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青山入我怀,你入我梦来》
「算了,我来嫁。」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我的姐姐。
我姐不情愿嫁,但我无所谓。
主要还是因为,太子给的太多了,更何况上一世他对我还算不错。
这一世,我重生而来,自然要为他荡平荆棘。
让他到我身边的路好走一些。
1.
我是崔国公府的嫡二小姐崔言,上面的大姐端庄优雅,下面的弟妹活泼聪慧,就我不咸不淡的,不出名。
这是我爹跟我娘的原话。
但我不看重这些,我只关心我同意嫁给太子,他们能给我多少嫁妆。
我姐听到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饶是她多能伪装,脸上都露出了些许笑意跟轻松。
「爹,娘,二妹既然想嫁就让她去吧,太子虽病重,但二妹能嫁入皇家,也是我们家修来的福气,皇上跟皇后娘娘也会记得我们家的好的。」
我姐崔婉不愧是我们家尽心尽力培养出来的世家小姐,连这会儿都不忘给我挖坑。
话音刚落,我娘的脸上少了些犹豫,我爹心里已经权衡好了利弊。
我决定先发制人。
「爹,娘,姐姐,我自幼被你们照顾着长大,没有姐姐聪明,也没有弟妹贴心,我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其实并不是,至少他们上辈子死的时候,还是我帮忙埋的。
虽然我不讨爹娘喜欢,但总归是他俩的孩子,也是府上的嫡小姐,只要他们有一点心疼,我就能利用到极致。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们给我的嫁妆从八十八台加到了一百台,还从给崔婉准备的铺子里拿出来六个生意最好的给了我。
也因为这件事,后几日的崔婉对我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2.
崔婉心里的怨怼终于在今天爆发了出来。
原因很简单,皇后派纺织局的人来给我送嫁衣,顺便还带来了很多上好的料子。
我多大方一人,立马派人叫来了府里所有的小姐们过来挑选。
这就触到我大姐的逆鳞了。
从小到大,府里无论什么好的都是先紧着她,下面的兄弟姐妹都要等她挑完了才有机会。如今,她不仅要借我的光才能拥有这些,而且,我还刻意让人最后去通知她。
我是为了她着想,毕竟一直把气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而她的配合度也很高,甚至还当着宫里嬷嬷的面发了火。
「崔言你什么意思?存心要羞辱我,是吗?让他们都选完了才假惺惺地叫我来,留下的还都是这些破烂东西,谁爱要谁要去!」
说完,崔婉还把布匹扔在了地上。
我瞥了一眼吉安嬷嬷的脸色,又看了看还没冷静下来的崔婉。
啧!崔婉还是太年轻了。
我走上前把东西捡起来放好,又上前拉着崔婉的手,说:「姐,是我的错,下面的人这几天忙成了一锅粥,我也没什么精力去管,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计较。」
崔婉的性子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她见我服了软,脸色果然好了不少。我用余光瞥见嬷嬷露出些满意的神色,也放下了心。
我一边帮崔婉整理刚刚甩乱的头发,一边凑近她耳边说:「这就受不了了?以后你还要恭敬地叫我一声『太子妃』呢。」
下一秒。崔婉的耳光就落在了我脸上。
3.
下人跟其他兄弟姐妹们乱成一团,皇后身边的吉安嬷嬷更是想要上前查看。
我做了个拒绝的手势,望向被气得胸脯起伏的崔婉,十分果断地道歉,「姐姐,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还没等崔婉跟众人反应过来,我连打了她六个耳光,不仅两边对称,还凑了个吉利的数字。
我握住崔婉想要打回来的手,轻轻一笑,说:「但你当着皇后娘娘的贴身嬷嬷的面,跟未来的太子妃这样说话,才是大错特错呀,姐姐。」
「崔言!我要杀了你!」崔婉被气得快要发疯。
她想扑过来打我,却被吉安嬷嬷和匆匆赶来的爹娘拦住了。
我爹娘看我的眼神陌生又疏离,还夹带着怒气,但我丝毫不在意,反正我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我也懒得看他们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转身进了屋。
前世,崔婉把太子气得吐血以至于卧床三日的仇,我不过才报了一小半呢。
不管我爹娘还有崔婉,以及家里的其他兄弟姐妹对我有什么看法,他们都得带着笑送我出嫁。
虽然太子是个病秧子,但他身上仍有着万人之上的荣耀。
崔婉看向我的目光里带着嫉妒跟怨恨,随即又变成幸灾乐祸。
我知道,她是盼着太子死,等着我灰头土脸的那一天。
我只能说太好笑了,谁能想得到,我最后还当上了皇后。
我回头,最后望了一眼我住了十几年的家,心里毫无留恋。
我做这些,只是想让太子谢沉的路走得容易些,让他走到我身边的路好走一些。
4.
我从两个月前就一直在做梦。
太子病重,太医诊断说他活不过今年。
帝后怜惜儿子,担心他生命的最后阶段身边无贴心之人陪伴,于是为他选妃。
但适龄的大臣之女只有我跟崔婉,按道理来讲,太子的身份,是该崔婉嫁的。
梦里的我没有说出那句「我来嫁」,但还是被崔婉拉下了水。
我不同意,奋力反抗,却被我爹娘关在看不见光的柴房里。
因为比起精心教导长大的崔婉,毫无长处的我更适合被牺牲。
那时候的我又恨又怕,做了平生里胆子最大的一件事。
我打晕了给我送饭的婢女,在新婚前一夜逃了出去。
我知道这是死罪,不敢告诉任何人,忍着恶心把水沟里的臭泥抹在脸上,穿上了乞丐的衣裳在京城游荡,城门的盘查很严,我没法出去,只能关注着事情走向。
我期待他们有一天能忘了我。
但天不遂人愿,事情发酵得很迅速,因为太子当天就吐血昏迷了。
崔国公府被包围,府中人被软禁,每天都有官兵在街上巡逻搜查。
我抢不过其他乞丐,常常饿着肚子。从未受过这种苦的我不知人间险恶,听信了其中一个乞丐的话。
他说他要给我分吃的。
我相信了,但实际上他是要对我行不轨之事。
我嘴里吃着坏了的馒头,眼里流着泪,心想我这辈子就要完了的时候,谢沉来了。
5.
在我流浪的第十二天,谢沉找到了我。
他太好看,也太干净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脱下外衣披在了我身上,拿手帕擦干了我的脸。
我眼里还有泪水,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他。
「我是逃跑的。」我只能泣不成声地说出这句话。
他救了我,让我还算清白地活了下来,无论他要杀要剐,我都接受。
但他只是摇了摇头,告诉我,「别害怕,你是我的妻子。」
因为这句话,他护了我一辈子。
我被他安排在豪华的宫殿里安稳地生活,不问世事,他每次回来都给我带好吃的。
但事实上,他面对的有皇上、皇后的压力,还有大臣们对我这个太子妃的不满。
他自幼成为太子,德行高雅,这件事成了他唯一的污点。
让他露出马脚的是崔婉。
崔婉看不惯谢沉对我的庇护,私底下借着关于我的事约了他出去。
回来的时候,谢沉脸色苍白,安抚了我后才借口有事要去书房。
可他还是没忍住,在门口吐了血倒了下去。
因为崔婉在他面前羞辱了我,说我人尽可夫,早就被乞丐夺去了清白之身,还告诉他,外面所有人都是这样说我的。
崔婉还说,我之所以要逃跑,是因为我跟家里的小厮早就私定终身。
谢沉倒了下去,无数流言跟不好的目光,以及皇上、皇后的责骂都让我避无可避。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谢沉给我提供的这份安稳生活,有多么来之不易。
我以为是梦,却警惕地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只是冷眼观望着现实的走向是否会跟梦中一样,没想到梦境和现实终究是完全重合了。
我每晚都从噩梦中醒来,直到那天我鼓起勇气说出那句话。
这辈子,我要干净地嫁给谢沉。
那些不容易,都让我来尝试。
6.
到达太子府的时候,我在盖头下看不见谢沉,却能听见周围人对他的议论声,他一定很好看。
来不及想别的,谢沉冰凉的手牵住了我,引导着我跨进了大门,我使了些力气握紧了他的手。他似乎有些惊讶,凑我身边小声安抚,「别害怕。」
我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周围人的打趣声不绝于耳。
「太子爷跟太子妃说什么呢?让大伙也听听。」
「就是,就是,很少见太子爷笑得这么开心,大喜的日子,说出来让我们也乐一乐。」
……
谢沉轻笑了一声,扶着我上了台阶,然后才说:「秘密。」
随即众人就是善意的大笑,只有盖头下的我,咬紧了嘴唇,生怕泄露了哭声。
待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不少。我满怀期待地等着谢沉,来汇报的下人却急出了汗。
「娘娘,太子爷在前院昏过去了!」
我赶去前院的路上,下人向我解释了原因,因为今日太子大婚,有很多人向太子敬酒,虽有人拦着,但谢沉说今日大喜,大家随意。
有了这句话,再加上皇上、皇后已经离开,众人更加肆无忌惮。
太医说,虽然太子喝的酒不算太多,但他本就体弱,从不饮酒,突然大量饮入,他的身体自然承受不住。
我化着新娘子的妆,取下了繁重的头饰,整个人显得清爽了不少。
但众人看见我的目光里带着惊喜,因为我的确很漂亮,这是连崔婉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所以,她一向不喜欢我出门,怕我抢了她的风头。
7.
谢沉的亲弟弟谢默见我来了,紧皱的眉头才放松了些许。
「嫂子你来了,是我没拦住他们,让哥哥又受了罪。」
我摇摇头,理解他的担心,道:「不关你的事,殿下怎么样了?」
谢默转头看向屋里,解释道:「太医在为哥哥针灸解酒,应该还需要一会儿。」
我松了口气,吩咐下人去给谢沉拿身新衣服来,又面带感激地看向谢默。
「今天多亏你了,没有你帮忙,殿下恐怕会喝更多。你去厢房休息会儿吧,殿下这边应该还要一会儿。你也喝了不少,去喝点茶解解酒。」
谢默见我这样说,紧绷的神色才消失不见。我引他去旁边的屋子坐下,又亲手为他泡了茶。
大概是因为我们并不相熟,坐下以后两个人都无话可说。谢默为了避免尴尬,一直在喝茶。
我微微笑了笑,也体贴地没有开口,起身出了门。
得到太医确切的回答以后,我才松了口气,随即告知了谢默这个好消息。
他显然也松了口气,神情都放松了下来。
「还好大哥没事,不然我难以自安。嫂嫂,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您和大哥。」
「好,那你慢走,路上小心。」
我目送着他离开,没注意失手把茶杯摔在了地上。一脸疲惫的我让丫鬟收拾好,才终于能亲眼去看看谢沉。
他睡得很熟,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脸颊有些红。我觉得他十分可爱,舍不得移开目光。
我看了不知多久,管家却突然进来汇报,「娘娘,四皇子殿下还没到家就晕了过去,身上满是红疹,太医已经赶过去急救了,传来的消息说是过敏。」
我叹了口气,面带惆怅。
「也不知道他们两兄弟是怎么了,您帮我列份单子,把今天四皇子都吃了什么写上,然后送去给太医瞧瞧。对了,他后来等殿下醒的时候还喝了杯茶。」
管家点头应下,转身离开了。我继续守着谢沉,沉默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你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弟弟。
8.
在那个梦里,谢沉对谢默毫无防备,谢默却对谢沉下了死手。
在谢沉昏睡几天终于清醒以后,谢默来看望他,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谢默。
在谢默走后,谢沉拉着我的手告诉我,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若是以后他出了事,可以去找谢默帮忙,谢默是他的左膀右臂。
我点头应下,但谢沉才说这话没几天,在秋季围猎的时候,就受了重伤,那一箭离他的心脏只差毫厘。
众人慌成一团,只有我被卷入了铺天盖地的恐惧中。
一是我怕谢沉会死。
二是因为那一箭我看得清清楚楚,是谢默射向谢沉的。
谢沉脱离危险的那一刻,我紧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却捕捉到了谢默脸上转瞬即逝的遗憾。
我别过头,专注地看着谢沉苍白的脸。
他们刚进围场时我就有些担心,因为谢沉的身体状况本就不好,而我本来就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太子妃,偷偷溜走也不会有人发现,但我刚看见谢沉的身影,就撞见了那一幕。
从那时起,我对谢默就非常警惕,但不敢告诉谢沉真相,怕他承受不住。
我知道谢默对花生过敏也是因为一次意外。
皇后的生辰宴会所有人都在,喝的酒都是宫里准备的,但那天恰好准备的是花生酒,谢默大概也不知道自己会过敏,再加上那段时间他很受皇上重视,心情非常好,所以他喝了很多酒。
那次谢默没了半条命,所以这件事一直都在我心里不敢忘。
我十分确信,今天谢沉被灌酒的这件事,谢默功不可没。
先下手为强,更何况我也不算狠毒,只下了半包花生粉。
我要为谢沉积福,不能让他死得那么快。
更何况,这也给谢默提了个醒,让他以后对花生敬而远之,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9.
谢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而我才刚了解完东宫的内务。
因为是新婚,他还穿着红衣,只外面披着黑色的大氅。
没了酒的影响,又在衣服鲜艳颜色的衬托下,他苍白的脸色更明显,甚至连身上的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还在愣神,他就先笑了,道:「这些东西处理起来很麻烦吧?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我。若我不在时,你可以去问顾叔,他自幼就在东宫照顾我,这些事情他都很清楚。」
我点了点头,没法从他的脸上移开目光,「好。」
谢沉笑得更开心了。他一笑,眼睛就弯成月牙,右眼眼角的那颗小痣也更加明显。
我红了脸,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让他坐下。
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就认真地看着我道歉,「昨天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外面的事我会处理。」
我心想,关你屁事,都是你的好弟弟作的妖。
但这与我目前塑造的形象不符,所以我作出一副大方体贴的姿态,柔声道:「您的身体最重要。」
谢沉的笑容淡了下去,看向我的眼神也带了些愁绪。
「我本来不该耽误你的,因为我的身体谁也说不准。不过你放心,若真有那一天,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我真想看看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谁大婚第二天会说这种话?但不可否认,看在他那张脸的分上,我有点感动。
但是我还是说:「殿下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还不想当寡妇。
10.
谢沉昏睡至上午,也导致我们去宫里拜见皇上皇后的时间延迟了,但没人怪罪我们。
除了纯贵妃。
我的公公、婆婆都对我很满意,我们俩刚行完大礼起身时,只有纯贵妃很没有眼力见地非要破坏我们融洽的氛围。
「娘娘该早些给太子殿下选妃的,瞧这第一天,殿下的神色就好了不少,太子妃也算冲喜成功了。」
纯贵妃在宫里生活了这么久,为什么嘴还没被人撕烂?
因为她是最强关系户。
她的祖父官位超一品,是三朝重臣;亲爹带着亲哥征战沙场所向披靡,手握十万大军;亲姐远嫁蒙古和亲,如今已经生下两子一女,地位稳固。
连皇上、皇后都不会对她说明面上的重话,更何况我是个不受宠的,还是从没有实权的崔国公府出来的太子妃,她自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但没关系,这是皇后的主战场。
皇后的脸上保持着端庄稳重的笑容,看着我跟谢沉的眼神也满是慈爱,只是说的话不那么动听。
「阿沉的身子只要有一点起色,本宫都是高兴的。至于太子妃敦厚娴淑,妹妹若是喜欢,可经常邀请她去你宫中坐坐,一来打发时间,二来也好看看你宫中能不能有件大喜事。」
这是什么话?我是什么吉祥物吗?
但不可否认,皇后出手就是专往人家的痛处戳。
多年无孕的纯贵妃沉默了两秒,也露出一个笑来,道:「那臣妾就拭目以待了。」
啧,多精彩的一出好戏,我跟谢沉作为晚辈自然不会插话。
我借着喝茶的余光瞥了一眼高座上的皇上,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真的像是一个盼了多年儿子成婚,终于梦想成真的老父亲。
我抿了一口茶,这宫里的人,确实有意思。
不过我也开始犹豫了,是先帮皇后,还是先帮纯贵妃呢?
11.
在宫里吃了午饭以后,谢沉便被皇上带去了御书房,而我则在皇后宫中跟小公主一块玩。
皇后共育二子一女,谢沉比谢默大了一岁,而这位惠宁小公主则比他们都小了许多,今年才刚好十六岁。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的性格可以说是嚣张跋扈到了极点。
皇后让她带我去御花园逛逛,她走在我前面就跟遛狗似的。
我也不在意,谁跟小屁孩计较啊?
小祖宗没走多久就开始喊累,吉安嬷嬷带着她先一步去了凉亭休息。
我在后面慢悠地走着,停在一盆开得正好的牡丹花前观赏,不巧又碰上了纯贵妃。
「这些花太子妃在家里时可曾见过?这都是皇上特地让工匠运来宫里悉心照料的,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向皇上求个恩典,赐给你抱回去。」
此时此刻,我真的很想成为撕烂纯贵妃嘴巴的第一人,但忍一时海阔天空,这么点小事没必要。
我直起身来看着她倨傲的脸,轻轻笑了笑,装出温柔敦厚的样子。
「娘娘的好意,臣妾心领了。虽然臣妾喜欢这盆牡丹花,但它属于皇后娘娘,怎能夺人所爱呢?」
纯贵妃略微抬高了下巴,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伸手摘了一朵牡丹花。
「你说得对,它确实好看。」
话音刚落,她就把花扔在了地上,把脚踩了上去。
「不过啊,花就是花,它会怎样全凭人的心情。太子妃,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我知道,纯贵妃在暗讽皇后。
我垂眸扫了一眼被踩得稀烂的牡丹花,心里感叹: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我没有回答纯贵妃的话。
她骂皇后关我屁事?但在纯贵妃看来,我就是个不敢惹事生非,还小家子气的人。
最后纯贵妃趾高气扬地离开,像一只打了胜仗的公鸡。
我目送她离开,并且已经决定好,先拿纯贵妃开刀。
我忍个屁。
12.
我隐忍的样子被折返来的惠宁公主看在眼里,她怒其不争地说:「你在那个女人面前还落下风?你唯唯诺诺的像个什么样子?!」
她像个长辈似的指责我,旁边的吉安嬷嬷赶忙拉住了她,道:「公主,太子妃是您的嫂嫂,您千万不可跟她这么说话。」
惠宁作天作地,谁也不怕,直接把年迈的吉安嬷嬷推倒在地,然后她上前一步,指着我说:「当我的嫂嫂?大哥本就病得要死不活,还娶她这么个懦弱的太子妃,那东宫以后干脆不活了!」
我觉得她说的对,心想:你们干脆别活了,也省得我把你们排队送走。
但这话说出来肯定是我先走。
于是我扶起吉安嬷嬷,认真地看着惠宁,说:「惠宁,嬷嬷自幼照顾你,你对我有意见,可以跟我好好说,但嬷嬷年纪大了,千万不可以对她这样,你知道吗?」
惠宁很吃以柔克刚的这一套,别过头去,算是不计较了。
她拉不下脸,我便让吉安嬷嬷带着惠宁继续往前走,我在这里歇会儿等她们回来。
这样一来照顾了惠宁的面子,不会再爆发冲突;二来也好让她冷静一下。
吉安嬷嬷走上前,赞赏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对此我很受用。
我在凉亭悠闲地喝着茶,不一会儿突然传来了惠宁落水的消息。
我放下茶杯焦急地跑了过去。
呵呵,不计较个屁,她真当自己是小屁孩呢。
13.
惠宁被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晕了过去,这件事惊动了帝后,派人一查原来是因为岸边潮湿,长了青苔,再加上砖块有些松动,所以惠宁一踩就掉了下去。
我满脸自责,说都怪我,没能注意到。
谢沉安慰说不关我的事,皇上、皇后也说不是我的错。
但这确实跟我有关系。
前世的惠宁跋扈到了极点。谢沉病弱,她本就瞧不上,再加上谢沉还有我这么一个污点,她更是没法忍受。
惠宁三天两头地来东宫闹,为了东宫早日有子嗣,她先是送来了许多侍妾,谢沉全部拒绝以后,惠宁跑到东宫破口大骂,又看不惯谢沉袒护我,趁乱把我推进了湖里。
我跟谢沉唯一的孩子就是这么失去的。
还没人知道孩子的到来,他就已经不见了。
进宫之前我还在想,前世惠宁的所作所为,可能是谢默在中间挑拨所致,但在现实中一见,我发现她本就是那样的人。
看清这一点的时候,我心里难得有些畅快。
这样我下手才会更干脆。
遇到纯贵妃之前,我去湖边转了一圈。那处风景最好,我敢肯定惠宁透气时会来这里,也托她的福,伺候我的人留在了皇后宫中,我们只带了吉安嬷嬷一行人。
所以我蹲下去,借着衣裙的遮挡,把石头弄得更松。
然后我故意当着她的面,让纯贵妃高我一头,这样才能激怒她。
惠宁醒后又惊又怕,嚎啕大哭。皇后满脸心疼抱着她,皇上也轻声安慰。
我偏头看向谢沉,他的眼睛深邃,神色正常。
他转头看向我,示意我放心。
14.
回到府上的时候,皇后派人送来了一壶酒,我洗漱完就盯着酒壶发呆。
我大概是知道皇后的想法的,太子若有了嫡长子,那么皇上就会更加看重这一脉。
这样想着,我便笑了出来。
谢沉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这一幕。
我跟他都穿着红色的寝衣,只是他的皮肤比我一个女子的还要白上几分。
借着光,他整个面容显得柔和了不少,尤其是他此时正坐在我旁边,身上还有他药浴的香味。
这味道怪好闻的。
他的手骨节分明,拿起银色酒壶的时候,我的眼睛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一样,目光跟着一起移动。
「母后是因为昨天我喝醉了才送这个来的,阿言,今天的事可吓着你了?」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我从他手里接过酒壶,把酒倒在了杯子里。
谢沉依旧纵容地看着我,说:「阿言,我会解决这个问题,我不想耽误你。」
他怕他死,我知道。但我为他而来,我不怕。
我拉着他的手坐到了榻上,靠近他时他推开了我,我执拗地抱住了他。
「谢沉,我愿意的。」
大概是我叫了他的名字,让他有些怔住了,我趁着那几秒的犹豫,缠了上去。
他到底还是顺着我的。
……
名正言顺的圆房过后,皇后赏了我许多东西,我借花献佛,回门那天全都带了回去。
如我所料,崔婉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撕碎了。
但没办法,谢沉在我旁边站着,这样的殊荣让崔国公府蓬荜生辉。
这是我爹说的,他刚说完,我娘便拉着我去了后院,美名其曰说谈谈心。
我要是当真了,恐怕就真闹心了。
15.
我娘仿佛已全忘了我出嫁之前她所做之事,拉着我言笑晏晏。
我懒得跟她做戏,瞥了一眼不耐烦的崔婉,把话题转移到了她头上,问道:「姐姐可有想我?」
崔婉微微一笑,「想啊,怎么不想?」
我娘一听,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把我俩的手紧紧地放在一起。
「你们俩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们好好的,这世上没有比你们关系更亲近的人了。」
崔婉笑着点头,但我怎么看,她都像是忍不住要吐出来的样子。
一来二去,这母女俩竟把我忽悠了进去。我走之前,答应了带崔婉去参加福柔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
崔婉不愧是我的死对头,一眼就瞧上了人模狗样的谢默。
我遵循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借着皇嫂的身份跟谢默交谈,冷眼瞧着崔婉生闷气。
「皇兄没事就好,惠宁的事我也听说了,嫂嫂,她还小不懂事,我训斥过她了,您不要放在心上。」
我大度地宽慰他,「没事。」
毕竟我有仇当场就报了。
谢默见我不追究,看着我的眼神都满意了不少,「对了,嫂嫂,我从西域那边给皇兄收集的药材送过来了,明天我就派人送过来。」
我一喜,那些药材确实来之不易,于是真情实感地跟他道谢,「难为你费心了,我跟你皇兄会记着你的好的。」
谢默闻言有些害羞,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16.
崔婉还是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六皇子身体康健,妹妹看着会羡慕吗?毕竟太子殿下……」
我眼中含泪地回答:「这都是命啊。」
我懒得跟崔婉打嘴仗,任凭她说什么,我都用一句万能的「噢,这样啊」回复,没几个来回,她也歇了心思。
但她心里憋着气,毕竟是借着我的光才能来这场宴会,总得找个地儿发泄不是。
于是在开席前,崔婉说自己要去如厕。我也不在意,只是不知道福柔长公主府上有没有东西让她糟蹋。
这场宴会来的都是京城权贵,谢沉早上进了一趟宫,这会儿应该在外院吃饭。
福柔长公主的婢女进来的时候,饭菜才刚刚上完,下一秒长公主就沉了脸,唤我出去。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十分遗憾,长公主好歹吃了饭再说啊。
但我没想到的是,比我更迫不及待的是崔婉。
长公主带着我站在门外,屋子里是衣衫不整的崔婉跟谢默。
谢默出来的时候,脖子上还有咬痕,我内心感叹,崔婉真是勇猛。
他脸上是难得的憋屈,喊了长公主一声:「姑母。」
长公主气得要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先回府。」
谢默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我觉得他们有点不太尊重我。于是我抽泣了几声,担忧又自责地说:「那我姐姐……」
崔婉跟我还是有点心灵感应的,我这边话音刚落,她就发了疯似的跑出来抱住了我。
「妹妹!你可要为姐姐做主啊!不然今天的事传出去了,我以后怎么做人?!」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崔婉不算太笨,知道今天这事若轻易解决了,那么她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16.
我让人上前给崔婉披上披风,好好地把她扶住。
这样一来,她身上那股子浪味就离我远了些。
谢默太过气恼,但又碍于我们之间的关系,只好一言不发。
我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长公主,说:「姑母,今日的事总要给我们崔家一个说法啊,不然我姐姐的下半辈子可怎么办?」
若是以前,长公主大可不必考虑这么多,但现在的我毕竟是太子妃,她没法轻拿轻放了。
我低着头,握着崔婉的手没再说话,用帕子轻轻地整理她刚刚被摔在地上时衣衫上沾到的灰。
这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我们姐妹情深。
事情没僵持多久,谢沉就来了。
他一来,我就知道,这事算是定下了。
崔婉成为了谢默的侧妃,她对此还算满意。
他俩也算是全了前世情缘了,不同的是,那时候的崔婉因为对谢默有用,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妃。
回程的路上,我怎么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沉安慰我,「人各有福,虽让你的姐姐受了委屈,但这也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你也不要难过了。」
嫁给谢默,是崔婉巴不得的事,她受屁的委屈。
我没想通的不是这个,而是在幕后推波助澜的人是谁。
17.
这次的事,确实是谢默主动往我的枪口上撞。
他搜集的药材的确是正儿八经的好药,但坏就坏在其中有一味与谢沉在吃的补药相冲。
前世,谢沉的身子大亏就有这个缘故。
后来太医好不容易找到了原因,谢默表现得十分内疚,哭得跟死了娘一样,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这回谢默一提到药材,我就知道他这个鳖孙又开始了。
但这里毕竟是长公主府,我拿他没办法。
但是有崔婉在不一样了,我正愁没地方发火,她就屁颠屁颠地凑上来了。
那会儿,我们正在看长公主府上新得的安神香,她偏偏要在众人面前诋毁谢沉。
这跟站在我头上拉屎没什么区别。
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把香赐给了崔婉,我趁着崔婉故意在我面前炫耀,在里面下了粉末状的催情药,又不小心激怒她,让药粉沾到了她手上。
我的本意是想让她丢脸,可没想到她这么争气,竟把谢默算计到了里面。
也不知道那些药粉我拿帕子给她擦干净了没有。
不过我猜测,她回家的第一件事是报喜,第二件事就是沐浴,所以影响不大。
总之,不管背后算计谢默的人是谁,这事对我跟谢沉是有利的。
这事过去没几天,纯贵妃就派人把我叫了过去。
她说皇后说的对,让我给她沾沾福气。
一群智障。
18.
我跟纯贵妃没有话可说,又怕坐下去会无聊死,于是主动开口,「娘娘,闲来无事,我给您算个命吧?」
纯贵妃神情轻蔑,十分瞧不上。
「太子妃,你如今的身份可不同往日,若是以往,你算什么东西?配跟我说这话吗?」
我不跟她计较,她现在是我的金主。
我算什么东西?我算命呀。
「娘娘还是一如既往地说话实在。不过我尚在家中时,跟一个云游的师傅学过,后来给家里人算命时,大部分都灵验了。左右坐着无事,您跟皇后娘娘都说我有福气,您不如让我试试?」
纯贵妃面上有些动摇,她心里确有所求,于是不情愿地点头应下了。
我装模作样地看着她的掌心,时而皱眉,时而点头。
纯贵妃见我笑了,开口问:「到底怎么了?」
我笑得开心,道:「娘娘的子嗣缘或许近了。」
纯贵妃一愣,随即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又抬头问我,「什么时候?」
我收手,很坚持自己的底线,说:「这是另外的价钱。」
纯贵妃也收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道:「原来太子妃深藏不露啊。」
我依旧保持笑容。
纯贵妃瞪了我几眼,派人从库房里拿出了许多压箱底的好东西。
我笑得更加真诚了,「就在此月。」
纯贵妃脸上的惊讶更甚,但喜色更多。
我见她终于没心思折腾我,知趣告退。当然,还带着一堆银钱。
19.
自从给纯贵妃算过命之后,她就再也没来找过我的麻烦。
皇后忙着给惠宁相看驸马,也没空天天让我进宫。
再加上谢沉这段时间忙了起来,我自然就清闲了下来。
得空的时候,我就听听崔婉跟谢默撕逼的八卦,在得知这个月崔婉第四次被皇后传进宫去后,我整个人就更加神清气爽了。
等谢沉终于可以同我一起按时吃晚饭时,宫里的人突然来报喜了。
纯贵妃有孕了。
谢沉听完有些惊讶,随即看向了我。
我带回来了那么多钱,他自是知道我替纯贵妃算过命。
我笑弯了眼,挽着谢沉的手说:「我算得很准吧?走吧,殿下,去给贵妃娘娘贺喜去。」
谢沉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快到纯贵妃宫里时,才在我耳边低声说:「你什么时候给自己算算?」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色微红,真是世风日下,连谢沉也会说这样的话了。
等到我们进去的时候,皇上、皇后、惠宁、谢默跟崔婉都已经在屋里坐着了。
纯贵妃一脸的喜色,皇上轻抚着她的肚子。
而皇后,再装得如何大度,她眼里的嫉恨也是藏不住的。
谢沉的身子骨弱。谢默没有正妃却先有了侧妃,还整日在府里闹得鸡飞狗跳,没有大臣会愿意把自己家重视的女儿嫁过去。惠宁又是个公主。
从前,皇后可以慢慢谋划,但依纯贵妃的身世,她若生下男孩,那么中宫一党可就岌岌可危了。
我要是皇后,我也不会开心到哪儿去。
20.
等皇上带着谢沉和谢默离开后,皇后回到宫里,冲着我跟崔婉发火了。
「太子妃,你嫁过来也快两个月了,怎么肚子没有一点消息?本宫是能等,但是太子能不能等?!」
崔婉还没来得及笑,皇后便把矛头指向了她。
「还有你,与默儿才成婚不久,就把四皇子府搅成什么样了!你给我记住,你只是一个侧妃,不管正妃入没入门,都给我安分一点!」
瞧瞧,她叫谢沉为太子,叫四皇子便是默儿。
其中的亲疏,不言而喻。
我心中冷笑几声,抬头看向皇后,道:「母后,儿臣有事要跟您讲,麻烦您屏退众人。」
皇后的气还没消,闻言她盯着我看了几秒,随即摆手让众人退下。
崔婉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等到众人都离开以后,我走到皇后身后替她揉着肩膀。
「母后,您也知道,前些时日纯贵妃喜欢叫我去她宫里,我知晓她向来看不上我们东宫一脉,又怕她使计把您跟殿下牵扯进去,于是每次都存了些警惕之心。」
皇后微微闭着眼,语气不喜不怒:「你也还算机灵。」
我当她是在夸我,于是接着说:「所以儿臣观察得很仔细,虽然纯贵妃遮掩得很好,但我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皇后微微坐直了身子,「说。」
我笑了笑,道:「宫里的太监们因身子有损,身高、体型比起正常男子矮小些,可纯贵妃宫里有一名太监,其身型高大宽厚,进来送茶还不小心碰到了门框,再加上纯贵妃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怀孕……」
皇后抓住了我的手,眼睛没放过我脸上的一丝神情,「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满脸真诚地说:「千真万确。」
21.
出了中宫,崔婉还在外面等着我,她看着我的眼里满是提防。
「你跟母后说了什么?」
阳春三月,总算是有了些许暖意。
我心情不错,也愿意为她答疑解惑,「你猜。」
崔婉皱着眉警告我,「崔言!」
我一笑,「行了,这事是个秘密,以后你就知道了。不过母后最近为惠宁挑夫婿这事有些着急,她让我也帮着看看,你那边如果有合适的,可以递个消息,这事你自然也有功劳。」
崔婉拧着眉头问我,「为何母后不让我帮忙?」
我玩味地看着她,说:「因为我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啊。」
嫡出公主的夫婿怎能让一个侧室挑选?
崔婉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握着拳走了。
我转头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宫殿,笑得真心实意。
好戏开场了。
我回到东宫的时候,谢沉给我带回来了食味斋刚出炉的糕点。
他拿着书靠在椅子上看,听见声音才转头看向了我,「回来了啊?」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谢沉看向我的第一眼永远是带着笑的。
我有些怔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吃过一块糕点以后问他,「殿下,你小时候过得快乐吗?」
我不敢直接问他,你的父母、弟妹对你可好,只能这样旁敲侧击。
见他没有立刻回答,我于是补充道:「我只有一个亲姐姐,您的家人那么多,小时候应该很热闹吧?」
谢沉把书合上,皱着眉看向我,随即又笑了笑,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以后也会越来越热闹的。」
他没说,我却已经明白。
这一世他什么也不知道。我怕贸然对他的亲人出手,他会难过,所以存了些试探之心。
但谢沉的这个回答让我很难过。
因为他过得不好。
罢了,他要怨就怨吧。
22.
人心这种东西,谢沉可以慢慢谋取,但他现在最缺的是兵权。
那天我没说别的,只是告诉谢沉,禁军统领赵科是个很好的人才,皇后娘娘让我帮忙给惠宁选夫,我不好跟赵科打交道,于是便让谢沉去跟他交谈,看看他是个怎样的人。
事关亲妹妹的人生大事,谢沉只愣了片刻,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赵科此人手握五万禁军,是皇宫跟京城的重要守卫,除开这点,他有情有义只忠于皇家,没跟纯贵妃还有谢默扯上关系。
想来谢沉是能跟他成为好朋友的。
至于惠宁?她还不配。
皇后很沉得住气,半点没走漏纯贵妃宫里之事的半点风声。
但我知道,她在暗暗收集证据。
崔婉也很争气,非常配合地找到了我特意给惠宁安排的驸马人选,那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文章都是身边的书童替他写的,但也因此让他名声大噪。
皇后跟惠宁都很满意,看崔婉的眼神都满意了不少。
八月的时候,惠宁大婚,很快便发现驸马是个空壳子。
皇后大怒,两人隔三岔五就找崔婉的麻烦。
而我,就在东宫看他们狗咬狗。
八月,纯贵妃的孩子也该有五、六个月了,这胎已经稳了。
所以,皇后的气终于撒了出来,她几个月的安排有了成效,当场抓住了那名男子。
皇上震怒,当场就要赐死纯贵妃。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纯贵妃背后好歹还有一大家子保着,皇上终究只是先幽禁了纯贵妃。
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和谢沉一块练字。
啧,皇帝的心思还是很好猜。即使皇后不插手,他也不会让纯贵妃生下这个孩子,不然这个江山都该是纯贵妃一家的了。
皇上唯一没想到的,大概就是纯贵妃竟然给他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
我用余光打量了一番谢沉的神色,警告自己千万不能笑出来。
谢沉却是安静了一会儿,半晌才开口,「这个天看来要变了啊。」
我看了一眼窗外,乌云密布,快要下雨了。
谢沉握了握我的手,叮嘱我说:「你体寒,记得要多加衣服。」
「好。」我笑着回答。
23.
前朝吵了许久,纯贵妃的父亲到底还是疼爱这个幼女,拼尽全力也要保她一命,甚至不惜联合蒙古一起给皇上施压。
毕竟胎儿的月份大了,如果要打掉孩子,纯贵妃也活不了。
皇上暴怒,皇后也气极,谢默天天往宫里跑刷好感。
至于谢沉……
他最近爱上了木工,天天在书房搞雕刻。
我叹了口气,亲自去了镇国大将军府上。
揭下帽子的那一刻,老将军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我安静地站着等他反应过来,待他平静下来后,我才说出了我的目的,「您安排我进宫,我会把您的女儿毫发无损地带回来的。」
他犹豫了一下,问我,「娘娘想要什么?」
我轻轻一笑,抬头看向他。
「我要你把手上的兵权交给太子。」
「不可!」
我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大将军府历经几代,殊荣数也数不过来,且到如今,您府上的将才依旧层出不穷,您猜,有哪一位君王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坐得安稳呢?」
老将军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权势在手多年,不愿意放弃。
「更何况,您今日还拿着蒙古逼迫皇上,您不妨想一下,皇上最晚多久会对您家出手呢?」
老将军的脸色变得灰白,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谁也不舍得。
我笑着补充最后一击,「纯贵妃多年无孕,那是因为皇上每次都会以进补为由,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避子汤。您说,皇上提防至此,他还会允许你们家继续存在下去吗?」
老将军没问我为什么知道。
他失了力气倒在了椅子上,不知道在看着哪一处。
「那……太子能给我们什么?」
他一说出这句话,我就知道这事十拿九稳了。
24.
我松了松紧握着的手,发现竟满手都是汗。
我看向他,道:「如今无论许下什么承诺,对您来讲都是虚无的,我只能保证,您急流勇退可以保住全家的性命,大将军府里的后生晚辈都可以在军营里从头再来。」
老将军看向我,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疲惫。
这对他们家来讲的确是最好的退路,从头再来也没关系,毕竟这么多年,他们的关系网已经足够广。
「好……我答应,不过娘娘,还请您一定将纯儿带出来。」
老将军安排人把我送进了宫。
纯贵妃面黄肌瘦,紧紧地护着肚子。我看着也有些心酸,不是为别的,是为了我自己那个未出生的孩子。
前世的纯贵妃虽瞧不上太子,但也没什么接触,反倒是谢默跟大将军府勾搭上了,处处给谢沉找不痛快。
纯贵妃私通一事谢默后来也是知情的,但他为了兵权,还是没有公之于众,甚至皇后也帮着打掩护。
整个宫里,就只有我跟谢沉不知道。
如此一来,纯贵妃的胆子更大了。她在宫里更加肆无忌惮,但那晚,偏偏让我跟谢沉撞见了。
我跟谢沉还没来得及反应,着太监衣服的男子就一刀刺了过来,谢沉替我挡下了。
纯贵妃也是一惊,但到底没敢毁尸灭迹,拉着人走了。
我抱着谢沉跪在地上,眼里是一片红。
25.
谢沉被救了过来,只是昏迷的时间很长。
几日后,皇上突然病倒了,我知道,他们开始动手了。
为了保住谢沉的命,我准备向谢默低头了。
那日,我端了药去服侍谢沉喝下,他便又安静睡去。
他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每天都有一段清醒的时光。他有时会跟我说很多话,有时会跟我商量等会儿吃些什么,有时我们也会一起去屋外看看春日的风光,但只能在室外待很短的时间,因为他还是不怎么能吹风。
更多的时候,我们俩就安静地坐着,他看他的书,我看着他。
但很遗憾,那日我离开时他还没有醒。
我叹了口气,低头轻声跟他告别,走之前,把他最近常看的那一本书放在了他的枕边。
谢沉,希望你永远自由,不被束缚。
我换上了漂亮的衣裳,水蓝色的宫裙裙摆,随着我快速奔跑的步伐在风中摇曳。
那是谢沉送我的第一件衣服。
我以为我跑得够快,就能逃离那个魔窟,但谢默的护卫来得更快,轻而易举地把我带到了他面前。
我对谢默露出了我对他的第一个笑容,然后亲手了结了自己。
谢默惊悚的表情成为了我生命中最后看到的画面。
他以为我会杀他,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全身都被他的下属搜遍了,却无人想到,我身上到处都是武器,比如耳环里藏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太子妃死在太子亲弟宫里的消息足够让人震撼,给谢沉站起来的时间也足够了。
这也是我这辈子最痛快的时候,因为我终于也能为谢沉做一件事了。
一切都如我所料,即使谢默再怎么遮掩,我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太子妃。
朝野上下无比震惊,各种流言蜚语随处可闻。
26.
谢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魂魄正靠在床头补觉。
昨晚我为了准备这个计划半夜才睡,实在是有些困了。
被下人惊醒的我还有些起床气,但没有人能发现了。
谢沉听完以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沉默着捏紧了那本书,几乎快要把它撕烂,几秒后又松开了,只留下满页的褶皱。
那上面有我留下的话:你要好好活着,让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想起我来为我哭的人。
他摩挲了那本书好几遍,才缓缓开口吩咐:「好,我去带她回家,你先出去吧。」
我能看见的是他把那本书抱在怀里,满脸的绝望,能听见的是他如同小兽呜咽的抽泣声。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想他是该为我哭一场的。这样,我才不算太亏。
谢沉接我的尸身回来的时候,我一直跟在他旁边。
换上寿衣躺在棺材里的我面容安详,他屏退众人,独自守着我。
他说:「偏偏是现在。」
我明白谢沉的意思,他想说:偏偏在他最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失去了我。
我不怪他,只希望谢沉能振作起来。
谢沉方方面面都是要强于谢默的。在那样的情况下,他的反击再加上流言的加持,谢默很快倒了台。
皇上病重,谢沉去看过他一次,轻描淡写地告诉了他所有事实。
皇上被气得病危,谢沉便让皇后照顾他,拿着传位的诏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