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再没有人像他

出自专栏《与光同尘》

临近暑假招生季,唐芸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有空找她闲聊:「课表我又发了份到你邮箱,记得看。」

橙漫点头:「我看了,课不多。」

唐芸扬眉,想到什么:「对了,上次我以为随口一说,没想到程熠真托人给我送了张赛车门票,现场看真不一样,太帅了!漫漫你看了吗?」

徐珊刚好开门进来,随意招呼了下:「大家都在啊。」

唐芸嘴角扯了扯,都替她尴尬,眼尾染上笑意:「程熠比赛你去了么?」

徐珊神色微闪,莫名有些心虚:「看了啊,我男朋友比赛我能不去吗?」

「可是,程熠说他只谈过一次恋爱,和我们的……」

还没说完,徐珊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唐总你看不爽我直说,大不了我退股!」

唐芸确实受够这人不停装清高了:「你退股漫漫入股,我又不受影响,哦对了,你不退她也能入股,漫漫怎么样?考虑一下?」

话题突然引到自己身上,上午还有节课,橙漫提上曲谱,不参与她们「内杠」,她只想好好弹钢琴,至于入股以后再说。

机构坐落在市区,从走廊上还能看到街边人流,手机也在这时响起。

没有备注,但她知道是谁,那次「同床共枕」后,俩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变了,正犹豫接不接,铃声挂断。

她松了口气,心口也莫名浮现说不上来的情绪,下一秒铃声再次传来,同时腿突然被个小孩撞到,手指也无意间点了接听。

没办法,站在走廊,视线落在远处红绿灯那,那一边先开口:「在忙?」

「准备上课。」

「晚上一起吃饭。」

莫名其妙的,橙漫反问:「你什么意思。」

听筒里传来声轻笑,男人音色冷冽又温柔:「追你啊。」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以及她的脸颊:「我要上课了。」

「我六点训练完去找你。」语气微顿,「可以吗?」

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轻易动摇,可悸动的心跳像打翻的碳酸饮料,她讨厌这样的自己:「不可以。」

收拾好情绪,进入班级,这是个有钢琴基础的少儿班,集体课也比较好上,进行一半,她注意到一个小女孩一直低着头走神。

橙漫记得这女孩叫席诗雨,家里条件好,有专门司机送来上课,没见过她的父母,最近总是不开心的样子,问她她都不说。

轻轻走过去揉了揉女孩的头提醒,但依然无济于事,课后她单独叫住她,蹲下身:「诗雨今天怎么不开心?」

女孩头埋得更低了,抠着指甲,「不喜欢钢琴。」

原来是这个原因,橙漫松了口气:「我们不弹钢琴,老师带诗雨去玩钢琴好不好?」

诗雨摇头,依然抠着指甲,「我想回家。」

「……」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橙漫想等会和她家长聊一下:「那我联系你家司机……」

话没说完,女孩猛然抬头,肩膀一颤一颤地哭了出来:「我不要……」

橙漫摸着她脸颊的指尖一僵,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女孩又四处躲闪不想坐下来:「老师……我难受……」

-

卫生间,唐芸弯着眼角开门,笑意却很淡,将新内裤递过去:「我看看哪个小朋友尿裤子啦。」

席诗雨红着脸,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唐老师好。」

帮女孩换好衣服,又将贴身衣物单独放进袋子里。

出来给她买了根棒棒糖,橙漫看着已经把事情忘到脑后的小姑娘,为她什么都不懂而庆幸,又为她什么都不懂而心疼。

门被叩了两下,警察站在门口:「请问谁报的警?」

唐芸深吸一口气,明明自己三观崩塌成废墟,依然安抚般地拍了瞬旁边橙漫颤抖的手背:「放心吧,你陪着警察带诗雨去医院检查,我和她父母接头。」

「好,注意安全。」

女性,有时候坚韧勇敢到她们自己都无法想象。

医院检查报告单很快出来,警察拿着复印件,直接回局里立案逮捕嫌疑人。

不远处夫妻脚步凌乱,估计是从公司赶来,接过女儿的报告单,母亲指尖捏得发白,膝盖一软,直接要跪下来,旁边父亲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臂,低泣声弥漫开来,压抑着神经:「谢谢你们……谢谢……我……女儿……诗雨……为什么啊……」

橙漫红着眼眶背过身,喉咙涩得呼吸变得困难,是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她才多大啊,她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唐芸留在医院,她打的回机构去,出来得匆忙,包和手机还留在讲台上。

天暗了,霓虹忽闪,橙漫靠着车窗,望着外面一闪而过的光影,眼泪从眼角沿着脸颊留下,她抬手抹了下,或许是太感同身受才会这样失控的难受吧。

她想,为什么,女孩不能昂首挺胸敬请感受这个世界,为什么那些肮脏的蟑螂偏偏要伤害女孩。

如果连出门看星星都难,那么标榜追求星辰大海又有什么意义。

她记得太清楚,那晚林凯的嘴脸,他的呼吸,即使她继续生活,可依然是她心头一根钉子,为了不疼,她能做的只是不去碰它。

她比谁都明白,这根钉子,拔不出来,伤口永远不会好。

付完钱下车,橙漫收拾好自己,才抬脚,只是没走几步,被人堵住。

晚高峰后,道路只有几辆车奔驰而过。

她悄无声息地后退,眼前人又逼近,暗光下留有疤痕的脸上狰狞又可怕。

声音更为阴寒:「漫漫,怎么见到叔叔不打招呼?」

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你想干什么。」

林凯搓了搓手:「以后还是得找你妈跟你要钱啊,看起来漫漫挺怕我的,你在怕什么?」

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坍塌,耳边沙哑粗粝的声音还在继续。

「哦,我懂了,你怕我把那件事说出去是吗?」

橙漫握成拳的指尖深深陷进肉里,一颗心吊在那颤抖,盯着眼前噩梦般的脸庞,她想曾经有那么一刻,她想离开这个世界的吧。

「橙漫。」

嗓音很低,却刺破深渊,白昼亮起。

手指蓦地一松,而后被一道温热握住。

「认识?」程熠牵上她的手,问。

橙漫没说话,林凯打量着眼前人,笑得更为狰狞:「这是你男朋友?看着挺有钱的,怎么?怕他知道你差点被继父上了……操!」

男人拳头又准又狠,砰的一声闷响,林凯被猛力震得头昏眼花,发出痛苦呻吟。

「上什么?」

程熠蹲下身,语气冷硬狠戾,手臂的肌肉紧绷成流畅的线条,视线扫到他鼻子流出的血,眸光变换一瞬又恢复如初。

林凯捂着鼻子,想爬起来,「你他妈……唔」左脸又挨了一拳。

程熠面无表情,拎着他的衣领,一拳又下去,目光更为阴寒:「说啊,上什么。」

短短几分钟,躺地上的林凯挣扎着再也没劲起来。

周围路人围了上来,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橙漫站在身后,看着眼前晃动的背影一拳一拳地往下砸,没有人比她更希望林凯就这样死掉,可她不希望程熠的手染上血,终于艰难地上去阻止:「别打了。」

男人停下动作,擦了擦拳头,不知道谁报了警,下一秒警笛响彻。

-

派出所。

橙漫始终面无表情地坐着,警察问什么回什么。

有个路人证明说看到林凯先堵住女孩不让她走,林凯听完直接站起来又要闹,可惜脸肿得分不清五官,说话都含糊。

程熠手关节破了点皮,残留着不知道谁的血,抬手摩擦了瞬她的脸颊:「别怕。」

橙漫脸色苍白,听闻此眼眸终于有了些颜色,侧头看向他,好像在确定什么。

一句好久之前的话忽然出现在脑海里。

他对她说,橙漫,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永远是你的退路。

耳边警察在训斥林凯,寻衅滋事拘留一天。

椅子拉开与地面发出难听的摩擦声,橙漫站起身:「我要报警。」

众人噤声,纷纷看向她。

橙漫垂下眸,忍不住又看了眼程熠,蓄在眼里的泪水滴落,而后看向警察,坚定又无畏。

「我报警,在我未成年时,林凯对我强制行为性骚扰。」

周围安静了,世界停止了。

程熠定定地看着她,血丝瞬间充斥上眼眶,像是被一刀捅到心脏,血液逆流浑身冰冷,强忍着疼痛,凳子砸落,不锈钢的声音刺耳又刺目,他拎起本就虚弱的林凯又往外拖。

警察回过神连连上去拦着:「干什么!这里是派出所,没你什么事,也想留档案是吧!」

程熠什么都听不到,脊背僵硬,手背青筋暴起,他只想让他死。

「程熠。」

细细柔柔的这一声,像是镇静剂打在男人失了理智的神经里。

-

从派出所离开,已经深夜,街道无人。

林凯因寻衅滋事被拘留,后来她的报警,警察立案了,然后大概率就此停止。

因为时间太久,根本搜集不到任何关于性骚扰的证据,张林芳冷漠到帮林凯跟她要钱,更不可能当证人,然后就此销案。

这些她都知道的,但此刻突然感觉到解脱,她终于报了警,身上那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钉子好像拔出来了。

即使血流不止,但总会痊愈的,总会变好的吧。

男人从不远处药房出来,手里拎着袋子,一道路灯照在他的身上,身影修长。

他忽然顿住脚步,往车里走,没几秒,手里多了个袋子。

「冷了,还可以吃。」

橙漫盯着袋子里板栗,表面有些碎屑没有去除干净,一看便是手剥的。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有一种明确的预感。

她想,可能这辈子,只要再遇见他,都还是会为他心动,还是会脸红。

他像一场闯入她平淡人生的意外,留给她许多炙热滚烫的记忆碎片。

让她体会到了澎湃汹涌的青春,而后让她更渴望踏实的落地。

世界上,再没有人像他。

明明自己手上全是伤,程熠只给她处理了下磕到的嘴角,橙漫没拒绝,感受他握着棉签的手微颤。

风吹乱了发丝,橙漫别过头。

程熠也放下手,相对无言,他喉结微微滚了滚,眼圈有些热。

像是一个人的血被慢慢放干,不会割破动脉,只切开一个小口子,让你看着血慢慢流干,让你清醒地感知痛苦却又无济于事。

懊恼心疼后悔不断往上翻涌,他感觉自己就他妈混蛋。

「我想抽根烟,行么。」

橙漫点头,看着男人从超市出来,又给她带了杯热饮,撕开烟盒,抽出根咬在嘴里,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又试了一次,眉宇间的烦躁更浓。

就像曾经一样,打火机被温软触感拿走。

橙漫微仰头,拢住火递过去,风声这一刻停止,下一秒火苗燃起,一层薄薄的烟雾在两人之间

升起。

「程熠,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她笑着看他,「我羡慕你身上的随性和自由,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分手那天我被林凯扇了一巴掌,耳穿孔,很疼,但我还是听见你对我说的每一个字。」

雾气朦胧映在她的脸上,白皙娇俏。

程熠垂着眸,原本深得滴出墨来的眼眶瞬间染上暗红,再也忍不住,夹烟的手往地上一甩,光斑砸在台阶上,直接将女孩扯进怀里。

音色沉闷哑然,像是丢弃盔甲溃不成军,像是弹尽粮绝最后的纠缠:「对不起,我不知道。」

肩膀被他压在胸前,熟悉的薄荷含着淡淡烟草弥漫鼻间,几乎能感受到男人剧热的心跳。

橙漫眼睛通红,任由他抱着,脖颈传来温热,她坚持着往下说。

「就算这样,那时候我等了你一个多月,等你跟我解释,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吸了吸鼻子,缓缓推开他:「我已经接受也面对了我的过去,你说过,往前走哪里都是往前,所以程熠,是你先放弃了我,而现在我也想放下你了。」

嗓音委屈的发颤,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神经,无数个念头在脑中乱撞,像是解不开的耳机线,

方寸大乱,突然手一松,如梦初醒。

世界上有的东西本身就是死结,解不开就算了。

男人背光而站,脸隐匿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眼眶依旧猩红,一字一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你。

「没有人比我更想去找你,可橙漫,我没办法,我当时。」

他止住了声。

躺在病床上那段时光,对他而言,没有比活着更痛苦,也没有比活着更幸福。

夜幕沉沉,残月静悄悄悬在头顶,冷霜洒了一地,程熠牵住女孩的手,又抱到怀里。

「我当时只想死,可我又想留着命见你一面。」他的声音嘶哑,热气洒在她的脖颈,橙漫定在原

地,忘记了所有动作。

他说:「后来见到你,我又不满足,我想要你在我身边。

「橙漫,别丢下我。」

话音过后便是许久的沉默。

程熠把女孩送回家,依然一路无言,就像是给双方消化时间。

车内并没有开灯,漆黑一片,车外人造灯和一闪而逝的车灯如流光般倾泻而下。

程熠侧着头,看见她消失在楼梯拐角才收回视线,刚刚她报警说的那些话像是冰刃,直接刺在他的肋骨,想到就疼,反反复复。

抬手摩擦瞬脖子上的玉坠,冰凉又滚烫,铃声忽响。

深夜 First 酒吧,许白好意请他来放松一下,可程熠过来就独自坐角落喝酒。

音乐热燥,灯红酒绿下。

男人侧颜利落清冷,一直捏着酒杯看里面波纹,很久都没吭声。

他想起了高二那场大雨。

那个公交站台,很多过去的事。

那时候橙漫在遭受什么,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他又有多后悔高中没有鼓起勇气认识她。

直到散场,旁人陆续离开,许白叹着气,实在看不下去这人萎靡不振的样子:「要不,算了吧。」

冷气打得很足,程熠靠着沙发,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仰头视线便落在射灯上,嘴角浅牵,淡声:「她今天哭了,你知道我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许白完全不懂俩人怎么回事,只能顺着他话问:「什么?」

「我想跟她结婚。」

轻轻几个字,却有千斤重,像是想了很久,蓄谋了很久。

男人神色依旧那副懒散的样子,黑眸深不见底,克制又温柔,他没有在开玩笑。

「我怕她因为这些经历,对家庭失望,不愿再去尝试感情。」

红血丝充斥眼白,程熠仰头喝酒,喉结阴影缓缓上下滑动,又冷又欲,脸颊完全掩在暗光下,堕落松散,偏偏五官冷硬,眼尾染上红晕。

许白一直盯着他,他是心理医生,第一次看不懂一个人。

明明自己家庭支离破碎,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对家庭失望的人,却想要给女孩一个家。

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你都告诉她了?」

程熠垂眸放下酒杯,轻笑一瞬,「嗯」了声。

就像她说的,接受和面对过去,往前走。

---

警方没到两个小时就逮捕了犯罪司机王某,次日 8 岁女孩性侵案调查出现在公众视野。

一瞬间舆论四起,网友纷纷为其发声,更有人鼓起勇气实名举报。

橙漫坐在办公室看手机,在许许多多官方账号发声的微博下停留好久,看着保护协会同情心疼呼吁众人,看着警方发布严惩不贷公正不阿。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今天抓到了这一只蟑螂,可能有成千上万的蟑螂正躲在阴暗角落。

道阻且长,她作为普通人,能做的只有努力向善,保持内心那寸干净之土。

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在碰见蟑螂时,能勇敢地,大胆地予以反击,而不是冷漠地,麻木地做个旁观者。

她想,在人眼看不见的地方,存在彻底的黑,但总会有微光,微光会吸引微光,定能让天光大亮。

看得入神,唐芸在旁边喊了几遍她都没听到。

「怎么了?」

「南川卫视举办了个歌手选秀节目,投资商比较大佬,乐队没用公司的,采取线下选拔,要不要报个名?」

橙漫放下手机,想了会:「好啊。」看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睫毛敛住的眸光流转,起身离开。

出于上次心理阴影,她出门上街都异常小心,生怕撞见林凯。

从车上下来,望向眼前的心理诊所,深吸一口气开门,许白看到她来,并没多惊讶,直接带她去了办公室。

-

程熠刚训练完,摘掉头盔,耳根后多出了个文身,没文多久,周围还有些红,蒋能跑了过来,看了看四周,才小声道:「熠哥,还真被你猜到了,那个叫林凯的,今天刚拿到钱就去赌了。」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黑眸冷下来:「输了继续给他。」

蒋能纳闷了:「为什么啊?熠哥你有钱也不能这么搞啊。」

程熠笑了瞬,没说话,手机亮起。

到达地点,天已经黑了。

他又接了通电话。

「奶奶。」

那一头的声音苍老许多:「最近怎么样?」

他打开车窗,没注意路边风景,黑眸低垂着:「挺好的,你呢。」

「还是老样子,说说你吧,什么时候给奶奶添个曾孙?」

「……」

道路车水马龙,人间喧闹。

橙漫站在街边,从一开始就看到他了,他的车太显眼,全南城没几辆,男人手搭着窗沿,面颊轮廓锋利凉淡,举着手机,不知说些什么,嘴角牵着。

她的脚步如同被焊住,忘记了移动,只是怔愣看他。

眼前车辆行人交叉穿过,如同时光隧道。

以前总是想,这人为什么会这样冷漠,为什么不能多喜欢她一点,为什么总要她去猜。

那时候太年轻,想要的答案不问不说不沟通,现在她却忽然明白,人之间需要懂得。

不是包容,不是原谅,而是懂得,像解数学题一样,经过曲折和明暗,真正懂得一个人的内心。

程熠关掉引擎,拎着车钥匙,耳边听筒里声音顿了下,问:「你找到那丫头了吗?」

话落下,周围明显安静。

他看了眼不远处许白的诊所招牌,侧眸视线蓦然落在站在路边的橙漫。

路灯恰好也落在她的身上。

像是眸中月光,心上朱砂。

他看了便再也移不开眼,低声回:「找到了。」

开门下车,一边脱外套:「站在风口不知道冷?」

橙漫任由他披上外套:「你来找许白?」

程熠看着她:「来等你。」

俩人没再说话,他心里有些没底,有些害怕,害怕她会不会觉得眼前已经不是曾经她喜欢的那个程熠,而是个有心理缺陷的患者。

许久他别开眼:「带你去吃饭。」

「程熠。」她突然喊他,因为男人侧着头,她目光瞬间锁在他左耳后的文身上面,没有任何点缀,几个字母组成,就算再隐蔽,她依然看清了,这些字母组成了她的名字。

曾经自己那只耳朵耳穿孔,而现在他把她的名字文在了上面。

压抑的情绪像是失去了抵挡,热意直逼眼眶。

程熠动作一滞,安静地等她继续说。

「这三年你都在干什么。」

忽然问起,他沉默一会:「就治病。」

「疼吗。」

「不疼啊。」程熠笑道,「许白跟你说什么了。」

「手给我。」

两人对视,他指尖不断收紧,在她紧逼的视线下,还是听话地伸手。

手腕上深深浅浅的疤痕,不是致命的,他想活着,却一直在折磨自己。

橙漫看着看着,眼泪就滴了下来,脑海里都是刚刚病例上他的所有治疗过程:「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会让别人心疼?」

「没有。」程熠一看她流眼泪就没辙,想抱她,直接被女孩推开,他烦躁拧眉,想到什么,把口袋里东西拿出来,「前几天去寺庙,给你求了个佛。」

那天他站在大雄宝殿,望着佛像,他回想起曾经无望生活,甚至赛车到视死如归,后来遇见她,又开始渴望长命百岁,如果真要求什么,他想要她后生无忧,平安开心,就够了,但他又很贪心,悄悄加了个愿望,他想和橙漫在一起。

橙漫是气哭的,抬手擦眼泪,直接拿走玉佛,温热的,还有他的体温:「别跟着我。」

程熠没听到般,确实很久没哄过女人了,扯了扯她的衣摆:「你不饿吗。」

「不饿。」

「给个面子,我在追你。」

「你不是就喜欢面子吗,憋了这么多年,谁能比你有面子?」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伶牙俐齿,程熠望着她通红的鼻尖,算了,怎么样他都喜欢。

「我错了。」

「你没错。」

「橙漫。」

忽然认真地叫她名字,橙漫才意识地顿住脚步。

「我喜欢你。」

声音低沉,清晰无二,晚风好像在某个时刻停止了,心跳却在鲜活的不断加速跳动,裹挟许许多多矛盾又无法否认的复杂情绪。

她转身,男人站在她对面,身后有霓虹、有星空、有鸣笛、有月亮,通通比不上他的眼眸,而他眼眸里只有她。

回忆一帧一帧倒放,她从不相信童话,也不相信电影,因为它们总喜欢让破镜重圆,让旧梦重温,让走失的人再相遇,让没爱够的人继续爱。

她从不相信的,她清醒地活着,遗憾总会被时间冲淡。

她确实一直往前看的,在国外的三年,她把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通通抹除,可现在,她只要试想自己去走他的路,连路过都觉得难受。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他留在原地等你。

见她红着眼不说话,程熠凑近了些:「吓到了?」

橙漫回神,下意识的:「你说什么?」

夜色正浓,他微抿着的唇,再看向她时,忽的一笑,抬手缓缓将她揽到怀里,嗓音混着风声:「说喜欢你,不用小心翼翼,不用胡思乱想,不用与众不同,只要你是你,我就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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