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还没说完,一个晚上都没说话的男人终于开了嗓子。
「沈峤,山乔峤。」
爷爷一顿,看向沈峤,似乎是觉得他上道,眼里都是赞赏。
「啊,陶翎。令羽翎。」我也自报家门。
爷孙俩走之前,沈峤帮我关上了病房门。
我却有些捉摸不透他最后看向我的那个眼神,深沉又含着探究的意思。
07.
我从凌莘桐公开的社交软件得知了她的最新消息。
她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之后在医院休息的时候,谷晔也一直陪在她身边。
我点开那条动态,评论区里有人问凌莘桐那个照顾她的男人是不是她的男友。
凌莘桐否认说,谷晔是她姐姐的男友。
我闭了闭眼睛,自知不应该怪任何人。凌莘桐没错,谷晔没错,但我们三人如今走到这地步,只是因为我想要的爱,谷晔再也给不起了。
这时,有人走进病房。
我抬眼一看,发现是沈峤。
上次他和沈爷爷来病房看我是两天前的事了,他走之后,我一直对他那个探究的眼神耿耿于怀。
我猜到他有话要问我,但也没想到这才两天,他就一个人来找我了。
他不是空手来的,还带了一袋橙子。
看我一眼后,他转身关了病房门,说:「爷爷让我来给你送橙子。」
听了这话,我大概知道了他来的原因,沈爷爷打算给我们牵红绳呢。
我默不作声,看着他走近我。
「谢谢啊,橙子放在桌上就行了,待会儿我让阿姨帮我剥,你也替我谢谢沈爷爷。」
沈峤点头,却也没有立刻出去。
站在原地沉默半晌之后,他问:「你的肺应该不是小毛病吧?」
我皱了眉。
他解释:「那天来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护士说的。」
「嗯,肺癌,还是别和沈爷爷说了。」
他沉默着点头。
见他一脸沉重,我笑着说:「但我觉得自己能被治好。」
他看我一眼,最后也对着我扯了一下嘴角。
这是沈峤第一次对我笑,虽然有些勉强,但也赏心悦目。
让我看得如沐春风。
帅哥的力量在治疗的过程中也是十分重要的。
之后,他也没立刻离开,知道护工阿姨下午才来后,他坐在我床边,安静地帮我剥了个橙子。
将圆滚滚的橙子放到纸巾上后,才和我告别离开。
其实我胃口并不是很好,但我还是将这个橙子吃了个干净。
虽然晚上的时候基本都吐了出来。
之后的好几天,沈爷爷都会和沈峤过来看我。
托爷爷的福,我在医院里过得并没那般枯燥。
爷爷喜欢同我讲他过去几十年的见闻,那些有趣的经历总是能把我逗得笑出声来。
又过了几天,爷爷不来了,但他的孙子沈峤依旧会每天都来看看我。
似乎是受了爷爷的指令,他每次都要来我这里待上半个小时再离开。
他来的第一次,我就直接点破了,我说:「你也知道我得了癌症,也不知剩下多少时间了,还是别让爷爷有那些多余的希望了。」
沈峤坐在我床边,看了我一眼:「那也只怪你太讨喜。」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跟我开玩笑,我配合地笑了两声。
见我不说话,他又说:「我知道的。我都跟他说,你看不上我。」
「那爷爷还让你整天过来?」
「嗯,哄哄他。」他笑了一下。
我不说话了。
沈峤安静,来了也不会吵到我,而且还能在护工阿姨不在的时候帮我递一递遥控器,提一提点滴瓶的。
我自然是欢迎他的存在。
不过,之后我发现了沈峤更大的用处。
因为谷晔回来了。
08.
我很了解谷晔,知道他回国后肯定会来找我。
知道真相后的他还会缠着我不放,甚至可能央求着我的原谅,可如今的我并不想看见他忏悔的模样。
我只是觉得疲累。
精神身体都感到疲累。
我是从 Cindy 的动态里得知谷晔过两天就要回国了,之后就会一直定居在国内。
其实这我入院的这一个月,谷叔叔和李阿姨经常会打电话发消息来关心我,问我现在是在哪里旅游啊,什么时候会回来之类的问题。
接电话的我,虽然身在医院的病床上,却也能将周围的景色描述得像是世外桃源。
谷晔落地的那天,李阿姨又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我说可能还要一段时间,说着喉咙便开始发痒,我没忍住,咳了几声。
李阿姨问:「怎么在咳嗽啊?」顿了顿又着急说,「谷晔在我旁边听了你的咳嗽声,很着急关心你呢。」
我说:「阿姨不要再说了。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那头噤声,几秒之后,谷晔夺了阿姨的手机,声音低低,带着愠怒:「陶翎,你是什么意思?」
这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只手。
抬眼看过去,是沈峤。
他将水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喝了一口之后才开始应付谷晔:「我那天在机场不是和你说清楚了?」
谷晔咬牙切齿:「你是认真的吗?」
「我一直都没在开玩笑,要我再说一遍吗?」
那头累了,叹了口气,问:「陶翎,你到底在气什么?」
「我告诉你无数遍了,我累了,不想再说了。替我向谷叔叔和李阿姨问好,还有,公司我也会递辞呈的,我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见……」
我话还没说完,那头就挂了电话。
他又恼羞成怒了。
我捏了捏手机,无奈地笑笑。
谷晔就是这样,激两句就会上头。
我今天这么和他划清界限,不出意外的话,之后的一两个月,我都能清净了。
放下电话后,我对上沈峤探究的眼神,他似乎有些疑问。
但他涵养极高,并没有问我什么出格的问题。
他陪我坐了一会儿后,看了眼时间就要离开。
我问:「是要去上课吗?」
「对,等会儿有几节课。」
「如果你很忙的话,之后其实可以不用来了。」
我知道他的学校离医院有一段距离,来回一趟需要个把小时。
沈峤回头看我:「爷爷还在病房,我就顺便来看看……」
我打断他的话:「不用骗我了,爷爷早就出院了。」
我一下戳穿他的谎言,但他也只是慌了一瞬间,之后就恢复平静。
他看着我,叫我的名字:「陶翎。」
沈峤和谷晔不一样。
谷晔叫我名字时,我会紧张,沈峤如今这般叫我,我却觉得平静。
他盯着我,说:「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你的家人,还有,你的男友呢?」
我冷静回答:「家人死了。男友……刚才你不是听见了吗,分了,现在的我只想安安静静治病。」
他似乎是知道我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问:「我不够安静吗?」
我不知该说什么。
「我们是朋友吧?」他又问我。
「是吧。」
「我很愿意陪你渡过难关。」
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能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他澎湃汹涌的情绪。
但那样的情绪落在我的脸上、从他的口中说出后,又变成了温和舒缓的涓涓细流。
沈峤和谷晔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一个如火般热烈,一个像水一样包容。
我想了想,对他笑了笑:「好吧,沈教授,明天见。」
09.
我本以为能在医院里清净几个月,却没想到老天爷这么爱捉弄我。
第二天,我在护工阿姨的陪伴下在住院部楼下散心。
那时的我戴着一顶鸭舌帽,穿着医院里的病服,踩着拖鞋,虽然称不上狼狈,但也绝对算不上精致,至少,是没办法和昨日在电话中的那种强势形象匹配上。
但我就是用这副模样撞上了谷晔和李阿姨。
天一冷,李阿姨就容易闹风湿,尤其是大腿,经常在半夜里疼得睡不着。谷晔出国的那两年都是我陪在李阿姨身边,如今他这个儿子回来了,自然轮到他照顾自己的母亲了。
看样子,谷晔应该是陪李阿姨到医院来检查了。
撞见的那瞬间,我们三人都愣了,护工阿姨对着眼前的状况有点不明所以,问我:「小陶怎么了?」
我没说话,而对面的两人看了看我身上的装扮之后都感到震惊疑惑。
李阿姨率先开口:「笑笑!你怎么在这里,还穿成这样?」
李阿姨知道我穿的是病服,但她似乎并不相信我是个病人,又问:「你不是在旅游吗?」
谷晔倒是一下就清楚眼下的状况,他盯着我,问:「你病了?」
我觉得我此刻的模样应该还是很憔悴的——
比一个月前更瘦了,脸一小,眼睛就变得很大,看起来就很吓人。
最近我也不爱照镜子了,看着自己慢慢变丑的滋味并不好受。
所以我也不打算嘴硬,死不承认自己还很健康。
见如今已经无法躲避,我决定正面突破,直接坦白。
我握了握自己的手,点头:「嗯,肺癌,已经入院一个月了,正在做化疗。」
我话音一落,李阿姨就被吓得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
谷晔一下扶住她。
站在我面前的母子俩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我。
李阿姨在一边抹泪抹了有一会儿了,我也不知该怎么劝慰,只是一个劲地说自己这个月过得很好,化疗副作用小,在医院里也不算无聊,还将护工阿姨介绍给她认识。
护工阿姨和李阿姨年纪相仿,她和李阿姨聊了几句,李阿姨稍稍收住眼泪。两人在旁边聊着我最近的情况。
而谷晔,从进病房后便一直沉默着,面色沉重,似乎在想着什么。
见我终于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他紧绷着身体,问我:「所以……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假设都是真的?我那次回来,你是想让我留下来陪你,还有在机场时,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在对我的挽留?」
他很激动,但碍于李阿姨就在旁边,他将声音压得很低。
我点头承认,又说:「但是,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我耸耸肩膀,轻声说:「我现在只想好好治病。」
谷晔盯着我看了许久,像是无法原谅自己,他上前握住我的手:「笑笑……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用力挣脱开他的手:「别这样,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脸色一黯,刚想说些什么,病房的门被推开。
我已经猜到来者是谁。
但我并不觉得惊慌,甚至觉得此刻的沈峤是那及时雨。
是专门来拯救我的。
沈峤第一次见我病房里这么热闹,微愣了一下,然后看向病床上的我,眼神落在我和谷晔放得很近的手上。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面对谷晔不带善意的眼神,他一点都不局促惊慌。
他在原地站得笔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还没说话,谷晔便等不及地问我:「他是谁?」
「朋友。」我说。
谷晔问:「你哪个朋友我不知道?」
我盯着谷晔:「是在你国外的时候交的新朋友。」
谷晔一下顿住,没再说话了。
沈峤和护工阿姨打了个招呼之后,走到病床边,拉了张椅子大方坐下,然后和平常一样,问我今天感觉怎么样。
护工阿姨小声和李阿姨说着沈峤和我的关系:「不知道两人有没有在耍对象哦,很亲密的呢,我平时在一边看着都觉得甜蜜。」
李阿姨和谷晔的脸色都僵住。
一下子,病房里的所有人都抬头看向我。
我骑虎难下。
可在这一刻,我却并不恐惧,甚至有一种一切都要尘埃落地的解脱感。
我看向沈峤,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之后,说:「在耍。」
「你刚才不是说朋友?」谷晔立刻问我。
我还没说话,沈峤便替我出声了:「说漏了个字。」
说完,沈峤和轻轻将他的手覆在我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上。
他并没有完全将我的手裹住,只是虚虚地盖着。
我看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样的笑容落在谷晔的眼中,无疑让我和沈峤的关系更加板上钉钉。
李阿姨坐在一边也没说话。
谷晔气得面色铁青,似乎是再也待不下去,他起身,走到李阿姨身边,说:「妈,你的风湿我们还没去看,现在去吧。」
李阿姨点点头,走之前,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可就像我预想中的那样,李阿姨的眼神里并没有任何责备和厌恶,只有遗憾和心疼。
等两人走后,沈峤挪开了自己的手,看了我一眼后,神态自若地开始给我倒水。
我从他的手中接过水,问:「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他看着我:「我很愿意帮助你。」
我看着他,低头抿了口水。
温水下肚,全身血液似乎都在渐渐回暖。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的心脏都变得有力,正在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10.
之后的两周,谷晔都没联系过我。
反倒是李阿姨和谷叔叔,一有空就来病房看我。
谷叔叔第一次来看我的时候,见我瘦弱成这副模样,甚至没忍住落了泪。
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挺该死的,却也是第一次认同谷晔同我说的话——
他说,在这里有很多人在爱我。
至少,谷叔叔和李阿姨是真的很爱我。
夫妻二人对沈峤的态度也算好,并不觉得他是儿子的情敌,也不埋怨他抢走了他们的儿媳妇。
总之,我的病房开始热闹起来了,不过谷叔叔和李阿姨还是喜欢在我耳边说谷晔的事,说他只是别扭,不是不肯来看我。
我知道的。我甚至知道有好几天,谷晔都在住院部的楼下徘徊,但就是不上来,也偶尔会在病房门口转悠,可是一碰到我的眼神,他就会立刻躲开。
而谷叔叔和李阿姨,虽然他们待我如家人,可我却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他们整日殷勤来看我倒让我觉得心里不舒服。
而且我马上就要进行化疗的第二个疗程,到时候身体状况会更虚弱,担心没办法再应付他们,我便请求他们之后不需要经常来看我,也让医生告知他们,我需要静养。
第二个疗程开始之后,我身体的反应比之前大许多,脱发严重,进食也变得愈加困难,几乎是吃什么就吐什么,平时只能摄入一些流食来保持体力。
沈峤和从前一样照顾着我,不管风吹雨打,都会准时出现在我的病房中。他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偶尔也会和我说说他在学校碰见的有趣事,或者是他小时候闹的糗事。
我们越来越熟悉,却也默契地避而不谈那日用来欺骗谷晔的权宜之计。
虽然我的心态还算好,也坚信自己能撑得过去,但看着整日大把大把掉落的头发,还有逐渐变秃的头顶,还是心生郁闷。
那日,天气很好,太阳从窗户投进病房里。
我索性端了把椅子,坐在阳光下,请求护工阿姨帮我把稀稀疏疏的头发剃光了。
虽然没剩多少头发了,但护工阿姨还是小心翼翼地剃了许久。
剃干净之后,护工阿姨去收拾东西了。
我戴上了帽子,重新躺回病床。
一个小时后,沈峤来了,他还提着一个袋子,本以为又是橙子之类的水果,却没想到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一顶假发。
是很健康的头发,油黑发亮,长度到肩头的位置,和我以前的头发差不多长。
我惊喜,在他面前大咧咧地摘了帽子,然后将假发戴上,又对着镜子看了看。
看清镜子里自己的长相后,我叹了口气,回头看身后的沈峤。
「我真的很像外星人。」眼睛过大,瘦得只剩皮包骨。
「会变漂亮的,病好了就漂亮了。」沈峤并不吝啬夸我的言语,「像我见你第一面那样漂亮。」
仔细琢磨,会发现他说的这些话很像在哄小朋友。
但此刻的我竟也觉得受用。
我低头摸着这不属于我的头发,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沈峤:「你会编辫子吗?」
一瞬间,他有些不解,皱了眉,但也只是一会儿,他就松开了眉头,「编辫子吗?麻花辫?」
「对。」我期待地看他。
他点点头,迟疑道:「会是会,但我现在要去上个厕所,十分钟后再回来。」
我说好,然后便看着他走出了病房。
在床上待了一分钟后,我走下病床,推开病房门,看到站在走廊尽头的沈峤。
他正低头看手机视频,很认真地在学习着什么。
我想对谷晔说:我真的很幸运。
莫名其妙的,又碰上了一个很爱我的人。
十分钟后,沈峤自信地走进病房:「可以开始了。」
我坐回刚才剪头发的椅子上,他站在我身后,开始帮我编辫子。
他刚从视频上学会的手法,还不是很熟练。
但他动作温柔,很细心,不肯放过一缕头发。
他的手指偶尔还会擦过我的耳朵,每当这时,他就会轻声向我道歉。
「对不起。」
轻飘飘得像是划过耳廓的羽毛,听得我的心痒痒的。
看着镜子里逐渐成型的辫子,我想起什么,随口说道:「我小时候很羡慕别人有妈妈给他们编头发,编那种长长的麻花辫,我爸只会给我扎马尾。
「后来,我跟我爸说起这件事……
「他也像你一样,着急去找隔壁阿姨学了一下,之后就匆匆忙忙上手了。」
想起记忆中父亲笨手笨脚的模样,我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而沈峤的动作则是慢了下来,但也更加细致温柔了。
大功告成的时候,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身体一僵,看向我们握在一起的手。
而我并没有松开,而是很认真地同他说了:「谢谢。」
他对我笑了。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我们却心照不宣地感受到某些缥缈的东西正在尘埃落定。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应该是错觉,但镜子里的我似乎真的好看了一些。
可能是笑容更加真实了吧。
11.
之后的某天,谷晔不打一声招呼突然就来病房里找我。
他推门而入,我甚至来不及戴起沈峤为我编的那顶假发。
于是,我这憔悴虚弱病恹恹的模样就这样直直地撞进他的眼中。
他彻底愣住。
我倒是看开了,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问他:「怎么了,不酷吗?」
谷晔从门口走进来,等他走近后,我才发现他是喝酒了,身上一股酒气,而我生病后对气味很敏感,这样的浑浊气味让我几欲作呕。
我皱着眉往后退了退,谷晔却根本没意识到我的躲避。
他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那双带着醉意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我问他怎么了。
「笑笑……」说完这两个字他便突然痛苦掩面,肩膀也在颤抖着。
我知道他大概是哭了,其实谷晔不经常在我眼前掉眼泪,他总是保护我,在前方指引着我,而过去的我也安心地在他的羽翼下成长。
可是,事到如今,很多事都变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笑笑。」他哽咽着问我。
我笑:「你说什么?是我此刻的模样,还是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他没想和我开玩笑,自顾自地流泪,脸上湿漉漉的,看起来着实狼狈。
「你怎么好好的就得病了?」似乎是想不通,想不通我的运气为什么会这么差。
但我已经接受了:「我妈带给我的,她给了我生命,其他的我也要照单全收。」
「那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其实我早就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了。」我看向谷晔,「所有人都没有错,但是从你不再偏袒我的那一刻,认为自己是理智的,皱着眉问我到底在发什么疯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他哽住,似乎是想要辩解,但看清我眼里的冷淡神情之后,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吐出心中所想,的确是一件爽事,我竟也失去了往日的淡然,慢慢地说出了我这段时间的想法。
「所有人都只是在嘴上说爱我,妈妈是这样的,你也是。你们说着爱我,转头就往我心里捅刀子。」我有些喘不上气,忍不住咳了咳嗓子,谷晔身上的酒气不停往我鼻子里钻,反胃的感觉愈加强烈。
我强忍着难受,继续说:「之前说一辈子都不想见你是气话。你们谷家对我的恩德我会记住一辈子,我永远都会是谷家人,但……我们还是算了吧。」
谷晔颤抖着声音,问:「你不爱我了吗?」
此刻,我已经能很负责地说出自己的答案了:「不爱了。」
谷晔用力地闭上眼睛,像是觉得无力,他弯着腰,将自己蜷缩起来。
「我要的是毫不犹豫的偏袒,但你已经给不了我了。」
他没再说话,再抬头时,他的眼睛通红:「笑笑,对不起。」
见他已经接受的模样,我也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刚想请他出去,让我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我的胃里突然一阵翻腾。
下一秒,我弓着腰开始呕吐。
谷晔愣住,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沈峤出现,看清我痛苦的模样后,他冲过来照顾我,轻柔抚摸着我的背部,等我缓过来之后,他看向愣在一边的谷晔。
闻到谷晔身上的酒味之后,平时总是稳重平静的沈峤竟在此刻暴怒。
我还没反应过来,沈峤就上前打了谷晔一拳。
谷晔没防备,突然这样挨了沈峤一拳,一下被打得跌坐在地上。
沈峤冷声问谷晔:「你喝酒了还来打扰她?她不能闻这些味道你不知道吗?」
谷晔趴在地上沉默了许久,最后竟趴着呜呜哭了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
这一刻,看着他这副落魄失意的模样,我也无声地湿了眼眶。
意气风发的、像风一样恣意的谷晔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我没动,只是低着头默默流泪。
情绪波动过大,我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很快就感到疲惫,大脑也晕乎乎的。
不记得哭了多久,我竟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谷晔已经不见了。
沈峤坐在我身边。
见我醒来,他对我笑了笑。
我没再提起谷晔的事,像是将昨晚的事忘了。
之后,谷晔也没再出现在我眼前。
平淡地日子一天天过去。
好消息是化疗起了作用,我身体里的大部分癌细胞都被消除。
我的精神越来越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
我甚至还和沈峤开玩笑,不久之后,我就又能跟着沈爷爷的老年团去旅行了。
12.
几个月过去了,我的病情好转。
第二年的春天,我的头发渐渐长出来了,沈峤带着他的家人来看我。
我的体重也在逐渐回升,不怎么像个外星人了。
终于,在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我收拾东西离开了医院。
沈峤请了一天的假,专门来接我出院。
我坐上沈峤的车,他启动车辆,慢慢向前驶去。
而我却盯着后视镜,看着渐渐被车辆甩在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出声。
谷晔也来送我了。
可他没有出声叫我,安安静静的,一点都不像他。
但此刻我们透过后视镜对视着。
我们只是看着对方,甚至没有张合嘴唇,我却似乎听到了他对我的告别。
他在和我说再见。
我也在心中和他说了再见。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我再看不到后视镜里谷晔的身影,我才堪堪回过神。
无意间扭头,便看见身边的沈峤正在看我。
我笑着问:「怎么了?」
他声音轻轻的:「在想你在想什么?」
「想我的新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哦?是什么样的?」
「会有很多爱我的人,但我会比之前更爱自己。」
路两边树上的花朵簌簌掉落,像在庆祝着我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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