脚,质问他为什么要去封地。
他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说,只说些什么错过错过的话,听得我鬼火起,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恨不得骂他一顿,可是搜索了我聪明的脑瓜子里面的所有词,也找不出什么来骂他,只能说一句话,「你这个负心汉,我再也不要跟你说话了。」
他叹了口气,说过去的事情不用再提,问我这些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
我当然开心,我开心得很,以前他说只要攒满两个小罐子的钱,他就带我去江南玩,入宫后,我的小罐子满了又满,不知道有几个小罐子了,他再见我时却十分陌生,连句客套话都不愿意说,离他近些便嫂嫂,嫂嫂的叫我。
距离上次看依贵人已经过去两天,一直没有听见她归西的消息,这让我心里好受一点。谁知道下午就听见了有关依贵人另外的消息。
皇上吃完饭正在遛弯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美妙的歌声,再看前方,有一女子,身着白衣,手持莲花,眉间有一点朱砂,脚踝处挂了两个铃铛,正翩翩起舞,而歌声也是从此女子口中唱出,歌声如怨如泣,好像在诉说自己心中的不甘,那舞蹈像是仙人所跳,脚都不沾地的。在场宫人都以为神仙下凡,直到那女子发现来人,将歌声舞蹈停下,才知道,原来这是依贵人。
我听到这件事情的第一反应就是依贵人死了,她的鬼魂找皇上索命来了,但是后来一想,大半天的,也没有鬼敢这么猖狂。皇上问依贵人为什么在这里跳舞,依贵人说因为思念皇上,所以自己作了舞蹈作了曲子,但是因为皇上不来她宫里,只有在皇上以前走过的路上跳跳,来表达自己的相思之情。
高手,实在在是高手,得了点消息就跑来跟我说的梅妃跟菁妃都称赞起依贵人的手段。梅妃又说,「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样的办法呢。」
我看着梅妃的样子,又想像她半夜穿身白衣在皇上必经之路上跳舞的样子,那才是真的冤魂索命。
菁妃一直不喜依贵人,认为依贵人是害她孩子的凶手,本来依贵人失宠,她得宠,她高兴得天天拜神,现在回去肯定得重新找一个神拜,其实菁妃也不应该一直认为依贵人害了她的孩子,应该多朝梅妃,云常在她们想想,她们谁害得都有可能,不过我也是瞎操心,谁知道菁妃宫里的小人中有没有一个我,有没有一个梅妃呢。
昨天菁妃去寻依贵人与皇上,皇上不仅没有生气,还留下公主一起吃饭,听说依贵人当时也高高兴兴,但是后来差点把房子都掀了,因为菁妃说皇上答应她,要教她画画的,就这样从依贵人眼前将皇上带走了。
梅妃说起这事儿的时候,眼睛都有光,说得绘声绘色的,让我感觉好像就在现场。
「你说这是不是因果循环?」梅妃问我。
我怎么知道。
梅妃高兴,非拉着我出去走,在这宫内,也没有什么去处,只能够将走了一遍又一遍的路再走一遍又一遍。
我在书里看到,说有南海,东海,海里有鲛人,海上有大船,坐着大船可以到任何地方,鲛人会跟在大船的身后,用眼泪变成的珍珠同船上的人换东西。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我很想坐大船。
梅妃今天很高兴,走路都快了些,可是迎面遇见了依贵人。
依贵人看起来瘦了不少,一张小脸上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因为表情的原因,好像随时都想哭一样,让人见了,肯定以为梅妃欺负她。
梅妃都没拿正眼瞅她,这次依贵人也老老实实向我们行礼。
梅妃问她去哪里,她说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有事情要同皇后娘娘说。
梅妃听了说我们也要去拜见皇后娘娘。
在途中,梅妃几次出言讽刺,依贵人没有像以前一样不留痕迹的接下,而是正面与梅妃交谈,梅妃被她的歪道理气的今天的好心情全没有了,自己上前先去皇后娘娘寝宫了。
我问依贵人去给皇后说什么事情,她说只是一点小事儿。
我就当是小事儿,以为是依贵人宫里的宫人欺负她什么的,鬼知道我听见依贵人用平淡的语气对皇后娘娘说自己怀孕了,太医来验脉的时候,我跟梅妃有多震惊。
怪不得她能这样与梅妃说话了,龙种在肚子里,她想上天,皇上跟皇后娘娘都得给她做个大风筝,还在后面给她栓着线。
「这几日总感觉没有胃口,还总反胃,以为是受凉了,要太医来看,才知道是怀孕了,所以特意来告诉皇后娘娘。」
依贵人表情平静得可怕,一点也没有后宫女人知道自己怀孕后的欣喜。
皇后娘娘比她都高兴,让人取来补品,给她送到宫里,又送宫人。
皇后娘娘问她皇上知道吗,她摇头说,皇上在前朝忙政务,她不应该去打扰的,所以就先告诉皇后娘娘,也让皇后娘娘有个准备。
皇后娘娘直夸依贵人懂事,还让人拿出来一个镯子,说是个宝贝,可以凝神静气,治失眠多梦,她自从戴上以后好多了。
这镯子我也有一个,也是皇后娘娘给的,也说是宝贝,戴上可以让人胃口变好,她自从戴上之后,每天饭后还能够吃一两个糕点。
梅妃也有,也说是宝贝,也是皇后娘娘给的,戴上之后可以令人神清气爽。
菁妃有没有不知道,但是已故的丽妃有,菁妃也应该是有的。
皇后娘娘懒得应酬,让内务府起码打了几百个一模一样的镯子,见人就给,还都有不同的功效,真真是比我还懒了一些。
梅妃回去的路上,又是踢石头,又是扯树枝的,我就说她应该把皇后娘娘给她的镯子戴上,可以让她的气性小一点,不用每天生气。
依贵人有孕也是意料之中的,只是她突然说出来,让我们感到吃惊而已。
依贵人前段时间,每天都跟皇上在一起,要是这都没有孕,那皇上孩子少,就不是我们的事情了,是皇上有问题,说不定不举呢。
依贵人有孕,皇上防我们跟防什么一样,我就今天想去探望探望依贵人,带了盒糕点,非是不让我进,说皇上吩咐,依贵人需要静养。
我一听还高兴了,亲自把糕点拎回去,要是依贵人吃什么导致有事儿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依贵人终于有孕,皇后娘娘找准时机,让皇上多临幸后宫姐妹,皇上这就选中了我,来我宫里走走。
我正在看书,见他来,把书藏在身后了,他叫我拿出来,一看是本杂书,说没有想到竟然我还会看这种书。
然后说皇后娘娘说要他多来后宫走走,好绵延子嗣,他说着绵延子嗣,却没有什么具体行动,自己走到桌子边坐下了。
倒了一杯冷茶,也不喝,话也不说,我也不知道他想干嘛,就也站着。他这一刻好像不是那个讨人厌的皇上,又回到了那天在火堆旁,说着笑的男人,一个普通的男人。皇上坐了一会儿,让我也坐下。
我没有想到他会跟我说话。
他说让我对去依贵人那里走走,他现在有了身孕,需要人陪。
我说我去了,你的人不让我进。他又说,我跟以前不同了,我心里想,那可不是吗,以前把你当个宝贝,争来争去,现在想通了,怎么搞,皇后的位子也不可能是我的,只要我爹不出问题,我不搞那些弯弯道道的事情,我就可以一直享受荣华富贵,对皇后娘娘好一点,太子好一点,以后也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皇上说依贵人心情不好,我可以去多跟她说说话,等依贵人生下孩子就寄养在我名下。我知道他说的寄养是什么意思,就是挂个名儿,还是在依贵人那里养着,依贵人来自民间,以后孩子也会因此受到影响,挂下我名下好一些。
我发现自从我不争宠以来,打太极的功力是越来越厉害了,连皇上的话都能够推回去。皇上又问我还记得那天在山里,他说的那个小时候的玩伴吗?我当然记得,皇上说依贵人真的很像她。
我也这才知道原来皇上小时候是怎么样的。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被养在宫外,自然是人人可欺,你不是皇子吗?天家血脉,现在还不是跟平常人一样,任由我欺负,只有一个小女孩不嫌弃他,也不拿他的皇子身份来嘲笑他,还带皇上一起摸鱼,一起过家家,皇上说等自己当了皇上就给她良田千亩,让她做世上最富有的女子。
我问皇上既然已经继位,为什么不把她召进宫来。皇上说,「小时我就知道,她是不会进宫的,她喜欢自由,而且,她已经死了,一个小女孩能活这么大已经不容易了。
等到皇上大些,有一次出门,然后再回来,小女孩就已经没了,是从树上摔下的,她爱动爱笑,跟男孩子一样,跟人比赛爬树摘果子,她一个人爬到了最高处,可是被家里人看见了,家里人一吼骂,她心里慌,摔下去,就这样没了。
皇上说这段往事的时候,一直看着外面的大树。「我见到依贵人的时候,几乎以为就是她了,一样的无拘无束,一样的爱笑。」我问皇上为什么给我说这些,皇上说憋太久了,想找个人说出去,但我得憋着,不然砍我头。
皇上说久了依贵人,又说起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做皇后尽职尽责,有她在,后宫从未出过乱子。
我心说你可快别说了吧,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皇上又说了一堆要服从皇后娘娘的管教,多陪陪依贵人之类的话后,留下一个你敢说出去就死了的眼神走了。
要不是他今天来,我就出去逛了,他走了,我自然是要出门的。人出门没有看黄历,就会遇见一些不好的事情,不好的人,比如我现在就又遇见了十王。他给我打招呼,我问他每天来宫里干嘛,他说今天真是皇上叫他来的,他爱花,皇上让他宫里选花,我看周围是不止他一个人,有两个小太监拿着工具等着他。
我觉得挺好玩的,就问十王选了哪株,他反问我,「今天不想听我跟仙女的故事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皇上他们家的人就没有一个会说话的。
我转身就走,还能够听见他的笑声。「这十王怎么总是在我们边上寝宫边徘徊呢??」我的小宫女跟我说。
我急忙让她闭嘴,这可不兴瞎说呀。
我昨天在依贵人处吃了饭就回来睡了,做梦梦见她滑胎了,浑身是血得看着我,伸着手让我救她,可是我一步都动不了,连眨眼都做不到。
醒来时一身大汗,连气都喘不过来,等反应过来又笑了,皇上说要把那个孩子挂在我名下,我就时时惦记着,连做梦都想着,宫里死去的孩子太多了,我心慌得很。我想要去找皇后娘娘,也许我跟着皇后娘娘一起静心修行两天,能够让我也静下心来。于是我派人告诉了皇后娘娘,我要拜见,可是走路上又碰见了十王。十王不知道在这里干嘛,见我来又亲切打招呼,我本想跟以前一样,随便招呼他一下就行了,可是他今天穿了一身好看的衣裳,我不禁多看了两眼花纹,就是这两眼,让我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这是?」我问十王,他身上配的玉佩,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十王将玉佩取下来,说,「你还认识它吗?」以前生气十王不告而别,我没太敢多看十王,可今天这东西我拿在手上,是化成灰了我都认识,每次我爹都会将它拿出来,默默看一会儿,又看着我叹气,又默默看一会儿,又看着我叹气,我趁我爹不在家,不知道玩了多少次,我娘说这是我大哥哥以前留下的玉佩。
没想到十王竟然是这种人,入室盗窃,还偷的是我大哥哥的遗物,我就说怎么故意在这等我呢,原来是好来跟我显摆啊。我就知道同为皇家人,他跟皇上就是一个德行。
十王不知道我的内心活动,让宫女太监们退下了问我,「你到底认不认识?」我说,「我当然认识了,这是我家的东西。」
「这是你哥哥送我的。」
咦?这发展不对啊。
「小时我与你哥哥要好,他生前送我这个玉佩,然后我就一直戴在身上,也是因为你哥哥的缘故,我才进了你家读书,认识了你。」
十王说。我眼瞎没认出一直佩戴在十王身上的玉佩是我哥哥的玉佩,其中也是那个大哥哥早早就夭折了的缘故。
「我知道你爱吃白糖糕,所以每月差人给你娘送去,还常常去派人探望你爹爹,帮你跟你哥哥尽孝。」
后面几句话我都明白,只是我爱吃白糖糕,为什么给我娘送去,我娘不爱吃甜的,跟我一样,爱吃肉。
十王说「你爹爹不放心你,他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听闻你不得宠,皇上又失信于你,连一个小小的贵人都能够欺了你去,怕依你的性子,会闹出什么大乱子,特意让我多来看看你。」
我听我爹身体不好,心里慌了,要回宫里拿银子,拿补品,被十王给拦下了,说我是关心则乱,我爹在家要什么没有,还用我从宫里给他拿。
十王说我爹让他有机会,给我带句话,在宫里,保全自己,我娘又加了一句,不要委屈自己了,想吃就多吃些。我跟十王两个人不能多待,十王将话带完就走了。我一个人躲在树后面,哭了一会儿,拿出自己偷偷藏在身上的小铜镜,等看不出哭了才走。我以为十王看依贵人的眼神跟皇上一样,今天仔细想想,十王看谁都一样的,就看我不一样,所以我才认为十王对依贵人是特殊的。
原来我才是十王心中的那个仙女,一个张牙舞爪的仙女。
依贵人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走路都小心翼翼,但是身子看起来很单薄,而且越来越瘦,再加上她脸上时不时的忧愁表情,好像是腹中胎儿将她的养分活活给吸收掉。她也不像以前一样跟我说要吃什么,宫外如何好玩儿,话都很少说了,整日发呆,要么就是摸着肚子不说话。
菁妃跟梅妃讽刺她得了个孩子,人也跟着飞上天了,以为整日愁眉苦脸,皇上就会怜惜她,跟依贵人相反的是公主,她似乎很容易就取得了所有人的信任,没有人能够讨厌她,也不争宠,皇上自然就会到她那里去。
我昨天想了一夜十王的事情,好像在印象中十王的确跟哥哥认识,但是哥哥死了这么久,我爹是个老迂腐,怎么会允许天家的孩子养在自己家呢?
那年我本不用入宫,可我爹硬生生将我弄进了宫,这其中一定大有问题。
我找人悄悄给家里带去信,询问这件事情,可是信一时半会儿也不回不来,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我向以前一样出门散步。最近巡逻的侍卫比以前多了很多,经常走着走着就会有人被拉过去盘问。一个老宫女告诉我,可能是前朝出了什么乱子。其实当初先皇并不看好皇上继承大统,可是由于太子突然疾病去世,其余几子为了皇位斗得你死我活,先皇一气之下,立远在宫外的皇上为太子,那时十王的舅舅密谋造反,他母妃的娘家人都被屠尽了,也是因为这样,十王才去了我家。
我以前听我爹跟我娘悄悄说过,当时还小,不懂是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皇上只是在朝堂之下说了气话,并没有下圣旨,除了那几子,只有十王与皇上可担重任。他一直看好皇上,因为认为皇上有魄力,所以力荐皇上,先皇估计后来也气消了,想找个理由把那桩气话给越过去,但是就突然暴毙了,这其中原由,谁也不得知晓,所以才有了后来丽妃父亲勾结逆王,丽妃被打入冷宫的后事。
我只听得我爹说过一些,后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丽妃的事情,十王不说与我爹要好,我还不觉得有疑,他一说,我倒是好像发现摸到了什么头绪,但是又好像没有摸到,脑子里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吹吹冷风,让我感觉好受一些,脑子不是那么疼了。我想不通的事情都只想一会儿,反正总会想通的,不差这一会儿。
我最担心还是依贵人,她是越发消瘦了,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了,所以我就带了几个药膳方子,还有一些滋补的吃食给依贵人带去。
梅妃说,还特意强调这些滋补的吃食是昨天晚上赏给她的,我见她满面春光,眼角带笑,看起来都比以前精神了,我就知道,皇上比那些滋补的吃食管用。
依贵人叫我们来,还是病恹恹的,安排就坐之后,就坐在那里不说话,梅妃话多,一刻也闲不下来,让人把那些滋补的吃食带上来,这个美容,那个养胎,依贵人说声谢谢,就又不说话了。
后宫女人脸上的假笑在现在的依贵人这里完全不起作用,管你怎么笑,我就是不说话,不理你。
菁妃看见依贵人脸上僵硬的假笑也没有了。
我连忙打着哈哈,说依贵人怀着身子,累了,梅妃没在依贵人这里见到什么恼怒的表情,自觉无趣,将所有皇上赏给她,她又送给依贵人的东西重新介绍了一遍,然后又一起走了,听说下一程路去皇后娘娘那里。
我没走,我看见依贵人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好像在叫我别走,我就留下了。
我问她怎么瘦成这样了,她就不说话,就流泪,默默流泪,我又想起她以前哇的一声哭出来,哭出一个鼻涕泡儿的样子,她真的变了很多。她让宫女都退了,只留下我们两个人。她这样可怜的样子比以前倒是漂亮了一些,显得眼睛都大了。
她说这里的一切跟她想得完全不一样,什么都没有,一句话说错就有性命之忧,她得了病,在家里时会吃药,但是现在没有药,什么都没有,又怀了孩子,她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说了很多,但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听懂,让人给她端一碗肉粥,让她慢慢吃着,她吃着不知又想起来了什么,捂着脸又哭。她说自己错了,不应该跳下来,不然也不会到这里来,以后这里会像小说中一样,可是她真的错了……
我问她家乡在哪里,如果真的想念家乡,可以让皇上将家里人接过来看看她,她有孕,皇上应该会答应的。可是她吃了肉粥又吐了出去,好像完全听不进我说什么。
我爹给我回了信,就几个字,安好勿念。次日。「姐姐,起床了。」
我一醒来,看见依贵人一张惨白的脸,而还只有一些微弱的光从窗框里透进来,依贵人坐在我的床边,抓着我的被子,一张惨白的脸从帐子里伸出来,幽怨的叫我起床。我捂住胸口,给自己顺了两口气,问依贵人这么早来干嘛,她说我答应了她今天陪她做东西。
依贵人哭的时候说她在家乡唯一的爱好就是做东西吃,我就说那现在也做呗,也没谁拦住。依贵人说她现在自己端杯水,宫女都得跪下请罪,所以我就答应了她,今天陪她做东西吃,好让她舒心舒心,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一大早上跟个鬼一样扒我床边上,吓得我差点叫人。
我梳洗之时,依贵人便在一边坐着,不停同我说话,看起来精神不错。她的宫女告诉过我,依贵人就是这样,时好时坏,好时能够将以后生儿子怎么干掉太子,继承皇位的计划给一一拟出来,这句话是我在心里说的。
而依贵人坏时呢,又寻死觅活,整日茶饭不思,在房间里默默流泪。
看样子依贵人现在是处于好的时候了,那兴奋劲儿,好像不是做东西吃,是去打仗报效国家。
依贵人说她特意让人拿了没有经过挑选的东西来,就是为了让我享受制作食物的东西,我问她今天做什么?
她说,「糖雪球跟炸鸡。」
依贵人叫我选出合适的山楂,我看这些山楂都长得差不多,红红的,圆圆的,上面一个个小黑点,吃起来也是酸酸的。
依贵人见我吃,说,「姐姐,你选一个,吃一个,待会儿牙齿会酸的。」
说是选山楂,其实就是将这些山楂从一个地方放到另一个地方,因为送来的山楂都是洗净的。
依贵人挺着肚子进厨房,她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让我劝劝依贵人,不要进去,不然被皇上知道了会砍他们的头。
我在心里说,「皇上他还就好这一口。」
不过依贵人也的确不方便,就让人拖了一个小炉子出来,上面一口小锅。
依贵人说,「我看看姐姐整日吃得太过腻了,所以特意给你做糖雪球儿,让你解解腻。」
我知道我肉吃多了点,但是当着这多人说出来,我挺不好意思的,因为其他妃子都爱吃什么芙蓉糕,玫瑰露,得了些什么芙蓉仙子,玫瑰佳人的美称,到这里就没有称号了,谁也不知道咋取才能让我高兴啊,总不能叫我肘子仙子,红烧鱼佳人吧。
我见依贵人将糖放进锅里翻炒,立马传来了一阵甜腻腻的味道,我表面上笑嘻嘻,其实心里在想,「我才不吃这个东西呢,看起来甜死啦。」
依贵人不知道我内心想法,还在卖力的炒糖,一个小动作都能够让周围的人提心吊胆,生怕依贵人磕到碰到,依贵人碰到其他地方,他们就得挨板子,依贵人碰到肚子,他们就得掉脑袋。
依贵人将山楂放进锅里又炒了一会儿之后,将它们呈出来,说要冷一会儿,现在要去做炸鸡。
我跟依贵人说,不要说炸鸡,这样不好听,你看,民间吃鸡爪就叫凤爪,依贵人哈哈大笑,我不明白她笑什么。
等她笑完了之后说,「那叫炸凤凰岂不是更难听?」
鸡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切好了块儿,裹好了面粉。
这次的油锅,他们是真的不敢再让依贵人靠近了,只差以死相逼。
依贵人只能在一旁指挥。
可怜我没吃早饭,闻见香味儿又不能咽口水,传出去多不好听。
等好之后,依贵人先给我吃,有点烫,但是外面酥脆的皮一下子就征服了。
依贵人说,「其实我刚到这里时,我想开一家饭店,我喜欢人们吃到我做的东西开心的样子。」
她又补充一句,「就像你这样。」
我应该没有很开心吧,吃个东西而已,谁都会吃的,我一点都不开心,我也想要得个玫瑰佳人的美称啊。
依贵人是个善良人,让在场的宫人们都吃到了炸凤凰。
每个人都很开心,除了我,因为皇上又来了,我拿着依贵人分给我的鸡腿,用她教我的动作吃着,皇上就来了。
皇上一定是非常害怕这个孩子也没了,不然不会听见依贵人去了那个宫里,他就立马赶过去。
「好香啊。」皇上说,又问依贵人是不是她做的,依贵人含羞点头,皇上又摸摸她的小脸蛋儿,说她尽会一些古灵精怪的东西。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虽然我不受宠,皇上也不爱看见我,但是不能当我不存在啊,于是我叫了声皇上,让他也吃。
皇上问我最近在宫里干嘛,好久没见我了,他又不来看我,怎么会见到我。
我说最近忙着绣花喂鱼,他自觉没趣,问依贵人这道菜的做法,依贵人说她是跟一个爷爷学的。
我怎么没有听说还有这样的爷爷,会做这种东西,我要是早知道,早就吃到了,同时我也在心里想,依贵人家乡一定是个很好的地方,有这么好吃的,还有会做炸凤凰的爷爷。
刚好,糖雪球儿也冷好了,我扭扭捏捏实在是不愿意吃,主要是想再吃两块炸凤凰,可是皇上说要尝尝,好吃,我迫不得已,生平第一次被迫吃下东西,然后,真好吃!!
酸酸甜甜的,皇上吃了都说好。
皇上说依贵人做得好,开胃,他想带回去当个小零嘴儿,给太子跟皇后娘娘给送去一些。
我心里顿时凉了大半,这就意味着皇上要把这些糖雪球儿全部带走。
「皇上……那个,皇上……」
「朕是好久都没有陪你了,明天我来看看你吧。」说完,皇上带着依贵人就走了,给我留下的只有嘴巴里依旧存在的糖雪球儿跟炸凤凰的味儿。
皇上说第二天来看我,果然是骗人的,亏我还小小的期待了一下,皇上没有盼来,倒是等来了梅妃跟菁妃,说来也有好几天没有看见她们了,她们跟公主打得火热,还以为她们忘记我了。十五之时,我才再次见到了皇上。
宫宴上我挨着依贵人坐,她好像还挺高兴的,吃了不少水果。歌舞一一上来,我看得有些迷了,也没有注意到依贵人在干嘛,只听她惊呼一声,捂着肚子,歌舞立马停了。
我去看她,她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对我说,「姐姐,你为何害我?」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害她?皇上跟皇后娘娘急召太医,当然了,先把我给制住了再召的。
还好梅妃念着我跟她这段时间交好,没有落井下石,安慰我不要害怕,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皇后娘娘让人把我拉到一边,审问我到底有没有害依贵人。
我说没有,这时,也有人来报,依贵人肚子里的胎儿平安,只是受到了惊吓,晕了过去。皇上禁了我的足,把我关在宫中,说一切等依贵人醒后再做定夺。
我坐在宫里仔细想想,依贵人到底是否真的像她说的一样,我是她在宫里唯一可以说说话的人,她又为何要污蔑于我?依贵人告诉了我很多的事情,如果我一一说出去,恐怕她也讨不到好,是什么使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皇后娘娘又来了一趟,也许是看我安分,只说让我一切等依贵人醒了再说,说还好腹中胎儿没事儿,不然可不是将我禁足于宫中这么简单的事儿了。难道是菁妃?菁妃怀疑依贵人害了她的孩子,对她下手也是可能的,谁都有可能,谁又都没有可能。我躺在床上,不知道该干嘛,只能等着依贵人醒来。
我在寝宫里躺了两天,也没个人来问我,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还好只是禁足,没有搜我的宫。
我在宫里四处转了转,发现了依贵人当初做完火锅之后送给我的锅。
我估计这么久没有来,依贵人肯定是凶多吉少,要是等我死了,那是什么也没得吃,就算不死,给我降了品阶,我就不能天天吃好的了,顿时悲从心中来,满眼满心都是降阶之后不能吃美食的场景,顿顿只是一个小炒肉加白菜就了事,连道肉汤都不能加。
立马让人给我把锅架上,我要一次性吃个够,可是越想越觉得想哭,一次又怎么吃个够,我前些天吃了荷叶粉蒸肉,今天还想吃,小时候吃的糖糕,天天都想吃。
我边伤心边吃,又想着我还有这么多金银珠宝,到时候偷偷买点吃的,也没人能发现,一时之间,不知该伤心,还是不该伤心。
正吃涮肉之时,来了旨意,让我去见皇上皇后娘娘,我最后吃了两口肉,上路了,看见有些宫人在抹眼泪。
去的并不是皇后娘娘寝宫,而是依贵人的寝宫,我拜见皇上,皇后娘娘,他们好像并没有要治罪于我的意思,反倒是皇后娘娘言语之中,像是有什么忙要我帮一样。
于是我就被带到依贵人床前,当然,到之前,已由一个老宫女替我说明情况。
那日依贵人说出那句话后,我被禁足于寝宫,本该是依贵人醒了之后,问过依贵人再去审我的,谁知依贵人醒来之后疯疯癫癫,一直说胡话,不仅看见皇上也说害她,看见皇后也说害她,折折腾腾两天,要不是因为皇上少子,依贵人又怀了孩子,恐怕早就被打入冷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