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人心这么复杂,这么险恶

我问:「偶然因素,孤立事件?」

「是的。现在封控也都解除了,几个重症在治疗。这件事情转按要求转 MSS 和上级了。」魏局长说。

「知道的,我也听说了,小董,走私的事情我们需要继续跟进。」黄关长也说。

我问:「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我们怎么办?」

「早发现,早隔离,早治疗,加强宣传,保证边境地区的安全。」黄关长说,「后面上级会继续进行部署的。为了国家的安全,我们和边境城市多承担点牺牲吧。」

「牺牲」这个词我真的不喜欢,不过后来边境真的进行部署了,国防栏、电网、瞭望台、感应摄像头都开始建设了,我们反走私了这么多年,这些基础设施都没有修,没想到为了防病毒,国家线开始修这些硬隔离基础设施了。

我看苏艾米没联系我,担心时间久了总会有破绽,正好那时候七月份快过完了,我提议让班长八九月组织毕业五周年聚会。

班长觉得有道理,商讨了以后他就在群里发布消息,我自然积极响应,也让班长积极联系苏艾米回来看看。

群里几个经常羡慕他的人也表示想让他回来,但是,他不为所动。

我给李局长提议,让越南人放出来查验放松的消息,让已经被捕的嫌疑人以环保条件变化为由,不再与澳大利亚做生意了,然后我给苏艾米表示我可以帮他工作,吸引他回国。

李局长向上级汇报后同意了。

于是,我告诉苏艾米:「越南严查了一个月,最近可能会准备放松了。后面需要过货,应该可以走了。」

他继续对我表示感谢,然后我问他:「你的业务能跟我具体介绍下吗?这次如果你能回来,我想好好聊聊我未来的事情,毕竟我现在一年只有五万块。」

「五万块钱?」他还发了一个震惊的表情,没有介绍他家的业务,就对我说他和家里商量一下怎么安排。

等了一天,他终于说:「我回去一下吧,正好我沟通点事情,再和你好好谈谈。」

我估计,他是想具体沟通为什么这边的联系人不想接他的货了。

但是明面上,我经常继续在顺着他说话,偶尔表示一下对见到他的期待。

他如往常一样,继续晒着他的生活。

距离聚会的时间越来越近,数据找到他的入境航班,等他在广东下飞机入境,就被那边同事控制了,然后移交给我们这边。

他被押过来的第一天,在审讯室,我就见到了他,他竟然先问我话了:「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又没什么对不起你。」

我没有回他,问他:「走私点衣服赚钱就算了,为什么要往国内运病毒?」

「什么运病毒?」他抬起头来,瞪着眼睛。

我把边境的分拣衣服的老人得病,还有传染病的情况告诉他,他说:「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处理点医院的东西过来。」

「医院的东西本来就有问题!」李局长在旁边拍着桌子,「赶快说清楚,为什么干这些事情!」

他低下头,说:「当地私立的传染病医院,不愿花大钱处理废弃物,澳洲朋友觉得卖到国内来能赚点钱,我家又有路子,就让我联系了。我也就是牵牵线,没干什么具体事情。」

「没干什么事情,路线设计得很好啊?」李局长继续厉声说。

苏艾米继续交代了原因,他说洋垃圾在越南停靠保税港后,后面的卸货分装都是他安排的,然后包装成和入境的水果、冻品差不多的包装,从边境村子的非设关地走私进来,再雇人进行分拣——当然这些事情,我们也知道。

而包装成和普通货物差不多的样子入境,就是为了防止境内有些老板、村民知道了是医院的废弃物,不愿干。

我问:「你这么有钱,还干这些事情干什么?」

「主要是帮他们解决这些麻烦的环保的事,好融入他们当地的圈子。」他答道,「我爸就喜欢养老,我自己得融入进去的。」

「那为什么还要晒图拍照片,还要去捐赠给贫困小朋友?」李局长继续问。

「是朋友的朋友让拍的,他们都是一些环保组织的,动动手就赚点钱。这边的收货人也都愿意做的。」苏艾米答道,不过很快他马上抬高音量说,「不过我真的不知道里面有病毒,有小朋友得病了?」

「没有。」李局长回答他。

第一次审讯结束的时候,苏艾米问我:「董云,你真的一年只有五万块?」

「是的。」我回他。

他叹了一口气。

整个侦查工作进行了很久,如他所说,苏艾米的父亲佛系养老,对公司关注也不多,越南的事情都是他的主意。

他给我们分享了很多他的心路历程,他打心里觉得国外就是比国内好,但是他父母对参与国外的活动并不感兴趣,还是在华人社区里,甚至对再多赚钱也不感兴趣了。

而他特别想融入本地人的社区,本地人就让他做这些事情,说不但能多赚钱,还可以收获很多重要社交,他真的收获到了,见到了很多 NGO 的领导,基本上都是之前的政要。

在关里押到看守所之前,我又见了他,他显得特别疲惫的样子,我问他:「我们这有 40 多人得病,你真的考虑过这些没有什么文化的山里老百姓吗?这些人年龄大了,就想简单过个日子,不想得病,不想出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在国外也见过不少穷的老人,我觉得都是他们自己不努力,才到这个阶段,成为社会负担的。」不过他很快又说道,「国外对小孩子挺好的。」

我和他握了个手,看他上了我们的警车,然后看着警车离开,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苏艾米了。

一直长在城市,物质优渥的他,应该不知道,那时候的中国,还有上亿的人口没有脱贫,山里还有很多人还是文盲,手机都不会用,得病都不会去看,甚至有些老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大山,如果又暴露在疾病中,他们真的会很艰难。

他们,都是在靠着国家的照顾活着,国家在想办法让他们好好活着,而不是把他们当成负担。

而且,没有长期在国外生活过的我,是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有国家可以把自己的人民当成负担的。

后来,村民们都被治愈了,不过有 10 余人留下了永久瘢痕,够评十级伤残了。他们收到了一些补助,还换发了新的生活用品,就觉得很感动。

这个事情之后,做边境互市贸易的村民们也都会在搬货的时候,检查自己搬的东西是不是和箱子上标明的一样,互市贸易得到了治理。

到我离开海关的时候,各边境海关的国防栏、电网、瞭望台、感应摄像头基本都已经完工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洋垃圾带病毒入境的。整个边境制定了完善的防病毒传播预案,以保证路上口岸入境的各类病毒,不会对内地造成影响。

海关开始了专门打击各类洋垃圾的「绿篱行动」,极大的打击力度让洋垃圾走私基本被禁绝。

偶尔散发的一些,也基本都是华人利用自己关系在做。而且,走私固体废弃物这个罪名的量刑,也提高了。

不过垃圾处理的问题,却依然经常被当成环保问题被国外媒体报道,他们以环保为名,指手画脚。那次几个村庄的封控被国外炒作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又去炒作别的事情了。

苏艾米被判刑 4 年,据说他在法庭上当庭悔罪,痛哭流涕,说完全不知道走私洋垃圾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尤其不知道会带病毒入境,还说自己的思想出了问题。

我相信他是真诚的,因为在这个事情之前,他可能根本没有了解过边境普通人的生活。

刘老板、他的亲戚们以及韦实浩一共 10 人因为「走私固体废物罪」被判了 1 到 6 年不等,一个重大的洋垃圾走私链条被彻底消灭。

当判决下来,边境的村民们奔走相告,欢呼鼓舞。

很多人一直说,幸亏处置得及时,才没有造成严重的问题。

而我,后来就从我们班群退了,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加入我们同学的群。而直到好多年后,我都不敢想自己能够拿到 50 万的收入。

我知道有些人背后怎么评价我,说我利用同学的信任。

但是我心里一直觉得,有些人为了融入所谓的新国家,而对祖国所做的令人发指的事情,终归,会得到报应。

而且,后来我又知道,即使西南边境的人民很苦,但是在传染病面前,他们依然在守卫着这个国家。

或许应该记得那些,很多人一辈子都听不到的边境小城的名字,比如:东兴、瑞丽、河口、天保、金平、勐腊、畹町、龙邦、凭祥等等,当然还有更小的一百多个村子里的边境口岸;也请记得西南边境守护这个国家的人。备案号:YX1108byDV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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