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人蜥吗?
首先要准备三百只蜥蜴。
和一个女人。
把一个活女人跟三百只公的肉蜥关在一起。
不给吃不给喝,在小黑屋里待上三十天。
三十天后,三百只公肉蜥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就会变成不一样的东西。
01
昏暗的小屋里,阳光被十几年没有擦过的脏污玻璃挡在外面,四周的角落都隐藏在阴暗里。
明明是盛夏,我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握紧了手里的无线麦。
面前的阿婆皱巴巴的,好像脱了水的咸菜疙瘩。
她眯着眼睛看了看我,用土话轻声道:「村里的妖怪?妮儿,你说的是嘛?」
我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阿婆,我说的是小时候你们吓唬小孩的那个故事,当时不是都说村里有吃人的妖怪吗,你还记不记得这个故事最开始是谁说的?」
头发几乎掉光了的阿婆缩在炕脚,咂了咂没牙的瘪嘴。
她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个啊,那个早就有了。
「俺还是个娃娃的时候,俺爹就说给俺听了……」
我眼睛一亮,这种带着神秘色彩的古老传说正是我们网编需要的!
也顾不上害不害怕了,我兴奋道:「具体是啥样的,您给我讲讲呗?!」
顿了一会儿,她有些吃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
「小娃听这个干什么,听了晚上要吓尿裤子哟。」
尿裤子也比没业绩强啊!我急道:「您就跟我说说吧,我工作要用!」
「哎……」
阿婆斜眼看了一眼我提过来的两箱奶,小声嘟囔道:「你算找对人了,村里除了俺,其他知道的人早都死了。」
缓了一会,她轻轻开了口:
「妮儿,你知道人蜥吗?」
「什么?」我有些没听明白。
「人蜥。」
她一字一顿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阿婆的表情有些微妙。
我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毛骨悚然,尤其是在这阴冷的小房间里更让我浑身起了一层白毛汗。
我忍着不适追问道:
「人……蜥?那是什么东西?」
听起来有点恶心。
「就是,」阿婆垂下眼皮,「俺爹之前跟俺说的。」
「先要准备三百只石龙子,你知道石龙子是啥不?」
「我知道,」我点点头,「草蜥子。」
「对,先用活人肉喂三百只草蜥,这些草蜥蜴打小就要用人肉喂,这样喂出来的草蜥个头儿长好了比猫还大……」
我浑身一颤:「哪来的人肉?」
阿婆瞥了我一眼:「你说咧?」
她没回答我这个有些愚蠢的问题,继续道:「这种吃人肉长大的,就不叫草蜥了,叫肉蜥。
「把一个活人跟三百只公的肉蜥关在一起,要女的。
「不给吃不给喝,在小黑屋里待上三十天,妮儿,你觉得会怎么样?」
我心里一阵发寒,还有种难以言喻的恶心。
主要是蜥蜴这种冷血动物实在是有些……
黄色的竖瞳,细长分叉的舌头,嘶嘶的声音,冰冷黏腻的鳞片……
我有些不舒服,但为了素材还是忍着不适道:「人会饿死、会渴死,蜥蜴会把人吃了然后相互吃。」
「不会的。」阿婆摇了摇头。
她轻声道:「不会死。
「人没食儿和水,到第三天就撑不住了。
「这个女的一开始会杀了肉蜥吃了。
「但是肉蜥也要吃饭哟,它们吃惯了人肉,就会先吃这个女的,然后互相吃……」
她刚刚还昏黄不清的瞳孔泛起诡异的光彩。
「就像是养蛊一样,三十天后,三百只公肉蜥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就会变成不一样的东西,也说不好是肉蜥变成了人,还是人变成了蜥蜴。」
我听到这里已经觉得有些生理性的不适了,我摆摆手想让她别说了。
但阿婆好像没领会我的意思,她继续道:
「那就是人蜥了,长了一张人脸,却是蜥蜴的身子。
「人蜥胃口很大,而且只吃一种东西,你猜是啥?」
……
她干瘪的嘴边流露出一丝难言的笑意。
不用她说,我也知道只吃什么了。
我有些反胃道:「那养这玩意儿好干吗?就为了吃人啊?」
「不。」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缕阳光照进了屋里,阿婆的瞳孔被映成了浅褐色。
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奇异的兴奋。
「据说,吃了用自己至亲养出来的人蜥的心,就能长生不老。」
……
我呆呆地看着她,浑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阿婆却突然扑哧一笑。
她伸出树皮一样干枯褶皱的手在我眼前挥了挥:「妮儿,你真信了?」
我有点愣:「……啊?」
老太太咧开嘴乐了。
「看把你吓得,脸都白了。
「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好骗,人家讲什么信什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阿婆在故意吓唬我,松了一口气笑道:「你编故事还怪厉害的阿婆,这故事一开始是不是就是你编的?」
阿婆脸上的笑意却逐渐消失了。
「这不是俺编的。
「俺小时候村里就有这个说法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浑身汗毛竖起,我几乎是有些惶恐地告别了阿婆跑出院子。
院子里,阳光直白又毒辣地铺在地上,一阵闷热的风吹过,我骨子里散发出的阴寒才被吹散了一些。
我回头看着那个阴森昏暗的小房子,浑身哆嗦了一下。
其实这个故事,我觉得最恐怖的不是把女人和蜥蜴关在一起,也不是吃了至亲转化的人蜥就能长生不老。
而是,要用人肉喂养大三百只猫那么大的肉蜥……
需要杀多少人呢?
……
半个月前,我刚因为新闻点击率差点被经理喷得狗血淋头后,爷爷的电话就来了。
我接起电话,没想到电话那边却不是我爷爷,而是我二叔。
「妮儿啊,你这个周回不回呀?」
我刚想说不回,但又怕爷爷身体有什么问题:「咋了二叔,是不是爷爷身体不舒服?」
「没有没有,」二叔的声音有些异样,「就是想问问你,城里有没有卖监视器的?」
「监视……监控器?」
「对对,监控器,最近村里出了点事,家里有点害怕,寻思买个监控。
「这疫情快递也停了,俺们也不懂这个,你看你能不能捎一个回来,二叔给你钱。」
我皱起眉头,疫情防控期间,人人都不出门,村里能出什么事?
「咋了二叔?到底出啥事了?」
电话那边传来二叔咽唾沫的声音。
他似乎有些恐惧。
「也、也没啥,就是死了几头牛……」
我松了口气:「这有啥的呀,牛死了还不正常,可能就是生病了呗——」
我的话没说完。
二叔颤抖着声音打断了我:「不是病死的,是、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吃了!」
……
被吃了?
这怎么可能呢?
我们村附近又没有山,最多只有一个小土坡,怎么可能有什么能吃牛的大型猛兽出没?
不过我很快就想到,这或许是一个很有卖点的新闻!
不知道哪里来的猛兽吃了村里的牛,这多猎奇啊!
我赶紧嘱咐二叔:「叔,你拍几张照片给我发来,明儿我就回村,你要啥样的监控我一起带回去!」
二叔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犹豫道:「妮儿,你看那东西干啥,晚上怪做噩梦的。」
我解释道:「二叔你知道,我做新闻的,我们领导要大新闻呢!」
「……行吧。」
挂了电话,等了很久,二叔的微信才发来。
照片上,几头牛躺在地上,身体瘪瘪的,好像只剩下了一张牛皮。
我瞳孔一缩。
它们的内脏,已经全部都被吃光了。
而地上,一滴血都没有。
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对。
这绝对不是什么猛兽!
02
一大早我就和王哥坐上了回村的客车。
王哥是我师父,也是我们这组的组长。
昨晚上他看了我的照片之后直拍大腿:「陈儿,就你这几张照片都够咱拍三集《走近科学》了!
「咱这个月的业绩就指着它了,等哥回去给你申请奖金!」
在路上的时候他还指点我:「一会儿回村里,你就去找几个年纪大的老头阿婆去采访,最好能弄点那种年代久远的灵异故事,观众最喜欢看这种东西!
「咱在这住个三天再走,一定要拍够了素材!」
看得出来我们拖后腿小组真的很缺素材了。
他说得喜气洋洋、眉飞色舞。
我敷衍着应下,心里却隐隐压抑着不安。
那几头牛的惨状勾起了我童年的阴影。
我们村其实一直就有食人怪的传闻。
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印象里村里就经常有人失踪。
那个年代还不知道有没有 DNA 技术,村里人也没有报案的习惯。
一般谁没了,全村齐上阵找一找,找不着也就算了。
后来失踪的人越来越多,这事儿倒是闹大过,在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村里来过一大波警察。
记忆里那些警察在村里铺天盖地搜过一阵子,那时候我们出去玩总能碰上穿警服的。
小时候其实并不懂什么失踪不失踪的,对于警察的畏惧比什么食人怪大多了。
村里的传言似乎变过好几个版本,一开始是妖怪,后来变成了杀人犯。
最后又变成了食人怪。
之所以是食人怪,是因为后来不管警察来了多少次,那些失踪的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片布料、一根骨头都没留下。
村里人私下议论都说,这些人是被什么东西吃了。
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晚上总往外跑,奶奶当时就吓唬我:「咱村里藏着吃人的妖怪,你出去让妖怪把你吃了,就再看不见你爹妈了!」
那时候似乎家家户户的孩子不听话的时候都被这么吓过。
但到底谁被吃了,吃人的妖怪又长什么样,从来也没人具体说过……
客车颠簸了一下,我从思绪里抽了出来,忍不住自嘲地想:
「真他妈的是想新闻想疯了,这么大人了居然还信什么吃人的妖怪。」
可是……
能一晚掏空这么多牛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
该有多危险?
我们这趟……真的能顺利回来吗?
……
到了二叔家,二叔麻溜儿地把我买的红外线监控装上了。
他非要给我钱,我死活不要,推拉了半天,二叔实在没办法了。
「妮儿,晚上来二叔家吃饭,我让你二婶给你炖鸡吃!」
我刚要说话,二婶就翻了个白眼扭着肥胖的身子转过去了。
「哎呀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里的鸡都是下蛋鸡,你想吃你杀吧,俺可舍不得。」
二叔挥了挥手:「放什么屁?!」
他苦笑道:「你别跟你二婶儿计较,农村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心眼比他妈针尖儿还小。」
我摆摆手:「哪能呢。」
自打我和堂妹同一年高考,我考上了 211,她只上了个大专之后,二婶就开始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了。
不过她最多也就能酸几句,也不能真对我怎么样,我也不在乎。
王哥扛着摄像机上来跟我二叔打了个招呼:「叔,方不方便先领我们去看看?
「天太热,我怕一会儿都被收拾了。」
二叔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带我们往张老二家里走去。
张老二是我们村的富户,家里养了几头奶牛专门卖奶。
这次就是他家的牛遭了殃。
一夜之间五头牛无一幸免,全都被掏空了。
一进院,张老二他妈尖利的哭嚎声就穿刺出来:「哎呀我的牛啊!牛啊!五头!杀千刀的短命鬼啊,我的牛啊……」
二叔摸了摸鼻子,上前给张老二递了一盒烟,低声说了几句话。
张老二满面愁容,冲我们招了招手:「来吧,就在院后头呢。」
往院子后头走了没一分钟,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王哥用手扇了几下,皱眉道:「我天,可真够臭的。」
我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但还是壮着胆子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过去。
「就是这了,你们看吧。」
张老二抽了根烟点上,苦着脸上一边蹲着去了。
等我看清现场的情况后,只觉得后脊梁猛地蹿上一股凉意,几乎连头发丝都被冻住了。
王哥摄影机也不管了,捂着嘴撒腿跑到一边:「呕!」
五头牛歪七扭八地躺了一地。
不,不应该说是牛了,是牛皮。
牛头下连接着残破的牛皮,里面内脏被掏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块残留着碎肉的骨头渣。
牛的眼睛都被抠掉了,黑洞洞地看着我们,上下颚被用力地撕扯开来,露出只剩下一截的舌根。
无数苍蝇嗡嗡嗡黑压压的一片落在空洞的眼眶里,蛆虫在腐败的黏液间蠕动。
而地上,一丝血迹都没有。
现场的冲击力远非照片可比,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浑身温度瞬间消失。
盛夏酷暑,我却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到底是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哥抹了抹嘴,脸色惨白,他用包里的矿泉水漱了漱口,凑到张老二身边。
「叔,咱这村附近,有狼群吗?」
只有狼群才有可能一夜之间把五头牛吃得这么干净。
可是……
我家附近没有狼啊!
张老二吐出一口烟雾,咳嗽了一声。
「哪有什么狼哟,附近都是些土坡子,兔子都么得见过。」
他的眉心蹙起深深的沟壑,试探道:「你们报道了,能不能给俺家捐点款,俺儿下半年还得交学费呢……」
王哥点点头:「行,叔,我回去跟领导商量商量。」
「谢谢你啊。」
「叔,你说这到底是啥弄的?有没有可能是你得罪啥人了?」
张老二摇摇头。
「前两天警察都来了,这两天村里没来外人。
「再说这是五头牛,得来多少人能一宿杀五头牛,这牛凶起来能把人顶死!
「俺也不知道是什么,哎!」
王哥皱起眉头。
「不是狼,不是人,难不成是外星人?」
他强忍恶心对着牛尸咔咔咔拍了上百张,各种角度和细节都拍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才跟着我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我还是恶心得难受。
我凑近王哥道:「王哥咱早点回去吧,这也没啥可拍的了。」
王哥拍了拍我肩膀:「陈儿啊,再忍忍,等再拍点村里的素材就回去,嗯?」
我没办法,只能胡乱点点头。
我真想现在就飞回城市里好好洗个澡,大夏天的出了一身冷汗,黏糊糊的,浑身痒,感觉刚才牛身上那些蛆虫都在我身上爬似的。
到了家,我和王哥好好冲洗了一下,我喝了两瓶水才勉强压下去恶心。
坐在饭桌上,二婶在收拾饭,王哥跟我二叔在炕上喝酒。
「叔,你们咋不害怕呢,还敢在这住啊?」
二叔咽下便宜的二锅头,脸上浮起一抹红。
「不住这住哪?俺们也没别的房子。」
「王老二他家倒是回姑娘家住了两晚上,结果这两天也没啥事,他家还养着鸡呢,又回来了。」
「鸡?」
我有些不解。
这个东西吃牛,却放着那么多鸡不吃吗?
难不成还有什么专门的食牛怪?
这一天除了几百张照片,我们什么信息都没得到,只能带着一头雾水睡了觉。
我跟二婶住一屋,王哥跟二叔住一屋。
入了夜的乡村很安静,只见偶尔的几星灯火。
树叶被夜风吹得在风中摇曳,哗啦啦响个不停。
虫鸣此起彼伏在繁茂的杂草里。
四周一片黑暗,只能透过小小的窗子看到外面巴掌大的一片蓝黑色的夜幕。
炕上有点硬。
很久没回村里睡了,我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
二婶有些不耐烦道:「城里人身子娇贵,住不惯吧?」
我没说话。
她看我没反应,哼了一声裹着被子转了过去,没一会儿就响起了震天响的呼噜声。
这下我更睡不着了,只能干瞪眼看着黑黢黢的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蒙眬的睡意终于涌了上来。
我打了个哈欠,往被窝里缩了缩。
正当我要闭眼的时候,余光突然扫过了窗户。
巴掌大、沾染着黑黄色污迹的窗户后,模模糊糊地亮起了两道血红色的光。
就像是……
一双正在盯着我的眼睛。
我浑身汗毛瞬间就起来了!声音卡在嗓子眼里,可惜却好像生锈了一样怎么都喊不出来。
夜色里,两点红光一直停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很快我的被子里就被冷汗浸湿,一片冰凉黏腻。
就在我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那红光却突然消失了。
窗外是一片黑沉沉的叶,偶尔拂过婆娑的树影。
好像,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我一点点抬起胳膊揉了揉眼睛。
窗外还是什么都没有。
刚才那是什么?
难道只是我的幻觉吗?!
我又惊又怕,缩在被子里不敢动弹,直到天将将亮才勉强睡去。
好像才刚刚睡着,我就被推了几下:「起来了,赶紧的!」
我艰难地掀开眼皮,二婶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嘲讽地看着我:「这大小姐就是不一样,吃饭都要人伺候着的。」
我有些迷茫地道:「二婶,你昨晚上……有没有看到上面的东西,红色的跟眼睛似的,在窗子那边?!」
二婶表情一下子变了:「你不要瞎说,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可别来吓唬人!」
难道真是我的幻觉?
在饭桌上我又提了一遍,结果二叔和王哥也都说没看到。
「陈儿,你是不是昨天吓坏了做噩梦?咱今儿下午就走。」
我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些狐疑。
那种极致的恐怖太过真实,我真的觉得不是在做梦。
……
我突然想到二叔家的监控,赶紧让他查一查昨晚上。
我记得上炕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多,就从十点以后看。
一片蒙黑的夜里,屋前只有摇动的树影。
我耐心地一点点看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看了一个多小时,屋前的土路一片寂静。
王哥在一边劝道:「八成是你做噩梦了。」
不,不对,那绝不是一场梦!!
我没回话,继续往下看。
果然,在 11:46 的时候,我浑身一震!
一个黑色的东西进入了监控。
个头挺大,尾巴耷拉着。
我仔细看了一眼,原来是一条黑狗。
二叔凑过来看了看道:「这不是你柱子叔家狗吗?」
他松了口气道:「应该没啥,妮儿,昨晚上一点动静都没——」
他的话戛然而止。
盛夏炎炎,我们三个人却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监控里,黑狗的身后,赫然出现了两点血红色的光!
幽幽好似鬼火。
只是那光动作极快,转瞬间就消失了,快得几乎让人看不见。
屋里一下陷入了沉默。
半晌,二叔充满恐惧的声音响起:
「……刚才那是啥?!」
我把监控调回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可那东西速度太快了,只能看到隐约的一点轮廓和血红色的光。
王哥咽了口口水,把监控一点点拍了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让二叔去找爷爷,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城里住。
不管这东西是什么,妖怪也好,怪物也好,外星人也好,村里绝对不能住了!
这下二叔也慌了,拉着我道:「妮儿,下午叔婶就带着你爷爷跟你回去,我们睡地上就行,这玩意儿不知道是个啥,也太吓人了!」
我点点头,跟着回去一起收拾东西。
二婶一开始还不想走,可看了监控后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回屋拿了一个大袋子出来把衣服一件件地放进去。
03
我们几个连午饭都没吃,紧赶慢赶出了村。
村里的土路很窄,因为这几天的事,大家都不怎么出来了。
我看着荒无人烟的土路,心里有点犯嘀咕。
也不知道是不是吓狠了,我总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似的。
刚出了村口,我们突然发现昨天还顺畅的路,却突然被桩子拦住了。
我一愣,就看到旁边几个穿防护服的人从一边的大巴车上下来,村口支了张桌子。
正纳闷儿,村口的大喇叭突然响了:
「因防疫要求,从现在起垭子村只进不出!请村口村民速速回家,不要聚集,再说一遍,不要聚集!」
王哥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扔下包就上前去央求防疫人员:「同志你好,我们是青市的,昨天刚进村,你看能不能先让我们回去?」
防疫人员一看他没戴口罩,赶紧后退一步:「不行,根据流调,垭子村最近有一家密接,你放心,只要核酸检测没问题,你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
王哥面色铁青,拎着包道:「不行,真出不去了,看来咱还得住这了。」
我心里也有些忐忑。
昨天我说要走他不走,现在好了,大家都走不了了!
二叔咂了咂嘴,安慰道:「没事,都是些牛啊狗的,村里的人都还好好的嘛,咱晚上睡觉把门锁好了,不会有事的。」
二婶面色不虞:「这不是活折腾人吗?!」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往回走。
来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温馨,村口的土路是我小时候打过无数次滚的地方。
可现在,我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可怖。
这条窄窄的土路,通往的好像是什么不祥的结局。
……
我们沉默地走回家,把东西又收拾好。
这一住,少说也要住个七天了。
王哥不再像来时那么兴奋,躲在屋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半天后,他咬了咬牙走了出来:「走,陈儿,正好趁这个机会咱多出去搜集点素材,你问问二叔,村里有啥会讲故事的老人没有?」
……
从阿婆家出来,被风一吹我才感觉到身上的冰冷。
刚才出的冷汗把我的 T 恤后背透了。
人蜥……
到底只是一个传说,还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小时候村里那些失踪的人,难不成真是被抓去喂了蜥蜴,所以才尸骨无存的吗?
站在阳光下,我打了个寒战。
还没等我细想,村里的大喇叭又响了。
这次是让我们去做核酸的,一家一家排队去。
我戴上口罩跟着王哥出了门。
村口的树下已经排了很长的队,我们几个排在后面保持距离。
我干站着有点无聊,正要掏出手机记录一下刚才的故事打发一下时间,突然却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男人。
无他,这个男人实在是有点太鹤立鸡群了。
至少一八六的身高,穿着一身休闲服,黑色的长裤勾勒出笔直的长腿。
他站在我侧前方,微微露出的侧脸线条优美,鼻梁高挺。
奇怪,村里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齐整的男人?
我捅了捅二叔:「二叔,那是哪家的孩子啊?」
二叔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咧嘴乐了。
「那是老刘家的孙子刘源,是个医生,前段时间回家收拾东西呢。
「他可没对象啊。」
二叔有些揶揄地看了我一眼。
老刘?
我皱眉道:「是村东那个老刘?瘸腿那个?」
「对。」二叔叹了口气,老刘和他老婆年前都没了,他孙子就是来祭拜顺便收拾收拾房子的。
「那阵子疫情严重,他孙子也回不来,后事还是村里给办的呢。」
村东头的老刘,我印象很深。
说是童年阴影也不为过了。
记忆力他们一直住在村东头的小屋里,家里常年不开灯,一到晚上就是一片漆黑。
老刘的腿瘸了一条,脸很黑,全是一条条深深的沟壑。
他的眼睛也没了一只,据说是早年得罪了人被生生抠出来了,眼眶子里是一个深深的黑洞。
另一只眼睛被垂下的眼皮遮成三角形,看人的时候往上翻着,非常凶狠。
村里的老人都喜欢我们这些小孩子,平时遇上了还给我们点好吃的,逗逗我们。
只有老刘,看到我们会很凶地让我们滚。
我们都挺怕他的,小时候在村里玩都绕着他家走。
听说他儿子死在外面了,只留下一个孙子。
这孙子倒是白白胖胖的,很喜庆,平常也能跟我们玩到一起。
不过……
我看着这个身姿挺拔的男人,从后面看过去,他的身材简直就像是 T 台上的模特一样标准。
这真是小时候那个矮土豆子刘源吗?
我有些惊叹,真是男大十八变。
队伍一点点往前,我做完了核酸戴上口罩打算往家走。
回身的时候却不小心碰了身后的人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道歉。
抬头一看,撞上的居然是刚才看到的童年玩伴刘源。
我提起笑脸,刚要打个招呼。
刘源脸上却挂上一副有些不耐烦的表情,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身走了。
就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草!」
什么东西啊!
我有些不高兴,什么态度啊!
小时候跟在我屁股后面一口一个佳佳姐叫着,长大了怎么变成这副狗屁样子。
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我白了他背影一眼,跟着二叔回了家。
一到家,大姑就在家里等着了。
她拽着我的手不松:「今儿怎么也得上姑家吃饭了,昨天刚上集上割的羊肉,晚上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羊肉!」
来了两天,我基本上都是在二叔家吃饭,被这事儿搅得乱七八糟的,只去大姑家看过爷爷一次,心里头也有点过意不去。
我点点头,叫上二叔二婶和王哥一起去大姑家吃饭。
大姑摆了整整一桌子菜,得有十来个,全是硬菜。
这待遇可比在二叔家强多了。
二叔也疼我,不过家里都是二婶做菜,二婶是舍不得给我吃好东西的。
二婶看着菜这么多,语气有些阴阳怪气:「这么多好菜啊,大姑姐家条件就是好,比不得我俩天天土里刨食的,就挣那点辛苦钱。」
大姑也不甘示弱:「再苦不能苦了老人孩子啊,俺们喝点稀饭就算了,孩子大老远回来一趟,咋不得给孩子做点好的?」
二叔一听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我爸兄弟姐妹一共三个,大姑、他和二叔。
我爸出钱,爷爷是大姑、二叔家轮流照顾,一家半年。
爷爷其实更爱在大姑家待,因为在二叔家二婶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我回来这些天,桌上也一直是青菜豆腐。
二叔也不是看不见,可二婶手里捏着钱,他吵不过二婶。
王哥上来打圆场,他提起手里的酒:「爷爷、叔,咱今晚上好好喝点,姑这手艺太好了,这菜硬得!」
看见王哥,爷爷乐得见牙不见眼:「妮儿啊,这是你对象啊?」
我有些尴尬,赶紧摆了摆手:「不是不是,爷爷这是我……我同事呢!」
「哦。」爷爷点点头,「小伙子长得怪精神的,陪我喝两口。」
王哥脸有点红,脱了鞋上炕上坐下了。
干我们这行的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编能侃。
王哥跟爷爷和二叔天南海北地瞎说,酒才喝了一半,生生给自己提了一辈,都开始管我二叔叫哥了。
这一晚上有酒有菜,虽然就我们五个人,但也喝到了十点多。
酒足饭饱,二叔面红耳赤地下了炕:「……走、走吧,咱该回家了。」
我正要跟上,大姑却一把拽住了我:「今儿在姑家住,东屋都收拾干净了,别走了。」
说实话,我也不想再跟二婶一起睡了。
就她那呼噜声,下了蒙汗药都能给人震醒了。
我顺坡下驴地答应下来。
王哥还有点不放心:「叔、婶子,不然你俩也别回了,这最近……明儿再回吧。」
二婶也喝得有点上头,脸色酡红,肚子都凸出来了。
她摆了摆手:「没事啊,这大活人的能有啥事,村里这些天也没人出事儿。」
他俩坚持要回去,因为家里没锁门,怕家里的鸡被吃了。
我实在有些不放心,叮嘱他俩到家来个电话。
十几分钟后,二叔的电话就来了。
「妮儿啊,俺们到家了,没事!快早点睡吧啊!」
我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二婶说得没错,这东西可能对人没什么兴趣,只吃牲畜。
酒意上涌,加上昨天又没睡好,我困劲儿上来了,倒头就睡了。
这一宿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只是早上,我是被尖叫声吵醒的。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看着大姑一点血色都没有的脸,心一点点沉了下来。
窗外天光大亮,照得大姑脸上的恐怖纤毫毕露。
她面色惨白,嘴唇不住地哆嗦。
「妮儿,你二婶没了。」
04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没了?死了?」
大姑的眼里满是惧意:「不是,就是没了,人没了!」
二婶失踪了?
我猛地站起来,穿上衣服就要下床:「知道去哪了不?赶紧找人找啊!」
「找了……说不清,你别收拾了,咱赶紧去看看。」
我连头发都没梳,草草扎了个辫子就跟着大姑往外头跑。
一路狂奔到出去,坡上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我扒拉开人群钻进去,二叔正瘫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破布,神色呆滞。
我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二婶昨天穿的衣服。
紫红色的莫代尔棉,上面印着几朵花。
其实俗气得很,一点也不好看。
可是据说是表妹用第一笔工资给她买的一件花裙子,穿了好几年也舍不得扔。
现在那块印着红花的料子被扯得勾了线,静静地被二叔攥着,上面洇着水迹。
不知是二叔的汗水还是眼泪。
我挤到二叔身边,急道:「咋了二叔、到底咋了?!」
二叔一看见我,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死死攥住我的手腕,眼睛又红又肿。
「妮儿,我昨天就该听你的,不该回来啊!」
我看着那块布,心下一沉。
「我早上一醒过来,你二婶、二婶就没了,我以为她去做饭了,结果去找……」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就没在意,结果过了一阵还没动静……
「我哪都找了,啥也没有,就剩下这个啊……」
他举起手里的布,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滴在地上,又很快蒸发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我看着那块布抿紧了嘴唇。
尽管大家都没说,可我们都知道。
十有八九……
二婶是被那东西抓走了。
可是,我奇怪道:「为啥没有……牛和狗都那样了,二婶除了块料子啥也没剩下,二叔你先别难受,咱再找找,说不定二婶就是出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