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医生热恋中

出自专栏《暗恋无声:偏偏喜欢你》

冷战一个月后,男朋友忽然发了条朋友圈说要订婚了。

好友群里所有人都在疯狂艾特我,「恭喜嫂子,嫂子快发红包!」

气氛正热烈时,男朋友却忽然拉了个姑娘进群:「别瞎叫啊,这才是你们正牌嫂子。」

1

和男朋友路泽冷战整整一个月后。

他忽然发了一条朋友圈:准备订婚了。

配图是一对情侣钻戒,钻石挺大挺闪的。

共同好友群里立刻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疯狂艾特我,催我发红包。

路泽却忽然拉了一个新人进群。

名字很可爱:是泽的小仙女呢。

小仙女进群后,路泽直接艾特了所有人:「别瞎叫啊,这才是你们正牌嫂子。」

原本热闹沸腾的群忽然就凝固了。

我盯着屏幕上的这行字,不由得气笑了。

小仙女开始甜甜蜜蜜地和群里众人一一打招呼。

最后压轴艾特了我,先是一个「姐姐啾咪」的可爱公主表情包。

接着是茶里茶气的一句:「姐姐,人家年纪小,以后麻烦姐姐多指教啦。」

我看的实在是闹心得不行,直接退了群关了手机。

路泽玩得这样大,时常打我的脸,也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每次冷战到最后都是我哄他。

这一次,我闹不清他是玩真的,还是故意气我,但我实在没心思再猜。

干脆拉黑一条龙,眼不见为净。

今天本来是我生日,现在闹了这样一出,我心里还是有点小郁闷。

换了条小黑裙,打车去了市中心新开的一个小酒馆。

喝得半醉的时候,有两个男人过来搭讪。

我眯着眼睛看了看,摇头表示拒绝。

但这两人却不肯罢休,拽着我胳膊不放。

我有点急了,起身想要走人,却又挣不脱。

一转脸,却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人。

路泽的表哥,市医院最年轻也是最出色的外科专家陈竟行。

他正和朋友喝酒,没穿白大褂,穿着黑色衬衫和长裤,戴了副眼镜,侧脸特别帅。

尤其是鼻子,又高又挺,下颌线十分锋利性感。

修长的手指此时没有拿手术刀,却擎着酒杯,根根犹如玉管。

男人攥着我的手越来越放肆,我心里一急,冲着陈竟行的方向喊了一声:「哥哥。」

陈竟行并没回头,他的朋友却向我这边看了一眼。

然后,别有深意地冲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我。

陈竟行放下酒杯,顺着朋友手指的方向看过来,眉宇微微挑了一下。

我使劲甩手想要挣脱,却仍是没能成功。

眼见陈竟行坐着不动,我有点委屈,可怜巴巴地又喊了一声:「哥哥……」

陈竟行抬手摘了眼镜折叠放好,站起身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抱歉,这是我朋友,请你们离开。」

陈竟行的声音有点低沉,有点冷。

那两个男人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他腕上那只价值惊人的钢表上,讪讪地松开手离开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喝酒,路泽呢。」

陈竟行看着我,有些不赞成地蹙了眉:「女孩子酗酒不好。」

我的小吊带裙一边肩带微微滑落了一些,陈竟行的目光掠过我肩头,很快移开。

他转身拿了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肩上:「我叫路泽过来接你。」

「分手了。」

我软绵绵地站起身,微醺的一双眼潋滟看着陈竟行:「哥哥,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江袅,我是路泽的表哥。」

「我知道。」

我缓缓向前了一步,步履跌撞,陈竟行伸出手,稳稳扶住了我的腰:「先站好。」

「站不好……哥哥,我头晕,站不住了。」

我在他怀里仰起脸,看到他耳尖上浮出一抹可疑的红。

蓦地想起上个月,我乳腺不舒服,去医院检查。

正好挂了陈竟行的专家号。

他给我检查乳腺的时候,我就发现他耳朵悄悄红了……

「江袅,我让你闺蜜来接你,你先坐好。」

他拉着我的手臂,想要将我拉开。

我却直接抱住了他的腰:「哥哥,你上次说让我去复查一下乳腺的增生问题,我有事忘记去了,今晚你再帮我检查一下好不好?」

2

我说完这句,果不其然,他的耳朵立刻又红了。

他握住我手,再一次将我推开一些。

轻咳了一声,方才十分认真地询问我:「吃完药之后还疼过没有?」

「疼呢,尤其是例假快来那几天,又涨又痛。」

我蹙了眉,抬手捂着左边心口:「陈医生,你说是不是上次开的药不行?」

「明天我上班后,你再来复查一次。」

「可我现在就很痛……有没有什么比较快速的止痛方法?」

「痛还出来喝酒?」

陈竟行微皱了皱好看的眉毛。

我咬了咬嘴唇,红着眼看向他:「陈医生,今天我生日,路泽忽然和别的女生官宣了……」

他居高临下看着我,不知是我喝多有了错觉还是怎样。

我竟看到他眼底有了一抹很淡的疼惜。

陈竟行的车子很大很宽敞。

我坐在后排,捧了个小蛋糕,上面还插着一支粉色的蜡烛。

是陈竟行刚才给我买的。

我许愿,吹蜡烛。

然后大着胆子在陈竟行脸上抹了一点奶油。

他有很重的洁癖。

所以明显地皱了皱眉,但好像却并没生气。

那天我去检查乳腺之前,他在接诊别的病人。

前前后后洗了七八次手。

他的手很好看,修长,又有力。

我感觉,他两只手合拢的话,正好就能掐住我的腰。

脑子里不由浮出了儿童不宜的画面,让我有点口干舌燥。

他的侧脸正对着我,我看到那点白色奶油。

在他英俊的脸上格外的突兀。

我忍不住凑过去,仰脸张嘴,轻轻将那点奶油舔舐掉了。

3

奶油在舌尖化开,一片沁润的甜。

「江袅。」

他沉沉喊了我一声,伸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车厢里光线昏暗,他英俊的脸离我特别近。

我看到他的眼底,有着克制不住的一丝凌乱。

而他攥住我手腕的手,竟有些隐隐的颤栗。

我甚至嗅到了他身上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有馥郁的酒香。

整个人都有些眩晕。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样好看呢。

上大学的时候,他在学校就是很出名的校草。

我也曾和别的女生一样去偷看他上课。

变着法地和他一起上自习。

还有一次,在图书馆里,我还占到了他对面的座位。

他功课很认真,埋头做题两个小时都没分心。

我就在对面偷偷看了他两个小时。

最后不知怎么的睡着了。

丢脸的是,陈竟行走的时候叫醒了我。

还递给我一张纸巾,让我擦一擦口水。

当时我羞愤得恨不得立刻遁地消失。

后来再也没脸出现在他面前了。

再一次见面时,我和路泽刚确定恋爱关系。

而他,竟是路泽又敬又怕的表哥。

我还记得当时在路泽家见到他时。

我又是意外又是惊喜。

而他,从看到我第一眼开始,表情就特别的冷淡疏离。

路泽当时还安慰我,说他这个表哥一向就这样,性子冷,从不近女色。

以至于好多人都怀疑过他的性取向。

「江袅。」陈竟行攥住我的手腕,蓦地将我拉近他身前。

「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看清楚了。」

「我是谁?」

「哥哥。」

「想清楚再回答。」

我的脑子一片迷糊,浑浑噩噩地想。

是啊,我和路泽掰了,那他还算哪门子哥哥?

「陈医生。」我乖乖改口。

「名字。」他攥得更紧,我几乎被他拉到胸怀中。

他垂眸与我对视,高挺的鼻梁几乎触到我的鼻尖。

「陈,陈竟行。」我眼神躲闪着,磕磕巴巴地回答。

「奶油好吃吗?」他忽然问了奇怪的一句。

「啊?」

我讶异睁眸看他,还没回神间,他忽然低头吻住了我。

4

残存的那一点奶油,沾在我的唇上。

他低头将奶油轻舔入口。

我的脑子里嗡嗡的,手指软软抵在他胸前。

却没有力气把他推开。

「闭眼。」他咬了我一下。

灼烫的气息在我耳边拂过,他的声音带着凛凛的沉意,却又性感入骨。

「接吻的时候不可以睁眼,江袅,你男朋友没教过你?」

「是前男友……」

我含混不清地辩驳。

陈竟行捏住我的下颌,眸色沉沉看了我一眼,吻得更深:「……最好是。」

他独住在市中心的顶楼大平层,这里离他工作的医院很近。

自然房价高得惊人。

出了电梯,他准备输入门锁密码时,又问了我一句。

「江袅,你想清楚了?」

进了这个门,我们会发生什么,成熟男女自然心知肚明。

我上前一步,自后抱住了他窄瘦的腰:「想清楚了。」

与其要把自己糟践在路泽这种烂人身上,不如给了陈竟行。

怎么说,也是我当年暗恋过的男神,不亏了。

他打开指纹锁,门还没关上,就将我抵在了门背上深吻。

「别急……都是你的。」我勾着他的脖子,醉意氤氲,在他耳边低低轻喃。

他的吻停了一瞬,黑暗里,他捧住我的脸,在我鬓边很轻地吻了一下:「好。」

5

我没想到陈竟行看起来这么清瘦,但脱了衣服后身材却这样好。

第一次后,他随便套了一条松垮的睡裤,起床去给我拿水。

我趴在床边,浑身散了架一般不想动,懒洋洋看着他的背影。

完美的倒三角,劲腰窄瘦。

想到方才看到的,我感觉脸颊有些热烫起来。

路泽说他这个表哥不近女色,怕是做医生时间久了,实在见得太多,连带着人都六根清净了。

但他们根本不知道陈竟行的真面目。

他那双拿惯了手术刀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起来喝点水。」他拿了水杯过来。

我不想动,懒洋洋地撒娇,「我没劲儿……」

他倒是很有耐心,喂我喝了水。

「我还要……」喝完半杯,还有点意犹未尽。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多少带着点色气。

我被他这一眼看得整个人都慌了。

「都给你。」

他声音沉哑地说了一句,放下杯子就倾身压了下来。

6

我不是要这个啊……

上午我醒来的时候,陈竟行早已上班去了。

床头桌子上有张便笺纸。

「早餐在外面餐桌,凉了记得加热一下,今天不用去上班,我给你请了假,再休息一会儿,中午等我回来一起吃饭。」

我盯着那张便笺纸看了好一会儿,觉得眼眶刺痛得厉害。

挣扎许久,还是将便笺撕碎,放进了垃圾桶。

起床快速洗了个澡,穿上衣服,我没有等陈竟行回来就离开了。

虽然年少时暗恋过他。

可我也从没有奢想过能和他在一起。

更何况陈竟行的家世和能力摆在那里。

他要什么女人没有,对于我,大约也只是抱着一时尝鲜的心态。

与其中午见面时,他把话说透了我们彼此难堪。

还不如就这样结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刚到出租屋,路泽打了电话过来。

我想了想,还是接了。

就算分手,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你在哪?我妈让你跟我一起回家吃饭。」

路泽的声音听起来和从前一样。

好像昨天的官宣和对别的女人宣示主权,都没发生过一般。

我觉得好笑又心寒。

「路泽,我以为昨天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的语气十分平和,路泽闻言却有些炸了。

「袅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爱玩儿,昨天就那么一乐呵而已。」

路泽一副我小题大做的口吻,不耐烦道:「我快到你楼下了,你赶紧收拾下楼。」

「我说的话你没听懂吗?路泽,我们……分手了。」

「你确定你要分手?」

「对,分手,这种无聊的游戏,我不想再陪你玩了。」

「你是因为我让大家喊她嫂子才生气的,是吧?」

「林语就我公司一同事,也是我小学妹,我们之间没什么的,你心眼别这么小。」

「我没兴趣知道这些,路泽,以后别再联系了,就这样吧。」

说完我就要挂断电话。

路泽却叫住了我,他的声音十分阴沉。

「江袅,你这是要过河拆桥?」

7

我的心蓦地沉了下来。

大学毕业的时候,父母出了很大的一场意外。

我爸当场身亡。

我妈在 ICU 住了两个月。

路泽就是在这时候突然出现的。

巨额的医药费,天价的赔偿款,都是他帮我付的。

他为我付出了大把的时间,无数的金钱。

最后我父母的丧事,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我一个刚毕业,父母双亡的孤女。

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回馈,只能接受他的追求。

现在他说过河拆桥。

我想到那一笔我一辈子还不清的债。

无奈苦笑。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过河拆桥。

就算路泽和无数女人暧昧不清。

甚至跟我两个同事都发生过关系,让她们这样踩我的脸。

但我好似,都是那个没资格说分手的人,这就是所谓的拿人家手短吧。

「袅袅,你是我女朋友,外面那些女人和你没法儿比的。所以,别生气了,乖,换好衣服下楼,爸妈还在家等着呢。」

在他看来,这就是他低头了。

我要是再不顺着台阶下来,那就是我不识抬举。

他爱玩,私生活挺不干净的,身边各种莺莺燕燕没断过。

我虽然家庭普通,但学历出众,出身干净,现在的工作也体面。

路泽的爸妈虽然看不上我,但更看不上那些女人。

因此对我和路泽交往,一直都是不干涉不同意的态度。

这次主动提出让我去路家吃饭,还是第一次。

换好衣服下楼时,微信里忽然进来一个好友申请。

「江袅,是我,陈竟行。」

我看到陈竟行这三个字,心里猛地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

几乎都要窒息了一般,我靠在墙壁上,紧紧攥着心口衣襟。

好一会儿,才忍了泪意,平复了情绪。

8

我知道自己是压抑得太狠了。

昨晚才会让自己放纵了这一次。

但也只会有这一次了。

我狠下心,拒绝了他的好友申请。

他没有再发申请,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算是一种明显的拒绝。

陈竟行这样的天之骄子,性情自然高傲,他应该,也不会再主动找我了。

路泽看到我下楼,眼神里明显漫出轻蔑的得意。

我坐上车,没有说话。

路泽想要抱我,我摇头拒绝了。

「艹。」他烦躁地骂了一声:「成,老子就他妈等到订婚后再碰你。」

到了路家,路泽的爸妈和妹妹都在。

他妹妹路晚从小身子就不好,一年多前刚做了肾脏移植,但恢复得并不好。

平日很少出来见人。

路母见到我,一改常态地亲昵:「袅袅来了,快坐下。」

闲谈间,她甚至关心地询问我:「路泽说你上个月去体检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就乳腺有点增生,其他都没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

路母看起来特别的高兴:「袅袅啊,你和路泽也在一起差不多一年了,你看,不如挑个好日子,你们把婚先订了?」

「行啊,我也想安定下来了,不如就下个月吧。」路泽也说了一句。

「袅袅无父无母,多可怜,早点嫁过来,也能有亲人陪伴了……」

路母握着我的手,看起来一脸的慈爱。

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古怪。

路家人今天格外的热情,晚上我们回去的时候,路母还送了我一个新的 LV 包包。

「订婚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们家会办得风风光光。」

「袅袅啊,你就安心等着吧。」

上车离开时,我望着车窗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路家长辈。

还有弱不禁风站在一边的路晚,她脸色白得如纸。

我莫名的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送我回了小区,路泽直接开车走人了。

下车时我听到他接电话,应该还是昨天那个小仙女。

但我只当没有听到,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往前走。

走到楼下时,却看到了树下暗影里,陈竟行手上夹着烟,站在那里。

我怔了一下,下意识想躲。

他却掐了烟,直接叫了我的名字。

「陈医生。」我只能乖乖站住了。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他的声音有点沉冷。

心头酸涩得厉害,泪腺也在涨着疼。

我故作洒脱地一笑:「昨晚我喝醉了,陈医生,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他望着我,眸底的神色越来越冷,到最后,似乎能把人冻住。

「江袅,你就这么随便,这么不自重?」

我忍着眼底的泪意,又笑了一声:「陈医生就当捡了个便宜呗,反正我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他眉宇深蹙,似有些烦躁。

摸出烟盒又点了一支烟。

我看着他抽烟的样子,他的面容稍显冷峻。

但望着我的时候,我却又能明显感觉到一抹柔情。

我恍惚想起昨晚床笫之间。

我小声哭的时候,他有些慌乱无措地抱着我。

哄我时声音里有着很浓的愧疚和疼惜。

「小乖,抱歉,我不知道你是初次……」

9

我移开视线,压下心底无法言喻的难受和苦楚。

不想让他窥视到我的异常。

「陈医生,没事儿的话,我先上楼了。」

我转身就要走。

「不是和路泽分手了?」

「陈医生,这是我的私事。」

「江袅,你有什么难处……」

「没有,陈医生,多谢你的好意,但是现在,请您先离开好吗?」

我望着他,他指间夹着的烟,积攒了长长的一截烟灰。

他忘了去掸掉,我伸出手,手指轻触到他指间的烟。

烟灰散落下来,瞬间飘散不见。

就像我和他这段露水情缘一样。

我被绑在路泽这条船上,可我连下船的可能都没有。

陈竟行可能对我有点好感,但我凭什么,要让他帮我还债,把他拉进我这样一塌糊涂的人生中来呢。

「我上去了。」

我转过身,告诫自己,不要再说话,不要再回头了。

「明天记得来复查。」

陈竟行的声音很低:「身体最重要,不要把小病养成了大病。」

我没有应声,低着头快步走进了单元门洞,眼泪才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10

路泽和那个叫林语的女生打得很火热。

但我已经不想浪费精力给他们。

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工作上。

月末考核的时候,我们小组业绩得了优。

晚上聚会庆祝,我被人多灌了几杯酒。

连日辛苦加上酒精刺激,我的左胸那里又开始刺痛起来。

回去吃了止痛片忍到第二日去医院,我特意避开了陈竟行,挂了其他专家号。

但没想到,叫到号进去后,我推开门,就看到他穿着干净的白大褂坐在桌子前。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转身要走。

「江袅。」

陈竟行叫住我:「戴医生临时有事,我暂时替班。」

「那我改天再来。」

我的脸色很不好,昨晚宿醉加疼痛,整个人憔悴不堪。

「江袅,我首先是医生。」

陈竟行站起身,摘了口罩:「过来,听话。」

他给我检查的时候,十分专业,认真。

眼底没有任何的杂念,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心思不堪很龌龊。

「这里疼吗?」他的手指微微用力。

我吃痛蹙眉,低低呻吟了一声:「陈医生,疼……」

陈竟行的耳朵立时红了。

他轻咳了一声,忙松开手,移开视线。

我赶紧把衣服拉了下来。

「要吃药,还要配合做一些理疗,问题不大,别担心。」

他拿出钢笔,写药单。

「近期不要熬夜酗酒,注意休息。」

他写完单子,并没有给我。

「你等一下,我让护士去拿药。」

「我自己就可以的……」

「先去做理疗。」

他看了我一眼,拿起干净口罩戴上:「理疗室今天值班的是男医生,不太方便,所以,我给你做。」

「不用的,都是医生,无所谓的……」

「有所谓。」陈竟行解开白大褂上的扣子,走到我面前。

「江袅,我不想别人看到你。」

11

我怔了怔,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走吧。」

我跟着他去了理疗室,脱衣躺下时,我还是有点不自在。

偏过脸闭了眼。

他无疑是十分专业的。

「放松,别紧张,很快就好了。」

也许是察觉到我因为紧张身体紧绷,他的声音很低,很温柔。

我慢慢放松了下来。

仪器配合手法,很快疼痛就缓解了很多。

热敷的时候,我甚至舒服地睡着了。

所以我不知道,陈竟行站在床边看了我很久。

最后,他轻轻俯身,弯腰吻了我一下。

拿了药离开医院时,几个小护士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给我送药那个小护士没忍住,好奇地问我:「你是陈医生的女朋友吗?」

我摇了摇头。

「可是我们陈医生从来不会对女病人这样诶。」

小护士有些羡慕地看着我:「而且,这样小的事,根本不用陈医生动手的,可他竟然亲自给你做理疗……」

小护士忍不住都想要尖叫了:「真的,我们刚才都要羡慕死了。」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空荡荡的走廊里,并没有他的身影。

心里沉甸甸的难受,我对小护士笑了笑,就进了电梯。

他让我再来三次,可我知道的,我应该是不会来了。

第二天深夜,我加班回到出租屋,累得半死的时候。

路泽打电话让我过去一趟。

我原本不想去,但他大约是喝多了,脾气大得吓人。

我坐在床上怔怔然发了一会儿呆,还是拿了手机和包出门。

半路又接到路泽发来的一条微信。

「姐姐,麻烦带两盒冈本,记得要买最大号的哦。」

12

我面无表情地关掉微信,心里竟然连一丝难过的情绪都没有。

到了酒店,我拿着买好的东西上楼敲门。

开门的是那个小仙女林语。

我把东西给了她,就要转身离开。

路泽却醉醺醺叫住我:「江袅,你他妈给我滚回来。」

「阿泽你别生气嘛,姐姐应该是介意我在这里才不进来的……」

我就冷眼看着她表演。

「你介意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介意我身边有多少女人。」

路泽拽住我的手臂,将我拉进房间。

「装什么纯,等什么订婚后,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他粗鲁地将我推倒在沙发上,扯开睡袍的束带就要压下来。

我看着他此时丑恶的嘴脸,想到他也许刚和林语从床上下来。

想到他这一年不知有多少女人,他脏透了,烂透了。

我恶心得想吐,胃里一阵一阵的反胃。

在他快要碰到我时,我一把抓起一边的烟灰缸砸在茶几上。

烟灰缸碎了,我的手上全是血。

林语吓得尖叫。

路泽显然也很意外,眼底又怒又惧。

「路泽,你要么就等订婚后,要么现在,咱俩一个进医院一个进局子。」

我坐起身,声音冷静至极。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但不管怎样,能拖一日是一日。

如果真的躲不过了,我江袅就认命,当被狗咬了。

路泽不知有什么顾虑,竟然缓缓向后退了两步。

我趁机踉跄跑出了房间。

出了酒店,我就蹲在路边吐了出来。

右手血肉模糊,淋漓了一地的血。

刚才我还感觉不到疼,这会儿才觉出痛得钻心。

我挣扎着起身,打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到医院才发现,这是陈竟行上班的那一家。

我只能祈祷,他今天不值班。

护士给我清创的时候,我疼得全身都在抖。

但我强忍着没哭。

所有的眼泪,大约在父母双亡那一天就全部流尽了吧。

「疼了就哭出来,别忍着。」

随着这把低沉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接着我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13

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夹杂着一些烟草香气。

除此之外,都是干净清冽的气息。

很熟悉,很让人心安。

我没有抬头,就知道是他。

眼泪到底还是涌了出来。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捂住了我的眼:「忍一下,快好了。」

我的眼泪肆意地淌,将他的手掌心都打湿了。

直到最后,伤口处理完包扎好。

他带我回了他家。

中途我说过要回去,可他强势地没有同意。

我手上有伤,洗澡都是他代劳的。

虽然我和他有过那样亲密的关系,但是还是觉得不自在。

「我自己慢慢洗就可以的……」

「伤口沾了水会感染,你听话点。」

他用大浴巾裹住我,抱我去了卧室。

「我就在隔壁,有事你叫我就行。」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陈竟行……」

我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袖:「你能陪陪我吗,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应了:「好,我先去洗澡。」

他洗完澡过来时,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我忍不住钻到他怀里,手脚并用抱住他。

他一边要小心我受伤的手,一边还要忍着:「江袅,别招我。」

我不听,脸埋在他胸前,轻蹭了蹭:「陈竟行,你还记得大学时候的事吗?」

「记得一些。」

「那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在图书馆,坐你对面的女生,看了你两个小时,最后还睡着了……」

「嗯。」

「很丢脸是不是?」

「并没有。」

「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有过。」

我怔了一下,一瞬间心底酸得难受。

「她一定很漂亮,一定很优秀。」

「就是个好看的普通姑娘而已。」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也许是因为说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他整个人都温柔得让人心碎。

「陈竟行……我们今晚不要说她好不好。」

「……好,你想说什么?」

「你还有没有和其他女人……」

「没有。」

他捏住我的下巴,低头亲我:「江袅,我不是随便的人。」

14

「那你为什么跟我……」

可他已经吻住了我,接下来的话我都没能说出口。

而他自然也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发现他很喜欢亲我的眼睛,尤其是亲我薄薄的眼皮。

我想,也许是因为我长了一双和他喜欢的女人很像的眼睛的缘故吧。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人却被吻得昏昏欲睡。

最后模糊的意识里,我好像感觉到陈竟行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但我困得很,实在没有听清楚。

他无奈地看着睡着的我,只能叹声气起来冲澡。

我的伤在第三天时就基本恢复了。

最后一次一起吃晚餐时,我提出要回去。

陈竟行放下了筷子,「江袅,和路泽彻底分开吧。」

我摇摇头:「陈竟行,有些事我没办法告诉你,我唯一能说的就是,除非路泽愿意分手。」

「你到底欠了他什么?」

我想说,我欠了他很多钱,我妈在 ICU 住了两个月的巨额医药费。

还有事故造成的天价赔偿款。

后来,医生宣布我妈脑死亡抢救无效之后,摘除了妈妈健康无损的肾脏给了需要的人。

我这才知晓,我爸妈生前都签过器官捐赠书。

当时我哭得浑身瘫软,医院里的所有事,都是路泽亲力亲为的。

「你别问了,总之,路泽不肯和我分手,我就不可能和他分手的。」

我垂着眼眸,缓缓站起身:「这几天很感谢你照顾我,陈医生……」

我使劲咬了咬嘴唇,最后红着眼看了他一眼:「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我说完转身离开了餐厅。

换了衣服穿上鞋子离开。

陈竟行没有追过来。

这是我第三次拒绝他,我很清楚,他绝对绝对不会再找我了。

路家忽然提出订婚的日子提前。

原因是路晚的身体越来越不好。

所以他们想要趁着路晚现在还能出门,赶紧把订婚仪式办了。

路母看似在和我商量,但我很清楚,哪里有我拒绝的份。

欠路家和路泽的这份天大的人情债,我还不了,只能用自己抵。

我沉默地应了,路家人好似都松了一口气,特别的开心。

订婚仪式他们选择了在西郊的一处别墅举行。

我和路泽需要提前三天过去。

订婚礼日子敲定,路家大宴宾客,邀请所有亲朋去参加。

陈竟行和他的父母自然也来了。

且是路家最为重视的座上贵宾。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十分漂亮明艳的年轻女孩。

15

女孩挽着他的手臂,两人之间的氛围看起来十分亲昵。

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这几日过去,一切尘埃落定。

我和陈竟行那短暂的露水情缘,也不过像是梦境一样虚幻短暂。

陈竟行的妈妈是个看起来十分文秀和善的贵妇。

路母将我介绍给她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十分的和煦慈爱。

但陈竟行的态度很冷漠。

陈夫人让他跟我打招呼,他也只是冷淡地微微颔首,就移开了视线。

「竟行哥……」他身边的女孩儿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又对我很友好地一笑:「你别介意啊,竟行哥的性子就是这样。」

我也回了礼貌一笑:「没关系的。」

我跟着路母去招待那些亲朋。

路泽向来有点怕陈竟行,早就远远躲开了。

好不容易得了空,我赶紧去了一趟洗手间。

这种应酬的场合,我其实不太喜欢。

我家境平平,父母都是平凡的职员。

我们来往的也都是普通人。

像路家这样的门庭,其实我根本沾不到边。

更不用说陈竟行了。

刚才路母在陈家人面前逢迎谄媚的嘴脸,实在有些过于不堪。

虽然和我并无太大的关系,但我听着他们巴结陈家的话,也有些脸红。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穿着华贵的礼服,佩戴着贵重的首饰。

可这却又并不是我,只是一个提线木偶而已。

我想爸妈,想我从前的家,可人又怎么能回到过去。

两行眼泪,缓缓滑落的时候,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他的身影。

我的视线很模糊,他的身影也是模糊的。

我感觉自己可能是出现了幻觉。

他身边有女伴呢,怎么会过来找我。

「为什么在这里偷偷哭。」

直到他的声音响起,我才像是如梦初醒。

我想要转身,他却抬起手,按住了我的肩。

「我想过再也不管你的。」

他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他那样高,我穿着高跟鞋,也不过到他下巴的位置。

他拥着我,就那样一点一点低下头,将下巴抵在了我的肩上。

「可你刚才委屈地看了我一眼,我就心软了。」

「我没有……」

「没有什么?我刚进来,你看到我眼睛就红了。」

「我没有眼睛红,这些天没睡好,有点累而已。」

我说着,想要挣开他:「陈医生,你先松开手,让人看到就不好了……」

「我们都睡过了,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

「陈竟行……」

看我急得眼睛红红,哭过的眼睫湿漉漉的可怜。

他大约是心软了几分,竟是真的放开了我。

我赶紧打开手袋,拿了粉饼出来补妆。

他靠在水池边,把玩着一枚打火机,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还不走吗?」

我收好东西,睨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询问。

「你走吗?」

「我要走了。」

「江袅,敢不敢跟我走。」

他缓缓站直身子,对我伸出手。

16

「陈竟行?」

我怔仲地望着他,眼底一片不敢置信。

「江袅,我只问你这一次,敢不敢跟我走。」

他眸光灼灼望着我,瞳仁里映出我的身影。

那么小,那么卑微的一个女生。

念大学时,暗恋他也只敢偷偷埋在心里。

图书馆里坐在他对面两个小时。

纸条上写了无数字,又一个一个划掉,最终还是没敢递出去。

有人生来就是明珠,夺目璀璨。

而更多人,不过只是微末的轻尘。

刻在学校树下长椅上不敢吐露的少女心事。

刻在手腕上的浅淡却仍狰狞的伤疤。

懦弱的,挣扎不开的自己。

父母走的时候差点就要跟着离开的时候。

妈妈的肾脏被取出来装在陌生人身体里的时候。

答应路泽追求那个晚上,他抱着我亲吻我。

明明难受得快要窒息快要吐了,却还要笑着忍着。

他跟我的同事,甚至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在一起的时候。

我多想有骨气地甩他几个巴掌,干脆利落地离开。

可我最终却只能像条狗一样回到他身边去。

只要路泽不放手,我永远都是一只提线木偶。

我知道陈竟行也许是我的一条救命稻草。

但我如果利用他还掉那笔债,再和他在一起。

那和我如今的际遇又有什么分别。

我为什么要把他放在和路泽那样的烂人一样的位置?

我不忍心玷污他这样的人。

不忍心让他被人指点,戳着脊梁骨说他陈竟行,原来也会为了女人一掷千金啊。

还是自己远房表弟的女人。

所以我只能推开他。

就让我一个人陷入沼泽和泥泞中。

就让我一个人把地狱的每一层都走遍。

如果我能幸运一点,干净地摆脱这一切过去。

彻底地得到自由,我或许才会鼓起勇气,对他告白。

我对他摇了头:「还有三天,我就要订婚了,所以陈医生,别和我开这种玩笑了。」

他的眸色渐渐变得黯淡下来。

我不等他开口,又道:「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只是成年人一时兴起的玩乐而已。」

「更也许,你也可以把这当作我对路泽出轨,不满的发泄和报复。」

「发泄……和报复?」

陈竟行缓慢地咀嚼着这两个字,他微侧头,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所以,那个晚上,仅仅只是你的发泄,和报复?」

「陈医生……其实那个晚上,我的体验感真的很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不介意长久和你保持这种关系……」

这句话我还没说完,他冷峻的脸容上却已然满布寒霜。

最终没有看我一眼,直接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脱力了一般靠在了洗手台上。

17

手指那样的凉,颤抖得无法自持。

我缓缓抬起来,贴在脸上。

陈竟行。

我轻喃了一声他的名字。

就好像我的少女时期,无数次也会在梦里这样念他的名字一样。

我想起那个阳光特别好的午后。

图书馆里那么多的人。

可偏偏他对面的位置是空着的。

好几个女生都想要坐过去。

却都不敢上前,陈竟行的性格挺冷的。

不喜欢的人给他告白,他从来都是直接拒绝,丝毫不顾情面。

女孩子们脸皮薄,都怕被他赶走会很难堪。

我自然也不敢上前,抱着几本书想要去楼上时。

室友却忽然把我推到了那个座位边。

我吓了一跳,立刻就要起身离开。

陈竟行却抬眸看了一眼。

然后,他什么都没说,继续低头翻看着面前的医学书。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的,翻动着洒了一层阳光的书页。

是那样的美好,让人心动。

我僵直地坐着,好一会儿,才嗫嚅着问了一句:「学,学长,请问这里没有人吧?」

他摇摇头,将离我有点近的一本资料书拿到了自己面前。

我心如小鹿乱撞,慌忙也把自己的书放下来。

但那天,我一页书都没翻完。

我其实也并不想那样没出息地一直盯着他看。

但实在是控制不住,他离我太近了,我甚至能看到他的睫毛投下的暗影。

我看得呆住了,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花痴的样子多可笑。

更离谱的是,我看着他竟然还能看得睡着了。

他走的时候拍醒了我,递给我了一张纸巾。

我迷迷糊糊地接过来,看到他眼底似乎带了一抹很淡的笑。

他指了指我的嘴角,又指了指我手臂下压着的那本书。

声音清越温润:「擦一下吧,还有书本上。」

我摸到了自己的口水,脸瞬间红得要爆炸了。

回去之后,我懊丧了好久好久。

整个人也就此消沉得根本不敢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后来,他就毕业了。

他们拍毕业照的时候,我和室友路过操场。

好多女生都想要和他合照留个纪念。

但他都拒绝了。

我低着头,拽着室友快步离开了。

所以我没有听到那一句。

「江袅,要不要过来和我拍照……」

18

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

我是路泽的女朋友。

他是路泽的表哥。

其实算是有些远的亲戚关系了。

但路家攀附陈家,所以十分主动,走动频繁。

那天他只在最开始看了我一眼。

没有和我说一句话,饭桌上的气氛到最后,甚至算是冷场。

我觉得很尴尬,路泽安慰我,「我这个表哥就是这样,家世好,能力相貌出众,人很自负清高的。」

但我并不那样认为。

他确实性子有点冷,但他一点都不自负清高。

他的功课从来都是全优,年纪轻轻就成了医院最年轻的外科专家。

我看过他接诊病人的样子,礼貌,温和,耐心十足,没有任何的傲慢和高高在上。

我也做过他的病人。

我很清楚他有多好。

19

出发去举办订婚仪式的别墅前夜。

路泽接我去路家吃饭。

那栋别墅灯火通明,但在我眼里,却像是张大了口的凶兽。

它会吞掉我,将我的骨头都咬碎。

永生永世无法超生。

路晚也和我们一起用餐。

她的气色看起来稍稍好了一些,甚至还打扮了一下。

还亲手给我盛了汤,细声细气地说着:「嫂子,你多喝点补汤。」

她对我腼腆的笑,我忽然讶异地发现,那个小仙女林语,好像长得有几分像路晚……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除了林语。

好像路泽找过的那些女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像路晚。

「是呀是呀,多吃一点,袅袅还是有点瘦了。」

路母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怎么比之前又瘦了一些呢。」

路晚身体不好,很快离席回了房间。

饭后,路母亲手给我端了一盏茶来。

我望着那盏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等到茶水不再热烫的时候,我端起,一饮而尽。

路母轻轻松了一口气。

路父也松了一口气。

路泽在一边玩手机,在我喝茶那一瞬,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很快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继续打游戏。

我垂下眼帘,心底像是落了一层雪一样的凉。

「路泽,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我站起身说道。

路家的人都有点意外,路泽放下手机,看了我一眼,还是起身跟我出去了。

一直走到草坪上,我停了脚步。

今夜星光很好,明天定然晴空万里。

宾客们过两日就会赶去参加我们的订婚礼。

但我其实很清楚,订婚礼是不会有的。

我看着路泽,开门见山道:「路泽,你们其实不用这样大费周章。」

「你说什么?」

「你只用准备一份器官捐赠同意书让我签字就可以了。」

「江袅。」

路泽的神色骤然变了:「你知道了?」

「路晚之前移植的肾脏排异很严重,她身体越来越差,急需换肾。」

我平静地望着他:「一个月前你忽然带我去全身体检,我已经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

「江袅……」

路泽拧着眉,有些可怜地望着我:「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用隐瞒了。」

「晚晚确实需要换肾,你体检之后,医生已经确定,你的肾脏很合适。」

我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

我知道那杯茶里放了东西。

但我还是心甘情愿喝下了。

如果用这一颗健康肾脏能够还清楚欠路泽的债。

我愿意。

我愿意身体残破,但是干干净净地离开。

可我没想到,我会听到那样一句。

「如果早知道你的肾脏才是最合适的,当初也就不用大费周章要你妈的一颗肾了。」

「你说……什么?」

我踉跄地向前,想要抓住他的衣襟。

路泽却一把将我推开了。

「江袅,反正你就要和你爸妈一家三口团聚了,我也不介意告诉你,当年的意外是人为,目的就是要你妈妈的肾脏。」

「我们通过特殊渠道,确定了你妈的肾脏与晚晚的可以配型。」

「而且你爸妈都签署过器官捐赠同意书,但那是他们死了之后的事……晚晚等不了了。」

「抱歉啊江袅,我就这一个妹妹,可她比我的命还重要,为了她,我就算是杀人放火,也在所不惜。」

我伏在冰凉的地面上。

药效开始发作,我手脚发软,一丁点的力气都没有。

路泽却又阴恻恻地说了最后一句:「不过你放心,取你肾脏的手术是我表哥亲手操刀,他医术高明,会给你缝得很漂亮的……」

「对了,当年你妈妈的肾脏,也是他亲手取出来的呢。」

20

我可以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

发现自己已经被固定在了手术台上。

有人掀开我的衣服,在给我的整个腹部消毒。

冰凉的酒精涂抹上去,我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

面前的几个人,都穿着手术服戴着口罩。

我的视线模糊,辨认不出他们是谁。

直到最后,主刀医生戴好手套走到床边。

我看到了一双寂如寒潭的眼瞳。

而那双眼,也定定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就漠然地移开了。

我动弹不了,就如待宰的羔羊,等人被人屠宰。

我最初惊惶了一瞬,但很快,心就归于了一片平静。

我认出了那双眼,很像陈竟行,但不是他。

医生拿着手术刀,轻轻划开我的皮肉,鲜血瞬间涌出。

手术室的门却忽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撞开了。

所有人都惶惶地看过去。

很多警察闯了进来。

但我只看到了他。

陈竟行穿了一件很干净的白色衬衫。

我很少见到有人可以把白色穿得这样一尘不染的干净。

所以,当我身体里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色衬衫时,我很难过地想要和他说一句对不起。

但我发不出声音,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和每一根神经,好像都不是我的了一样。

我只能对他眨了眨眼,无声地说了一句:陈竟行,对不起啊……

陈竟行的眼睛很红,红得像是蒙了一层血。

他抱着我大步向外走,我能感觉到他咬紧了牙关,脸侧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江袅,撑住,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垂眸看了我一眼,声音颤栗着,却又坚定得让人心安。

我想说,我不会有事的,他们还没来得及取走我的肾脏。

但这种被人在意着的感觉,真的是太温暖太幸福。

我忍不住把脸轻轻贴在他胸前。

哪怕路泽那样污蔑陈竟行,还欺骗说他操刀手术摘除了我妈妈的肾脏。

但我从来没信半个字。

我曾在在网上看到过他当年的入职宣誓。

他眼含热泪,一字一句誓言铿锵有力。

我就知道,他会是全世界最好最负责的医生。

他不会和路泽这样的人同流合污。

他是干干净净的陈竟行。

我也要做干干净净的江袅才行。

只是我到底还是太稚嫩,我以为一颗肾脏就能换自己的自由。

却根本没想到,整个路家早在数年前,都已经卷入了黑市的人体器官交易之中。

所以他们才会这么短短几年就攫取了惊人的财富。

而这一切的最初,是从路泽的一个姑姑为了上位,不惜给一位年迈濒死的富豪献了一颗肾开始的。

路泽的姑姑从此青云直上,整个路家也跟着水涨船高。

他们好似掌握了生财之道,这些年,这双手上,沾满了鲜血和人命。

源源不断的年轻的健康的器官,供给那些濒死却不愿这样死去的掌控财富的人。

也许是作恶太多,所以报应在了唯一的女儿路晚的身上。

却也害死了我无辜的父母。

这一次,他们又想故技重施。

因为担心车祸会损害到我的器官,所以他们的计划里,是先麻醉摘除我全身可用的健康器官。

然后在去别墅的路上,制造车祸,引发大火,毁尸灭迹。

当然,他们会做好后面的善后工作,没人会发现他们动的手脚。

我一个孤女,就这样惨烈而又悄无声息地死去。

别人也只会叹息一声,瞧瞧,差一步就要嫁入豪门了。

偏生没有福气。

而路家,会为我举行一场最盛大的葬礼,来书写路泽的深情。

再然后,会有一个又一个新的健康的女孩儿,跌入他们的魔掌之中。

但好在,这一切,在我的身上,彻底地结束了。

路泽和他的父母,以及卷入活体器官交易的路家所有人都被收监,他们身上数条人命,沾满血腥。

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路泽的妹妹路晚,在惊惧之下引发心悸,肾衰竭,没能下手术台。

我妈妈的肾脏,自然也不是陈竟行做手术摘下的。

当年的那个医生,被路家重金收买,这些年,他明面上救死扶伤。

暗地里却双手沾满罪恶。

如今要以命抵命,等待法律宣判,也算是罪有应得。

21

陈竟行应该是在两年前察觉到路家的不对的。

路晚性命濒危,几次下了病危通知单。

而必须要做手术换肾时,恰好就有合适的肾脏出现。

不要说有些人等一个适合的器官等了多少年。

就算是遇到有人愿意捐赠,也要配型成功才行。

所以,这样的巧合,就让心思缜密的他留了意。

一直到我出事。

那天晚上去路家的路上,我给陈竟行发了一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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