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陶陶

初一气喘吁吁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老爹顺手给她递了一杯水:「慢慢说,什么事儿着急忙慌的?」

「陆辞来了!」初一喝了水,才勉强顺过气来。

「他来干什么?吃团年饭?走错地方了吧?」我现在一点儿不想听到陆辞的名字。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讨厌得很。

「不是,他带了好多好多官兵来,把……把府邸围起来了!」

「啪!」我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有些不敢相信。

陆辞要干什么?

16

我被带出去的时候,陆辞正站在府门前,他带来的官兵全都举着火把,一个个趾高气扬的,与之相反的是陶家的人。

平日里气派的陶府这会儿被人随便打砸,下人全都被押了出来,就连府里养的猫都被提溜到了他面前。

「你想干什么?」老爹气得吹胡子瞪眼,「陆辞,当年我看你出众,资助你读书科举,将陶陶许给你,现在就算你们和离了,我也没说什么,如今你这是想干什么?公报私仇?」

陆辞听到当年的事,犹如被人踩了尾巴一样,眼神瞬间阴沉了下来:「资助?你是可怜我吧?真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你们家不是一直看不起我吗?」

老爹是真的被气着了,捂着心口喘不上气,我赶紧扶住他,给他顺了顺气。

「我说过,总有你们求我的一天。」陆辞说着冲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带走!」

我扶着老爹不敢轻举妄动,跟着推我们的官兵走了。

被关进牢里,我都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旁边的牢房里关的全都是陶家的下人,这会儿哭得我头有些疼。

「爹,你没事儿吧?」我隔着牢房的门,有些担心地看着老爹。

老爹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也是越来越不好了,平日里都是好好养着,现在被折腾进了牢里,心里肯定是又气又急。

「我没事。」老爹还算是淡定,「这个陆辞,我当初真是看走眼了,闺女,爹对不住你……」

我安慰了他两句,看向牢房的入口。

「小姐,你看什么?」初一这会儿眼圈红红的,「还好被抓的时候抓了件斗篷,我把斗篷铺在这儿,小姐你早点休息吧?」

「不着急。」我回身将斗篷收了起来,将斗篷塞给了老爹,「我要等陆辞来问个清楚。」

「他来?」老爹有些疑惑,「今天是除夕,又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看我们落魄的惨状。」我好歹也和陆辞低头不见抬头见两三年。

对陆辞那点阴暗的小心思,我自认还是能摸透的。

他现在春风得意,将我们一家人踩在脚下,肯定会来看热闹的。

牢里的哭声没一会儿就小了下来,老爹和初一也睡了过去,我打瞌睡等着。

不一会儿牢房尽头就传来了开门声,门口站着的赫然就是陆辞。

陆辞穿着常服,借着微弱的烛光,我看到了那身衣裳的材质。

蜀锦。

真是发达了。

「陶氏,你现在认错,本官还能对你们家手下留情,收你做个侍妾。」

陆辞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的角度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光想想都能想到他如今得意的神情,不屑的目光。

我扶着墙起来,靠近了牢房门口:「陆大人,你这样公报私仇就不怕御史弹劾?我们陶家虽然只是普通生意人家,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违反律条的事。」

「哼!」陆辞冷笑,「怪就怪你们家得罪了人,想要罪名还不简单?」

得罪了人?我实在是不知道陶家得罪了什么人。

我虽然不做生意,可老爹在生意场上是十分小心谨慎的,怎么可能得罪人。

「贿赂官员,罪名我都替你们家想好了。」陆辞理了理衣裳,「抄家,男人流放,女人充做官妓。」

我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压住心里的怒火,陆辞这人委实太过于卑鄙了。

「那就希望你得偿所愿了。」我冷笑了两声,「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当今陛下不是昏君。」

陆辞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挥袖离开,只扔下一句话:「你以为陛下能来救你们家?别做梦了,还是想想要不要求我吧?」

求他当然是不可能的,我坐在牢房角落里,等到天光大亮才将老爹叫了起来,确认他是老实做生意的才放心。

「闺女,放心吧。」老爹低声宽慰我,「不会有事的。」

我当然知道不会有事,我是气不过。

和离之后,我自认并没有对不起陆辞,可这人倒好,恩将仇报,恨不得现在一脚将我们家踩死。

趁着没人注意,我将衣摆撕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百两银票,给了送饭的狱卒,让他帮我打听一下陆辞这段时攀上了哪位权贵。

我爹被我一通操作整得有点蒙:「闺女,你怎么还学会藏钱了?」

我平日里娇生惯养,从来没缺过钱财,这种藏钱的行为属实有点惊到我老爹了。

「嘿嘿……」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说起来,还是刘种玉教我的。

当年在江南他应该是吃了不少苦,总习惯在衣裳的夹层里放点儿钱,为了以防万一。

我觉得新奇,也让初一跟着做了,这几年我也保留了这个习惯。

这不,就派上了用场。

刘种玉……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小姐,你在想什么?」初一小声地嘀咕,「不会是在想刘公子吧?」

「……」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初一撑着下巴,悠悠叹气:「咱们自己在牢里,还得担心刘公子是不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等等,什么叫见不得人的事?还不如直接说杀人越货呢。

17

在牢里待了两天,陆辞又来了,这一次还带了不少人过来。

「陶氏,你想清楚了没有?」陆辞负手站在门口,高傲得很,「给我做侍妾,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你做梦!」

还侍妾,呸!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陆辞抬手指向初一,「从她开始吧,好好考问,看看陶家有没有其他的罪。」

初一被吓着了,我将她挡在身后,可几个狱卒力气都大得很,直接被推到了地上。

「闺女!初一!」老爹急了,「陆辞,你这是想干什么?滥用私刑?你别太嚣张了!」

「我嚣张又如何?」陆辞轻笑一声,「要快点儿,仔细地审。」

我在心里骂了陆辞这个王八蛋,爬起来想要拉住初一,却抓了个空。

初一被几个官兵架着带着,明显被吓得不行,一直哭。

「陆辞!你有什么你冲我来!」我心中着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一行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了,很快就传来了初一的惨叫声。

陆辞!我在心里问候了他们祖宗十八代,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初一从小就陪着我,胆子小又怕痛,陆辞这人心狠手辣,不知道要在她身上用什么刑。

初一的声音很快就小了下来,陆辞再次带着人回来了,这一次他的手指向了我。

在老爹的怒骂中,我倒是松了口气,跟着去好歹能看看初一怎么样了。

牢房的尽头转个弯就能看到行刑的地方,初一被绑着,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浸湿了衣裳,已经晕死过去了。

「初一!」我想要过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却被身后的狱卒死死抓住。

陆辞挥了挥手,几个狱卒就将我绑在了初一的旁边。

「陶氏,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陆辞坐在刑具旁边,淡定地喝着茶水,「只要你愿意带着嫁妆,进我陆家的门,我也不为难你。」

「你想要钱?」

他的目标或许根本不是报复,而是陶家的钱。

我们家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我爹又只有我一个女儿。

说句难听的,只要我爹一死,什么都是我的。

「不管是你,还是你家的钱,我能看上,就是你们的福气。」

呸!这福气给你好了!

看我不松口,陆辞也不客气了,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狱卒直接拿了一根带着倒钩的鞭子靠近。

这种鞭子打在身上,只要一用力,就能勾下肉来,再用鞭子沾上盐水,能让人生不如死。

狱卒挥起鞭子,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在身上,反倒是绑着的绳子松了,我没站稳,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熟悉的杜衡香传来,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果然就是刘种玉那张脸。

18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蒙,「你来这儿干什么?」

「救你。」刘种玉笑了笑,「还好来得及时。」

他笑起来十分温柔,目光里像是盛满了星光一般,让我忍不住脸红。

这人真是妖孽!

「你是什么人!这儿是刑部大牢!」陆辞怒了,「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刘种玉冷眼看过去,转过头又是温柔的样子:「闭上眼睛。」

我听话地闭上,耳边很快就传来了刀剑和惨叫声,其中还夹杂着陆辞颤抖的声音。

我死死闭着眼,手脚冰凉,脑子里全是他捅人的样子。

当初我年纪小,看到他杀人吓得不行,连着病了好几场,之后的好几年做噩梦都能梦到那个场景。

如今想起来,依然害怕。

刘种玉很快就解决完了,带着我往外走。

刚走一半,前方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我睁开眼看了一下,为首的居然是宫中的内官。

「侯爷!」内官加快了脚步,上前给刘种玉行礼,「侯爷万安,陛下让我来请侯爷入宫。」

侯爷?

我诧异地看向旁边的刘种玉,他是侯爷?

「这儿……」刘种玉犹豫地开口。

内官马上明白:「侯爷放心,陛下已经知道陶家的事了,特地让我来宣口谕,陶家无罪,即刻就可归家,后面的事会有人去审查的。」

刘种玉转过头,低声道:「你们先回去,我这边忙完就去找你。」

我还在愣神中,等回过神已经和老爹在马车上了。

陶家的人全都放了,跟在马车后,浩浩荡荡的。

初一受的伤看着吓人,回家后就连夜请了大夫过来看,好在没伤到要害,身上的伤好好用药养着,也不会留疤。

忙碌完已经是半夜了,我迷迷糊糊地爬上床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就病了,大夫说是受了惊吓,我恹恹地躺在床上,想着刘种玉的事。

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他居然是侯爷。

我当初,居然买了一个侯爷?

19

我们回到家的第三天,刘种玉才来,大晚上,他翻窗进来的,我正好坐在床边看书。

他将身上的狐皮大氅给我披上,坐在了我身边。

「听说你病了,是不是那天的事吓着你了?」刘种玉小声地问道。

我确实被吓着了。

「陶陶,我没骗你。」刘种玉声音中带上了些许无奈,「当年遇到你的时候我失忆了,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后来你落水,我救你的时候才恢复记忆的。」

我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

怪不得他一个侯爷,当年居然落到了那种境地。

「那你为什么会失忆?」我好奇心被他勾了起来。

「我父亲是建安侯爷,我是父亲的原配嫡长子,我继母为了爵位,和我二弟合谋算计我,导致我在回京的路上摔下悬崖,我没死却失忆了。」

我来了精神:「那你怎么会落到南风馆?」

「我当时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没钱,沿途乞讨被南风馆的妈妈看见了,她看我长得好,把我带回去了,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张了张嘴没说话,想要问问当初他为什么杀人,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刘种玉却主动说起了这件事:「后来我被我继母的人发现了,他们又派人来杀我,那天派来的人就扮成了我父亲的人,说是要接我回家,我当时识破就直接杀了他,本想带着你一起回侯府的,可他们当时来的人不止一个……」

刺杀他的人多,刘种玉又害怕在后院打斗伤到了我,索性引着他们走远了。

等他好不容易解决那些人,拖着伤回去的时候,我已经带着初一跑路了。

「后来我找过你,可还没找到,我姑姑就找到我了,说是我父亲病重,让我赶紧回去。」

我没想到当年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刘种玉回去,面对家里的斗争,自己只有孤身一人,险境可想而知。

「家里争斗不休,我不敢去找你,害怕他们冲你下手,直到我父亲去世,我顺利承袭爵位,继母和二弟被幽禁,我才能来找你。」

「你……」我一时有些心疼他,眼睛酸酸的。

早知道,当初我就等他回来,问个清楚了,也不至于有这么多事。

「陶陶……」刘种玉的目光在烛火下更加明亮,「这一次可别怕我了。」

20

刘种玉来下聘的时候,老爹笑了一天,我和初一就坐在后院吃茶看聘礼。

聘礼十分丰富,全都是我喜欢的金玉珠宝。

「小姐,刘公子可真用心!」初一这会儿已经完全倒戈了,「可比那个陆辞好多了!」

说到陆辞,那天从牢里出来后,我就没听说他的消息了。

倒不是打听不到,而是没工夫。

和刘种玉说开之后,我们腻歪了好久,如今他正式过来下聘,我又要开始绣嫁妆了,哪里有工夫管陆辞。

「对了小姐,听说陆辞被罢官了,之前他攀上了丞相,要娶丞相的千金,才那么嚣张!」

我看着送来的聘雁撇了撇嘴:「管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姐,还有件事你肯定感兴趣!」初一贼兮兮地凑过来,「听说那个云娘卷了钱财跑了!还有他们那个女儿,叫什么月儿的,居然不是陆辞亲生的!是云娘跟别人的种,陆辞气得不行,给卖到窑子里去了!」

我惊了一下,当初看陆辞对月儿,那是真的疼爱,没想到居然不是亲生的,陆辞还不得气死?

「算了,别好奇了。」我想了想还是没多问,「还是把东西清点好吧,到时候要放在嫁妆里面的。」

初一撑着下巴摇头:「小姐,你就嫁在隔壁呢,有什么好清点的,听说刘公子还找了泥瓦匠,让人在西面的墙上开个门,好方便小姐回娘家呢!」

刘种玉在京中没有宅邸,他便求了皇帝赐了我们隔壁那个宅邸做侯府。

那个宅邸是前朝罪臣的,比陶府还要大一倍,如今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

我爹说,这才是真的用心的人,嫁这样的人准没错。

21

婚礼办得很隆重,皇帝还特地派了太子过来观礼。

婚后的日子和我们当初在江南的日子一样惬意。

「要去哪儿啊?」我看着马车往城外去有些疑惑。

刘种玉没回答,说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前段时间我听陛下提起陶家,似乎很是熟悉?」

「我爹贿赂皇帝呗。」我随口回了一句。

其实当初陆辞算是说对了一半,老爹是贿赂了人,不过不是贿赂官员,是贿赂皇帝。

前些年我朝和匈奴开战,赢是赢了,不过国库亏得厉害,那两年又是灾年,更是雪上加霜。

我爹这时候将大半的钱财都给了皇帝,好歹让皇帝缓了口气。

之后每年我爹都会交大半的钱入国库。

「怪不得你们在牢里一点儿也不着急。」刘种玉笑着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是我英雄救美,原来不是。」

我笑了笑没说话。

这两年国库充裕了点儿,可皇帝还想着继续攻打陈国呢,那可是要钱的。

老爹别的不说,赚钱那是一把好手,皇帝还指望我老爹钱生钱,源源不断地拿钱出来呢,怎么可能看着我们家去死。

陆辞一朝得势,攀上了丞相,可丞相支持皇帝的弟弟,想要拿钱造反。

知道陆辞和我的关系之后,丞相就开始逼迫陆辞对我们家下手,想要从我们的手里扣钱出来。

陆辞当时赢就赢在,他来抓我们的时候正是除夕封笔,陶家出事的消息,一时半会儿传不到皇帝的耳朵里。

「他要是下手快点儿,说不定我真死了。」

现在想想,我还是有些后怕的。

刘种玉搂着我安慰了两句,外面就突然传来了侍卫的声音。

「哪来的疯子?滚开!」

我掀开帘子看了一下,就见马车前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正往这边扑。

是陆辞!

「陶陶,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你是我的夫人,你回来!」

我皱了皱眉头,陆辞的样子,好像有点儿疯癫了。

「陶陶!陶氏!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你居然丢下我攀高枝!」

陆辞的话瞬间激怒了刘种玉,他抬手想要让侍卫下杀手,我赶紧拦住了他。

「算了,杀了他太便宜他了,让他疯着吧。」

刘种玉听了这才给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直接将他给提起来扔到了路边。

马车继续向前,身后陆辞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去哪儿呢?」

刘种玉温柔一笑:「自然是带娘子,下江南。」

【完】

□ 一颗卿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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