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解衣袍

出自专栏《点绛唇:谁向花前醉》

算命的说我相公在一年后会纳小妾,那个小妾会让我相公爱的死去活来。

我翻着白眼,替算命的算了一挂,说他马上会有血光之灾。

1

我躺在摇椅上掐算着日子,相公和皇上去外围猎应该回来了。

于是赶紧安排丫鬟为相公放好洗澡水。

我也换上了繁重的淑女装,拖家带口的倚在门旁,翘首以盼。

果然没多久相公的马车就来了。

当我瞧见他从车上下来,立刻就飞奔似的跑了过去。

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

在他还没开口说这不合规矩的时候,我的吻已经亲在了他的脸上。

「相公,有没有想我?」

我勾着他的脖子,没有打算撒手。

魏灼好像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我。

无奈的叹了口气,掰开我的手,将我放下来。

我还没站稳,正想伸手去抓他。

谁知道,一位像天仙一样的妙龄女子缓缓的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我的心咯噔一下!

如果我没记错,相公他是最讨厌别人坐他的车子。

我记得我和他还没成亲,曾有一次坐过他的马车。

可当我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立刻安排人将车子甚至车子上的一切都清洗一遍。

我以为他是不喜欢别人坐他的车子。

那以后我也没见过有谁上过他的车,包括我自己。

可是今天……?

我瞧了一眼那下车都有些费劲的娇美娘,又瞧了一眼正打算去扶对方的魏灼。

「小叶,车上这位姑娘看着身子不太好,你去扶她下来吧!」

那女子明显一愣,随即又柔柔弱弱的咳嗽了两声。

最终,还是魏灼扶着她下了马车。

看着马车前一袭黑衣的魏灼,与一袭白衣的美娇娘,天造地设四个字就好像是为他们生成的一样。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一年前来替我算命的先生。

那算命先生比一般男子都矮一些,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他说我是凤命。

我说你眼瞎我不怪你,这里是相府。

他又说一年后我相公会娶一个小妾过门。

我又说我帮你算出你马上就会有血光之灾。

当时我不知道他算的准不准,可我知道我算的挺准。

算命先生转身离开的时候,第一步就踏进了下人刚挖好用来储存萝卜的坑里。

我还记得算命先生从坑里出来,又替我算了一挂,他说让我要迷途知返,亡羊补牢。

在那个瞬间,我总觉得那个算命先生很眼熟,可是又记不起来是谁!

想着或许是这些江湖骗子都张一个样。

「灼哥哥,姐姐好像不太欢迎我,要不我还是回别院住吧!」

盈盈弱弱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魏灼看我的目光已经有些冷意。

平日里他看我虽没有多少欢喜,可不至于如此。

莫非那算命先生的话真的要成真?

我收拾好情绪,没有将心中的忧虑表现出来。

想起母亲是如何对待那些想倒贴我父亲的女子,我浅浅一笑,拉住她的手:「妹妹哪里的话,你自叫了我一声姐姐,这相府便不可能不欢迎你。」

话一出,我察觉到魏灼正若有所思的盯着我。

我没有看他,扶着美娇娘进了府,偷摸让小叶留意,魏灼有没有洗车。

一路上我问她想住哪,她说随我安排。

我就让人将她安排到了最西面的院子。

魏灼的在最东面,与我住的只有一墙之隔。

没错,我和魏灼成亲以后并没有同房。

除了小叶,这件事谁都不清楚。

因为我和他隔着的那一道墙开了一个门,对外宣称两个房间我和魏灼换着睡。

之所以我和魏灼没有圆房。

那是因为魏灼娶我是被逼的。

2

我是将军府的嫡长女,父亲宠母亲爱,还有一个哥哥能祸害。

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包括魏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年桃花正好,万物皆怡。

我在桃花树下碰见了那个让我一眼万年的少年郎。

他陪在以前太子当今圣上身边。

一袭白衣胜雪,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

那一刻我在想,世上怎么能有长的如此好看的男儿。

后来我从哥哥那里打听到关于魏灼的消息。

原来魏灼母亲是我们周国人,而她父亲是魏国人。

可是魏国和周国从来都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他的父亲为了他母亲甚至放弃了自己国家,跟着魏灼母亲来了周国。

好在先皇开明,招贤纳士,不论国籍。

魏灼父亲凭一己之力成了一朝宰相。

可就在他父亲做宰相的第五年,魏家遭全族灭门。

魏灼因进宫陪读太子,免遭一死。

从此魏家只剩他一人。

听完这个消息,我无法想象当时的魏灼回到家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和反应。

一定痛不欲生吧!

如今他这么严肃不爱笑,想必也和那次灭门有关。

所以从天开始,我就暗暗发誓,往后余生,一定要让他开心。

于是我开始日日留意他,有事没事爬他家的墙。

我就像一个跟屁虫似的整天粘着他。

拿着一本早就读了无数遍的兵法书问他这一计如何破。

他总是拢着眉峰看我,眼底如清波:「这本书是你父亲亲著。」

虽然他总是一副对我不胜其烦的样子,可我丝毫不在意。

我想,这辈子能让他开心的人只有我。

所以我决定嫁给他。

我怕别的女人只会惹他生气,让他伤心。

后来我试探性的问他愿不愿意娶我,他没有说话。

我权当他默认了。

于是经过我的死缠烂打,我父亲终于向皇上请了亲,他不得不娶了我。

我想,他没有拒绝,或许多少对我是有些爱意的。

心中甚是欢喜。

圆房那晚,在他拿刀准备将自己手指割破的时候。

我阻止了他,笑着对他说:「我来。」

说完,我毫不犹豫的割破了手指,将血抹在了雪白的布上。

之后朝他咧嘴笑着,哪知他只是看着我,眉头蹙的更深了?

我想,难道是我血抹的不够多?

正准备再挤一点出来的时候,他却用手握住了我的伤口,沉默不言。

从那以后,他除了不亲我,不抱我,不和我同房。

其他事对我倒是很上心。

无论是我有意提起的物件,还是无意说哪家酒馆的饭菜好吃。

只要出了我的口,第二天那些东西都会出现在我面前。

慢慢的,不仅宰相府的人在传魏灼是如何宠我,就连街上卖菜的小贩都人口称赞。

久而久之我甚至也觉得,自己在他心里确实有不一样的份量。

直到这日晚饭的时候,他答应好的陪我吃饭,可是却出现在了那位美娇娘柳心悠的房间。

我躲在柳心悠屋顶,掀开一片砖瓦。

黄晕的烛光下,魏灼细致的为柳心悠剔着鱼刺,神情专注,第一次从他脸上我见到了从未见过的开心。

那一刻我差点失足从屋顶滑下来。

回到自己房间,我看着满桌子的菜,以及那一盘已经被我剔完鱼骨的鱼肉。

有些发愣。

以前他说过不喜欢吃鱼,因为太麻烦。

所以自那以后,我每次都会提前将鱼刺帮他清完。

如今看着他为别人清鱼刺,原来他不是真的闲麻烦,只是不想在我这里浪费时间罢了。

心中郁闷,拿剑出去耍了一会。

耍到一半,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好像有什么重物压在我胸口。

我用剑杵地,大口喘息,突然想到这种症状已有好几日。

正在我疑惑之际,小叶匆忙从门外跑来,脸上尽是慌张:「小姐,老爷,夫人和少爷出事了!」

心中一滞,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我的父亲,母亲和哥哥正被大理寺的人压着上了车。

看见我来,父亲神色动容,母亲喊了我一句夭夭,哥哥让我离开魏灼。

3

离开魏灼?

突然,我想到当初我执意要嫁给魏灼时,他们三人极力反对。

我不服气,甚至绝食威胁。

他们拿我没办法,只能妥协。

后来魏灼对我的好传遍大街小巷,也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终是让他们放下心来。

只是如今他们出事,为什么让我离开魏灼?

我不解!

毕竟现在能救我家人的只有魏灼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应该……会有办法吧!

我看着被牢车拉走的家人,不做犹豫,飞檐走壁回到宰相府。

当我正准备从宰相府的墙上跳下去的时候。

我瞧见柳心悠躺在贵妃椅上闭着眼睛,魏灼拿着一本书就坐在她旁边轻声读着。

他神情满足,愉悦,看柳心悠的眼睛都能掐出水来!

我握了握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心底一片哀伤。

看来真让那算命的说对了,魏灼遇到了自己真心爱着的人。

放在以前,我或许会与那女子斗上几回法,看她是否是真心爱慕魏灼。

可今日,我半分精神都提不起来。

我没有从墙头上下去,反而转身朝皇宫飞去。

在进皇宫的那一刻,小叶告诉我,柳心悠下马车以后,魏灼没有洗马车,马车里的任何东西也都没有洗。

原来他不是不喜欢别人坐他的马车,而是不喜欢我坐而已。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将腰间的一个锦袋交给小叶:「把它一定交到我哥手中!」

小叶握着锦袋郑重的点头。

我稍稍松了口气,从只有我和皇上知道的密道钻了进去。

这个密道直通皇上的寝宫。

我和皇上差不多大。

虽然我是姑娘,可因为我家世代从军,我也没个姑娘样子。

爬树掏鸟蛋,下河摸蛇窟,惹人家的猫,逗人家的狗,我活成了大家闺秀眼中嗤之以鼻的模样。

却也活成了那些世家子弟眼中羡慕的模样。

这些人中,当今皇上也是其一。

他作为太子,从小就被严格规范,不允许他比任何人差。

可偏偏他身边还有一个随便就可以将事情做好的魏灼。

所以他被管的更厉害了。

因为我父亲负责教他武功,而我父亲又是个女儿奴,基本上只要我愿意跟,他走到哪了都想带着我。

就这样我和太子的关系是密友之下,朋友之上。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对我来说还算不错的朋友,会下旨将我家人关进天牢,

那里可是关押死刑犯的地方。

密道的出口在皇上寝宫的床底下。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密道里爬出来的时候,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当我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我的脸已经烫的可以煎鸡蛋了。

我趴在床底下,顶头的床吱吱呀呀的不断发出声响。

时不时的上方还传来,「皇上你好棒,皇上用力,皇上臣妾要飞了……」的优美词汇。

我将头埋在自己臂膀里,正想着他们什么时候能完事。

突然寝宫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毫不顾忌的推开。

床上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慌乱下床的声音传了下来。

我正在想来人是谁敢这么大胆破坏皇帝的雅兴。

哪知道,我这口还没张,我的名字就从我头顶的床上传了过来。

「胡夭夭,好听吗?」

4

下意识的我就回了句:「好听!」

等这两个字吐出来,我恨不得一头撞死。

灰溜溜的从床底下爬出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草民叩见皇上!」

等了很久,我也没等到床上人的回应。

于是我又喊了一句,「草民叩见皇上!」

当我打算再喊第三句的时候,床上的人终于出了声音:「你知不道无召进宫是什么罪?」

我身子一僵,放在地上的手慢慢收紧:「草民知罪!」

「不过在皇上治草民的罪之前,草民有一事要问!」

「草民想知道,我的家人犯了什么罪?他们为什么会被抓?还请皇上明示!」

「哼!」

一声冷哼从床上传下来,如重锤一般砸在我的背上。

难怪人们常说,坐上皇位的人都威仪九天,吐个吐沫都能砸个坑。

原来是真的。

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说话的语气可不是这个样子。

以前的他有些胆小,我经常拿蛇吓唬他。

他每次都吓的围着练武场乱跑。

他说话也是温温吞吞,柔柔软软的,如果不知道他是男儿身,我会以为他是个姑娘。

所以先皇每次见到我总会无限感慨,说要是我的阳刚之气能传给太子一些就好了。

当时我以为是夸奖,现在想起来,感觉先皇是在嘲笑我。

如果先皇在世,看到如今的太子,只怕会非常欣慰。

他终于长成为了先皇希望的样子!

只是他这个样子,和某个人也越来越像了!

怕不是他们两人待太久,太子也被魏灼同化成冰山了?

我心中有些怀念以前太子。

可现在哪又是缅怀过去的时候?

「皇上!草民只是想知道他们到底犯了什罪,若草民父母犯了需株连九族的大罪,那么草民也应该被抓起来。」

「通敌卖国,你说是不是大罪?」

听到这话,我猛的抬头看向床上的人。

罗曼层叠,影随风动。

纱幔后的男人如餍足的老虎,正慢条斯理的从床上起身,望向我这边。

层层罗曼的堆叠,不要说想看清他此刻眸中的喜怒,就连他最基本的容貌我都看不到是什么样子。

能看清的只有他大体的形态和动作。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说完以后才发觉大为不敬,又道:「我父亲一生戎马,想当年他为了守住兰陵关,即使在战场上身受重伤,也在奋力杀敌。」

「他说,敌人若想要攻进兰陵关,那就从他的身上跨过去。」

「最后一刻,我父亲命悬一线,拼着一口气,斩了敌人首领的项上人头。

而我父亲在那次战争中失去了一条手臂。

这样的人,会通敌卖国?」

我望向那罗缦后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油然而生一种颓败感。

好似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将于事无补。

「皇上,可有确凿证据?」

罗缦中的人向我扔出一块羊皮做的卷子,上面的笔迹和官印都是我父亲的。

羊皮卷上写着:中元节,宫内士兵最为懈怠,可密攻之。

我拿着羊皮卷的手不断发抖,心里更是波涛翻涌。

顿时胸口一紧,一口鲜血毫无预兆的从我口中喷出,落在地面上诡异的红。

我注意到罗缦后的人身形动了一下,可就那一下,又不动了。

我擦掉嘴角的血,沉了声音:「草民相信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希望皇上给草民一个机会,将这件事查清楚!」

我又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等待结果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朕为什么要给你这个机会?能办这件事的,想办这件事的,大有人在!」

我咬紧牙关,那话中的每一个字对我来说都如凌迟!

朝堂之上有不少人视我父亲如仇敌。

我父亲的位置也要有人觊觎。

「草民如何做,才能得到这个机会?」

5

硕大的宫殿内烛影斑驳,安静的甚至可以听到蜡烛炸花的声音。

大概过了一刻钟,而这一刻钟对我来说比一年还长。

「成为朕的女人!」

不容置喙!

显然他只打算给我这一个机会!

我张张嘴,想说我现在是宰相的夫人。

可这种事需要我提醒吗?

当初就是他下旨赐的婚!

「怎么?你家人的命比不上一个魏灼?」

从他的语气里我听出了一丝嘲笑与讥讽。

但听皇上的语气,他似乎对魏灼也非常不满!

不过现在不是我思虑这些事的时候,当即最重要的是我要为我父母洗刷冤情。

「好,草民答应你!但是草民希望陛下您能信守承诺,在此期间不要伤害我的亲人!」

「胡夭夭,你真的确定要为你的家人拋弃魏灼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皇上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在确定什么,几不可察的尾音竟有些抖!

听到这话,我的心也不可抑制的疼起来。

答应皇上的话,就意味着我要亲手掐断我和魏灼的过去和将来。

但一想到宰相府里的柳心悠,我又稍稍宽慰许多。

虽然自己是没办法和魏灼走到最后,但柳心悠可以。

毕竟,他那样中意她!

到了此刻,我的脑海里全都是魏灼瞧着柳心悠的眼神。

「是!」

这一个字,我说的声音极大。

怕罗帐内的人听不到,也怕我自己的心记不住。

声落!

烛灭!

我身子一颤,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已经一片漆黑。

大殿的烛火全部熄灭。

「陛下?」我疑惑出声,心中揪成一团。

难道有刺客?那就好!」

她又和我讲了很多离奇的事,她说见到了以前的自己,但她也知道她以前的倔脾气,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她说一切都是命啊!

后来她说要去投胎了,如果我愿意等,就等着她,不想等就别勉强。

她还会生成一个姑娘,但是那个姑娘的鼻尖上会有一颗黑色的痣。

我在梦里笑了,我说我会等她,如果她不来,我终身不娶。

我说我现在背负着整个国家的生计,没找到能替我的人,所以现在不能去找她。

如果她不嫌弃,可不可以等我。

梦醒了,我哭了!

多年以后,我统一了周国,在微服私访的时候,看见了一个鼻尖有痣的姑娘。

她穿着粗布麻衣,瞳孔清澈明亮,柳眉弯弯,睫毛颤颤。

她手里拎着一条鱼正与一名少年嬉笑。

太阳有些烈,照的她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如玫瑰花瓣般的双唇笑的娇艳。

突然她朝我望过来,隔着人海,她说:「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我心中的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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