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选择,两种人生

出自专栏《脑洞故事盒:从不做人开始》

视频里一个女人怀着孕,吃力地蹲在狭小肮脏且破旧的卫生间里洗衣服。

一个男人拿着手机对着她拍,边拍边得意地说。

「看呐,这是当年花了好大心思砸了好多钱追来的校花,现在还不是得为我洗衣服生孩子,做免费保姆。」

我一阵恶寒,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视频的女人慢慢转过脸。

我惊讶地发现....

那竟然是我的脸!

1.

我叫谭梦,今年 35 岁,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副总。

我的丈夫叫孟言之,是我的上级领导——上市公司的总裁。

我们是在读研究生的时候认识的。

说好在顶峰相见,我们都做到了。

我们结婚 3 年,育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家庭美满,事业有成。

今天早上,言之送我到机场。

「登机小心,一路顺风。」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目送着我到了登机口。

我挥手告别,上了飞机。

起初一切都正常,可就是到了飞机爬坡的时候,突然遭遇了猛烈的气流。

整个机身都晃动得不行,氧气面罩齐齐下落。

我来不及惊慌,一阵天旋地转后,陷入了黑暗。

2.

我睁开眼。

眼前是耀目的白,鼻尖嗅到刺鼻的消毒水味。

似乎是在医院。

我撑起半边的身体坐了起来。

强烈的劫后余生之感过后是难以置信的疑惑。

遭遇空难我居然还可以平安无事得活下来?

我摊开双手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手臂双腿。

没有任何的伤口。

只是莫名得看起来皱巴了些,手心干到粗糙。

没理由啊,我的手平时都用护手霜滋润着呢,怎么会变得这么粗。

手心摸上去隐隐都是茧。

还没来得及细想,我的腹部就隐隐约约疼痛起来。

小范围的疼痛逐渐扩大,我感觉自己呼吸都困难了。

挣扎着起来按了床头的护士铃。

播报器里传来了洪亮的床号声,但是响了好久都没护士来。

反而来了一个中年的妇女。

她面色不善,把手里的饭盒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瞪了我一眼。

「让你怀个孕都怀成这个样子,你到底怎么做女人的!」

我确定不认识她,可是她对着我说话。

我没理她,挣扎着起来又按了两下铃。

可谁知,中年妇女一个箭步上前拍掉我按护士铃的手,嚷着。

「别按了别按了,一会护士来又要收费了,你还嫌自己给家里添的麻烦不够多啊。」

「真是不知道怎么了,本以为儿子有本事娶了个研究生,没想到啊,却是个护不住蛋的鸡,中看不中用。」

我强忍着腹部刀割般的疼痛,「大婶,你在跟我说话吗?我们.....认识吗?」

「呀,现在还给我演起戏来了。」

大婶无语地瞥了我一眼,走过去把饭盒打开,勺子筷子摔在桌上,「爱吃不吃。」

我这会觉得脑子也疼得厉害,这到底是哪儿跟哪儿啊。

过了一会,一个男人走进了病房。

我抬头看他,怔住了。

这人我倒是认识,只是没想到他变得如此沧桑老态,跟我印象里的他完全是两个人。

「赵强!好久不见了。」

赵强冷冷地白了我一眼,「刚才妈在电话里说你疯疯癫癫的,我还不信,没想到你还真的疯给我看了。」

「什么意思?」

我没懂,我们几十年没见了,怎么一上来就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你只是流了产,又不是坏了脑子,少给我装了。」

赵强语气不善,甚至懒得多看我一眼。

流产?

我都没怀孕怎么会流产的?

难道.....

我咬牙忍住走路撕扯到腹部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到洗手间,深呼一口气,猛地抬头。

镜子里的还是我。

只是面色憔悴,脸色苍白,眼角的细纹比之前多多了,甚至法令纹都加深了一圈,老态疲态相加,增大了好几个年岁。

自从我醒来,好像所有事都发生了变化,处处透露着诡异。

对了,孟言之!

是他送我上的飞机,他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捂住腹部,慢慢地走,还没出洗手间的门就被一把抓住了。

赵强把我掀到床上,恶狠狠地说,「流产了还不安分,是不是要等以后不能生了才开心!是不是想要赵家绝后啊!」

我疼得厉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一黑,再次陷入了昏迷。

3.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只有一盏电力不足的白炽灯开着。

护士拿着本子在记录着什么,眼见我醒来,放下本子,看了看我。

「你需不需要帮助啊?」小护士凑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的家人对你好差,刚刚你休克了,他们还在骂骂咧咧的......」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我指着桌上的手机,「帮我拨个号码。」

现在的我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护士按照我说的号码拨过去,等接通了,把电话放在我耳边。

「喂,你好,哪位?」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的鼻尖一酸,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是我。」

「...哪位?」

「我是你老婆。」

「老婆?」他疑惑地问道。

「我是谭梦啊。」

这回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好意思,你打错了。」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忙音。

明明就是孟言之的声音,为什么他说不认识我,还挂了我电话?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4.

由于身体实在虚弱,我只能按兵不动,任由着赵强跟大婶扮演着我丈夫与婆婆的角色。

在医院的这几天是我生命中最煎熬的几天。

终于熬到要出院了。

我才发现自己此时身无分文,除了一张证明自己叫谭梦,年龄 35 岁的身份证。

没办法,我只能先回到赵强的家里再想办法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婶,不,现在是我「婆婆」。

她把一堆泡在盆里分不清颜色的衣服踢到我面前。

「自己没做完的收尾,早点做做完。」

我诧异地抬头看她,「妈,我身体还没恢复完呢,我怎么能做这种家务活?」

婆婆白了我一眼,「真矫情,哪个女人不是刚流产或者生完孩子就干活的,你以为自己的少奶奶啊,只动嘴不动手的。」

我无语,根本跟她无法沟通。

晚上的时候,我早早地躺在床上装睡,感觉到身边的床一软,我弹射般地缩在一旁。

赵强冷哼一声,「我也没兴趣碰你,你别整得还跟黄花大闺女一样的,你自己几分几两不知道啊。」

我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我发誓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然后头也不回地逃离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其实按理说起来,赵强跟我算是青梅竹马,我们从小在一个村子长大,只是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就去了省城大都市,而他也正好与我去了同一个城市谋生。

因为都是同乡,在异地见面总会有不一样的亲切感,所以我在没课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地跟他出去玩。

他在城市里打着散工,没有固定的收入,有钱了就请我去吃贵的,没钱了就我请他吃路边摊。

我俩也算度过了一段比较温馨的时光。

可是后来,他变了,对我格外地好,拼命打工攒钱买礼物送给我。

我一开始以为他这么做是出于对妹妹的关心爱护而已。

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对我表白,让我做他的女朋友。

那一天,正好是我拿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说实话,那一刻我陷入了两难。

毕竟我从小就被灌输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才是女人最终的归宿,此时有个对我嘘寒问暖又两小无猜的男人出现了,我的归宿看到终点了。

我还有什么继续努力学习的理由呢?

我真的很纠结。

可是后来。

我还是拒绝了他。

5.

我尝试着拨打闺蜜田倩的电话,可每一次都是正在通话中。

我怀疑我被她拉黑了。

这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上大学那会,只要我做了「丧心病狂」的事,她就会拉黑我。

一旦我发现她拉黑我。

我就会下意识地反省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越过底线了。

然后自省,更正,向她忏悔,申请拉出黑名单。

如此反复,度过了我们整个大学时光。

在田倩的「教育」下,我真的改变了许多,从一开始的怯懦胆小小心翼翼,变得开朗自信落落大方。

我非常感激她。

我记得在我上飞机之前我们还保持着通话,怎么现在就被丢进黑名单里了呢?

我决定去找她。

田倩在市中心的一家月子中心工作,她是总监,负责整个月子中心的运营工作。

我走到前台,前台的小姐姐告诉我,田总在忙,需要等待。

我坐在门口的顾客招待区坐了整整五个小时,眼看着天从蓝色变成了晚霞的紫红色又变成了现在的黑蒙蒙。

终于看见了她踩着高跟鞋从里面出来。

「田倩!」

她听见声音转过头,先是一愣,随即看清楚我的脸后,表情凝滞。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当初你一意孤行的时候就该料到我们今天的局面。」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片刻都不愿与我待在一起。

「田倩,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我哀求,「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田倩的脚步顿住了,就在我以为她回心转意之时,她却转过身来冷哼道。

「呵,又来为了你家那口子借钱是吧,」她从包里拿出几张百元大钞塞进我手里,「行,给你,不用还,只求你忘记我们之前的友谊,不要再来找我了,这些钱就当我买断了当初认识你的错误,我情愿我们从未认识过。」

她越说越生气,眼睛氤氲,里面有愤懑委屈还有......哀其不争。

我上前抱住她,在她耳畔说,「我现在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释现在发生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我并不是现在的我。」

她推开我,皱眉,「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是你用来借钱的新招式吗?」

看样子我之前没少跟她变着法的借钱了。

没办法,我只能用点特别的了。

「你家的酒柜子里你老公在里面藏了三瓶百年珍藏的酒,但是你偷喝完了,还灌了普通的葡萄酒进去。」

我一口气说完,看见田倩的表情由不屑变成震惊。

我知道,我赌对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我说,」我抬眼看她,「是你告诉我的,你信不信。」

她缓慢却频繁地摇着头,「不信。」

我凑近她,「你还跟我说过,你公司的高总跟前台小妹有一腿,你曾经撞见了他们一起.....」

她一把捂住我的嘴,左右看了一圈。

「我信我信,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聊。」

6.

田倩搅动着面前的咖啡,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我。

「你说,你原本的生活是跟孟言之结婚生子,而不是跟现在的这个烂泥在一起?」

我再次点头,她已经问过好几次了。

「所以,你知道的我这些事情都是因为在你上飞机之前,我们还是无话不说的好闺蜜?」

「对——」

我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真奇怪,我看的小说都是时间前后穿的,你怎么像是平行穿的。」

「什么跟什么啊,这是。」

「算了,你不懂,」她摆摆手。

「行了,别整这些虚的了,」我打断她的话,「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把我拉黑了,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知道多少统统告诉我,我要好好梳理一下。」

田倩放下二郎腿,认真地看着我。

「我拉黑你,是因为我看不下去你自甘堕落。」

「嗯?」

「我们大四那年,其他人都开开心心地毕业,唯独我们两个还在拼了命地考研究生,你是因为想在这所城市站住脚,而我是想摆脱家里的光环,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所以我俩约好了研究生也做室友。」

我点头,关于这点我有印象,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室友的关系持续做到了研究生毕业。

「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我们高兴疯了,又哭又笑的,可是你接了个电话之后就出去了,我不知道你去哪里,但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个电话应该是那个人打来的。」

那个人指的应该就是赵强,田倩向来看不起他,也很反对我跟他接触。

「关于那天我印象很深刻,第一次有了想揍你的冲动。」

「那天我刚睡下不久就被晚归的你叫起来了,你一脸兴奋地跑到我的床上,伸出手给我看戒指,你说赵强向你表白了,还送了你一枚戒指。」

「我一看那个戒指就假得不得了,可是看你沉醉的表情也就没好意思戳破。」

这个画面....我也有印象....

「那天晚上你躲在被窝里打电话,我都听见了,然后一大早出了门。」

「我再次见到你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你告诉我你决定不继续读下去了,要回去跟那个人结婚。」

我皱了皱眉,记忆从这里开始出现了偏差。

我记得我那天晚上并没有打电话,而是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我不知道自己该做怎样的抉择。

隔天是田倩拉着我起床去了食堂,念了我一早上。

期间赵强确实给我打电话了,但当时我的思绪一片混乱也就没接。

等我回拨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我下决心要拒绝他的时候了。

可是怎么在田倩的记忆里,却是我做了截然不同的决定。

「我当下真的被你气疯了,我知道你花了多大的努力才从家乡那个小山村里走到这里,我们明明已经把新世界大门的钥匙掌握在手里了,而你却选择了把钥匙丢到海里,并且要往回走。」

田倩越说越气,已经带入了当时的情境了。

「不管我怎么骂怎么劝怎么哄,你就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退学要回去跟他结婚,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给你下了什么蛊,让你性情大变。」

对于田倩现在说的这段过往,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后来呢?」我问。

「后来你就真的退了学回去了,你还给我发喜帖,我气得直接把你拉黑。」

她摸着下巴。

「就在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的时候,你又出现了。」

田倩见我的表情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也觉得很神奇。

「我记得应该是我刚上班没多久,我坐地铁的时候碰到了你,你大着肚子拎着一个大行李箱,一只手抓着扶手摇摇晃晃。」

「你头发凌乱,脸色蜡黄,表情疲惫,整个人都带着苍老感,我以为我看错了,走近看了看,确实是你。」

「你见到我也表现得很惊喜,只是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我到底还是没狠下心直接走,帮你提着行李箱,跟着你下了车,我们走到一家路边小店坐下来聊了一会。」

「你告诉我,你跟赵强在村里结婚后,婆婆就留你在老家干农活,你白天做完农活,晚上还要伺候一家子吃喝,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赵强本想着继续回城里打工,可是懒惰让他一拖再拖,就拖到了年底,后来你受不了了,就跟着赵强一起来城里找活干了,而那时的你刚下班,行李箱里装着的是从公司里带出来的废纸跟瓶子,为的就是卖点钱补贴家用。」

「啊?」

我发出惊呼,这样的日子过得未免也太惨了吧,我实在想象不到我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你说,」我抓住她话里的疑点,「我当时已经挺着大肚子了?那我岂不是还有个孩子!」

我的妈呀,喜当娘。

田倩无语地瞥了我一眼,「没有,你没有孩子。」

「那我.....」

「还能怎样了,流了呗,你挺着肚子日夜上班,根本没有多少休息时间,劳累过度流了,那个时候你因为流产要休息被公司恶意辞退,没了收入来源,还找我借钱来着。」

我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的元素都集合在我身上了呗!

「我工作这么勤奋不至于这点钱都没有吧?」

田倩白了我一眼,「谁晓得呢,你的脑回路从放弃研究生入学开始就跟常人不一样了。」

她思忖了会,补充道,「好像是寄回去老家盖房子来着了吧,我当时听了一耳朵,也没具体问,我知道这个话题我问下去只能把自己气死。」

还真别说,我自己听了也都想给自己两巴掌清醒一下。

「反正吧,接下来见你都是找我借钱,我也不稀得听你家那点破事,也就没问,所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了。」

我抿了抿嘴。

所以,自从我放弃了研究生入学机会之后,我的生活就开启了地狱模式。

一降再降,挑战苦难的底线。

7.

听完了所有的故事,我的脑子就跟浆糊一样昏昏沉沉。

回到家仰面躺在沙发上,原本只是想休息一会,没想到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砰——铛——」

一声巨响乍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吓得整个人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冷汗虚浮。

待我看清眼前的景象,我才长舒一口气。

「妈,你这是在干嘛。」

婆婆左手拿着一个擀面的棒槌,右手拿着一个脸盆,想必刚才的巨响就是她制造出来的。

她见我醒了,重重地把脸盆摔在卫生间的地上,出来冷脸道。

「谁家都有个好儿媳,可是我家家门不幸,娶了个懒惰鬼,」她指着窗外的天,「外面天都黑了也不知道给老公做顿热饭,只知道躺着睡觉,以前念在你怀孕可以不干活,现在孩子都没了还想当少奶奶呐,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她的话句句刺耳,字字难听,听得我眉头一紧。

婆婆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奚落欺侮「我」应该不是第一次了,都形成常态化了。

我站起身,她可能以为我要去厨房了,开始点菜。

「把冰箱里的剩菜热起来我们自己吃了,再炒两个新鲜的菜给你老公下酒就够了。」

「嗯,好,」我随口应道,「妈,我不饿,你就不要做我的饭了。」

说罢,我就转身往卧室走,把门一锁。

世界清净了。

8.

我站在光德大厦楼下。

仰头看着原本我应该所在的位置——15 楼。

我迈着大步走进去,看着熟悉的保安面孔,打招呼的话脱口而出。

「早啊,老尚。」

然而我没等到那句标准的「早上好,谭总」。

等来的却是——

「你是哪位?你找哪位?你怎么知道我姓尚?」

三连问。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讪笑着说。

「我是来面试的,约了人事了,让我在这里等。」

「噢,那你就坐着等吧,」

老尚打量了我几眼,转过身自言自语,「面试就面试,怎么还打听我姓什么啊,套近乎套错人了吧这孩子.....」

我:「......」

老尚这自言自语的毛病还.....

怪让人感觉亲切的。

「你是谭梦小姐吧?」

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抬头,露出微笑。

人事部的小姚,以前没见过几次面,这一次见她却觉得她格外熟悉。

「是我。」

「好的,请跟我来这边面试。」

我跟着她一路畅通,来到了 12 楼。

「谭小姐,这些资料麻烦你填一下,由于你面试的是主管位置,我需要叫我的领导过来一同面试你,请稍等。」

我拿起笔,自然地填上了信息。

5 分钟后,会议室的门开了,进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小姚,另一个.....

是小郑。

我激动地站了起来,热情地上去想拥抱他。

他吓了一跳,后退一步。

转头对着小姚说,「你确定面试者的精神状况是正常的吗?」

「呃.....」小姚面露难色,上前拉过我,小声道,「谭小姐,就算我们郑总再好看,你也不能生扑吧,假如你面试通过了,有的是时间!」

我回过神。

现在的我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罢了。

可是我不一样,我有着跟他们想处的所有记忆。

小郑,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事经理,自实习就在我手底下工作,跟了我这么些年,我早就把他当弟弟看了。

「嗯,没什么问题,我们现在开始面试。」

我坐在他们俩个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老老实实地面试。

「谭小姐,你在简历上写着有多项大型项目的管理运营经验,可否说说具体是在哪家公司,做些什么呢?」

「我曾经在......」

话一说出口我就顿住了,我就在一家公司工作了 10 年,而这家公司.....

就是你们所在的公司啊。

我抿了抿唇,「曾经在....在外省与你们公司同规模的公司里。」

「那你方便写一下公司的名字吗,我们对于入职者有一定的背调要求,可能会需要前公司提供一些评价等信息。」

背调,这不是完了吗?

「不方便。」

「谭小姐,」小郑看着我的简历,头也没抬地问,「你这里写着学历是研究生毕业,可是据我们调查,这所学校的研究生里根本没有你,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我....我收到通知书了但是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放弃入学了。」

「嗯,好的,谢谢,」小郑客气地说,「我们的面试就到这里吧,后续有情况姚小姐会通知你的。」

说完,转身出去。

我整个人颓坐在椅子上,这就是失败的信号。

「谭小姐,我送你出去吧。」

「等下,」我看着她,「我不面试主管了,我要面试清洁工。」

小姚疑惑地看着我,「你确定?」

我两眼放光,点了点头。

她想了想,「清洁工不需要面试,我们的打扫阿姨最近正好回家收租去了,只是你.....」

「你一开始面试主管,现在面试清洁工,落差这么大.....」

「没事,」我说,「我只是突然认清自己的定位了。」

小姚当场拍板。

「那行,以后 12-15 楼的卫生由你承包了。」

9.

「你最近天天往外跑算几个意思啊?」

当我夜归回来,打开客厅的灯,发现赵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着实又吓了我一跳。

我把新买来的东西放在地上,换上拖鞋。

「我要上班了。」

「上班?哪个公司瞎了眼请你去喝茶?」

赵强压根不信。

一个毕业后就做了家庭主妇的人,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这么久,怎么还可能有公司要呢?

「光德集团。」

「哈,」他假笑两声,「还光德集团,你看看你,除了子宫还有点用以外,还有什么是有用的。」

我真是跟他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信不信随便你,只是通知你,明天开始我就上班了,自己的温饱自己解决,这么大的人了,我相信你也饿不死的。」

「你最近很不对劲。」

赵强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我不懂他的脑回路,也不想跟他多废话,拎着东西径直进了房间。

10.

虽然不是第一次踏进光德集团,但是心依旧砰砰直跳,扰乱我思绪。

我从员工电梯上了 15 楼。

从工具间里拿了工具,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间办公室前。

敲了敲门,轻声道,「你好,我来打扫。」

「进来吧。」

一把熟悉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我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孟言之!我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

我去过我们的房子里找过他,可是敲门发现住户根本不是他,也不认识他。

我恍然发现,在这个世界里,我跟他根本没有交集,又何曾来的房子呢?

除了孟言之的联系方式,我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所以.....

我只能从公司入手。

推开门,他身材笔挺地站在落地窗前端着一杯咖啡细细品味。

我定住了,双腿根本动不了。

他沐浴在阳光下,宛如泡影一般,我多怕自己走过去,打破了这场美梦。

似乎是感受到我的注视,他转过身,眨了眨眼。

「有什么问题吗?」

我回过神来,「没有没有。」

赶紧拿起吸尘器在地毯上吸尘。

吸尘器运作时发出的声音吵得人脑壳疼。

关掉后,耳根瞬间清净。

孟言之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处理公事,埋头在文件堆里。

「那个.....孟总.....「

他头也没抬,「有事吗?」

「你...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我直起身,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虽然我心中早就知晓答案,但就是不死心,想听他亲口说。

他抬头扫了我一眼。

「不认识。」

我心头一酸,满满的失落,早就做好的心理防线在这一瞬间统统被瓦解。

为了不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异于常人而被赶出去,我低下头,拿起拖把在拖地。

眼泪悄然掉落在拖把上。

无声无息,酣畅淋漓。

11.

「孟总,喝咖啡。」

我冲泡了一杯他最喜欢的鲜奶那铁咖啡,咖啡豆要现磨的,牛奶必须是鲜奶,这是他一贯的习惯。

他抬头凝视了我一眼,虽然疑惑,却也给很面子,拿起浅尝了一下。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他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怎么了?是味道不好吗?」

不应该啊,所有东西都是我亲手准备的,他以前最好这一口了。

孟言之顿了顿,开口了。

「以后倒咖啡倒水这些事还是交给我的助理来做吧,你就只需要负责办公室里的环境清扫。」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清洁工制服,明白了。

他有轻微的洁癖。

而我的日常工作与灰尘垃圾为伍,他可能觉得我泡的多少也带了点这些吧。

我点了点头,安静地清扫完他办公室的区域,提着工具默默离开。

我做完所有的工作已经是下午的 7 点了。

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光德大厦,我抬头仰望 15 楼办公室,那里的光灭了。

想来孟言之也回家了。

我垂下眼眸,深吸一口气再转过身。

居民楼里的灯光星星点点,隐隐有几户人家还冒出烟火气。

朦胧岁月,令人向往。

可是我呢。

我的家又在哪里.....

第一次,我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

所有能走的路都被堵死。

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只有蒙住眼走到黑的绝望。

12.

回到家。

不,那不是家,只是我暂时居住的地方。

打开门,婆婆跟赵强已经在饭桌上大快朵颐,几盘看着并不新鲜的菜也被他们吃出了佳肴的感觉。

赵强扒拉最后几口碗里的饭,把青菜夹得只剩下汤汁,勺子在西红柿蛋汤里使劲搅和了一阵才喝了两口。

婆婆咕隆咕隆得喝着汤,喝完重重得打了个饱嗝。

「哟,这不是女白领回来了吗?」赵强嗤笑一声,「快点把饭吃了把碗洗了。」

婆婆用后脑勺说话,「不干活的人没有挑食的权利,今天就这么些吃的了,你把剩下的解决完把碗洗了,地拖了,我都帮你干一天的活了。」

我看着桌上被风卷残云后的残羹冷炙,不由得胸口发闷,有作呕的冲动。

泔水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就是我回来饿地前胸贴后背了,看见了这样的菜色,也是能瞬间让我食欲消失。

「我不吃了。」

我淡淡地说。

赵强此时已经吃完饭,叼着牙签,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把上衣撩起摸肚子。

「你不吃饭,活也要干呐,你总不能让妈一直伺候我们吧。」

他在一边说风凉话。

「妈好不容易来趟城里是来享福的,不是来给我们做保姆的,你别一派少奶奶的做派了,我们家可整不起这套。」

婆婆有人撑腰,腰板听得直直的,原本想去拿扫帚扫地的手也停住了,顺手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两个人四个眼睛就这么一直看着我。

仿佛我不干活就触犯了天条似的。

「我上班已经很累了,饭是你们自己吃的,也请你们自己理好,」我说,「赵强,妈不是来伺候我的,她是来伺候你的,你别把这盆脏水往我身上泼,我受不起。」

「害,你!」他被人戳破了,恼羞成怒,「你怎么说话呢,原本这些事都应该是你干的,只是妈现在正好在帮你干了,你怎么还能说这么没良心的话。」

「就是啊,小谭,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老公呢,女人做饭洗衣服伺候男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有什么好计较的啦,我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婆婆见缝插针地帮她儿子说话。

这两人的观念根深蒂固,我自知根本不能凭借我的三两句话就扭转,索性也不浪费这时间了。

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鸡同鸭讲,白费唇舌。

「我话就说一次,以后这家务活谁有需要谁干,没有人整天有义务在家里做家务。」

说完,我就转身进了房。

门一关,我听见婆婆在说话。

「你看看小谭现在这样,还有没有家规了,你也不立立规矩!」

「媳妇不管是要反了天的。」

「假如小谭被外面的世界迷了眼,你可要帮她断了念想。」

房门隔音效果差,她说的话一字不漏地都落到我耳朵里。

忽然,门砰地一声从外被踢开。

「谭梦,反了你了!」

或许是受到了他妈妈鼓舞的眼神,赵强一个箭步冲到卧室,一把把我甩在床上,劈头盖脸就给了我一巴掌。

」啪——「一声,清脆响亮。

「谭梦,我告诉你,你嫁给了我就要听我的话,好好伺候我,别整天想着有的没的了,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别再有其他的心思了,班也给我去上了,这心越上越野了,以前还乖乖做家务,我也就不跟你计较,现在倒好了,跑到我跟我妈面前叫嚣不做家务了?」

「不可能!我告诉你!没有吃我们家的饭不干活的道理,你这么多年来流了多少个孩子了,蛋也没生出一个来,按照我们族里的规矩,我是可以把你休掉的,但是念在你伺候我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也就忍了,你可别得寸进尺了。」

「你用你的猪脑子好好给我想想,我现在把你抛弃了,我转头就能找到比你更年轻漂亮的女人为我生孩子,但是你呢,一把年纪的黄脸婆,什么都不会,谁会要你,你下辈子只能去捡破烂!」

赵强骂得唾沫子乱飞,声音洪亮。

见我不再反抗,他呸了一声转身出去。

这一出,足以让他在他妈妈面前虚荣心得到强烈的满足了。

——看,我的女人我自己就能管得服服帖帖。

这是下等人的逻辑思维。

我仰面躺在床上,摸了摸发热发烫,肿得老高的脸颊。

深深地叹了口气。

从我睁眼见到赵强与婆婆的时候,我就早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了,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懦弱的人逞威的方式就是从他身边的人开始。

之前的「我」到底是过着怎样炼狱般的生活啊.....

我的眼角滑落一滴、两滴、三滴.....

情绪逐渐到了临界点,即将崩溃。

可是我终究没能放任自己嚎啕大哭,我咬住了左手手背,止住了呜咽声。

狠狠地咬着,血腥味夹杂着眼泪的苦涩。

提醒我惨败的人生。

13.

我一夜未眠,睁眼到天亮。

这一夜我想了许多,脑子里如走马观花。

我现在一无资产二无财产,还是大龄已婚妇女,没有任何一技之长。

按理说,我应该顺从命运的河流走向,听天由命且按部就班地活着。

但是....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这样把自己的后半生葬送在这。

接受过这么多年的高等教育,如果还活得稀里糊涂,我真是枉费优良的教育资源。

所以——是时候要改变现状,丢掉不必要的垃圾了。

哪怕这个过程再艰难再痛苦,我也要试一试。

赵强打着哈欠赤裸着上半身挺着个啤酒肚出来的时候,看见我无声无息地坐在客厅里,吓了一跳。

提高了嗓子咒骂:「要死啊,一声不吭地坐在这里,要吓死谁啊。」

我抬眸,淡淡地说,「我要离婚。」

「呵,哈哈哈,」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离婚?开什么玩笑,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婚,我死都不会放过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何必呢,我们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彼此僵持着有意思吗?」

「有意思,」他大言不惭,「与其放你出去便宜了别的男人,不如我们就这样相互折磨到死,反正我就是见不得你有可能过得比我好。」

「赵强,」我皱眉,「我当初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当初?当初村子里一帮兄弟,现在就我混得最差了,如果连你我都管不住,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你如果真的有这份拼搏的心早该有所行动了,而不是整天躺在家里偶尔打打散工,混吃等死地活着。」

烂泥扶不上墙,还要怪墙不倒下来。

我知道跟他是怎么也说不到一路去的了,开门见山道,「你到底要怎样才愿意跟我离婚?」

赵强吐了一口唾沫,「没这可能。」

他睨了我一眼,「除非.....」

我并不期待他的狗嘴里能吐出象牙了。

「你给我 500 万,我就在这玩意上面签字。」

500 万?我现在连 500 都拿不出来的人,跟我谈 500 万。

是他可笑还是觉得我可笑?

14.

「所以....你们谈崩了?」

田倩搅动着奶茶,猛地一吸,不放过杯底任何一颗 Q 弹的珍珠。

「我早就料到他不会顺利签字的了。」

我手里的奶茶还有满满一大杯,根本没有心情喝。

「要不要我找人揍他一顿?」

田倩给我出馊主意。

「大哥,咱们法治社会搞黑社会这套,很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闻言,她嘴一咧,笑得很开心。

我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突然抽什么风?珍珠戳中你的笑点了?」

她笑着摆摆手,边抽气边说,「真好,我现在是真的相信你说的话了,你不是之前的你了,放在以前我都不敢奢想能从你嘴里听到『法治社会』这样的词,只要你不开口闭口跟我提钱我都求神拜佛了。」

「你要失望了。」

我认真地直视她。

「我要跟你借钱。」

田倩大手一挥,「说吧,要多少。」

「是认真的借钱。」

我重申。

「我知道啊,」她说,「你现在要跟赵强离婚,身无分文,你什么都没有,我不借钱给你,你怎么活下去?」

「田倩.....」

我一脸感动。

「行了,少来这套了。」她笑着给我一戳子,「你知道的,只要你能脑袋清醒,我对你是无比宽容的。」

「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

换了其他人,听说这个离奇的故事,八成是要把我送到疯人院去的,可是田倩却能毫无条件地相信我帮助我。

我是真心感激她。

她朝我狡黠一笑。

「你都能说出我那么私密的秘密了,我还能不相信你么?」

我们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15.

走到家门口,我深呼吸一口气,做好十足的心里准备才踏进去。

赵强跟婆婆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碗里差不多空了。

我见状赶紧上前接过婆婆手里的活。

「妈,我来吧,洗碗本来就是我的事。」

婆婆半信半疑地看了我一眼。

赵强用舌头剔着牙,发出「嗞嗞」声,在旁开口道,「妈,你就交给她做,前几天不清醒打了一巴掌后脑子又拎清了。」

「是啊是啊,家务活都交给我做就行了,只要你们不嫌弃.....」

我倒吸一口气,停住了话头,眼神不自在地左右看,想跳过这个话题。

赵强却敏锐地补捉到了,「嫌弃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心虚地低下头,赶紧拿了几个碗筷到厨房去。

我在厨房里,听见了外面传来的窃窃私语的声音。

「你说她是不是很奇怪?」

「之前还嚷着要跟我离婚,现在怎么突然就老实了。」

「有问题,妈,她肯定有问题。」

......

晚上睡觉。

自从医院回来后,我们一直是在床的两边睡。

我突然一改常态地凑近赵强。

他身子一僵,转头奇怪地看我,「干嘛。」

我唯唯诺诺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被我扭扭捏捏的样子弄得不耐烦了,「有事说事,没事别吵我睡觉。」

我抿了抿唇,用蚊子搬的声音说,「如果.....如果我有事,你不会嫌弃我,会照顾我一辈子的吧?」

「有事?」他听见了关键词,「有什么事?」

我赶紧摇头,一副慌乱的样子,「我是说假如,假如,并不是真的。」

「啧!」他皱眉,「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我钻回自己的位置,「没事了,睡觉吧。」

「有病。」

他低声咒骂。

16.

傍晚,我拎着塑料袋回了家。

原本垂在身侧的袋子,在我突然看见客厅里的两个人后,我下意识地把袋子藏在了身后。

「你又干嘛去了,每天这么迟回家。」

我转身跑到卧室,把袋子藏好,重新回到客厅。

顺手就拿起拖把打扫。

「你刚刚拎回来什么东西?」赵强问。

「啊?」我呆呆地望着他,眼神躲闪,「没...没什么。」

「小谭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好说的。」

婆婆加入了劝说。

「没事没事。」

我依旧重复着这两个词。

说着说着,我突然感觉手背有潮湿粘腻的感觉,低头一看。

鲜红的血迹在上面。

我吓了一跳,瘫坐在地上。

赵强跟婆婆被我的动作看楞住了。

我猛地抬头,看见他们都在看我,慌乱地扯过茶几上的纸巾,连抽了七八张才停手,颤抖着手擦着鼻血。

手抖得厉害,又紧张,导致血擦得到处都是。

「我没事,我没事。」

我笑着颤抖着手擦鼻血,嘴里不断重复着没事。

见鼻血止不住,我转身朝着卧室跑去。

赵强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好仰头吞下一粒遥丸。

「你在吃什么药?」

他警惕地问我。

我麻利地把桌上的药片收了起来,随手放在了抽屉地下,笑得有些牵强。

「空气太干燥了流鼻血,吃点降火的药。」

他看了我两眼,眼里写满了不信任。

17.

「妈,咱家的老家能卖多少钱啊。」

我择着菜,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婆婆一听,马上抬头看我,狐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一下,没别的意思。」

「你是不是想打老家的主意呢?」她盯着我看了几秒,似乎想要看透我的心思。

「你可别想啊,那是咱们老赵家的根,不可能卖的。」

「那假如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卖呢?」

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很重要的事?」婆婆质问,「你想说什么。」

我低头继续择菜,「没有,这不是随口问问嘛。」

我余光瞄见她暗暗地打量了我好几眼。

18.

房子很小,做饭的时候屋子里油烟大,所以一般都会开着门。

正值傍晚做饭的时间,邻居阿婆在门口探头探脑。

婆婆大声询问她做什么。

我在厨房里听见了动静,赶了出来。

「我来找你们家的儿媳妇的。」阿婆说。

婆婆瞥了我一眼,人坐在了沙发上,但是眼睛却一直往我们这边的方向瞄。

「你上次问我的事情,我帮你问了,听说有一个老中医.....」

「等下!」我打断阿婆的话,心虚地朝婆婆的位置看了一眼,低声说,「我们出去说吧。」

阿婆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眼婆婆,心下了然,点了点头,跟我去到门口。

我们聊了一会,一转头就看见了婆婆倚在门框上盯着我。

我吓了一跳,捂住怦怦跳的心脏。

「妈,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

她双手环胸,冷冷地问。

我转头对阿婆说,「阿婆,您先走吧,今天的事儿辛苦你了。」

阿婆怜悯地看了我一眼,「没事儿。」

她摸了摸我的手背,「可怜噢,怎么越来越瘦了。」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

阿婆顿悟,朝我挥挥手,走了。

我装作无事地想进门,婆婆伸手拦住了我的路。

「你们鬼鬼祟祟的到底在谋划什么?我听见她说老中医什么的,是什么?你病了?」

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看看地上看看门框,「没....没.....」

「你最近很不对劲,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们?」

我动作夸张地朝着空气嗅了嗅,「哎呀,锅糊了。」

说罢,掀开她的手臂就冲回了厨房。

19.

「谭梦。」

人还在街上的我接到了赵强的电话。

「嗯?怎么了?」我说。

电话那头的他听起来有些犹豫,清了清嗓子后说。

「你上次要我签的离婚协议书我签好了,明天上午去民政局把离婚办了吧。」

「啊?」我大惊失色,「你要跟我离婚?我们不是说好了不离婚的吗?你为什么突然.....」

「突然?」他冷笑,「要不是我在卧室翻到了你的病历,我差点要被你拖累了。」

「你....你说什么?」

赵强拔高音量,「我说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你隐瞒自己的病情还想我们给你治病,你的算盘打得太好了。」

我不承认。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是吧,」他说,「听不懂我念给你听。」

「身体习惯性流产多次,近期恐难受孕,需周期性调理身体后再做检查改善......」

「而且!你居然得了白血病?这么大的事情你也瞒着我们?」

「不是的,你听我说。」

我想为自己解释。

「你不用说了,诊断书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我也读过书,我看得懂字。」

「而且我咨询了我的朋友,白血病的症状之一就是经常无缘无故地流鼻血,你全都对上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强,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这个婚我离定了。」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甚至不想继续听我说话。

「你的衣服以及一些日用品,妈已经打包好放在门口了,你一会悄悄拿走就是了,明天上午带上身份证我们民政局见最后一面,其他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不是的,赵强.....」

「嘟——嘟——嘟——」

手机那头传来忙音。

我遗憾地挂掉电话,举起手里的奶茶与对面的田倩碰杯。

「不辱使命,光荣完成!」

「恭喜你!」

田倩笑得比我还开心,「终于脱离苦海,回头是岸。」

「还有临门一脚呢,只盼明天上午不要出幺蛾子。」

田倩摇摇头,「不会的,你看赵强早早地就把你行李丢出门了,就是怕你把病传染给他们,要不是民政局这会关门了,他现在恨不得马上就跟你去办手续呢。」

「明天还有最后一场戏演完,我这半个月的戏剧就正式落下帷幕了。」

田倩充满好奇,「你是怎么想到用这个办法让赵强主动离婚的?」

我苦笑,「不是我想到办法,而是我.....」

「知晓人性.....」

「赵强不想离婚的原因并不是他还对我有什么念想,而是觉得我最近不对劲,可能是有了更好的归宿,他不愿意我离了他过得幸福,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不可以。」

「而现在我突然一改常态不离婚了,甚至恢复到了以前任劳任怨的模式,这让他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再加上我时不时地出现不寻常的举动,例如避着人吃药,时常流鼻血,常常问他会不会照顾自己等等。」

「改变必然是有原因的,他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在抓挠着他,这种刺挠感驱使他自己寻找原因,所以不出意外,他能看见我故意摆在卧室里的病历本病历单以及药瓶子。」

说到这里,我还趁机夸了一下田倩的办事能力。

「不得不说,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找人给我 P 的病历单还真挺逼真的,这里面有你的两分功劳。」

我擦了擦手。

「这人呐,一旦在心里有了猜疑,在求证的过程中只要有那么一丝对得上的地方,那就是加深了他们心中的猜想,从怀疑到深信的过程。」

20.

第二天的剧本很简单。

我只需要全程泫然欲泣的出现就行。

赵强起了个大早,我们赶在了民政局上班时间。

第一个办理了手续。

看见工作人员敲下章,我的心头大石也落了下来。

终于自由了。

「那个......你也别怪我狠心,主要是你不能为我们家开枝散叶了,这是大忌,放在古代也是要被休的,你懂的对吧?」

赵强假惺惺地说。

我径直略过他,伸手招了辆车。

扬长而去。

车子停在了光德大厦楼下,我昂着头自信满满地上了 15 楼。

现在我毫无拖累了,可以重新追求孟言之了!

他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一脸愉悦地正要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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