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之中,我看到我妈手里多了一把枪,她对着我爸的头开了一枪。
或许是她太久不用枪,变得生疏了,这一枪打在了我爸的肩膀,但紧接着她打了第二枪,在我爸腹部。
阿龙叔痛吼一声,调转枪口向我妈,我妈身上立刻开出血花。
她身后的玻璃栏杆也被打碎,我妈摇摇欲坠地向后倒去,我爸扑过去拉住了她。
如果这时候我妈抓住一旁的栏杆,他们或许都能活下来。
可是我妈却抱住了我爸,用力向后一仰,他们两个像流星一样从楼顶坠落,和那个还有十几天就要出生的孩子一起,永永远远地消失在了我眼前。
他们最后,甚至都没再看我一眼。
我到最后啊,也没能拥有自己的名字。
19
大年初五的时候,我在垃圾桶里找吃的,我找到一个包子皮,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街上的电视里全是在播放关于这次缉毒的新闻,两国通力合作,拔出毒刺,整个贩毒制毒团伙被端掉,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
只是毒枭庄丞的人头还没有找到,他坠楼的时候头被外物切断,当地警方正在寻找。
电视上还放出了我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她一身警察制服,容貌虽柔和,但眼神却十分坚定。
「哎呀,这么把缉毒警察的照片放出来,就不怕被毒贩报复吗?」有人担心地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当照片被不打码放出来的时候,就表示这家没人了,一个都没了,唉……」另一个人长长叹了一声。
我安静地看着我妈的照片,连包子皮被小狗抢走了也没去追。
那天一切结束后,活着的叔叔们都被抓了起来,死了的叔叔被装进裹尸袋。
小何老师让我先在卧室里等她,等她处理好事情再来找我。
我没有等她,我穿上妈妈给我挑的小兔子外套,戴上我爸给挑的粉色围巾,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小东叔还躺在地上,血染红了那块价值不菲的地毯,红红的灯笼映得四周血红一片。
我继续向前走,一直走,走出家门,电梯已经停了,我改走楼梯。
我一步步走到大街上,所有人都在看热闹,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个小孩子。
我去爸爸妈妈掉落的地方找他们的尸体,但那边已经被围住,不让进去,于是我在一边等。
后来警车开了出去,我跟着去追,我本来是个跑得飞快的小姑娘,小东叔说我快得像小风车,可我最后还是把车追丢了。
天气很冷,天上飘起了雪花。
我将双手放进口袋里,却摸到了两个小盒子。
我想起妈妈说给我准备了小礼物,这应该就是她准备的吧。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第一个,只见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庄平平」。
这是妈妈给我取的名字吗?
我又打开另一个,也是一张纸条,上面用锋利的字迹写着「林安安」。
「好普通的名字,我自己都能取。」我嘀咕一句,然后用力地仰着头,任凭雪花落在我的脸上。
可是啊,这么冰冷的雪花也冻不住我的泪水,爸爸说得对,我真是一个体热的小孩子。
我就在附近转悠,渴了就喝别人屋外水龙头里的水,饿了就去垃圾箱找吃的,可现在我的包子皮被小狗叼走了,我还得重新找。
我刚走了两步,就听见有人惊声尖叫起来,一只野狗叼着一个脏兮兮的东西从人群经过。
大家被吓得四处逃散,有人拿出手机报警。
而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那是我的爸爸。
他好像没有多爱我,但其实也没多恨我,他会常常看着我却又不和我说话,他会教我读英文却又会扔掉我的书。
他真是一个矛盾的人啊。
可他给我取名叫林安安。
警察很快就来了,他们带走了我爸爸。
我跟在他们的身后问道:「我可以一起去吗,我想再见见爸爸妈妈。」
他们似乎听不懂我的话,我意识到他们是妈妈家乡的警察,于是又用不流利的普通话说了一遍。
「你是丫丫?」有人问道。
我点了点头,他们又喜又难过地看着我,其中一个叔叔脱下外衣披在我身上,将我带到另一辆车上。
后来小何老师来了,她抱着我一直哭,一直说对不起。
我最后还是没有看到爸爸妈妈,小何老师说因为爸爸妈妈都没亲人了,所以任务结束后已经火化。
我知道她在骗我,我刚刚还看到了爸爸呢,她可能是怕我被吓到。
不过这样也好,就让那晚爸爸妈妈为我盖被子作为最后的告别吧。
我还是一个幸福的小孩子。
20
过年后小何老师带着我回到妈妈的家乡,那天来了好多警察叔叔阿姨,他们很多都在流眼泪。
小何老师说这些都是我妈妈的同学,我妈妈还在是学生的时候就主动申请去执行任务,她虽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但性子却坚韧,原本她两年就可以回来的,却不曾想一别十二年。
我们去了公墓,我妈的骨灰将被安放在那里。
这一天我知道了什么叫满门忠烈,我妈这一排的墓碑全是林姓,他们都是为公牺牲的。
至于我爸的骨灰,我听小何老师和别人小声议论过,被撒在了缅都的一条河里。
那条河我知道,经过我和爸爸妈妈以前住的别墅,我的小兔子还留在那里,希望我爸经过的时候能看见它。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爸爸能生在一个平常人家,再也不要打打杀杀了。
最后离开公墓的时候,我回头看向妈妈,朝阳照在她的墓碑上,明净又温暖。
妈妈,下辈子也做一个小公主吧,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嫁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人,平淡幸福地过一生吧。
山风吹过,树叶哗啦啦作响。
妈妈,我就当你这是答应我啦。
21
因为我没了亲人,小何老师想要收养我,可她也才二十三岁,我会拖累她的,于是我拒绝了。
后来我被送进了孤儿院,他们给我取了新的名字,我不姓庄也不姓林,我跟着所有的孩子一起姓卫,叫卫平安。
很普通的名字,很适合现在的我。
我也开始上学,但学龄比别人大,好在我很聪明,很快就跳级去了同龄的班级。
我现在可以说一口很流利的普通话,英语也不错,还当上了英语课代表。
小何老师每个星期都来看我,给我买新衣服,带我吃好吃的。
当我坐在明亮的窗前等着小何阿姨取餐来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丫丫,别慢吞吞的,吃完了我们还要去钢琴课。」
我抬头看去,是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在叫他们五六岁的女儿,小姑娘长得可可爱爱,苦着脸说:「爸爸妈妈,我不想学钢琴,我想跳舞。」
「你一天一个想法,不行,就学钢琴,交了好几千块学费呢。」年轻的妈妈摁住了女儿。
我呆呆地看着。
小何老师回来的时候问道:「在看什么?」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喜欢吃的草莓圣代。」小何老师将圣代递给我。
我吃了一口,一切已经远去,但一切也留在了我的心底。
卫平安,就算一个人,也不要害怕。
林溪番外。
二十岁那年,为了拔除西南庄家这个大毒瘤,我主动申请前去卧底,因为我不久前刚救了这个家族最小的儿子——庄丞。
那时他在我们这里一个挺好的大学读大三,他游玩溺水的时候被我救起,我给他做了人工呼吸。
所以第二次见面时他同学起哄说我夺走了他的初吻,而我也顺势害羞地低下了头。
我很顺利地就成了他的女朋友。
他也好像真的很喜欢我,每天都会约我吃饭,会花心思送我礼物,有极其昂贵的,也有普通却有特色的。
我也会适当地回礼以维持我们的「热恋」,会像平常情侣那样和他牵手接吻,但更进一步的亲密行为我拒绝了,我和他说想要等到结婚后。
他也尊重了我,并且在暑假的时候要带我回他的家,把我介绍给他的家人,然后结婚。
这一点是组织也始料未及的,他们觉得这速度像坐火箭,担心是我身份暴露后他的故意为之。
我问他是不是太快了,我们都才二十岁,他结婚的法定年龄都还不够呢。
他说因为我太好了,担心我被别人抢走,至于年龄问题,可以先办酒席,按照他们家乡的习俗,办了酒席就等同于结婚。
那晚我看了镜中的自己很久,不知道我究竟好在哪里,让他觉得会失去我。
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想错过,于是决定铤而走险。
反正办酒席对我而言就是吃个饭,并不是法律意义上的结婚。
回去的路上他很高兴,对我无微不至,他将我搂在怀里,说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能够有孩子,那样他就可以在毕业典礼上带着孩子参加,他要做最拉风的毕业生。
然后我们一起去国外,买一栋在海边的别墅,过着春暖花开的日子。
我只是笑,但心里很紧张,他竟然连生孩子都在考虑了。
我们很快去了他家,但他的家人并不喜欢我,而且他们也给他找了一个当地知根知底的女朋友。
这让我有些庆幸,让我心里也没那么重的道德枷锁,因为本质上是我在利用他的感情。
庄丞极力反对家人安排的婚事,他决定什么都不要了,当晚就准备带我离开。
他的家人见他态度坚决,最后只好妥协,他是家族里最小的孩子,被所有人无条件宠爱。
我在庄家住了一个星期都没有任何线索,庄丞每天带着我游山玩水,我们几乎二十四小时在一起,他从不和他的家人出去。
组织怀疑他是不是并不知道家里是做什么的,毕竟他这么被宠爱,又在好大学读书,庄家的人为了保护他不让他接触毒品上的事也很有可能。
就在我准备换方向调查的时候,我发现他并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亲自参与。
是啊,这么大的产业,他又生活在这里这么多年,他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他花的每一分钱,送我的每一份礼物,都是沾了人命的。
所以他想去国外,去一个能逃脱制裁的地方生活。
庄家人将我的身份查了个底朝天,但组织早就做好了准备,因而他们并没有查出什么。
在我们那个所谓的「结婚」宴席上,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看着眼前这些举酒言欢的恶魔,想到我们林家牺牲的人,想到我那些到现在都还不知所终的同袍,我的内心在滴血。
动情之时,他抱着我在耳边呢喃:「我会一辈子保护你。」
我和庄丞如胶似漆,他对我也是有求必应,我的任务进行得隐秘且顺利。
任务快收尾的时候,组织派了几个人来接应我,让我能够在抓捕毒贩的时候全身而退。
可我最后却没能离开,庄丞的大哥庄强十分精明强悍,他带着庄丞和我还有其他一些人从一条我不知道的密道逃走,一路南下越过国境。
其间我多次想找机会跑掉,但是庄强似乎已经怀疑上我,将我盯得很紧。
到缅都后我总是忍不住地呕吐,我以为是我水土不服,结果却是怀孕了。
是了,这几个月我和庄丞每晚在一起,我们年轻健康,他又一心想要孩子,我怎么可能不怀孕。
不过没关系,等我回到了家乡把这个孩子打掉,我依旧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我到这个时候也并不害怕,我知道组织一定不会放弃我,就像我们从来也没放弃寻找那些失踪的前辈一样。
我没想到最后是这个孩子救了我的命。
庄强、庄丞查内鬼,我被发现了。
庄丞红着眼用枪指着我的头,他死了那么多家人,他想杀我是可以预料的。
「你究竟叫什么名字。」他问我。
「林溪。」我没有再隐瞒他。
「你是不是……是不是从救我的那个时候就在算计我?」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摇了摇头:「不是,那是偶然。」
庄强将枪口压了下去。
现在庄家就剩他们兄弟俩,在缅都又还没立稳脚跟,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得留着子嗣以防万一。
但这个子嗣必须是男孩,如果是女孩,我就得和孩子一起死。
可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不想生下,我的家人都牺牲了,我绝不会生下一个带着毒贩基因的孩子。
我一次次试图弄掉这个孩子,却一次次被庄丞救回。
他说我这辈子别想解脱,他会等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送到林家的墓前,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好孙女、好女儿生了个毒贩的孩子。
所以我极其厌恶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可我被看得死死的,再加上后来肚子大了行动不便,我一直没能让她流掉。
而庄丞他们,势力逐渐扩大,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力量,我就更没办法和组织取得联系了。
后来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我松了一口气,我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庄强打算将我们淹死,并让庄丞亲自将我和孩子按进水里。
可庄丞却迟迟没动手,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孩子,那个他曾经万分期待,发誓要用生命守护的孩子。
庄强怒了,用力将我的头按进水缸。
我没有挣扎,我本来就等着这一刻。
可后来我又被人从水里拉了出来,是庄丞。
而庄强半靠着墙壁坐着,头正好磕在墙里的铁刺上。
从现场情况看,是庄丞和他争吵动手了,失手将他杀了。
庄丞跪在庄强身边,似哭似笑,状若疯癫。
他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因为我和孩子。
魏小东最先进来的,震惊过后他立刻将庄丞拉起来,他说这个时候绝不能内乱。
孩子这时候也哭了起来,庄丞缓缓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那天起,他接管了所有的一切,对外宣称庄强是心脏病突发,因为庄强的确有这个病症,所以没有人怀疑。
也或许有人怀疑,但都被庄丞处理掉了。
我被他关进了地下室,孩子也被他抱走。
后来他对我说那个孩子已经死了,我没有什么情绪起伏,这个孩子死了会比活着好。
但他却又很生气,生完气又笑着说孩子死了没关系,他还可以让我有很多孩子,一年生一个,全都送回林家去。
甚至他还给我看了墓园的照片,那里一座座墓碑是我的家人。
我拼命去夺那张照片,可我被限制行动,根本就碰不到他。
等我快崩溃的时候,他又拿出一块沾血的手表:「熟悉吗?」
我自然记得,这是班长李原生日的时候,班上的同学一起凑钱买的,是我和几个女同学一起挑的款式。
既然这块手表在庄丞手里,那么李原肯定也落入他手中了。
我曾经喜欢过李原,他那样优秀的人总是闪闪发光,但他委婉地拒绝了我。
他说理想未平,不敢让旁人挂念。
庄丞既然精准地将李原的手表给我,显然已经知道我们这层关系。
「你杀了他?」我看着他脖子上青色的血管,只要我咬断它,咬断后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庄丞将手表戴在我手腕上:「杀了就不好玩了,他现在还很好。」
我抬头望着他,他的模样明明那么俊朗,看起来像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可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人心,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你究竟要我怎样?」我问他。
他抚摸着我的脸:「林溪,我们是夫妻,你忘了。」
「是不是……是不是这样,你就会放过他。」
他的唇贴近我的耳朵:「那要看你表现了,但是有一点你知道的,我对你总是仁慈一些。」
那天夜里我一直看着天花板,那上面有一块痕迹,像是家乡的山川。
好在那后面的许多年,我都没有再怀上孩子。
直到见到丫丫的前一年,我又开始吐,一切就又那么发生了。
我以为我会这样一辈子困在庄丞的手里,直到丫丫出现。
其实第一次见到丫丫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因为她长得太像我小时候。
但我们的性子不同,我从小就比较内向,丫丫却是个活泼的孩子,只是看起来有点傻傻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十年里庄丞不让她离开别墅范围,不让她读书,不让她看电视,她根本见识不到外面的世界。
起初,我依旧不喜欢她。
可她很喜欢我,明明她也知道我讨厌她,却依旧用那样纯真喜悦的眼神看着我。
在庄丞想和我独处的时候,她以为庄丞是要打我,哭着为我求情。
这么纯洁的孩子,竟然是我和庄丞生出来的。
她并不能经常来看我,但她每次来,这个冷寂的房间就多了一份生气。
又过了几天庄丞来了,他受伤了。
这么多年我很少看他受伤,不知道是谁这么优秀。
他每次生气来找我都是用我平息怒火,我和以往一样默默忍受。
可他这次似乎不满足我这样的安静,他说李原就在这里,就在我们的头顶。
他还说:「林溪,你是我的妻子,你这样想着别的男人,我会忍不住撕碎他的。」
我狠狠咬了他,他却心满意足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丫丫来了,我不想让这个纯真的小姑娘看到我这般模样,于是强撑着站起来,却看见她手里抱着一只玩偶兔子。
我当时心都快跳出来,因为这只兔子是我十岁生日的时候我爸买给我的,后来已经没有这种玩偶卖了。
所以当一只新的一模一样的兔子出现时,我知道这绝不是偶然。
我希望他们快点来,但又不希望他们来得太快。
庄丞的势力目前已经深厚得不敢想象,在这异国他乡如果不做好万全的准备,很难拔除他。
丫丫说这是她的普通话老师小何老师送的,这让我更加肯定,组织来救我了,我们的人就在这里。
丫丫还让我给她取名字,她说她现在的名字像只小狗,她不喜欢。
我这才知道庄丞一直没给孩子取名。
可我也不知道要给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她不是在我的期待中来到这个世界,她的身上流着一半庄丞的血。
如果我赋予她姓名,我怎么对得起我的家人,我的同学,还有我那千千万牺牲的战友。
所以我将这件事推到了庄丞身上。
我看出丫丫有些失落,但她还是努力哄我开心,她又告诉我一个重要的消息,李原真的在这里,还活着,她见过。
她还说她不会被发现,于是我教她把李原放走,我相信李原一定可以逃出去,只是没想到他已经没了一只腿。
丫丫想答应,可又担心庄丞会责罚她。
我知道她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我和丫丫本应该死在她出生的那一天,是庄丞让我们活了下来。
我赌他这次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当我意识到我自己这样想的时候,我心中是缠绕不清的痛楚与迷茫,我竟然就这么相信一个毒贩,相信他不会伤害我。
丫丫答应了,也真的这样做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庄丞捉的一个迷藏。
他是猫,我和李原是老鼠。
他是故意让丫丫来的,故意让丫丫告诉我李原的现状,然后将我们玩弄于股掌。
或许是他也腻了我们三人之间的游戏,选择结束这一切。
我也想结束这一切,可这个房间又软又干净,连块碎片都找不到。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绝食,可没两天,丫丫被送进来了,她被周嫂下了毒,昏迷的时候嘴里叫着妈妈,庄丞于是将她送到我身边。
那几天,我听着这个昏迷的小孩子叫了无数遍妈妈。
我想起我小时候难受的时候也是这样叫着妈妈,我的妈妈会立刻出现在我身边,而丫丫的妈妈却不能。
看着她咳血的样子,看着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不放,我第一次对这个孩子有了心痛的感觉。
她不应该生活在这里,她应该去我的家乡,那里平静安宁,适合她这样纯真美好的小姑娘。
我们三个人,总有一个要得到幸福啊。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终于离开这个困了我十年的地方。
庄丞成了缅都的王,再也没有地方势力能与他抗衡。
他带着我们住进高楼,那里能俯瞰整个大地,可我在看向那个世界的时候,却发现我看不清太阳了。
十年的禁锢,我的眼睛坏掉了。
庄丞从后面抱住我,他说别墅被暗袭那天,他以为再也见不到我和丫丫。
他说一想到他要是死了,我和丫丫会困在那个房间直到饿死,他就拼了命地杀了那些人。
最后他还说:「林溪,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年后我们去国外生活,丫丫已经在学英语了。」
我没有回答,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一个恶魔好好生活。
我引诱他去了停机坪,如果从那里跌下去,他必死无疑。
我们在亲吻中后退,只差一点点,一点点我就成功了,可丫丫来了。
她站在风里固执地要一个名字,而我和庄丞都没有应允她。
我和庄丞之间横着无法逾越的沟壑。
而丫丫站在沟底,承受着我们的生命之重。
那一刻,我想着好好做她一次妈妈吧,万一没有将来,这孩子就太苦了。
那天之后,我和庄丞默契地开始了平淡生活。
白天他上班,晚上他回来陪着我们,我们就像普通的一家三口。
丫丫抱怨英语难学,他就亲自教她,他曾经也是很优秀的学生,如果后来没有遇到我,他可能早早就出国了。
我数着日子过,终于在除夕前一天等来了战友。
她告诉我行动的计划,让我做好准备。
那晚我给丫丫喝了安眠药,这样她睡醒后一切都结束了,我告诉了战友丫丫的房间在哪,这样丫丫就不会被误伤。
我怕我会出意外,于是提前给丫丫取了她一直想要的名字,庄平平。
我让她随了庄丞的姓,她毕竟是庄丞抚养长大,而我,只希望她将来能像普通人一样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在我做这一切的时候,庄丞也进来了,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好在最后他和我一起哄着丫丫睡着,一起为她盖上被子。
这是我们为这个从未被祝福过的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天晚上,交战很激烈。
庄丞的人都是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又占据位置优势,小何老师他们打得很凶险。
后来庄丞将丫丫抱上来了,丫丫是醒着的,就算有安眠药,她还是醒了,被迫亲眼目睹这一切。
我多想这个小姑娘一觉能睡到大天亮,可我们最终还是陷入了命运的漩涡,无法逃脱。
战友们在不断牺牲,那样年轻的生命,花儿一样地枯萎。
我看着肆意收割生命的庄丞,撑着肚子捡起了地上的枪。
我对准了他的头部,当年我是班上射击的第一名,可这一次我却打偏了。
他回身看着我,对于我做的这一切他似乎并不意外。
我又开了第二枪,打中了他的腹部。
就在我要开第三枪的时候,我的身体也中弹,我不受控地向后倒去。
庄丞扑过来拉住了我,我也用力抱住他。
我在他耳边说:「那时我救了你,现在就当报答我吧。」
他笑了笑,用脸蹭了蹭我的耳朵,我们一起向黑暗坠落。
最后的一瞬,我想起二十岁那年,在半江烟波里,我焦急地给他做着人工呼吸。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还正贴着他的唇给他吹气,我们当时都红了脸。
如果还有来世,我希望飞鸟与鱼不同路。
他是他,我是我,再无我们。
唯一愿望,那个叫丫丫的小姑娘,父慈母爱,平安顺遂。备案号:YXX1DpBOkw5SO6QePjDcPdP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