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开始钳制我的思想了。」米迦勒说。
「你就是你,你比他更神圣。你是英招中学孩子的,是此方众生的,是我的李灼,唯独不是他的。如他再来你的梦里,你便告诉他,你的梦里已经容不下他了,再放狗咬他。」李子任说。
魔都废土一战,元始天尊全歼天使军,诛杀耶稣,三位一体的谎言破灭。耶和华出手复活全数阵亡天使,加百列、梅丹佐亦在其内。
加入华夏阵营的米迦勒噩梦频发。
20.他非孤城
伸手不见五指的厚重雾气让米迦勒看不清周身事物,只有哀号之声不绝于耳。米迦勒张开双翼,红光在大雾中闪烁,双翼所生出的风将雾气带走,可立即就有更为浓厚的雾再将他包围。
米迦勒漫无目的地朝前走,远方也终于出现了一个黑点。他加快脚步朝黑点走去,随着他离黑点的距离不断缩短,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清晰——所谓黑点,是一个十字架。
围绕米迦勒周身的雾气渐渐散去,十字架、米迦勒都在如茵绿草之上。园中有飞鸟、走兽,确是乐园。
米迦勒望着十字架,喃喃道:「伊甸园……」
细碎的光雨在空中飘起,拍打在米迦勒身上,不似在战争中的光雨,这场光雨温柔和煦,恰如春风。米迦勒翅膀上的朱红渐渐被洗退,地上的绿草也渐渐被冲刷,露出草底下的废墟。米迦勒周身景象如水墨晕开般转换,眼前的伊甸园已变成了魔都废土。
「孩子,跟我回家吧。」耶和华以老者的形象出现在米迦勒身旁,「你与他们终究不同,你此刻的挣扎苦痛,他们无人洞悉。」
米迦勒默立无言。
「我……」米迦勒似乎是一座石像,想做出一丝一毫的动作都困难至极,他的嘴唇翕动,「我……」
「你不必自责,你已尽力,你将是永远的大君。」耶和华眼中的慈爱更甚之前,他右手放在米迦勒额前,其中圣光耀目,「众多天使亦在等你归来。」
……
看着眉头紧皱,汗水淋漓的米迦勒,李子任担忧地向庄子发问:「他怎么样了?」
「有人正在束缚他。」庄子逗了逗手掌中托着的金黄色雏鸟,「如束缚成了,此地的他也将如梦中一般,别无二致。」
「他会被束缚吗?」李子任问。
「吾非子,固不知子矣。你应问他,或是问你,如何问我?」庄子翻了个白眼,「你如实在忧心,便入他梦里,帮他一把。」
「如何入梦?」李子任问。
庄子将手掌举起,任雏鸟飞去,腾云化作鲲鹏,「入梦?躺下睡觉便入梦,你在他方圆一丈之内,如他需要你,你便自然入他梦里。」
李子任席地而坐,手中握着英灵的像章徽记,靠在床边,闭目。
老子见李子任沉沉睡去,顶了乌青肿胀的一张脸朝庄子含糊道:「丢仰。」
「久仰?」庄子笑道。
老子再说一遍:「丢仰丢仰。」
「他俩入梦,肉身半步不可移动,有九天上的道祖护法,算是莫大荣幸。」庄子笑道。
老子整了整衣襟,应道:「为人民服务。」
庄子拎起一柄长剑,此剑秋水为剑身,剑鸣如万川奔流之声。庄子行至门前,留下一句,「大道已得,夕死可矣。」
老子见庄子远去,随手找了张椅子坐下,「难免逆天而行。」
李子任再次睁眼,已是魔都废土,他环顾四周,远远看见米迦勒被钉在十字架上,一双翅膀半白半红,全身的皮肤已被光雨腐蚀过半,残破不堪也浑然未觉。
李子任飞快地跑到十字架旁,将米迦勒放下。
他疯狂地摇动米迦勒身体,「醒过来!!」
耶和华悄然出现,笑道:「你们令我最完美的造物蒙尘,如今我不过是为他洗去这些肮脏东西。」
李子任顶着光雨走到耶和华身前,指着浑身血水的米迦勒质问他道:「控制不了的便要毁掉,抑或者将他变成你的提线木偶,彰显你独一的神力?」
「你可真不是个东西。」李子任嘲笑道,「你这样的阴谋诡计是胜不过光明正大的,更控制不了他。」
李子任说完便转身走向米迦勒,站在米迦勒跟前。耶和华放下了正要施法的手,饶有趣味地看着李子任,他期待这个凡人的下一个动作。
李子任扳正米迦勒的脑袋,正对自己,「神明吗?那是很可敬的……」
是李子任在米迦勒面前为学生所上的那一课。
米迦勒身形晃动。
李子任继续道:「但是不要组织,只要关圣帝君、观音大士,能够有今日的成就吗?你们能在这里读书,我能在这里教书,全不靠那些神明。」
米迦勒似被唤醒,手指微微动弹。耶和华见状上前一步,又想继续看下去。
李子任全然不理耶和华,「那些帝君、大士们也可怜,敬了几百年,一座桥不曾修,半个人也没有救!现在诸神大战,我请问你!米迦勒!李灼!有什么法子活下去?信神呀,还是信我们自己?」
米迦勒还是没有动作,只朝李子任做了个口型:zhi ya。
耶和华也终于察觉到情况不对,他凭空出现在米迦勒身后,右手高举,手中圣光流转,似要痛下杀手。
李子任迈一步上前,错开米迦勒,正迎到耶和华身前。李子任只将右手轻翻开,露出像章。
红,无尽的红,纯粹的红充斥着整个梦境,不论是所谓圣光还是任何其他力量,都渺小得可笑。
红光渐渐汇聚成一个身影,高大、可靠、温暖无比。这个在华夏大地上无处不在的形象终于立体地出现在了李子任眼前。眼睛忠诚地记录此刻的影像,眼前这一幕给予李子任和米迦勒的冲击便如浑身赤裸之时,将一盆烧得通红的木屑泼在身上,每个毛孔都散发着热气,咆哮沸腾,他俩感觉到力量迅速地充盈全身。
耶和华似被定在原地一般,一动不能动。
那位英灵轻笑出声,「听说有很多人叫你上帝,我要跟你谈一条我的看法,不谈是不行的。我们这个地方,和你那里有些不同,我们这里也有一个上帝,这个上帝不是别人,就是全华夏的人民大众。」
耶和华眼中终于不再是慈悲,他怒目而视。
「你们要打仗,打仗是要死人的。」英灵叹了一口气,「我的家人都牺牲了,我活了很久,见了很多。我说,打罢!你们要打多久,就打多久罢!一直打到完全胜利!」
他一挥手,那号称全知全能的耶和华在瞬间被驱逐,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你们朝气蓬勃,要加油干。」他很慈祥,对李子任与米迦勒说。
李子任同米迦勒从梦中醒来,屋中老子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结界护法。
21.是个锤子
战事紧急,片刻不可耽搁,李子任见米迦勒醒转,当即道:「我入梦时,隐约听见道尊为我俩护法,怎么这会儿不见人影。」
米迦勒闻言,当下便伸出右手,平摊手掌,似在感应什么。片刻之后,米迦勒有些疑惑地说道:「我感觉不到他曾经来过的痕迹,但这结界,是道尊的手笔。」
李子任沉吟片刻,问道:「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米迦勒这次回答得十分利落:「耶和华。」
「道尊是一等一的神明,应不会有事。此时离我入你梦里不过半个钟头,料想不会有太大变故。」李子任虽口中这样说,眼中却是化不开的忧虑,米迦勒自将李子任的眼神看得真切。他二人对视一眼,都不再言语。
经此一事,米迦勒心念更为坚定,此刻便是他人不管,耶和华也决然不能再蛊惑于他。前方战事吃紧,虽摆下了万民阵,又有九曲黄河阵横绝其间,但耶和华复活无数天使之后,西方联军卷土重来,眼下南方的临安、北部的津城,都是大战在即,南海与西边因有大雷音寺与诸多古神协防,却是难得的安宁。
万民阵的阵眼设在神都,三位道尊正是在神都统筹万仙,布置谋划。李子任与米迦勒赶回神都已过了半日,两人匆匆走进芦棚,果然只见元始天尊与通天教主,不见了老子人影。
通天罕见地穿了一身道袍,手中却拿着一块红绸,他见米迦勒与李子任来了,轻笑道:「师兄已然神隐,我等三人一体同源,神隐之前他还磨叽着以灵识与我和二师兄说了许多话。」
李子任不知如何开口,神情中全是不可置信,而一旁的米迦勒却开口问道:「是因为我吗?」
「他自己的选择,又与你何干?」元始随手拿出来个录音机,「他说了许多,你二人大可以听一听。」
随着元始按下播放键,录音机中传来了青年从未有过的轻快声音,「物质不灭,只是粉碎。我前几日与青牛赌了一把,他赌我活,我押我神隐在即,眼下看来是我赢了。我之神隐亦只是当日谋划的一小环节,往后一一二二,还有许多老友要随我而来,想来也并不孤独。二位师弟,此地兴衰我已不能再管,师兄先一步归于星海、藏于万物,你二人尚需推动大计,切忌动无明火,坏了这千年筹谋。」
「至于二位小友,亦不必自责,我等亘古而存,千年谋划,棋子也好、棋手也罢,你二人都必不可少。封神之日,还不知你二人生死如何,如此不明不白成为这生死之局的棋手,却是我等自专,未曾问过便拉你二人入局。」
「休与山上亦应准备妥当,可遣二位小友上山一遭。」
「我那玄都徒儿性子太烈,此战他难免要上阵拼杀,二位师弟就遂他所愿,归于山海,轰烈一场,也是成就大道。」
「青牛近来爱喝咖啡,战事吃紧,便随便给他弄点速溶的罢。」说到此时,老子声音已然有些疲倦不舍。
啪嗒,元始关了录音机,朝米迦勒凛然道:「切不可再动摇了。」
通天却一把将元始推开,笑道:「既能回头,善莫大焉,诸般种种提了也是无益。你前日说甚么『今夕何夕,生死无忌』,我看很好,我们正要给这个世界换一个天呢。」
「你二人便启程去休与山罢。」元始亦恢复了平静,笑道,「娲皇在休与山已等候多时,不可再耽搁了。」
元始说完,又是一挥手,直将二人送上了休与山。
休与山擎天崖。顾名思义,擎天之崖,也是不为世人所知的中央天柱。女娲临风傲立,她眼前群山幽立,脚下罅隙无底。这位大地之母忽然大张双臂,凝聚神力。
女娲调动了磅礴浩荡的天地元气聚集擎天崖底,她见时机已成,高声对着茫茫群山下令,「休与群山听我号令,按我之意,隔离天日!」话音未落,擎天崖周围的山峰开始颤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山峰崩裂开来,碎石激起巨大的烟尘!群山崩裂的碎石开始膨胀,形成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幕墙将擎天崖围在中央。
「走吧。」米迦勒见女娲施法已完,李子任却还在原地不动。
李子任摇头轻笑,似是将什么念头甩出脑子,「走。」
李子任与米迦勒走到女娲身边,才感觉到这位母神周身是何等温暖,令人安心。
「看见那株老桃树了吗?」女娲伸手指向擎天崖上一株桃树,「他便是此方山神,亦是一方天帝,帝台。」
「绝地天通,诸神回归天上,只有帝台一个不愿走,他隐匿身形,留在人间帮助凡人。三日前,他尽泻浑身灵力加固擎天崖,与老君一般,神隐了。」
女娲转身,走到那株桃树之前,一指轻轻划过,将桃树劈为两截。李子任与米迦勒站在原地,等待女娲继续开口,事到如今,这些神明的举动,即便是再不合理,但是终究又有一个别无他法的理由,
女娲从被拦腰劈断的桃树中捧出一缕白色微光,「拿出你的打神鞭来。帝台的这缕残魂要融入其中。」
米迦勒从背包中掏出一个铁锤,交于李子任。李子任则把铁锤捧在手上,等待女娲动作。
女娲看着那漆黑的锤子,不由笑道:「这是通天抟炼的罢?」
米迦勒回答:「是元始天尊造的。」
女娲一脸不可置信,尴尬笑道:「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女娲纤手翻覆在铁锤之上,帝台残魂缓缓融入其中。李子任握着铁锤,似乎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似乎在他握着铁锤的同时,这铁锤也握着他。
女娲将李子任的反应看了个清楚,笑道:「你与旁人果然不同,帝台也认可于你,总算是三友未看走眼。如此说来,也怪不得这大天使长毅然堕天了。」
不等李子任答话,米迦勒先道:「自然不同,子任是俯仰之间都为众生思虑的。」
女娲不置可否,「津城外那盖亚又来,我自当与她一较高下。你二人与我同去。」女娲也不管李子任与米迦勒答应与否,只祭起山河社稷图将二人一裹,刹那便到了津城。
华夏顶级神明之一的老子神隐,此时不论是西方的神明还是众多凡人都不知其原因,只道是老子与湿婆等一战伤及本源,故而神隐。但后世却将老子神隐定为「伐天之征」的开启之日。
22.平陆
津城之外。
高耸入云的巨大山峰毫无征兆地隆起,连承载万物的大地都似乎被吓得颤颤发抖。地下工事中的人类惊慌失措,逃,无路可逃;避,无处可避。盖亚从北海中站起,无数的岩石让她的身躯不断变大,破碎的岩石从深渊中飞起,从大地深处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自己,就可以成为一块大陆。
「她已经失去理智了。」女娲看着咆哮的盖亚,泠然道,「三友与西王母果然没有猜错。」
女娲周身神光大盛,似乎是地平线上又有一个太阳在缓缓升起。她转过身,将一只金葫芦付与李子任,「此物中有招妖幡,你二人退回津城,祭起此幡,天下群妖悉听号令。」
「群妖到后,令他们各自协助人间军队,掩护方圆千里的凡人朝后方撤退。」女娲说完便转过身子,紧紧盯着愈加庞大的盖亚。
李子任接过葫芦,转身便拉着米迦勒回津城,片刻也不停留。
女娲似是怒极,她咆哮大吼,便是再强大的神明,都无可奈何。她将蛇尾一拍,重重砸在地上,旋即腾空而起,大地的元气不断地受女娲牵引,环绕其身。
「退回去!」女娲右手凌空虚指,盖亚前进的步伐终于被暂时挡住。女娲扭头看向津城,见城中阴云密布,知是李子任与米迦勒已祭起招妖幡,才稍稍安心。
一个光辉夺目的光点,挡在了巨大的山峦之前。盖亚的形体已经聚合完成,她很丰腴,确是奥林匹斯众神之源,她也坚硬庞大,一望无际。
「大山如何!」女娲指向华夏万里国土的苍莽群山。
五岳高山横折两段,飘然凌空!
「大河如何!」女娲指向奔腾长河。
长江黄河汇聚一处,成万里飞瀑!
「人!又如何!」
万里长城盘旋而起,如龙咆哮!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翅膀遮蔽了日光,巨大的阴影将盖亚的身躯完全遮蔽。
「吾以天地为棺椁!」大鹏上白衣人出秋水长剑,万里飞瀑借剑势而出!大鹏撞向盖亚,身躯庞大的地母连退数步。
秋水长剑再出,舞人字剑。盖亚双臂受挫,秋水剑折。庄周长啸闭目,翩然化蝶。蝴蝶落在盖亚头顶,轻轻振翼,卷起两道巨大旋风,风起如刃,正斩下盖亚双臂。
蝴蝶消散,庄周梦醒。
女娲于空中吟唱,双手虚空抟炼,五岳渐渐化作一根巨大的农锄。盖亚挣扎咆哮,大地也跟随她颤动。
津城与帝都的震动更为强烈,女娲正在抟炼五岳,未能分神,而津城与帝都的倾覆只在一刻。惧留孙佛于空中大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惧留孙拖着金光直直撞上大地,一身修为尽数散去,惧留孙血溅,大地浑如钢铁!
「我最后的指地成钢法!」
土行孙后来想起自己的老师,他不如广成子那般在封神大战中战功赫赫,亦不如观世音那般信众无数。或许自己神隐之后,没有人会记得这个一头撞死在华夏大地上的仙人。
盖亚似乎不相信她不能调动大地的力量,失去掌控力让这位神祖更为狂躁,她发出狂躁地怒吼。大地的震怒引起了海洋的共鸣,高有千米的巨浪滔滔而来。
「去!」
四海瓶再次出现,龙吉公主驾青鸾翱翔海岸。不论海水多少,都稳稳被龙吉公主收入瓶中。
五岳抟炼已成,巨大的银色农锄横绝天际,女娲冷笑一声,喝道:「龙来!」
万里长城呼啸而至,一如东海之上的敖广一般,将盖亚紧紧缠绕,死死绞住。
「你已丧失灵识。」女娲右手高举,又轻轻放下,她说,「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山河铁臂摇。」
银锄落下,盖亚头颅落入海中。
又是滔天巨浪。
盖亚虽然死去,但是身躯还在无意识地扭动,女娲朝下看去,叹气,「别无他法了。」
浩如渊海的清气从女娲身体中奔流而出,飞速消弭着盖亚庞大的身躯。但清气是神明本源,释放清气,则意味着主动走向神隐。
……
女娲从天际飘落,李子任与米迦勒也已完成了绝大部分的人口疏散。
此刻的女娲神芒暗淡,面露疲态。她带着李子任与米迦勒到了帝都的广场之上,女娲看了一眼李子任与米迦勒,似乎是一位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眼中有万般不舍,千般期待。
「我抟炼五岳时不能分身帮你们,但还是看见了。」女娲竟然直接躺在了广场之上,「你很好,三友没有看错,你是他的好弟子。」
女娲伸手,将山河社稷图付与李子任,「此物还有大用,你将此物送与元始,他自知晓。」
李子任早已知道山河社稷图之于女娲,便如太极图之于老子一般,都是他们不可离身的法宝,如今女娲将山河社稷图交与自己,意思也已十分明显。这也意味着,他的打神鞭会越来越强大,终焉的日子越来越近。
李子任心中明了,挽留已是徒劳,便直接开口:「我不会辜负各位所托。」
「我等活了太久,神隐应算是解脱。你不能辜负的,却是芸芸众生。」女娲摇头一笑,「我竟说这样的话,太没意思了,你比我们坚定。」
李子任说:「归于山海,藏于万物,来日再会了。」
女娲闭目,身躯骤然消散,未曾留下一点痕迹。李子任紧握山河社稷图,朝米迦勒说:「去神都。」
米迦勒双翼大张,将李子任抱在怀中,振翼而去。
津城一战,盖亚身死,三友猜测进一步得到验证。庄周英灵破碎,再无复苏可能;大地之母女娲神隐;西王母斩蟠桃,倾尽瑶池,复活龙吉公主。
- 疾苦
神都,万民阵阵眼。
芦棚内元始与通天默坐无言,他二人顶上各现祥瑞,护住神都。通天见李子任与米迦勒进来,缓缓道:「津城之事不必说了,只把山河社稷图留下便可。」
李子任见通天如此说,便将山河社稷图交与通天。通天接过山河社稷图,轻叹一声,继而将图凌空铺开,掐了个法印,从中牵出一缕残魂。
「娲皇已然神隐,这一缕残魂正要进你打神鞭。」通天招手,示意李子任到他跟前,「这鞭子中,从此便有了天下无敌的母爱了。」
李子任无言,只站在原地,待通天施法。大地之母的魂魄轻飘飘融入打神鞭之中,与帝台残魂融入打神鞭一般,女娲的残魂亦赋予了打神鞭新的力量。此刻李子任握住打神鞭,便感到如母亲在身旁一般温暖安心。
元始忽然开口,「津城之围暂解,我门下弟子已驰援去了。你二人有何打算。」
「我与子任决定去先去临安。」米迦勒答道。
「临安城的风光确是第一等的,只是眼下诸恶虎视,城中人心惶惶。」通天似在思索什么,过了片刻,他继续说道,「去便去罢。如遇上什么难处,可与我说。」
李子任点头应了通天,与米迦勒两人离开芦棚。
云海之上,血红双翼轻轻一振,便瞬息远去。米迦勒张开神力结界,于是即便在层云之上,李子任依然可以开口与米迦勒对话。李子任看着远处云层,忽然飘出一句,「西方的那些神,已经渐渐失去理智了。」
「三友的猜测没有错。」李子任沉默片刻,又继续说道,「真是一场笑话。」
米迦勒并未答话,只猛地挥动翅膀,搅动白云,转瞬千里。
……
临安城人间天堂的美名由来已久,十景亦是天下闻名。只是眼下的临安城外天使军虎视眈眈,这边的仙人亦是动了无明,破了杀戒,一句愁云惨淡,尚且不能描述此刻临安城的状况。
李子任虽然已做足了心理建设,但是见了此刻的临安城,还是不免心中一惊。
西湖水干,雷峰塔倒。原本繁华的街市上空无一人,只有工业区在全效运转。李子任看着枯竭的西湖与坍塌的雷峰塔,轻叹道:「总是要塌的。」
雪已下了许久,李子任与米迦勒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中。李子任呵气成冰,被冻得厉害,即便得了再多神明眷顾,但终究还是肉体凡躯。李子任独自走到西湖边上,抖开杏黄旗,一时间万朵金莲广布临安,冰消雪融、晴空万里。
米迦勒见杏黄旗招展之下,冰消雪融,不由笑道:「这面旗子倒是好用。」
「这才只是其一呢。」李子任学着诸葛亮的动作,「兵不厌诈嘛。」
梅丹佐见临安城内金莲环绕,知是戊己杏黄旗已到了临安城,如他的情报不错,那么此刻要么是元始天尊亲自到此,要么是另有他人持杏黄旗,总之不论如何,临安城已非轻易能攻破的了。
临安城外的天使军终于开始往后撤退,李子任得到消息时,正在临安城行政中心了解城防力量。得到城防信息之后的李子任松了口气,十二金仙中云中子、广成子、赤精子在此,三代弟子则有哪吒、杨戬,截教中赵公明也编在此协防,加上他与米迦勒,临安城的城防力量可谓强大。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坏到极处的消息——疫病正在临安城中传播。临安行政中心得到了中枢支持,华夏行政中枢将确保临安城抗击疫病所需的各项物资。因为担心天使军的圣光之雨,大部分的人口被集中到了三十个安置点统一安置。
第七安置点。
在李子任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广场两边各有三十个宽二百米的通道,每个通道又连接十栋足以安置一千人的安置楼。」第七安置点的负责人指向广场的天顶,「惧留孙同志在前往津城之前,以指地成钢加固了三十个安置点。」
「除了科研人员享受优待以外,其他不论是谁,都以工作单位为分组,进行统一安置。」负责人让李子任看第三通道,「所有人都一样,四人一间房。」
李子任摇头一笑,快步走向第一通道。
……
清光撒满临安,李子任坐在街边,米迦勒站在他身旁。
「阿灼,你今天看见了吗?」李子任低头,轻声发问,「辛勤一生却一无所得,步步艰辛。可他们才是供养这个世界的人。」
「我相信他们会改变这个世界,他们会聚在一起,凝聚出一股奔流浩荡的力量。」
「会荡涤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污泥浊水,会清洗所有的腐朽落后。那以后,真实的、正直的、善良的都会被保护,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眼下的这场神战,不过只是小小一个节点。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我想应当是人民。」李子任站起身,望着月亮,「最高委员会已经批准在临安城外使用核武器了,为了减轻影响,我们还是得主动出城,以免波及城中。」
「知道了。」米迦勒哼了几声不知名的调子,「子任,你说的这些,都会实现的。」
李子任点头,两人就这么静坐着。远处有女子唱歌:「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青衣女子搂着白衣女子,两人身姿曼妙婀娜,一步一扭。
青衣女子走到李子任与米迦勒身前转了一圈,笑道:「看你们俩在这赏月,便好像看见千年前我阿姐和许官人一块儿赏月时的景了。」
白衣女子快步上前作揖,「我家妹子无礼,惊扰两位了。」
李子任摇头示意无妨,白衣女子又一欠身,扭头便训青衣女子,「疫病严重,你一连干了几日,我见你辛苦,便带你出来放风,现在看来该让你接着帮官人配药,免得你闲来生事。」
「阿姐……」青衣女子一撒娇,白衣女子也不再责备,两人渐渐走远。
李子任看着她二人走远的身影,叹道:「没有一个人置身事外。」
24.坐守兴亡
梅丹佐正式告知米国,必须全力配合天使军开展行动。对此发出反对声音的学者政要,被圣光灼烧至死,整个西方世界的国家或主动或受胁迫,选择站在诸神一边。毕竟耶和华,仍然高悬在头顶。《华盛顿邮报》头版刊登文章,《我们怎可背弃神?》
除极少数的国家保持沉默之外,世界上其他国家选择敦促华夏接受神军。翌日,米帝国内转入战争状态,各大舰队再次环绕华夏。反战的声音几乎熄灭。
昆仑山,琼台。
男人脑后绑了个马尾,嘴里叼了根棒棒糖,朝御座之上的西王母挥了挥手,「元光阿姐!」
「今日才醒,原该打你一顿。」西王母见他来了,眼中笑意盈盈,「你八十年一醒的规矩,早该改改,也叫作与时俱进。」
「小弟该打,阿姐莫气。」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西王母身边,「龙吉如何了,快让我见见她。」
西王母摆摆手,「前几日我斩了一山桃树,用尽瑶池水,才将她复生。可这孩子将一醒来,便又下山去了。」
后羿愣了片刻,才笑道:「妹子虽是冰雪抟造,却是一腔热血,始终难凉。」
「不讲她了。」西王母从身后掏出一张木质长弓,「你持此弓,与我将那些成日在上头转悠的甚么卫星都射去。也叫那些人,尝一尝睁眼瞎子的味道。」
后羿领命而去。
霜雪狂风,残破的封神台上,后羿的身形显得有些渺小,他只是狂风暴雪中一个小点。他拉开长弓,风雪打在他身,一如那日日光猛烈、灼伤大地上的万物。他并不孤独,他的箭矢所指,亦是他身后华夏众生所指。
弓上无箭,后羿说:「为众生。」
红光便凝成了箭。
后羿闭目,心眼观遍寰宇,「不够。」
红光便多了,一支、两支、三支……
后羿喝道:「去罢!」
封神台上无数红光迸射,如倒悬流星,飞往天际,似乎越过千年岁月,那些高悬太空的卫星,在后羿眼中,与炙烤大地的太阳隐隐重合。护卫人民的英雄自然是没有怕的道理!与此同时,华夏军队的导弹也拖着尾焰腾空而起。
群星之上,浩瀚星海之中,有一女子拨弄星辰,流转银河,「我为众星之母!星辰听我号令!保护北斗!」
这一天,第二炮连同后羿销毁了米国的所有卫星,初步瘫痪米国的战争能力。斗姆元君现身,凝聚星辰之力,保护华夏卫星。
耶和华这次取了中年男人的形貌,出现在众天使之中,祂说:「米迦勒彻底堕入黑暗,无可挽回,无可救赎。」
「我的旨意将行在此地如在天上。」耶和华高举右手,一场风暴在祂周身凝聚,圣光构成的旋风席卷无数天使,「没有人能罔顾我意,更改我的旨意。我将众天使更为强大的力量,令你们完成我的设计。」
众天使心中毫无畏惧,他们只需要知道耶和华的旨意,其余一概全不需要理会。对于他们来说,神的旨意大于一切,没有对错;又或者说,在他们眼里,神的每一个旨意,都不会错。
于是集结了最强力量的天使军终于开始进军,目标是临安。
耶稣、梅丹佐、加百列、拉斐尔这些被教徒熟知的名字,此刻都驻扎在临安城外。除米迦勒以外,整个天堂的有生力量几乎都到了临安。
米迦勒站在临安最高建筑的顶层,遥望城外圣光灿烂的军阵。他内敛神力,任凭凛冽寒风在他周身肆虐,原本俊美的面庞上也留下了岁月给凡人的印记。
李子任走到米迦勒身后,「冷吗?」
「嗯。」米迦勒学着李子任的样子,把双手搓热,覆在了脸上。
李子任遥指天使军阵,「你看他们,一定很冷。」
「不。没有冷,也没有热。我们被祂创造,执行祂的旨意。没有谁生出过其他的想法。」米迦勒沉思片刻,继续道,「又或者有,但是祂说,他们堕天,沉入黑暗,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李子任闻言一笑,「这么说来,那位主还真是孤寡一个,一人唱的独角戏,还要天下人陪他去演。」
翌日。
耶和华亲自现身众天使之后,祂使圣光强烈到无可遮挡,闪耀似浓雾的圣光笼罩整个临安,每一个天使,都比之前强大了数倍。
人间军队只能提供火力支持,临安城又成了神明的战场。
金鳌岛十天君摆下十绝阵,暂阻天使军前行。
西王母显出豹尾虎齿之古神相,持玉斧独立休与山擎天崖,擂帝台之鼓,擎天崖传出鼓声,响彻九天,阵动天地。
第一声,号令洪荒百兽。
第二声,召唤远古万神。
第三声,唤醒五帝三皇。
自帝台祷万灵百神、洪荒巨兽,颛顼绝地天通以来,华夏诸神隐匿,数千年谋划,而今收网!
西王母留九天玄女镇守昆仑,亲自率古神阵列驰援临安。
25.汇洪流
临安城中传出了夔鼓如雷般的声响,应龙化作人形,顶着龙角,拖着龙尾双臂交替挥舞,奋力击打着鼓面。雷声龙吟响彻临安,城外依旧圣光灿烂,可诗唱之音却被稳稳压住,再也不能传到临安城中。
伏羲扶着把木琴,闭目听着如雷鼓声。黄帝笑着走到伏羲身旁,问道:「怎今日来了,不找我要《清角》曲谱?」
伏羲看也不看黄帝,面无表情,「今日大家聚会,共同御敌,原用不上那曲子。」
绿衣的牧童则在一旁帮腔,「正是正是。」
「小句芒也来了吗?」黄帝捏了捏句芒的脸,又看向伏羲,「与我去见元光,对敌之策,当有计较。」
黄帝说完,却也不管伏羲如何反应,只抖出监管天下所用的四面,阔步凌空,一步一步朝空中走去。
黄帝四首各自发问:「颛顼何在!」「炎帝何在!」「伏羲何在!」「少昊何在!」
中央天帝,居昆仑之上而辖领八极,华夏万里,无一人听不见黄帝之声。东南西北四位天帝听黄帝召唤,凭空出现在黄帝身后,只有颛顼一个因要维持万民阵北方阵法,故留在冰城,由玄冥顶替。
「来!」五位天帝手足相抵,缔结法印。黄、青、赤、白、黑五道光柱直插青冥,夔鼓之音传遍世界,大雷音寺亦不闻佛号,只有战鼓之声。
五位天帝停在半空,只有黄帝、炎帝对视一眼,继续凌空而上。
两人每一步都分明是凌空虚踏,却分明踏在大地上一般,大地在跟随他二人的节奏。
已是最高处,黄帝与炎帝并肩而立,摇指九州大地,「称作圣贤,呼为天子,万民蒙难,此时不醒来,何时醒来?!汝等不救助,何人可待!?」
骊山中战马嘶鸣,金戈之声响遍四野,一扫六国的虎狼之师蓄势待发。
少年将军又举起战旗,他又慷慨而问:「何以为家?」
又有满身正气的儒者指天怒骂:「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我民心之所向,即为天意!」
神都之中,通天见华夏震动,神州热闹,拍手大笑。元始凌空一指,山河社稷图骤然抖开,又是随手一抹,临安城中诸多建筑全数消失,只留下空旷大地,留与各路军队驻扎之用。
「与我吩咐诸弟子,各自以土遁将临安百姓撤来后方,此事甚急,不可耽搁。」元始吩咐白鹤童子。
大军踏破群山,战马嘶鸣之声响彻天际,千军万马全往临安汇聚。
西王母见黄帝大步而来,迎上前去,「好久未见,还是神采奕奕,不愧是中央天帝!」
「什么天帝,」黄帝整理衣冠,朝虚空鞠了一躬,又看向西王母,「如没有农夫养蚕人,又要哪个去种,谁人去养?说到底还是众生辛劳,养活我等闲人。」
西王母懒得理他,只轻笑道:「不必与我说,我琼台自古便与苍生一心。」
蚩尤握着战斧,走到黄帝身边,「大军陆续已至,不出半日,应能齐全。」
「元光,下令罢。」黄帝道。
西王母沉吟片刻,开始发号施令,「应龙、穷奇、毕方、九尾各率百兽自西侧出城,冲入天使军阵。
「肥遗、巴蛇、凤凰自东侧出城入敌阵。」西王母又继续命令,「夸父一族紧随其后。」
「刑天、风伯、雨师、女魃自上而下进攻敌阵。」
「由我引昆仑霜雪先入敌阵,尔等见霜雪呼啸,便可跟来。」西王母最后缓缓躬身,「诸位俱是天生万灵,元光在此谢过了。」
言下之意,九死一生,凶险万重。
穷奇却完全不理,只是似是害羞,他看了看自己的尾巴,又看了看西王母道尾巴,最后伸出爪子,挠了挠自己,「嗷!元光说甚么,便是甚么!」
炎帝身如烈火,声如霹雳,「我等五人,除玄冥引东海之水进攻外,其余四人自当与诸位一同入敌阵。」
西王母点头应允,跨上青鸾,回头遥问昆仑山:「你与我一道吗?」
昆仑山哀鸣,万山震动,满天飞雪横绝九州,飞速汇聚,围绕西王母周身。西王母朗声大笑,幻出玉斧,「也算与你共白头。」
青鸾振翅,白雪相随,而暴风雪中心,是猛虎怒吼之声,是古神与万山之祖的震怒之相。黄帝紧随其后,冲出临安城,直奔天使军阵,腾蛇在他脚下,凤凰与他并肩,蚩尤与他前方开路。
西王母凌空一斧,是昆仑之重,万山所聚,天使即便奋力抵挡,亦难逃螳臂当车,徒劳而已。她每一斧出,都有无数天使坠地!
与此同时,撞入天使军阵的还有一支凡人军队,为首的那人架着八匹马拉着的车,嘴中高唱:「白云在天,丘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西王母听见这歌,只看了那人一眼,便紧盯着被圣光层层包裹的圣母玛利亚。
往日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炎帝见西王母与黄帝冲进敌阵,便片刻不再犹豫,高声喝道:「我为万火之主,烈焰当与我一道!」
伏羲拨动木琴,句芒听出了调子,他挥着柳鞭唱和……
大海震怒,浪花击碎了岩石,高有数千米的巨浪咆哮升空,浪花最顶端的正是玄冥。
少昊摇身一变,化作一只巨大的玄鸟,鸟鸣声震慑人心,远传千里,无数凤鸟紧随其后,直入天使军阵。
临安城外的天使军阵中闪光不停,烈火、寒风、兽吼、圣光,交相辉映之中竟隐约画成了一幅绝美画卷,任何力量也不能重现、任何人也不能描述的画卷。恰似造物主吝啬的私藏品,在神明的生死之搏中才意外显露。圣洁的天使被烧成枯草,七彩的神血又将枯草染为缤纷彩虹。巨大的野兽从天际坠落,不知是创世之初的洪荒,还是灭亡前的兆示。
临安城外,关羽眯眼,随即猛地催动赤兔马,凌空冲入军阵!青龙偃月刀横过,梅丹佐被扫去一半翅膀。天之书记怒目关羽,武圣不为所动,再次催动赤兔,舞动青龙。
孟轲挥动浩然剑,磅礴剑气出,激荡天际,斩尽诸恶。天使的鲜血溅撒在这位圣贤衣袍之上,他却神色坚定,继续出剑。
历代巨子持剑与规矩,望天际中诸神交战的闪光,问身后的墨家弟子:「我等当如何?」
「废明鬼!护万民!」墨家弟子没有一丝迟疑,「死不旋踵!是为墨侠!」
巨子以剑指天际,墨家弟子架木鸢呼啸而出!
临安城中已是一片平地,白素贞拉着许仙,走到西湖之畔,「官人。」
「你一日不来,我便等你一日;你两日不来,我便等你两日。」许仙摇摇头,又握紧白素贞的手,「倘若这辈子实在等不到,那就下辈子。一日一日,一月一月,一年一年,世上人再多,总有看完的一天,总不如时间多。」
「娘子为我一千年,我便等娘子一万年,十万年,等到为止。」
「这钗由你收着。」白素贞将金钗付与许仙,「如我未归,便要官人受独行孤步之苦了。」
说罢,这位修行近三千年的蛇仙不再看永生所爱,只看了小青一眼,青蛇则微笑,万般俱在不言中。
两人足下轻蹬,一青一白两道影子凌空而去。
26.临安
霜雪环绕之中,西王母与玛利亚隔空对峙,耶稣手持耶和华赐予的神辉,站在玛利亚身后。
「你应闭目默念我的名、数我的事,以洗脱你的罪。」玛利亚于光辉灿烂中开口,她虽目视前方,眼神却未停留在任何人身上,「如不,将遭毁灭。」
西王母冷笑,心中暗道:连所谓圣母也成这般模样,果然是拨弄万物,主宰万象。
「不若你先念我的名、数我的事,也好免你一斧之灾,留个全尸。」西王母知玛利亚已无意识,索性看也不看她,直盯着她身后的耶稣,「连你也是行尸走肉一具吗?」
耶稣并不答话,只翻开圣经,一书经文从飞出,圣光闪耀其上,如千万块烙铁一般,直朝西王母砸来。仓颉伸出右手,掌上繁复掌纹,数也不尽,恰如山脉纵横,星海浩瀚。这一掌中是华夏文字,传承千年,前承古圣先贤,后启子孙万民,功德之大,远非那钳制思想的圣经可比。汉字中蕴出千年墨韵,荡漾温柔,刹那间便将那如烙铁般的经文消解殆尽。
黄帝一掌既出,拍在耶稣后心,这位华夏天帝何等巨力,便是耶稣也难以承受,直往前扑了几步,摔在西王母身前。
西王母看也不看耶稣,只顺手提起玉斧,在这位所谓圣子脖颈之间转了半圈儿。玛利亚已久无波澜,西王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一斧朝玛利亚劈下。
圣光骤然大盛,远非耶稣或是玛利亚可比。苍老的手轻轻托住玉斧,向下一翻。西王母便在空中转了个圈儿,向后连退数步,堪堪站稳。昆仑霜雪已久飞舞不绝,与圣光交相辉映,便如在太阳上下了一场暴雪,诡异至极。
西王母定睛看着璀璨之中的身影,正是李子任与米迦勒所描述的耶和华。这位被称为独一真神的西方神明,终于与华夏顶级神明正面对峙。
「三友设下万民阵,你等却行动自如。」西王母尾巴在身后轻轻摇荡,豹瞳轻眯,「莫不是个偷师的小贼?」
耶和华竟摇了摇头。
西王母呆愣片刻,耶和华伸手一指,圣光裹挟着光雨铺天盖地袭来。玉斧自行飞起,连转九圈,勉力破开圣光,斧身却也被圣光砸得千疮百孔。
柳鞭遥遥抽来,春风十里,盎然生机,全在鞭上。春神句芒取了孩童形象,正是应春来生机勃发之意。可那柳鞭到耶和华身侧三尺,便整根化作灰烬。耶和华并不回身,就有一道圣光照向句芒。
琴声起,律动星辰,和谐万物。伏羲十指联动,似在刹那中为天地万物奏响无数乐曲,圣光也便消散这琴声之中。
伏羲闭目继续抚琴,轻声叫住还不服气的句芒,「你且退下,此间你插不进手,该去外头帮忙。」
伏羲开口,句芒只好领命而去。眼下便有黄帝、西王母与伏羲三人对上耶和华与玛利亚。华夏三神深知,玛利亚与他三人差距甚大,原不可怕,只是耶和华在此,圣光灿烂数十倍于耶稣,即便他三人联手,亦是胜算甚微。眼下只能竭力拖延时间,待其他几位抽身相助。
耶和华再次举起右手,这一次祂周身凝聚了一场新的风暴,这风暴既温柔又狂躁,细腻毫末又似宽广若宇宙,天际成了海洋,圣光为海水,耶和华的神力便激起一道道狂风巨浪,朝华夏诸神席卷。
米迦勒振翼,血红的翅膀从仓颉身前掠过,金刚琢抛起,正好护住仓颉。
「光明灿烂之景,却是杀机万重之象。」佛祖拈花微笑,继而双手一圈,便包罗天地,圣光之海亦不能逃出佛陀所划下的藩篱。当日猴王一个筋斗,尚且不能逃脱一掌之握,又何况这双手包罗,所谓圣人心胸有容乃大,便是此理。
玛利亚欲上前相助,早有广成子祭起番天印朝她天灵打来。番天印落下,玛利亚被打得一跌,广成子早已顾不得许多,连连催动神力,连打了一十八下,将那圣母打得进气少了方才停手。
「来!」黄帝再次抖开天帝四首,中央天帝,辖领八极。冰城之中颛顼闭目,缔结法印。法印完,颛顼的清气便飞速汇聚黄帝周身。共工看着渐渐消散的颛顼,只轻声道:「你北方玄帝去后,天下万川,即归于我了。」
与此同时,少昊、伏羲、炎帝亦缔结了与颛顼相同的法印。
四位天帝神隐,只剩黄帝一人。佛祖周身金粉飘散,菩提树在他身后明灭闪现,无数菩萨、佛陀站在他身后,齐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西王母手中残破不堪的玉斧消失了,只手心中缓缓凝聚一股清气。西王母将右手举起,正对耶和华,笑道:「今日便是独一真神寂灭的日子了。」
黄帝左手指天,右手指地,继而双手变换方向,一指指向无尽未来,一指指向已逝岁月。五帝清气融合在一处,便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承受这般纯净强大的清气。黄帝向前踏出一步,身体还留在原处,灵识则如入无人之境般走到了圣光之中。
圣光全然不能影响黄帝分毫,这位天帝缓步走到耶和华身前,面无表情。
黄帝灵识炸开,浑身消解无形,藏于灵识中的清气飞速席卷开来,刹那冲散了圣光。佛祖连退数步,菩提树消散,顶上现涅槃光。
清气又迅速收拢,将耶和华团团包裹。
西王母飞身到耶和华面前,「你也脱出罢!」
耶和华面露微笑。
西王母双臂大张,她周身红色霜雪大作,纷飞之中的景象是这位上古神明主动选择解体,化作清气,溶于昆仑玉斧。玉斧化作血红,米迦勒将其牢牢握住,走到耶和华身前。
「神。」米迦勒开口,举起玉斧,「再见了。」
昆仑玉斧劈下,耶和华消散。无数天使烟消云散,空中神血飘洒不绝。尚未平静片刻,空中又有异香仙乐,庆云万丈,浩荡而来。米迦勒一见这般排场,便知是元始。还是九龙吟啸在前,玉虚宫掌教圣人飘然而至。
「劫数已至,岂能逃脱?」元始虚空一指,战场上空现出一棋盘,正是休与山帝台祷百神万灵,与洪荒巨兽为盟的帝台之棋。
「进我棋盘中,同看大道成。」帝台之棋放无限华光,又有盘古幡混沌气助阵,元始天尊刹那之中将洪荒百神、万灵俱收棋中。
九龙齐啸,元始一抖盘古幡,转身又回神都。
临安城一战,上古五位天帝、昆仑山琼台之主西王母纷纷神隐,西方耶和华一脉全灭,华夏众多皇帝圣贤魂销魄散。洪荒百神、万灵被元始收入棋中。后世认为此战是和平来临之前最残酷的一战,称作「临安」。
27.平静
神都芦棚内,元始与通天正在对弈,玄都大法师立在一旁,山河社稷图则漂浮在棋局之上,放华彩毫光,正好罩住芦棚。
「师兄神隐,他曾留下话,说你如若要出去打架,让我二人不必阻拦。」元始放下一枚棋子,这棋子金色,「你如不去,也是好的。」
通天拿起一枚青色棋子放下,「师兄既去,八景宫难免劫掠,你不必回去,留在此处,坐镇后方也好,上前拼杀也罢,都随你去。」
玄都大法师欠身施礼,「弟子服从安排,决不擅自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