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的感冒发烧完全好了,我第一时间去了太后寝宫,太后心疼的拉着我说我瘦了一圈。
我觉得不管是谁半个月没吃到一口有油水的东西都会瘦一圈。
我在太后寝宫待了一会之后,有人来报沈婉容有孕了,我过去看了看,赏赐了一些东西,没过几天又有人来报宋嫔有孕了。
合着大家都一起怀孕呗。
我去了玲珑阁看望陈贵仪,哦对,我怕陈贵仪待在平清宫会睹物思人,就把装修的漂漂亮亮的玲珑阁给了她,偶尔也陪她聊聊天。
她的性格真的好,原本以为是和长姐一样温柔的类型,相处久了才发现是个性格跳脱的,和我合得来。
我来的时候她正在捣腾她的小菜园,和我说她要种些葡萄,等熟了送去凤栖宫给我吃。
我撸起袖子和她一起捣腾一下午才堪堪把花架弄好,累的我俩趴在桌子上互相对着笑。
我和她说照咱俩这速度,五天也弄不好,还是找个花匠来吧。
她赞同的点头。
我又和她说沈婉容和宋嫔有孕让她别难过,她也会有的。
她想了一会说,这俩人的孩子不出意外大概能顺利生下来。
我没反驳。
又待了一会小盛子来说章景行要来凤栖宫,我绝望的和陈贵仪说又要喝药了,她笑着让我赶紧回去。
我觉得当个皇帝也忒轻松了,天天还有时间看着我喝药。
那个庸医开的药真的不是一般的苦,我实在是不想喝。
这次我又摔了碗,我现在知道前几年章景行为啥总是摔碗,因为爽啊!
我把碗摔了之后得意的看着章景行,我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欠抽。
不过章景行是君子,他不会打我的。
他看了我一会,问我真的不喝?
我说打死我都不喝。
然后他把药喝了
这是什么操作?
然后他还还还还… 亲亲亲亲我了
我?????
他竟然把药吐到了我嘴里!
我$&.. #^#
然后他又问我真的不喝吗?
我颤抖的点点头“喝.. 喝喝,我喝”
拿起碗就往嘴里灌。
太可怕了。
这个皇帝太可怕了。
“这才乖”他摸摸我的头,眉眼都带着笑,我觉得是这个药太苦了,苦的我脑子耳朵都不好使,我竟然从他声音里听出了宠溺。
简直是要疯了。
最近的天气格外的冷,我怕沈婉容和宋嫔孕中受寒就让芝蓉去多送点炭火,偶尔也去自己看看。
她们早上来请安时,我都没怎么睡醒,听着几个小姑娘拌嘴倒也是一个醒神的好法子。
一天晚上喝完药,章景行问我想不想出宫去玩,我以为我听错了,问他是不是在骗我。
他反问我他何时骗过我,我想了想也是,他好像从未骗过我。
于是我接下来的几天心情格外的好,陈贵仪问我是不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我笑眯眯的趴在她耳边悄悄说,你猜。
陈贵仪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我觉得她应该是在想冲撞皇后是什么罪名。
景辉二十一年末,启国新年。
这是我第二次主持新年宴,比第一次得心应手了一些,张嬷嬷慈爱的和我说皇后聪颖。
我觉得她在忽悠我。
晚宴的时候我和章景行提议要不借着新年提一提大家的位分,章景行让我看着办就好。
又和我说今晚回去换个轻便的衣服,带我出宫。
我更开心了。
我下令把每个人的品级各晋一级,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
宴会散场之后我问陈贵仪,哦不对,陈修仪今天晚上的酒酿团子好不好吃,她点头和我说就知道是我专门给她要的。
我笑嘻嘻的和她说了一会悄悄话后,怕章景行等急了,就赶紧回宫。
我选了个桃粉的裙子,芝蓉怕我冷又给我披了个白色的狐裘,整个人像个小团子,出来看见章景行还是一身黑站在那。
我觉得我俩站在一起也像黑白无常。
以往在宫里都是大大方方的走,这样偷偷摸摸的还是头一次,我竟然觉得有些紧张,我轻轻扯了扯章景行的衣袖,他问我怎么了。
声音有点大,我赶紧捂住他的嘴,压着声音要他小点声。
他笑着点头。
别问我为什么捂着他的嘴也知道他笑了,都说了他放啥屁我都知道。
他也低着声音问我为什么要小声。
我觉得他脑子不太好使。
我说,我们现在是偷偷出宫,如果被侍卫发现了怎么办?
然后他笑的更厉害了。
我觉得是我的脑子不大好使,他是皇帝,就算我俩被抓住了又能怎样。
唉,我为什么从小傻到大呢。
我觉得有点尴尬,我要想个办法化解一下,让我显得没那么傻。
一抬眼,就落入了一湾湖泽。
他的眼睛很漂亮,漂亮到我好像能从里面看见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可以看到长河落日,浅草没马蹄,可以看见一身雪白,垫脚捂住他的嘴的小小的我。
他问我在看什么。
我看见他眼睛里那个小小的我说,你的眼睛里有个我。
他把我的手拿开,低头亲了亲我的嘴 和我说他的眼睛里一直就只有我。
我好像知道那年雪地里,一件黑色的狐裘盖到我头上时,嘴上软软的触感是什么了。
一直到出宫了,我的心脏跳的都有点快。
我应该又得病了,那个庸医竟然没给我检查出来,真是庸医!
出宫之后找了家客栈,章景行就带着我去大街上玩。
这是我第一次过新年的时候不在屋内,原来新年也可以这么热闹啊。
我走走停停,觉得这里的好多东西都很新奇,我问章景行能不能以后每年都带我来。
他笑着答应我。
我们逛到半夜,又落雪了,前面有人表演吐火,鹅毛大的雪落在火上瞬间就没有了。
我惊奇的指着,想叫章景行也来看看,刚转身就看见他立在我身后。
那一刻我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到别人,只能看见雪花慢慢落在章景行身上,他玄色袍子落满了雪花,他就站在那看着我,仿佛已经站了许多年。
我想起我初入宫的那一年冬天,太想回家了,蹲在雪地里哭,哭累了起身离开,一转身就看见章景行立在我身后,冲我伸出手,说带我去吃桂花酥。
我觉得回宫之后有必要再请那个庸医来看看了,我的心脏又开始跳的很快很快,好像要跳出来了。
一直到回客栈我都没说话,章景行问我是不是冷了,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向店小二要了盆热水,脱下我的鞋子,坐在面前为我洗脚。
低头皱眉的说我脚这么冷还要再外面待那么久,我想和他说水有点烫,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他身上的雪已经化成水珠,我我伸手摸了一下,一手的水。
好像有东西,在心里化开了。
突破十年的风雪冰霜,从冰封的土里钻出来。
他说要抱着我睡觉,我想了想和他说不许抢被子,他郑重的点头,我就给他挪了个位置。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把我叫起来,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我迷迷糊糊的问他什么地方还要这么早就去。
他也不告诉我,用热水给我洗了洗脸,收拾一番之后扶着我上了马车。
我靠在他身上醒神,快下车了我也醒了。
是个… emmmm,书馆?
原谅我见识短浅,这真的只是一个小茅屋,什么牌匾都没有,要不是进去之后看见有整整齐齐的书架,我都怀疑我又哪里惹到了章景行,他要把我杀人灭口。
等了一会才有个老爷爷慢慢悠悠的走出来,看了我俩一眼就又进去了。
第二次出来多了个老奶奶,奶奶好像腿脚不好,被爷爷扶着慢慢走到一边的凳子上。
和蔼的问我们生辰八字,章景行恭敬的回答。
又问我们姓名,我觉得是个正常人听见章景行的名字都应该吓一跳。
不过果然,天下之大,还是我见识太浅薄了。
那个老奶奶只是顿了一下,就继续写写写。
写完之后,递给老爷爷,老爷爷又给了我们一人一张。
我看着这个红色的纸,合婚庚帖?
老爷爷瞅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到“难不成还是和离书?”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我。
章景行摸了摸我的头说“内子幼时脑子就不太好使… ”
我觉得我踩了他的脚,他会不会当场结果了我。
章景行执起笔,写了几个字后,看我还不动推了推我“傻娘子,快写啊。”
我我我我…. 我不傻。
其实我虽然从小就在太后宫里读书写字,但是一个人不能那么多厉害的地方,所以我只学会了把字写好看,没有学会一丁点和才华沾边的地方。
不然我怎么会在章景行写的“永结同好,护卿长宁”下面,写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章景行看了我写的笑了一下。
我觉得他肯定是在鄙视我。
但是这也不能怪我,他如果提前说要来写合婚庚帖,那我肯定拉着陈贵仪想出很高大上的八个字出来。
“写下这合婚庚帖,是要相守一生,除死不弃,二位可想好了?”老爷爷似乎是看我俩不顺眼,说话总是不耐烦。
“诶,老头你怎么说话呢。”老奶奶那拐杖敲了敲老爷爷,笑眯眯的和我说“小丫头啊,你可要想好了,写了庚帖,跟了这个人,日后贫贱富贵,都不能相弃。”
我寻思着,章景行总不能废后,我在宫里也见不到别的男人,一般没啥事,就点点头,说自己想好了。
“那老身祝帝后和和美美,共享永年。”
我惊呆了。
原来他俩之后我们是…
那那那,那这个老爷爷还敢如此无理?
离开之后,章景行和我说,那两个老人家一个是皇祖父的老师,一个是皇祖母的贴身宫女,出宫之后就开了个合婚所,只清晨营业。
章景又拉着我去了金玉轩,专门打造了两个小盒子把合婚庚帖放在里面,还取下我的一缕头发,与他的系在一起,用红绳系好,一起放进去。
一人一个。
他做了21年的皇帝,现在竟然在做这些事,我歪头看着他,好像有点不认识了。
我俩在大年初一的午后回了宫,刚回宫就被张嬷嬷叫到了太后宫里。
我一个反应是,完了,我好像又要出去看风景了。
出乎意料,太后只是问了我去哪里,我如实告知之后,递上木盒。
太后看着合婚庚帖良久,没有责骂我,只是让我去看看宋嫔。
走到门口,突然想起自己的盒子没有拿回来,又回去拿,听见太后和张嬷嬷说了一句
“是个痴傻的。”
呜呜呜为什么又骂我。
拿回小盒子后我让芝蓉先送回凤栖宫,我带着小盛子去宋嫔的德馨宫看看,半路遇到陈贵仪,她说和我结伴一起。
这一路陈贵仪同我说了我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宋嫔贪酒新年夜多喝了一些,半夜动了胎气,但是我与皇帝均不在宫中,太后也睡了,陈贵仪觉得自己是宫里最大位分的,应该担起责任,于是请了太医赶紧去看看。
太医说还好来的早,若是再晚一刻钟,可能就出大事了。
简单来说事情都解决了,只要我过去安抚一下,看望看望就行。
我看见宋嫔的时候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直和她道歉,她好像很吃惊,连说妾身受不起。
我又从小库房拨了个人参给她养身体之后,就和陈贵仪离开了,宋嫔身边的宫女送我们离开,我问她章景行来过吗,她摇头。
后来我和章景行说陈贵仪有功,要不晋妃位吧,他笑了一下打趣我说“皇后这是徇私。”
我一脸无辜,陈贵仪她保住了皇嗣,理应受赏呀。
然后陈依依就从陈贵仪变成了陈妃。陈依依来找我玩的时候,我正裹着狐裘堆雪人。
“陈妃娘娘来啦。”
“你啊,就是想这样让我多干活。”
我笑眯眯的点点头,原来我的小心思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她问我新年那两天和章景行去干嘛了,我说逛逛街买买吃的。
她很明显不信我,用雪把芝蓉精心给我画的眉心花给抹掉了。
难挨的冬天终于过去,春日快结束时,一场春雨把太后和章景行的关系冰到了极点。
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风声,宫里开始议论章景行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传的人多了信的人也就多了。
朝堂上也个资历深的文官上折子立章景行生母为太后。
“这个文官实在是太坏了,太后养了章景行二十多年,这么辛苦,还这样说她!”我愤怒的吃着桂花酥,和长姐骂着那个素未谋面的文官
“宋大人是两朝老官,在扳倒章景清一事上也做了很大贡献,一直是陛下的忠臣,此次没有征兆的突然上奏,怕是曾经的事真的有什么隐情。”长姐蹙着眉拿走我面前的桂花酥“后宫不得干政,此话你只能和我说说,断不可与她人说。”
我央着长姐给我讲讲先帝还在世的事情。
长姐说那时她也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只依稀记得当时先帝还在的时候,特别宠爱一个云姓的贵妃,这位云贵妃是艺伎出身,一路从宝林升到贵妃,独宠一身,但在生产那日难产去世,先帝受不住打击还没抱过孩子也伤心过度离世。
皇后下令杀死云贵妃身边所有的宫女太监,拿着先帝曾写好的圣旨,抱着新生儿登上了皇位。
这一波操作太六,导致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章景行的名字已经纳入了皇帝册典。
长姐给我讲到这,陈妃来给我送她做的水晶小煎包,她最近迷上了厨艺每每试了新产品第一个拿给我试试。
失败的总比成功多….
要不是我和她没仇,我都怀疑她想毒死我。
这么和她说的时候,她拿自己的桃花眼瞟了我一眼,说我有被害妄想症。
我给她介绍说这是我长姐,又给长姐介绍她是我经常提的陈妃,陈依依。
长姐看见陈依依的时候,碰洒了茶杯的水,我觉得应该是我倒的太满。
长姐去屋里换衣服,去了好久也没回来,我想让芝蓉去看看,陈妃说她去吧,让我和芝蓉尝尝她做的水晶小煎包。
陈依依进去不久,她俩就出来了,长姐让我们玩,她先回去。
这是长姐来找我最短的一次了。
章景行已经一个月没去太后宫里,我还是照常来找太后说话,从来不提他的名字。
前朝还在参言立云贵妃为太后,后宫中的宋嫔因着有孕被晋位宋姬。
我觉得沈婉容也有孕,公平起见也要晋一晋位分,我和章景行说晋位贵仪,他不答应,于是我下令晋了顺仪。
太后叹了口气,和我说我不该这样做。
我说做皇帝就应该一碗水端平,都是有孕,只晋一人的位分岂不有失公允。
太后笑了,说这不像我能说出来的话。
因着倒春寒,太后的身子愈发不好了,我去找太医,太医只说静养静养,气的我摔了桌上所有的茶杯。
张嬷嬷拦下我,让我莫要动怒。
我去乾明宫找章景行,全公公不让我进去,遇到了宋妃从乾明宫出来。
对,她现在已经是宋妃了。
她和我说陛下在处理政务,暂时无法见我,让我先回去。
我给了她一巴掌,让她跪下,她拒绝了我,于是我又给她了一巴掌。
我气呼呼的回到慈宁宫,和太后说宋慈对我无理,太后摸了摸我的头,眼里尽是慈爱。
然后我就被禁足在凤栖宫半个月。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大概是大晋历史上第一个因为扇了妃子而被禁足的皇后了吧。
芝蓉捏起一个桂花酥自顾自的吃,顺道回了我一句,不是。
我:“……”
好的,是我孤陋寡闻了。
总之就是很生气,导致全公公在我禁足期间来找过我好几次我都不见他,芝蓉说该是有什么事情。
我就让他进来了,他进来第一件事就是跪下,哼,他这么爱跪就跪吧,我也懒得理他。
见我不理他,他还爬到我脚边,和我说别生陛下的气,陛下也是有苦衷的。
我笑着让芝蓉把他赶出去。
半个月期限一到,我立马飞奔到了慈宁宫,看见太后还好好的待在那,长舒了一口气。
太后笑着为我拭去脸上的泪水和我说她答应过我要长命百岁的,我们小宛儿还没学好怎么当皇后,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我拼命点头,让她一定不能食言。
宋妃越来越得宠了,性子也更加嚣张,早上的时候看谁都不顺眼,特别是陈依依。
我觉得她应该是看不惯陈依依和她同在一个等级。
好在我平时对她们也是宽容体贴,倒是没有几个倒向她的。
长姐提醒我好生护着沈顺仪,她俩同时有孕,宋妃定会视她为眼中钉。
于是我每天慈宁宫华乐宫两头跑。
每每我赏赐沈顺仪的东西,宋妃都要,连吃的也要。
我不想与她计较就让全公公送到德馨宫。
陈依依问我为何不让芝蓉去,我拿了柳条扔到她头上骂她傻,若是她在里面做了手脚冤枉了我怎么办。
陈依依笑着骂我鸡贼。
我也觉得我越来越聪明了。
我和长姐说的时候,长姐摸了摸我的头,说我长大了。
沈顺仪生产那日,宋妃把太医产婆叫走了说是自己动了胎气,沈顺仪没有产婆,我急得去找章景行,可全公公说他出宫了。
我想去德馨宫抢人,禁军不让我进去。
好啊,章景行连禁军都派给她了!
宋妃身边的宫女双儿还和我说说产房污秽,不让我进去。
我扇了她一巴掌问她我精心照看了十个月的人现在命悬一线,怎么就不能去看了?
我闯了进去,反正也没人敢拦我。
看见躺在床上痛苦挣扎的沈顺仪,我握住她的手让她一定要坚持。
告诉她已经找人把那个庸医从家里拖进宫了。
她说“皇后娘娘我不甘心,我天天避着忍着宋嫣芷,若是就这样死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皇后娘娘”
后来又说若是她死了,一定要替她照顾好孩子,不求富贵达旦,只要一声顺遂即可。
她说的声嘶力竭,抓着我的手要疼死了,这样折腾到半夜,孩子出生了。
我不会抱孩子,怕伤着他,就让产婆抱着拿给她看,告诉她是个小公主,和她说这是宫里第一个孩子,是皇长女。
她虚弱的笑了笑,想摸摸孩子,手停在半空中,就无力的垂下去。
我的那句起个名字吧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我轻轻叫了叫她,她不应我。
推了推她,她也没反应。
太医把了脉,试了颈搏,和我说沈顺仪去了。
我很生气,这帮庸医!
我觉得要给宋妃一点颜色看看,告诉她这后宫还有我呢,我很厉害的!
还没走到德馨宫,就被张嬷嬷拉走了。
张嬷嬷说太后找我,我到慈宁宫的时候发现全公公也在,进屋果然看见了章景行。
他不是出宫了吗?
章景行和我说,宋氏一族仗着自己是两朝元老,又平定了造反,近几年在朝堂愈发的嚣张,拉帮结伙,公然挑衅皇威,所以他不得不先宠着宋妃,暗中找出宋家的错处。
我记得宫中留言传出的时候,我和他说太后不是他生母是真,细心养育教导了他二十余年也是真,他要是因为这样的事就和太后反目,就是个傻猪了。
他笑着和我说他知道。
后来的事情发生后,我以为他当时说知道是在骗我,现在看来是真的知道。
他摸摸我的头和我道歉说我还小,就没先提前告诉我这一切是他与太后导的一场戏。
我点点头,其实不怪他们的,是我自己傻乎乎的看不出来。
我问他,沈顺仪去了也是一场戏吗?
章景行放在我头上的手顿了一下,和我说将沈顺仪晋位昭仪,葬入皇陵吧。
我低头想了想,觉得连升两级,挺好的。
问他能不能把小公主交给陈妃抚养,她是宫里除我之外位分最大的了。
他说行,还说这样的时候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过了几日宋妃生产,她生产的当天章景行以宋家二子强抢民女致一家人家破人亡,三子赌场大放厥词藐视皇威,宋严嵩私藏军火暗训死士的罪名抄了家。
我和芝蓉说宋妃若是生完孩子知道自己家没了,那也太可怜了,怕她做啥事,我们去看看吧。
去的时候宋妃只是胎动,还未有生产的迹象。
见着我来了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嘴上说了句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我也不想和她计较。
我和她说她的肚子看起来比沈昭仪的大一些,她赶紧呸呸呸,说我在她面前说一个死人晦气。
我觉得沈昭仪这个人安安静静的,她们都说我傻,不想给我解释一些我不懂的事,但是沈昭仪不一样,她总是耐心的和我说每一朵花的花期,和我说她原本以为皇后是高高在上不好接触的人,没想到是我这样温和宽容,平易近人。
她还说我长的好看,她是继章景清和长姐之外,第三个说我好看的人。
我还挺喜欢她的。
我问宋妃为何不喜欢沈昭仪,她说沈家不过五品小吏,怎配得上她喜欢。
我觉得她撒谎了,因为陈依依的父亲是正一品的大学士,也没见的她多喜欢。
我和她说,宋家也不过是罪臣,还没有五品小吏职位高呢。
她美目怒瞪,问我什么意思,让我继续说。
我觉得我好像说错话了,就不再说,让她好好生产,我就离开了。
我走后没多久,德馨宫传来了哀叫,我和芝蓉说可能是要生了,芝蓉问我要不要回去看看。
我摇头,我不喜欢她,而且刚刚已经看过了。
我在凤栖宫睡了一会,芝蓉来和我说胎儿太大宋妃难产死了,我问她生了男孩还是女孩,芝蓉说是男孩,不过也死了。
我点点头,把章景行的圣旨拿出来让芝蓉去处理,上面是宋氏嚣张跋扈,以致害死沈昭仪,再加上家里的原因,赐白绫。
长姐进宫看我,问我怎么样,我摇摇头,说我挺好的。
我说是不是要选秀了呀,宫里的人一下少了俩。
长姐让我再等等,还担忧的看着我。
我和她说这次的鸡腿不好吃了,是不是没有放盐。
我一如往常一样每天去找太后聊天,没事的时候看看小公主,或者自己练练字读读书,做的最多的还是抄佛经。
芝蓉问我这么喜欢抄佛经为何不去佛寺拜一拜。
我和她说佛寺要么在山顶要么在半山腰,爬上去就累死了,我才不去呢。
而且我也不是喜欢抄,我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一件事就很难再改变。
转眼到了秋日,章景行问我要不要去狩猎,我想了想上次狩猎的惨痛经历,摆摆手说算了。
章景行说也行,若是这次再有人行刺,我可不能再和他在一起,帮他挡刀了。
我说我陪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回来。
一同狩猎的原本应是皇家贵胄和文武大臣,但是到了章景行这里,皇室的人都死光了,唯一的哥哥前几年也死了,所以只剩下文武大臣一起来。
章景行说,这次猎到最多的,可以和他许一个愿望。
他们去了大半天,每个人回来都带了很多猎物,唯独章景行….
章景行带了两只兔子回来?
我….
我高兴极了!
我和他说正好可以吃红烧兔头了。
他照着我的额头就弹了我一下,和我说好好养着不许吃了。
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一个折磨,我每天对着这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却不能吃。
“红烧兔头,爆炒兔肉,兔尾汤… ”
我还没说完,章景行就把兔子抱在怀里,语气温和的安慰它“不怕,不吃你昂,宛儿姐姐会把你养的好好的。”
我赞同的点头“养肥了再吃。”
章景行瞅了我一眼,问我今天中午要不要吃鱼,我说要。
我让芝蓉不要生那么多炭火,怪热的,章景行摸了摸我的手冷着脸,让芝蓉再给我加一个手炉。
章景行借着我手凉的理由不让我自己夹菜,他来喂我。
我严肃的和他说,我只吃一点点,不许一直给我夹。
他问我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我想了想懒得回答他。
本来吃的好好的,一吃到鱼,我感觉气味太重,冲的我直接吐了出来。
芝蓉赶紧给我递上水,我漱了口还是干呕不止。
然后章景行激动的找了太医过来,我一看,哟,还是那个庸医。
我都想好了,他如果这次还让我吃清水煮白菜,我就把他扔到池塘喂鱼。
他在我的手腕上停了许久,久到我都以为他当着章景行的面在占我便宜。
然后他问我上一次月事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哪能记得住,芝蓉说是上上月。
那个庸医就跪在我和章景行面前一脸激动的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已经有了两月的身孕。”
我惊呆了。
芝蓉惊呆了。
章景行也惊呆了。
我回过神,拉着那个庸医的袖子问他真的假的。
他一脸笑容的和我说“老臣行医三十余年,一个喜脉断不会诊错。”
又转身和章景行说两月的胎儿不稳定,一定要细心照料,还说我体寒如今已是深秋,切不可着了凉。
说完自己去开单子了。
我看见章景行好像想来抱我,但是又不敢,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只有在那次刺杀醒来的时候看见过。
宫里的话传的就是快,没有半个时辰,太后就亲自来了。
我赶紧去扶她,她高兴的都流了眼泪,下令重赏凤栖宫所有人。
第二日宫妃们早早就来了,笑的一个比一个开心。
我寻思着我怀的也不是她们的孩子,她们在那开心个什么劲?
第三日长姐和父亲一同来看我,我觉得长姐又要哭了。
果然…. 咦,没有?
父亲身体愈加不好了,我告诉父亲要养好身子,将来还要抱外孙呢。
父亲大手一挥,说这都是之前在战场上落下的老毛病了,不碍事。
最开心的当属章景行,他几乎每天下了朝就跑来我这,我问他今年新年是不是不能出宫了,他笑着揽着我,说明年一家三口一起去。
我说要不新年宴就让陈妃来帮我吧,给她个协理后宫的权力。
章景行说行,我又说要不晋她正一品淑妃。
他说有些快了,等新年宴结束。
我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陈依依的。时候,她美目一横,说她每天照顾小公主已经很累了,哪有时间弄什么新年宴。
我说得了吧,她要是天天照顾那怎么小公主现在在她宫里的于贵人那。
我觉得陈依依真的很适合治理后宫,她办的新年宴比我办的精彩多了。
我决定以后每年都让她来。
她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瞪了我一眼,用嘴型说了句不可能。
没关系,我就装作没看懂。
于是趁着新年宴,章景行宣布晋陈妃为正一品淑妃,有协理六宫之权。
因着我有孕不能受风,章景行早早就拉着我离开,让她们自己玩去了。
我其实也想和她们一起玩的。
这个冬天,带走了我的太后。
原本太后身子已经大好,但不知怎的,突然又恶化。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和章景行做一场拉锯战,因为我实在不想喝安胎药。
我俩赶到慈宁宫的时候,宫人们跪了一地。
张嬷嬷说,太后想先见章景行,我在外面等了一刻钟,章景行让我进去。
我跑到太后身边,她让我离的远一点,小心过了病气给孩子。
我哭着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意这些。
太后拉着我的手,慈爱的看着我,让我别哭。
“哀家第一次见着你,你方六岁,小小的一个人跟着若嬅向我拜见,奶声奶气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你别怪哀家把你从小扣在宫里,哀家没办法啊,朝中只有你父亲才能帮我们娘俩,可我,可我不敢把身价性命都压在他身上,哀家只能把他的小女儿接进宫,做人质啊。”
我哭着摇头,声音哽咽“不.. 太后,宛儿不怪你,从来不怪你。”
“好.. 好孩子。”太后动了动手,摸了摸我的脸“哀家最对不起的事,就是你大哥的死,那年西蛮进犯,朝堂小人揭盖而起,哀家实在抽不开身派兵支援,这才… 这才造成了你哥哥的死,哀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赵家啊。”
“成邺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死在他国,是哀家的错,是哀家的错啊”太后拿手拍着自己的胸口,泪流满面。
“不… 太后,不是这样的”我哭的几乎断了气,章景行扶住我的肩,眼眶通红“太后,太后您答应过宛儿的,您说过您会长命百岁,一直护着宛儿的,这皇后的位子是您把宛儿推上去的,您要… 要对宛儿负责啊.. 太后!”
“宛儿不哭,不哭了”太后似乎是想笑,但她已经没有力气笑了“从今往后,景行护着你,定会安好无虞。”
“哀家老了,也累了,先帝临死前和我说在天上等着我呢,我要去找他了,你答应哀家,一定和景行好好的,别… 别想哀家和先帝一样…. ”
说完后,太后就闭上了眼。
我觉得这肯定是一场梦。
我确信我在梦里。
因为我看见我自己了
六岁,因为想家躲在被子里自己哭被太后抱在怀里。
七岁,字写的歪歪扭扭,太后笑着说好看。
九岁,在雪地里摔了,太后赶紧把我抱起来,问我摔疼了没有。
十岁,连夜抄的佛经,太后细心收好。
十二岁,被罚跪在雪地,晕倒后太后焦急的在房里踱步。
十三岁,一身是血的回宫,太后给了章景行一巴掌。
十四岁,我说想出宫了,太后自己在屋里默默哭了一夜。
十五岁,着凤袍向太后请安,太后说我们家小宛儿真好看。
十六岁,和她说我不想做皇后了,她眼睛里的慌张。
十七岁,我有孕的消息传到慈宁宫,她急忙从床上爬起来看我。
同年,她倒下了。
陪了我十一年的太后,比阿娘陪我时间还长的太后,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丢下我独自在这个吃人的后宫浮沉。
“太后!”
我哭着坐起身,章景行一把把我抱住,身子有些颤抖
“赵宛儿,朕命令你,你不许有事,母后已经没了,你想让朕再失去你吗?”
我浑浑噩噩的过了三个月,突然有一天,肚子里动了一下,我低头看有些圆滚的肚子,又是一下。
“它… 它踢我了。”
这是我这三个月第一次开口说话,淑妃立马红了眼眶,骂道“我还以为你变成哑巴不会说话了,你还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个孩子啊,天天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你要我们怎么办?”
晚上章景行来看我时,我看着他好一会,他瘦了,瘦了好多。
“对不起”
他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不可置信的转身看我,我站起来踮脚亲亲他的嘴角,又重复一遍“这三个月,对不起。”
往后的日子,也可能有时候要对不起了。
章景行好像如获至宝,眼睛里的光又亮了起来,摇头和我说没事,只要我好起来就没事。
那个庸医说,我本就体寒,再加之伤心过度,积郁于心,前五个月也没有好生养着,此次生产,怕是会很危险。
这是我自十二岁那年摔碗后第一次见着章景行动怒,他高声吼道“若是生产之日皇后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我觉得这个太医实在是太可怜了,行医30余载,到老了不仅要被我天天叫庸医,这次更有性命之忧。
本是我自己犯的错,却让太医院赔罪,可没有这个理。
我让庸医先起来,帮我好生养着就行,此次养胎许是要他多多费心。
吓得他刚起来又跪下了。
唉,我这张嘴啊,多说多错。
长姐来看我时,正巧赶上庸医来和章景行说,茂山温泉夏日清凉,而且茂山温泉有利于孕妇恢复,请皇后摆驾茂山安胎。
长姐和章景行说她陪我去。
父亲率领赵家军亲自护送。
我走的时候陈依依抱着四个月的公主来走在宫妃最前面来送我,我笑着说又不是不回来了,不用这么大阵仗。
她让我赶紧呸呸呸
我笑着摸了摸小公主的头“阿宁要乖,要努力长大,母后过几个月就给你带弟弟妹妹回来。”
沈昭仪的公主,取名章康宁,取安康长宁之意。
我和姐姐坐在去茂山的马车上,车内很大,六马同骑,也很稳,我靠在长姐身上问她我会不会像沈昭仪和宋庶人一样难产而亡。
长姐温柔而坚定的和我说绝对不会。
在茂山的日子很安静,每天就是看看书写写字,佛经抄了一箱。
章景行只有有时间就会来看我,给我带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小玩意。
我知道,他在给我解闷,其实我一点也不闷,茂山的宁静可以让我细细的想通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
转眼就到了七月,正是桃子成熟的时候,我吃了一个香甜的桃子之后,肚子就有些阵痛。
章景行早在半个月前就搬来茂山陪我待产,我才和他说今日是中元节,大着肚子不能去逛了,他温柔的哄着我说明年带我看。
调理了四个月我的身子好了一些,产婆一直让我用力,用力。
我想和她们说我真的已经很用力了。
就在我快没有力气的时候,我听见了一声啼哭,耳边是产婆欣喜的大嗓门喊着双生子,龙凤胎。
我觉得她们太吵了,想让她们出去。
有一瞬间,疼得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我在想,沈昭仪生产的时候,是个什么感觉呢。
没有产婆,没有太医,也没有家人。
她哭着央求我好好照顾她的孩子的时候,是该有多绝望呢。
我来不及细想,章景行就冲了进来,问我怎么样,我让他看看孩子,他摇头,说我没事就好。
还说谢谢我,谢谢我没有丢下他。
我没有力气说话,只能回给他一个微笑。
之后我就搬回了宫里,但是我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庸医说多养几年就好了。
我想了想那苦的让人作呕的药,害怕的摇摇头。
大启有了嫡子,取名承瀚,章景行下令封为皇太子。
大启也有了嫡女,取名康乐,是我起的名字我想让她一生安康快乐。
父亲抱着他的外孙哈哈大笑,可能是声音太大,把我儿子吓哭了。长姐无奈的看了不知所措的父亲一眼,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着。
一岁的康宁好奇的看着在摇篮车里的弟弟妹妹,呀呀的叫着,突然蹦出来一个弟字,我们欣喜的让她再说一句,她不理我们,转头看向康乐。
我的身子因着生产一直不见好转,天天靠药养着,陈依依摘了她种的葡萄给我吃,葡萄皮用来喂兔子。
章景行给我抓的兔子,我从没管过它,它竟把自己吃的这么好。
我笑着和陈依依说这下能做一大盆兔肉汤了。
陈依依斜睨了我一眼,说我趁早死了这条心。
我低眉顺眼的说“淑贵妃教训的是。”
景辉二十四年,我的康乐没有了。
她生下来的时候就小小的一个,不哭也不闹,捧在手里就像纸片一样,我精心养了一年半,她还是离开了我。
康乐的离开抽走了我所有的精力,我病的起不来床。
章景行每天陪在我身边,朝政几乎都不管了。
长姐和他说是我自己不想活了,他不信,依然天天让我吃药,和我约定将来的事情。
我乖乖喝药,他说的事一个也没有答应。
唉,他这个人啊。
同年的深秋,午睡过后我的精神还不错,想出去坐坐,我让芝蓉给我换上桃粉的裙子,芝蓉怕我冷,又给我披了个白色的狐裘。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套,像极了章景行偷偷带我出宫那一夜。
我和小盛子说去把章景行叫回来吧。
这是第一次,他在议事,我把他叫了回来。
也是第二次,他丢下众臣,过来看我。
那年遇刺,睁开眼时看不见章景行的那种心慌,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我以为他出事了,我拿命护着的章景行,若是还是出事了,我会崩溃的。
不过还好,他回来了,抱着我让我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我真真切切看见了他眼里的慌张,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我面前哭。
我心软的一塌糊涂。
赵宛儿你完了,早就完了。
从那年掀了桌子,被太后罚跪在雪地里,章景行来给你撑伞的时候就完了。
或是更早一点,第一年入宫蹲着地上哭,转身看见他伸出的手,用同样稚嫩却故作老成的样子和你说带你回去的时候,你就完了。
“章景行呢”我抱着兔子,问芝蓉。
“陛下在您身后。”
我转头,就看见一身玄色龙袍的章景行立在我身后不远处。
我让他过来抱抱我,他轻轻拥我入怀,我和芝蓉说搬个美人榻吧,我有些站累了,想坐着等星星。
我和他说,大概就是今日了,我有感觉。
他没理我。
没关系,他经常不理我的,我都习惯了。
我和他说别叫那庸医过来了,我不想这么点时间还要喝那么苦的药。
我仰头看他,只能看见他有点胡茬的下巴。
我记得太后曾问我心里可有章景行,我说有。
但是太后没信。
那时我说的是真话,我十四岁那年出宫,找不到心心念念的肉包子,找不到和我打雪仗的阿清,阿娘也搬到道观不要我了。
我在家中看书,看见有意思的想说与他听,但是他不在身边的感觉,别提有多失落。
及笄那日他来了,我牵着他的手走,幼稚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宣誓主权。
父亲问我,太后病了,你愿不愿意去宫里照顾她,但这次进宫,是以皇后的身份。
我说太后待我如女儿一般,我愿意的。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说的那句愿意,是在回答以皇后的身份
没有人知道大婚那日我有多高兴,我是他三媒六聘,以大启最高礼仪,受万民瞩目,同享百官朝拜娶进门的皇后。
他走在我身侧,我紧张到只问了一句无关痛痒的问题就不敢再说话。
我还想问他,若是我做不好这个皇后怎么办
若是后宫争宠冤枉了我怎么办
若是他有一天烦我了怎么办。
太多的问题要问,我怕一开口,就藏不住心中的爱意。
因为我怕,他那么的优秀,世间仿佛没有他做不成的事,而我,而我从小就被人说是傻的,我怕我配不上他。
我分明看见了我让他去找别人的时候,他眼睛里的恼怒 也分明看见了他写下永结同好,护卿长宁八个字的时候 眼睛里漫出来的情意。
我想,他也该是喜欢我的。
君言所诚,死生不离
承君一诺,至死不渝
我想写好多好多庚帖,想告诉他只要他不弃我,我定不负他。
可我不敢,我怕让他看见我如火般热烈的真心之后,我在他面前,将无所遁形。
“章景行,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
“我知道。”
哦,原来他真的知道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久以前。”
亏我还瞒了这么久,真是讨厌。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
“很喜欢,比你还多一点。”
我笑了,觉得他肯定没有我多,我抬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让他不许哭。
“父亲年迈,身上有伤,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啊,还有长姐,她为了赵家,为了我,一生没有嫁人,我死后你一定要善待她,她太苦了,太苦了。”
“依依是个好姑娘,她不会有那种外戚专权的想法,陈家也不会威胁到你的皇权,你别再提防着她了。”
“那我呢,赵宛儿”章景行低头看着我,脆弱的好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你要我怎么办?”
“我嫁给你的第一年,就希望你长命百岁天天开心,祝酒辞的时候,我说过了的。”我抱着他,在他怀里蹭了蹭“你祝我万事胜意,我做到了,嫁给你的每一天,每一件事,我都很满意。”
我想和他说,宋妃是我害死的,我知道我赏给沈昭仪什么东西她都会要一份,所以我在她怀孕的时候给她很多很好的补品,导致胎儿过大,也是我在她生产前夕告诉她她家里的事,让她提前动了胎气。
她没了一个孩子,所以上天要走了我的康乐。
她难产而亡,所以老天要收走我的命。
我想和他说我想哥哥了,西鲁小公主送给我的那个哨,是大哥留给我的,她还告诉我大哥说他有个幺妹,从小就乖巧懂事,在宫里不哭不闹,他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想这次打完仗之后亲手送给我,和我说哥哥回来了,让我别怕。
我想和他说,我日日抄写佛经,虔诚的祈祷大启能够江山永固国泰民安,祈祷我的夫君不再像幼时那样过的如此艰难,可我不敢去拜佛,不敢让佛祖看见我做的坏事,也不敢让佛祖知晓,我卑微又恳切的情意。
我还想和他说,我自六岁入宫,到现在十三个年头,因为太后责罚我哭过,因为长姐操劳哭过,因为大哥和阿娘离世哭过,也因为终于见到父亲哭过。
唯独于他,从来都是欢喜的。
“章景行,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你。
恍惚间,我看见月亮升起来了,好像又回到了刚嫁给他的那年新年,他带我出宫,我捂住他的嘴,只能看见他透亮的眼睛。
他的眼睛真好看啊,好看到我好像能从里面看见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可以看到长河落日,浅草没马蹄,可以看见一身雪白,垫脚捂住他的嘴的小小的我。
我不会和任何人说,因为他说的那句我的眼睛里从来都只有你,我心跳快的都要从我身体里蹦出来了。
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美好的情话了。
番外 1
皇弟今天又被罚跪了。
康宁和淑贵妃说的时候,淑贵妃正在剥葡萄给她吃,让她一个时辰之后去乾明宫送盘葡萄,再绕个道去把皇弟领过来。
这是章康宁出生十二年,章承瀚第N次罚跪。
章康宁轻车熟路的到了乾明宫,和门口的小太监打了声招呼,就进去找父皇。
把葡萄放在桌子上,使劲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挤出几滴眼泪说“皇弟年幼,身子又弱,这正午太阳毒着,中暑了可怎么办啊?”
见皇帝没动,康宁跑过去抱上他的大腿继续哀嚎“父皇啊,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要是有啥三长两短,我也就不活…. 活的不快乐了呜呜呜”康宁眼角瞥见全公公在一边使眼色,立马改了口。
“今日作业,罚抄三十遍。”
“得嘞!”
听到父皇松口,康宁立马蹦起来,离开之前还不忘偷拿两个桌子上的葡萄。
章康宁去接章承瀚时,他的小嘴抿的紧紧的,严肃的让她好像看见了父皇。
他和父皇长的可真像啊。
母妃说,皇弟不仅长得像父皇,连性子也像。
但是父皇不喜欢他。
无论皇弟做的有多出色,父皇从不给他一个笑脸。
小的时候她问过母妃,为什么父皇不喜欢皇弟。
母妃说,因为害怕。
怕看见章承瀚总会想起皇后娘娘
但是彼时的康宁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章承瀚好像因为被罚跪,很受打击,从康宁把他领回玲珑阁,就没有说过话。
“这么多次了,我都习惯了,皇弟你该着习惯的。”康宁躺在院子的凉席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章承瀚说话,但是后者一句也没搭理她。
唉,这倒霉孩子。
章承瀚的消极情绪一直持续到中元节。
中元节的晚宴都是淑贵妃安排的,但是皇帝都只是露个面就走,从不多待一刻钟。
大家只记得这一天是中元节,好像都忘记了这天也是章承瀚的生辰。
康宁也不敢记住,她六岁那年偷偷为章承瀚过生辰,长寿面还没出锅,父皇就来了,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的母妃。
那是康宁第一次见到父皇生气,她和皇弟跪了一天一夜,膝盖都肿了。
后来章承瀚的外祖父赵老将军进宫,父皇才让他俩起来。
母妃悄悄和她说,只有三件事不能做。
第一,不能提皇后娘娘。
第二,不能进凤栖宫。
第三,不能给太子过生辰。
母妃说,只要不触碰这三件事,就算她在宫里翻了天,父皇也不会责怪。
可这天的中元节,章承瀚却和康宁说,他要进凤栖宫看看。
章康宁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拉着章承瀚的衣角直摇头。
“皇姐,我想去看看母后。”
“皇姐,我从未见过母后。”
这小模样着实可怜。
章康宁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竟然答应他晚上陪他偷偷进凤栖宫。
这要是被父皇知道了,定是要剥一层皮的。
呜呜呜。
中元节当天,宫人大多都在宴客厅伺候着,两个人艰难的搬来梯子,一番折腾终于算是遛进凤栖宫了。
这凤栖宫可真大啊,康宁边看边赞叹。
“太子,公主?”
完了。
章康宁呆滞的转身,心中想死的心都有了,刚进来就被发现“芝蓉姑姑…
“皇弟想念母后,就想来看看。”
芝蓉姑姑沉默的看着章承瀚良久,叹了口气“进来吧。”
母妃问过康宁,还记不记得皇后,小的时候还抱过她呢。
康宁摇头,从她记事起皇后娘娘就是宫里的忌讳,曾经有两个小宫女打扫时议论皇后,被路过的父皇听见,当场就杖毙了。
从那之后,更加无人敢提。
康宁一直以为父皇是不喜皇后的,甚至是讨厌,讨厌到听都不想听到她的名字,看都不想看她儿子一眼。
所以,当康宁看见满屋子的画像时,着实吃了一惊。
“母后… ”章承瀚望着一副画出神。
皇后娘娘长的可真好看啊。
画像挂了整个屋子,画中女子或娇或嗔,或坐或站,一幅幅看下去,康宁觉得皇后娘娘好像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父皇来时,章康宁正在看书房桌上的佛经,还来不及想为何会有佛经,就被两个太监架出去了。
这是第二次,时隔六年,章康宁看见父皇生气。
她被打了三十大板,疼得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哭着和父皇说她错了。
她被母妃接回去就晕倒了,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说章承瀚被父皇打了五十大板赶出宫了。
急得她眼泪直掉,问母妃怎么办,母妃也摇摇头。
皇后娘娘是父皇的唯一的禁忌,谁都没办法的。
她又问母妃,为何凤栖宫的书桌上,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八个字,像是新写上去的簪花小楷。
没有得到回答
她又问母妃,皇弟还会回来吗。
母妃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当然会的。
康宁一直待在宫里等。
等到章承瀚生日这一天,偷偷下了碗长寿面躲在屋子里吃。
等到宫里落雪了,夜里点个红灯笼照的雪亮晶晶的,漂亮极了。
雪下的大,一夜就能没过脚踝,以前康宁无聊的时候就拉着章承瀚去看太监们扫雪。
今日,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听见身后有走路声,康宁惊喜的转过身“皇弟!”
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靛蓝衣裳的男子,面色如玉,温文尔雅。
康宁觉得,那一瞬间,她的世界都被点亮了,像万亩花丛中盛开了一朵艳丽的花,让她看见的其他人都黯淡无光。
她明显听见自己的心跳跳的快得很。
“臣祝容拜见公主殿下。”
“起.. 起来吧。”康宁呛了风咳嗽几声,摆摆手让他起来“这是后宫,你怎么到这来了?”
“回公主,臣初次进宫,不知怎么就迷了路。”
“你,带这位大人去大正宫。”康宁随手指了个太监就要离开,刚走了几步,又退了回去“我看你穿的这么多,这手炉就给我吧,我冷。”
“… 是”祝容愣了一下,递上手炉。
嘶,他的手真凉。
回宫后,她就同母妃说了这事,母妃听过后笑的前俯后仰,说这祝容自小就是个不识路的,在自家院子里也能迷了路,大夫说应该是脑子有些问题。
“他脑子有病怎么做官的呢?”
母妃点点康宁的头“只有不识路这一点毛病,祝家的嫡公子是少年天才,三岁作诗五岁成文,十一岁一篇定国策名震天下,十四岁被陛下派去江南治水,两年了,前几日听说江南水患解决,如今该是回来复命的。”
听的康宁满脸崇拜,第二天去乾明宫请安见到祝容时,觉得他身上都在发光。
康宁请完安后一直在门口等着,和全公公大眼瞪小眼,终于等到祝容从里面出来。
“公主?”
“母妃说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昨日给了我手炉,本公主今日带你到宫门口。”
“不劳公主费心,安公公带臣出去就可。”
“这宫里他不熟“康宁见他拒绝立马说,眼睛还不忘扫了扫周围人“他们都不熟。”
祝容无奈的笑笑,俯首“有劳公主。”
康宁第一次觉得这皇宫太小,走这么一会就到了宫门口。
“本公主还从来没有出宫看看呢。”康宁见祝容要走,瘪嘴说到,又掐了掐自己大腿挤出两滴泪“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祝容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康宁,说“那真是太可惜了。”
然后转身走了。
????
“祝容!本公主送你到宫门口,做为报答,你是要找机会带我出宫玩的!”康宁大喊“我母妃说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等看不见祝容的背影,康宁提裙往回跑去,身后宫女太监还未反应的过来,一路跑回玲珑阁,康宁累的气喘吁吁。
“母妃,母妃,祝家公子温润如玉少年成才,为人谦和仪表堂堂,够不够的上做驸马?够不够的上?”
“怎么,我们小宁儿喜欢祝家那小子了?”淑贵妃挑眉看着被碰洒的墨水
“他长的可真好看啊,声音也好听,性子也好,什么都好。”
“那你需得知道,人家是否也中意你才可。”
淑贵妃的这句话,难倒了康宁,康宁埋头看了好几天的话本子,制订了好几套自认完美的计划,去测试祝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第一步,话本子里说了,女孩子只有漂漂亮亮,多才多艺才能被喜欢。
于是康宁每天把自己打扮的明艳照人,让人搬了把琴,每天守在乾明宫不远处,一看见祝容出现,就开始弹。
弹到冷的直打哆嗦,人家也没理她。
失败
第二步,要制造意外情况,来个英雄救美,感情会迅速升温,必要时,可以说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于是康宁把琴一扔,瞅着祝容出现,在他面前装滑倒。
祝容:“公主,雪三天前就化了。”
康宁“ …… ”
失败
第三步,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
于是康宁天天都去小厨房学做饭,学的厨子哭着求她别再为难他们。
失败
第四步,要培养共同的兴趣爱好,才能有更多的话题。
于是康宁一看见祝容就开始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心空道亦空,风静林还静.卷尽浮云月自明,中有山河影。”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 诶,诶诶,祝容你别走啊!此物最相思!”
失败。
第五步,第六步,第七步…
祝容在京城待了一年,康宁就追着祝容一年。
春去秋来,又到了冬天落雪。
距离康宁第一次见到祝容,整一年了。
距离章承瀚离开皇宫,也整一年了。
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冷,冷的康宁都不敢出门,追祝容的计划也只能暂且搁置。
这个冬天带走了赵老将军,章承瀚的外祖父。
皇帝下令追封一等定国公。
淑贵妃和康宁说,赵老将军是先皇后的父亲,戎马一生落下许多病痛,自先皇后病逝身子就愈加不好。
现在赵老将军也过世了,这赵家,就只剩下赵大小姐一个人了。
淑贵妃得了皇帝的同意,出宫去赵府奔丧。
康宁从未出过宫,这次也跟着一起出来。
康宁一直觉得,赵府作为五朝将军府,该是那种严肃厚重,令人望而却步的样子,再不济也该是富丽堂皇,大户人家。
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如此冷清萧条。
“这不是萧条”淑贵妃似是看出了康宁心中所想,悄声说“是寂静,他们一家人,都是寂静的。”
门口屋内,挂满了白条,赵若嬅一身素衣出来迎接,被淑贵妃止了礼数。
康宁看见母妃从袖中拿出了个翠绿的东西递给赵姨母,还听她说“这是宛儿临终前交给我的,说若是家中只剩你一人,要我务必交于你,她本想给你写封信,但实在拿不动笔了,只能由我带句话。”
“她求你再活几年,帮她再看看陛下的身子好不好,有没有恨她扔下他”母妃的声音有点哽咽,康宁握紧她的衣角“她想求你再坚持一会,帮承瀚物色一个好妻子,不求多么富贵权势,只要两情相悦不生隔阂就好。求你做完了这些事,再去找她,她在那等你,等你细细说与她听。”
离开赵府之前,康宁回头看了看,赵姨母一身素衣跪在祠堂,背影单薄却挺直。
康宁觉得赵姨母一定很悲伤,隔着千山万水都能感受到她的悲伤,仿佛这悲伤,从京城蔓延到了塞外。
如同那只绿哨一样,托付了太多沉重的情意,舍不得,丢不开,承受不住。
康宁突然很想去抱抱她,想和她说别难过了。
可她不敢,不敢靠近她,康宁觉得,悲伤是会传染的,她现在就被传染的很难过了。
“草民,叩见贵妃娘娘。”刚出赵府,就看见一袭布衣的中年男子立在门口。
“宁儿,这是与母妃最亲的表哥,叫舅舅。”淑贵妃轻声提醒康宁,还没等康宁开口,那人却道
“娘娘折煞了,我早已被赶出陈氏一族,哪有资格称得上公主的舅舅。”
“表哥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她… 不会希望我进去的。”
坐上回宫的马车,康宁问淑贵妃,刚刚那个舅舅是不是喜欢着赵姨母,淑贵妃问她如何看出来的。
康宁说眼睛,眼睛的喜欢是藏不住的。
“他们两个自幼定亲,青梅竹马,可造化弄人,当时的陈赵两家一文一武,都是朝中重臣,若是定亲会遭有心之人以拉帮结私之名构陷,逼得他们无法在一起。”
一个,宁愿离开陈家。
一个,无法割舍赵家。
就这么错过了,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康宁不是很懂,她觉得如果互相喜欢,就是应该在一起的,就像她现在喜欢祝容一样,若是祝容也喜欢她,她会立马跑到父皇面前,求他赐婚。
可她不知道祝容的想法,不过没关系,她可以等,等到她知道了,再求也不迟。
好不容易出宫一次,康宁实在不是很想这么快就回宫,央着母亲放她在外面玩一晚,撒泼打滚好久,终于得了全公公来传口谕,命大理寺少卿陪公主游玩一日。
康宁简直是要爱死父皇了,当她在宫门口看见祝容时,没忍的住直接抱住了他,康宁的个头只到祝容的胸口,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祝容我能出宫玩啦!”
淑贵妃在车内叹了口气,命轿夫起轿回宫。
康宁看什么都是新奇的,拉着祝容的手走走停停,好几次感觉祝容想松开手,她握的更紧了。
夜半。
祝容把她带到祝府安顿一晚,准确来说,是祝容的随从领他们回到祝府。
康宁讨喜的性格瞬间惹的祝母喜爱,康宁觉得自己追到祝容的把握又大了许多。
玩了一晚上也不尽兴,康宁做着梦都在想今天晚上看见的糖人花灯。
第二天天刚亮就起来了,蹑手蹑脚的溜进祝容的房间,祝容长的可真好看啊。
君子如玉,温润无双。
康宁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软软的。
白白净净,像是个小馒头。
好想亲一口….
康宁别过头,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公主,偷亲男子这种事简直伤风败俗!
可是… 现在无人看见,他又睡着… 一下也没关系。
一下,就一下。
于是章康宁亲完立马跑出房间,又赶紧折回去把门关上,路上和撞倒了一个丫鬟,吓得那丫鬟跪在地上磕头。
章康宁觉得脸上烧的慌,顾不上管她,冲到前厅就遇到了正在浇花的祝母,祝母笑着问她怎么起的这么早,气喘吁吁脸还红红的,出什么事了。
因为我偷亲了你儿子。
康宁觉得自己如果这样说,母妃能扒了她一层皮。
“因为宫里还有事,母妃让我早些回去,我..我就先走了。”
“来人,去把少爷叫来送公主回宫。“
“不用了!”康宁急忙制止,又觉得自己这反应太奇怪,补救道“我的意思是,天这么早,祝大人应该还在睡着,就… 就不麻烦了,我自己回…哦不对,让家丁送我回去就行。”
还没等祝母说话,康宁就跑走了,自然漏掉了祝母那句“阿容早就醒了,方才还给我沏了壶茶。”
回到宫里,康宁把自己憋了整整十天,淑贵妃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话,终于在淑贵妃没有耐心要揍她了的时候,她哭唧唧的抱住她的腰“我这么喜欢祝容,整个皇宫都知道了,若他不娶我,父皇定会不高兴的,可若他娶了我,却又不喜欢我,他将来负了我,我难过怎么办呀?“
淑贵妃哭笑不得,哪里会有人敢负了公主的,是不想活了吗?
但是看自家女儿真在纠结这件事,略微沉吟一会说“应该不会吧。”
“话本子上都是这样的,最后的结局都是女主死了男主才追悔莫及。母妃我还小,还不想死。”
“嗯,这是个问题。”淑贵妃也皱了皱眉,一本正经说“那母妃就晚几年让宁儿嫁给她,让宁儿多活几年,如何?”
康宁抱着淑贵妃的腰思考了一会,点点头,好像可行。
“那要是在我嫁给他之前,他娶了别人怎么办?”
“那就让陛下下令,让他不许娶别人。”
于是当天下午,章景行就看见章康宁偷偷掐了她自己大腿的肉,挤出几滴眼泪求他下旨让祝容不许娶别的女人。
“你有多喜欢祝容?”章景行沉声问她
“很喜欢很喜欢。”康宁想也不想就回答,却看见父皇听见她回答后,表情似乎有些动容,眼睛里,是细碎的光。
祝容收到陛下口谕时,心情是复杂的,全公公表情也有些怪异,怎么会有一个皇帝下旨不许自己的臣子五年内娶除公主以外的任何女人。
康宁得了这个旨意,开心的一晚上没睡好觉,思考着自己的追夫计划。
于是又是两年鸡飞狗跳的女追男,康宁在追逐着祝容的日子里慢慢长大,性子也沉静下来。
“你啊你啊,咋越来越像我了。”淑贵妃细长的手指点了点康宁的脑袋,这孩子才不如外界说的沉静,小心思全藏在心里,和年轻的自己一模一样。
“因为宁儿是母妃的女儿呀。”康宁亲昵的蹭了蹭淑贵妃,再过三个月她就该及笄了。
她要在那一天问祝容,到底喜不喜欢她,要不要娶她。
阳春三月,正是天气回暖的季节,康宁心心念念的一天终于来了。
千挑万选了一件桃粉的长裙还不让穿,康宁一脸不乐意的换上五重华服,求着淑贵妃在她额头画一朵桃花。
“母妃,怎么了?”康宁唤了声盯着自己发愣的淑贵妃,以为是自己今天哪里奇怪,照了照镜子“挺好看的呀,母妃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以前有个朋友,也总爱在眉间花眉心花。”
康宁知道母妃说的是皇后娘娘,她在凤栖宫的画像中看见了,但是看起来母妃不愿多提,她也自觉的没有继续追问。
康宁安安静静的站在地坤殿外候着,听见礼官的声音,由宫女扶着她慢慢走入殿中,殿内的内命妇早已到齐,都垂首立于两侧。
其实一共就四五个人,康宁听说以前还有十来个的,但自皇后离世,没有临幸的都被送出宫,剩下的升了位分留在宫中。
接近正位之时,康宁双膝跪地,叠手举至眉间,深深叩拜在地,起身再叩拜,三叩拜。
因为没有皇后,康宁踏着汉白玉筑的台阶缓步走到站在主位一侧的淑贵妃面前,再叩礼。淑贵妃为她绾了发,插上鎏金琉璃八宝簪,又扶她起身,面向众位内命妇。
礼成。
回宫之后康宁就瘫在床上,闭着眼寻思再找个啥理由去找祝容。
“公主… ”有宫女小声开口,康宁嗯了一声等她的下文“您睁开眼。”
“怎么了?”康宁闻声睁眼侧头朝着那宫女看向的方向望去“章… 章承瀚?!”
康宁连忙起身跑到站在门口的章承瀚面前,一脸不可思议“你何时回来的?这几年在边疆怎么样?有没有被欺负啊?怎么瘦了这么多,还黑了。”
“今日回的,去拜见了父皇,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你的及笄礼,这几年过的挺好,无人欺负我…”章承瀚看着紧紧抱住自己的康宁“皇姐,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我才没哭。“康宁把头埋在他的衣服里,声音哽咽。
章承瀚离宫的时候,个头还没有康宁高,现在都超过她一个头多了,本来就瘦,现在抱起来更都是骨头。
父皇也真是狠心,章承瀚从娘胎里身子就不是很健康,还把他丢到塞外这么多年,若是皇后娘娘还活着,定会生气的。
章承瀚回来后,康宁天天都陪着他,他走到哪康宁就跟到哪,和小时候一样。
康宁和章承瀚一起去拜见章景行的时候,祝容也在乾明宫,祝容的表情有些凝重,好像是在商讨一些重要的事情,康宁自觉的离开。
全公公这次一反常态的不让她在门口等着,大概真的是国家大事,不能让她听了去。
回宫后,康宁问淑贵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淑贵妃凝眉温声到“听闻是西蛮九族联盟,要进攻大启。”
又来?
这西蛮忒的不老实,看着赵老将军去世,赵家军不似当年勇,就又起了进犯之心。
这几日,宫里气氛有些压抑,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连章承瀚也是冷着一张脸,康宁有几次遇到祝容,他也是皱着眉头,康宁立在不远处不敢上前。
祝容倒是主动走来,行了礼温声和她说近日还是不要来乾明宫,还给她带了宫外的梅花酥。
半月之后的一个晚上,康宁正躺在院子的贵妃塌上无聊的看星星,章景行破天荒的来了玲珑阁。
听见太监的传报,康宁吓得摔到了地上,又赶紧爬起来行礼。
章景行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还顺手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平身。
宫人上了茶,康宁乖乖的坐在一旁。
这几乎是康宁出生后第一次看见章景行踏入后宫,要不是有她和皇弟的存在,她都要怀疑父皇是不是哪里有些问题。
不过这些话她只是自己在心里想想,她还想好好活着。
父皇这次来,是给章承瀚选妃来着,父皇让母妃多上上心,同赵家大小姐一同商讨一下。
母妃点头称是,父皇就离开了。
康宁准备第二天就去告诉章承瀚,但是第二天康宁睡过头了,起来之后就听宫女说,章承瀚和父皇大吵了一架,被罚跪了。
康宁:?????
这孩子几年不见,脾气长了不少,都敢和父皇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