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我会看得上你

出自专栏《与光同尘》

次日橙漫醒得晚,敲门声响起,她以为苏欣来了,没想到门口站着的是位老奶奶,旁边还有个女孩。

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孩直接越过她跑向身后,却又红着脸顿住脚步:「哥,你怎么不联系我?」

程熠刚洗漱完,头发还滴着水,嗓音没什么变化:「忙。」视线轻飘飘地落到门口,喊了声奶奶。

橙漫终于回神,跟着他一起喊「奶奶」。

互相介绍完,老人在听到她的名字时,愣了几秒又恢复如初,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几年不见,我孙媳妇都有了,还是年级第一?」

年级第一都是高中的事,橙漫不懂为什么奶奶会知道,以为是程熠说的便没多想。

聊了几句,程熠要送她回学校,旁边老人打断道:「淑雅不是转院到南城来了吗,先带我去医院看看你妈,这俩姑娘年龄相仿正好有话说。」

程熠望向旁边,似乎在询问她的意思。

这算是第一次见他家人,难免紧张,橙漫收到视线,连忙扬起嘴角:「你和奶奶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程熠看她几秒,点头,移开视线不知道对谁说的:「别欺负人。」

不远处女孩一下子皱起眉头:「奶奶,你看哥啊……」

「你小子有了媳妇连妹妹都忘了啊……」

「……」

说话声随着关门消失。

房间里只剩俩人,从刚才谈话中,她知道这姑娘叫顾绮,不是程熠的亲妹妹,而是小时候的邻居,比她小几岁,出于礼貌她想问要不要吃点东西,可一抬眸却看到女孩红着的眼眶。

橙漫有点蒙,但潜意识觉得她是因为程熠说的那句「别欺负人」而红的眼眶。

「你要不要喝水?」

顾绮快速收敛好情绪,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你叫橙漫?」

「嗯,怎么了?」

她眉毛微扬,与眼底那抹通红很不搭:「没事,年级第一橙漫嘛,我哥那疯子妈很喜欢你整天念叨,而他却和你谈恋爱,你难道不会多想吗?」

橙漫握着水壶的指尖收紧一瞬:「多想什么。」

「我只是疑惑,为什么哥交女朋友第一时间不和奶奶说,所以只能想到他和你在一起完全是为了报复。」女孩笑容明媚,嗓音却像十二月的寒风,刺入骨髓。

橙漫默默看着对面,指尖不断收紧,现在才确定这人对她有敌意:「我确实多想了。」

顾绮还想说什么,直接被这句话堵住:「什么意思?」

「不该在这浪费时间。」

「……」

-

她直接套上外套回学校,路上接到电话说,她在寺庙求的观音吊坠可以去拿了。

上次逛街没挑到合适的礼物,她好不容易想到的礼物就是这个,她想用一片赤忱之心求他平平安安。

这几天橙漫过得魂不守舍,总感觉心里很慌,打电话给程熠拿起手机又犹豫了,发生这么多事他应该很忙。

手里的观音像还没送出去,她直接起身出门想去医院探望,苏欣见状也要跟着一起。

「漫漫,我们去买点水果吧。」

她点头,手机页面上停留在俩人前几天的聊天记录,脑海中不知为何就跳出顾绮的话。

他们都太年轻了,敏感的不想当先开口的那个人,可怀疑的火种一旦种下便能燎原。

俩人找了个水果店买点礼品,出来在拐角撞见一身泥泞的林凯。

熟悉的窒息感如约而至,只要看到他像是有一阵酸意滑过喉咙,一阵一阵反胃。

林凯明显喝醉酒,眼睛眯了眯,粗着嗓子说话:「哟这不是漫漫吗……这么长时间不见又漂亮不少啊……」

橙漫死死攥紧包,隔着布料摸到观音吊坠,眼眶直接红了,动静太大,她不想惹是生非,拉着苏欣走。

苏欣脾气急,直接将酒气横生的男人推开:「你谁啊,在街上耍什么酒疯!」

林凯笑得毫无形象,身子踉跄地指着她身后的橙漫:「我是谁?我是她爹,老子供他吃喝,到头来眼睁睁地看老子欠债,这个白眼狼老子今天打死你!」

苏欣现实中没见过蛮横的人,更别提这样当街打架,大脑蒙了瞬,反应过来已经被女孩拉到身后。

橙漫偏着头,脸颊被一巴掌打得又麻又疼,连耳朵都疼,她看到面前苏欣神色焦急地嘴巴动着,但听不见说什么。

路人都在围观,没有人上前。

林凯酒精退去大半,狠狠瞪了眼橙漫灰溜溜地跑走了。

苏欣想报警,可想到那人说是她父亲又有些犹豫:「漫漫,你别吓我,是不是耳朵疼?你爸怎么这样啊。」

她稳了稳心神,揉着耳朵,终于依稀能听到说话声:「他不是我爸,我们先去医院。」

苏欣眉头皱得更深,但眼下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一下最好。

深冬时节,凉风吹的刺骨冰凉。

一路上,橙漫没说话,望着窗外,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悄无声息。

她一直是沉闷的人,不明媚不活泼,对外人都懒得笑一下,可这个瞬间她很想见到程熠,想把委屈都告诉他,告诉他自己的家庭多么不堪,告诉他自己所有的自卑敏感,告诉他,在她黑暗的人生里,他的出现多么重要。

可这如暴风雪般的心绪,程熠通通听不到。

医院走廊上,男人独自靠着墙壁,两天没怎么合眼,侧颜凌厉,泛着血丝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手里检查报告。

不知过了多久,程熠指尖都动了下,手机刚充上电,他滑了滑屏幕,置顶聊天框有消息显示,他点进去想发什么,眸光微滞,又切换到拨号,嘟声每响起一声,他心脏就下沉一瞬。

明明已经有了答案,还是想听真相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终于通话接通,程熠大脑空白一瞬,嗓音低得发沉:「奶奶。」

「怎么了?我正想去医院呢,你妈已经准备手术了吧,抽过血了?」

电话那头源源不断地说着,他指尖也不断收紧,直到微微颤抖:「她真的是我妈吗?」

两个 A 型血的人,竟生出 B 型血的孩子,曾经从未注意过的这些细节,此刻全都崩溃地摊开来。

这一句话说出,让通话陷入沉默,一秒两秒,程熠蓦地松手摁掉电话,整个人被抽干所有力气,靠着椅背,嘴角渗出的笑意,讽刺至极。

他不是圣人,身上的疤痕都不断提醒受过的责罚,他不懂怎么原谅他们,甚至去救一个杀人犯。

可他不想活得太冷血,他从未体会过亲情,至少他还有妈妈,还有家,只是现在告诉他,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家。

曾经也怀疑过,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和别人的不一样,为什么对一个外人都比他好,年级第一他考到了,为什么还不爱他。

那时他逃不了,他想通了,他可以去爱他们,当爱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对方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爱的结果,却是变本加厉的辱骂。

直到许白告诉他,他生病了,哥尔摩思。

什么是爱呢,爱有用吗,他活的就是个笑话,怎么配去爱,怎么配得到爱。

程熠抬手捂住脸,极度的自我厌恶和自我唾弃,让他从所未有的想逃离,离开。

「程熠。」

他身形一顿,抬眼撞进女孩急切的黑眸里:「怎么来了?」

橙漫没注意他的神色变化,因为听觉降弱,她凑近了些:「我想见你。」

一如很久之前,除夕之夜,女孩在火光绵延的路边对他说,我想见你。

程熠沉默了,起身将黑色羽绒服盖到她身上,视线却没看她,「回去吧。」

橙漫喉咙一紧,她明显感觉到男人的冷漠和无视,他是不想见她吗,瞥到凳子上的手机,

屏幕上他看了自己的消息,却没有回。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她说……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她没说下去,心口一阵发疼,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因为你妈妈喜欢我……是这样吗?」

人不耗尽所有期待是不可能说再见的。

她想要引起他的关注,她想要他抱她,说你想多了,说我喜欢你。

周围静得可怕,程熠视线落在地上的亲子鉴定书上,思绪忽然回到那个午后,压抑在心头的恐惧慌乱弥漫开来,眼前血色铺染,女人满手是血,尖锐的笑声像是梦魇将所有理智覆盖。

任凭心底的世界如何崩坏、坍塌、他始终强忍着,不表露半分,笑意隐隐松散开来。

「不然呢?」

嗓音低沉犹如寒冰般泛着刺骨的凉淡,他抬眸与她对视:「不然我会看得上你?」

空气渐渐凝滞不再流动,像堵密不透风的墙。

他的话一字一句砸下来,橙漫听得眼睫狠狠一颤,泪珠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她沉默着,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缓缓将他手掰开,将东西放在他的掌心。

玉制的观音像慈眉善目,说众生皆苦,说慈悲为怀,唯独不说,要放过自己。

「我走了。」

音色很轻,却卷起一阵吞没山河的海啸,预示一段关系的终止。

程熠靠着墙壁,有什么湿热的东西熨在眼角,他用后脑磕着墙,一下,一下,渴望这份疼痛可以转移心脏的剧痛,结果于事无补。

眼眶猩红地望向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掌心被他捏得很紧,连指尖都隐隐泛白,他想抬脚,却怎么都挪不动步子。

护士路过,推车上是几袋血浆,他轻轻瞥了眼,只感觉眼前一片眩晕,直接被血色晕染开,全都是母亲满手是血的模样,他用力地艰难地又想去看那道背影,可视线越发模糊,直到一片漆黑。

-

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小雪,橙漫几乎是逃一般地跑出来,尽管身上披着男人外套,还是感到全身冰冷发麻。

情绪有些失控,她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捂着眼睛,将脸藏在黑暗里,陷在回忆里出不来。

她想在回忆里寻找他不爱她的证据,这样至少可以不那么难过,可脑海里都是他给她过生日,他为她在广播室作检讨,他一遍一遍温柔的目光……

周围行人涌动,鸣笛声忽大忽小,微不可察的抽泣声从她的掌心泄露出来,她就是这样,连难过都无声无息。

到底又多懂事和理智,才能去压抑心中的不甘和难过,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才会让今天的自己看起来处处都是错。

想到男人在走廊上的话,明明没说分手,却字字都表示他们分手了,是啊,畸形的开始怎么会有好结果呢。

她不相信所有,直到遇见他,唯独相信他,可他依然骗她。

-

深夜,耳朵又开始隐隐作痛,不能涂药膏,只能吃消炎药缓解,等它自愈,心口缓缓蔓延苦涩,连着眼眶都在微微发热,眼泪又从眼角滑落流经鼻梁路过另一只眼最后消失在枕头里。

可还是抱了最后一丝希望,她想等程熠的信息,等他说一句挽留的话或者一句道歉,可惜什么都没有。

几天后,橙苏伟要回英国,又问了她一遍,这次橙漫没拒绝,她把关于那个人所有的东西都留在宿舍,坐在候机厅给苏欣编辑了条短信。

飞机穿过云层只留下痕迹,生活还在继续。

这一年冬天好像过得格外漫长,甚至第二年世界车坛都没有程熠的消息。

因为父亲的愧疚,橙漫被安排到最好的音乐学院学习,生活充实,参加了几场音乐会,还遇见了好久不见的夏文。

也许,这才是人生,没有轰轰烈烈,生活,就只是生活而已。

直到第三年,世界 F1 方程式联赛,出现了程熠的身影,可因为车队技术部失误,造成他比赛途中车轮爆缸,被迫退赛。

这一年程熠没拿冠军比拿了冠军新闻更为火爆,无人不为此惋惜,可这也是转折点,又一个热搜横空出世,程熠直接与法拉利车队签约,成为法拉利车队最年轻的职业赛车手。

橙漫远在英国也听到了周围留学生的讨论,明明不想听,但周围都是关于他的消息。

因为距离,苏欣和她一开始聊天还算频繁,有时也会提到程熠,估计是看出她不开心,之后便再也没提过。

又一次跨年,她收到苏欣的祝福语,刚想回复,屏幕上又跳出消息。

苏欣:漫漫,我要结婚了,你回来吧。

-

「不饿吗?」夏文坐在对面,看女孩发呆下意识地问。

橙漫回神,笑意不及眼底:「还好。」

这是家中餐厅,周围烟火气满满,都是黄皮肤的亚洲人,但她就是没有归属感。

吃完饭俩人散步,这一片唐人街闹市区,不知哪家餐厅突然放起音乐,橙漫忍不住驻足,是那首熟悉的夜空中最亮的星,脑中跳出曾经夜深人静的夜晚,程熠在耳边低喃哄她入睡的模样。

她瞬间红了眼眶,脚步加快想逃离这里,路过摊贩在卖气球,夏文叫住她问要不要买一个,她匆匆瞥了一眼,没有停留:「不要。」

夏文讪讪地笑了:「气球确实有点幼稚,我也不太会追人,明天中午我等你吃饭吧。」

橙漫眸光微动,这几年,她身边不乏追求者,可当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后,之后所遇见的异性,她都会下意识地和上一任比。

最后发现,没人比得上他,也没人像他。

她太过「自我」,没有十足的喜欢,她不想答应,既对不起别人,又对不起自己。

「抱歉。」

夏文愣了瞬又恢复如初,好像早有预料:「你下个月要回国了?」

秋冬的晚风有些凉,她收紧外套:「嗯,朋友结婚。」

「挺巧,我过几天也要回国看看,到时候我再请你吃饭。」

橙漫没回答,盯着地面,已经拒绝过一次,总得留点面子,话到嘴边,只听旁边人继续道。

「漫漫,过去就过去了,人总得接受新的事物,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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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是在三个月之后,橙漫提前了半个月回国。

南城正值早春,行李不多,刚出机场便看到远远迎过来的苏欣,女孩变化不大,依然咋咋呼呼,和厉彦森站在一起极其般配。

「漫漫,快给我看看瘦了没?」

橙漫笑了,她们确实三年没见了,实打实的一千多天,可却感觉都像昨天。

年少无为,多得是不值一提的事。

好像她们还在宿舍里为每天早起苦恼,为天天满课烦恼,殊不知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橙漫晚上有局,是曾经一起在国外学习的朋友喊她聚餐,苏欣自来熟,舍不得分离,闹着一起去,这姑娘也知道自己可能会尴尬,直接一通电话把张宜露喊过来。

张宜露变化挺大,听说和大学谈了三年的男朋友分手了,消沉一个月后,整个人又活过来,又酷又飒。

一起吃完饭,发现时间还早,几个人便打算再去 ktv 唱会歌。

服务员刚走,唐芸风风火火地进来,两眼放光:「姐妹们,我刚刚在楼下看见个大帅哥!还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这么激动?有多帅?哪种帅?」张宜露放下手机直接凑上去。

唐芸垂眸想了一会,目光越发猥琐:「就是看一眼就想和他睡的那种帅。」

「卧槽!」

「咦。」

「你们什么表情!?」唐芸怕她们不相信,对着橙漫道,「漫漫,你记不记得去年那场音乐晚会,我跟你说在观众席看到一个超帅的中国人,跟那种帅差不多。」说着说着,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眼熟了,好像就是同一个人!

橙漫努力想了下,确实有这回事,当时唐芸没要到联系方式委屈了好几天。

旁边张宜露忍不住摆手,自来熟地揽过唐芸的肩膀:「姐妹,我跟你讲,再帅也没有我们漫漫前男友帅。」

包厢音乐停了会,橙漫原本在看歌单的目光一顿。

程熠的样子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跳出脑海,他的长相确实是出众的,再加上个子高,气质冷,走到哪都能引人目光。

「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橙漫没谈过恋爱。」

「就橙漫长这样,我估计大学肯定被人追疯了哈哈哈。」

张宜露知道自己话多了,心虚地看向她,恰好一通电话弹出,默默离开。

女生之间谈到八卦是最热闹的。

唐芸忍不住地追问:「我有点好奇,你和你前男友怎么分手的啊?」

苏欣愣是憋着一句话不敢说,当年的「南洋双程」被多少人羡慕,程熠有多宠她,大家也看在眼里,可俩人分手悄无声息,之后朋友也默契地不提到对方任何消息。

灯光昏暗,光点若有若无地打在脸上,连名字都没说,单单一个前男友就足以影响到她的情绪,抿唇喝了口酒,将不该有的情绪全部压下。

「不喜欢了。」

-

酒过三巡,橙漫陪苏欣去卫生间,然后想着把账结了,没想到收银员告诉她包厢已经被结完账了。

以为是唐芸出来顺便结的,她没多想:「马上要结婚了,新娘子不回去睡美容觉?」

苏欣被调侃得丝毫没有脸红:「睡什么美容觉,厉彦森都不敢管我!」

「对了,漫漫,我在大学就让你当我伴娘的,但现在不出意外的话,程熠是伴郎,我怕你……」苏欣没说下去,大家心知肚明。

橙漫没说话,眼前人是她大学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陪伴她最久的,区区因为前男友也在就退缩,未免太小气,她垂下眼,笑得随意:「没事的,都过去了。」

苏欣回包厢了,她想出去透透气。

华灯初上,城市霓虹像是一幅水彩画。

从便利店买了几串关东煮,就这样独自站在路边,沉浸在这一片宁静里。

只是没过多久,其他人也散场出来了,苏欣还觉得不尽兴,拉着她和张宜露去婚房参观。

橙漫想过很多种他们重逢的画面,唯独没有这样的。

客厅装修简洁,还没有放上喜庆挂饰,男人没穿外套,黑 T 衬得他肤色冷白,一如大学模样,只是侧颜轮廓落拓凌厉,整个人懒散又薄凉,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嘴角荡出抹轻笑,同时侧头朝门口看去。

一切像是静止了。

心也跟着坠落。

你有没有那种见一面就会红了眼眶的人。

橙漫今天经历了。

苏欣不知道家里有人,尴尬地笑笑:「我们到房间里叙旧。」

她点头,垂眸挡住所有暗涌,脱鞋进屋,全程只有进门时扫了男人一眼。

从橙漫下飞机那一刻,他们就都知道了,只是这样猝不及防碰见,常渐有点蒙,下意识地看旁边,叫了几声名字,男人似是刚回神,掀起眼皮:「怎么?」

「我们下去买杯几杯喝的?」

程熠低声说了声「好」便转身。

常渐站在原地没动,有片刻恍惚,要是他没看错,刚刚程熠眼眶红了。

-

房间里三个女生聊得正嗨,橙漫刚说完自己准备回国发展。

张宜露眼睛一亮,拉过她的手:「我朋友正好想给他弟弟请个钢琴私教老师,你刚回国也没这么快工作,不如先过渡一下?」

橙漫在国外上过私教课,目前情况来看确实需要过渡一下,旁边苏欣一脸骄傲:「我昨天还重温了你在英国的音乐会独奏视频,太仙了吧!现在又是海归,我宣布谁都配不上我们漫漫!」

橙漫被说笑了,她这种靠后天学习和从小培养的钢琴家是没法比的,但也能混口饭吃。

至于多少个日夜练习才有上台独奏的机会,只有她自己知道。

要有多努力才算成功她不懂,也没人告诉她努力的尽头在哪里,只有一个人说过只要往前走就行。

想到这,橙漫思绪一顿,恰好厉彦森在门外喊她们出来喝东西。

看着桌上几杯奶茶,她犹豫了下,话刚到嘴边,身旁重新递过来一杯,音色熟悉的好听:「果茶。」

曾经生活里不起眼的细节,心照不宣的默契,汹涌撞击神经,橙漫沉默几秒,没接:「不用,谢谢。」

程熠看着她的背影,指尖收了收,眼底幽深一片看不清情绪。

客厅里,有人其乐融融,有人沉默寡言,常渐一直以为这对昔日情侣再相遇会互不搭理,没想到只有橙漫做到了,旁边男人的眼神都快黏人家姑娘身上去了。

-

时隔三年相见,话难免多了些,聊到深夜,苏欣才安排车送她们回去。

晚风有些凉,橙漫刚转进车内,眸光一瞥,看到斜对角出现一男一女的身影,估计是情侣,只是男生很眼熟,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被挡住视线。

夜色下,程熠五官轮廓分明,棱角清晰,上方路灯光线刚好将男人清冷的眉眼染上几分柔和与温润。

估计是猜到自己不可能坐他的车,程熠只是开着车门,手臂顺势撑在上面,俯身扔了件外套给她,像是习惯性,「到家记得发消息。」说完嗓音微顿,「和苏欣。」

橙漫收回视线,微微仰头:「你管这么宽吗?」

程熠被呛的神色一滞,目光锁着她:「有必要这么生分吗?」

「有。」

「……」

-

回国的第一天,因为时差失眠了,好不容易睡着,她做了个又甜又痛的梦。

梦里她回到学生时代,她一个人站在阴暗角落,安静自卑地扮演着不起眼的角色,总是喜欢在傍晚顶着窗外,只为等待他放学时几秒的路过。

再后来,他们第一次吃饭,不经意间碰到的膝盖,阴差阳错的初吻。

原本昏暗的梦境突然一束光照进,她看到少年在远处向她走来。

绚丽的烟花下他一点一点给她筑起安全的城墙,那句「不然我会看得上你?」就像是梦魇,又推倒了所有城墙。

惊醒时眼角有些湿,橙漫下床,走到阳台才感觉头脑清醒一些。

掐着时间,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报平安,简单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后,随意看了眼朋友圈。

张宜露半夜网易云,但今天不是伤感文案。

【后悔去吧,老娘以后一天换一个男朋友!】

橙漫忍不住笑,默默打字评论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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